第97章 天帝遴選與真相（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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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仙君轉過身來，臉上揚起微微一笑：“好。”
那是一連串的木雕畫, 每一幅都不一樣。
比如第一幅：上面畫著許多跪拜在地上的人，地面上有許多屍體，有一個神明模樣站立在跪拜的人群上方，神明手中似乎握著什麽東西, 遞給了跪拜的人。
錢衛沿著, 木雕畫的圖案往下看, 之前跪拜在地上的人接過了手裏的東西之後，周圍便出現了一道墻, 墻圍住了這些屍體，屍體慢慢蘇醒了過來，仿佛重新獲得了生命。
再往下看，這些重獲新生的人開始在圍墻內生活，他們采摘果實、耕種田地, 慢慢建造了房屋、街道，逐漸步入了寧靜安詳的生活, 日子變得越來越好。然而沒有過多久, 忽然有一只大手從天而降，直接伸向了圍墻, 將裏面的人抓了起來。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的逃竄著, 恐慌著。
然後她們看到那一只手抓著這些人，將他們一個個吞噬入腹……原來最開始那個所謂的神明，只是一個巨大的怪物。
壁畫再往下看，在人群中站出來一個部落首領，他率領了一批人類與怪物展開了對抗, 然而人類的力量實在太弱, 他們對上那怪物就像螳臂當車一般, 不堪一擊。
就在圍墻裏的人數量越來越少, 幾乎滅絕的時候，忽然真正的神明出現，神明同情圍墻裏的人，給予了他們一個盒子。盒子被打開後，無數力量湧現了出來，人類利用得到的力量，打敗了怪物。
神明想要收回力量，但人類卻拒絕返還，最終神明離開了圍墻，而那股力量就留在了人類中。
人類通過得到的力量開始修行，他們逐漸將力量與自然之力相結合，創造了五系，又創造了各種術法，有人突破了圍墻，來到了外面的世界，並且在外面的世界創造出了另一番天地。
看到這裏，錢衛突然意識到，這些圍墻裏的人類從神明手裏得到的，是靈根。
凡人與修仙者最大的區別，就是靈根，擁有靈根的人，可以從天地自然中得到靈力，有了靈力才可修行，才可脫胎換骨。
“能來到這裏，真是不容易呢。”忽然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
錢衛一驚，猛地擡起頭。
只見一個青年站在紅石橋的對面，大約二十六七歲，帶著金絲眼鏡，穿著一件白色襯衣，襯衣上繡著大朵大朵的淡色玫瑰花，下身是西裝革履，腳上一雙皮鞋纖塵不染。
錢衛整個人呆住：“你、你是——”
“我和你一樣，是天柱從現實世界召喚來的人。”那青年回答了一句之後，並沒有再說話，而是上下打量站在眼前的錢衛。他在這裏那麽久，久到連自己都已經分不清日子，卻是第一次見到與自己同樣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人。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展開一笑，自我介紹道：“我叫王森。”
“你是什麽時候……”
“我比你來的早，早在數萬年前就來到了這個世界。”青年王森走了兩步，來到石橋中心被光籠罩的地方，光灑落下來。
如同流沙一樣覆在他的肩上，“像我們這種被天柱從異世界召喚來的人，就是來修覆這個世界的。”
錢衛一僵：“什麽意思？”
“這個世界生病了，從萬年前開始就已經病入膏肓了。”王森仰著頭，緩緩舉起手，像是在擁抱光，“我來的時候，天地並沒有分三界，混沌陰暗，妖物橫行，人類就像躲藏在縫隙裏的螻蟻，連生存之力都沒有……更有甚者，有些人類被妖物圈養起來，像養殖場，一道圍墻，一道圍墻，把他們飼養著，等時機成熟之後，再一口一口將他們吞噬下去。”
錢衛一下子聯想到了木雕畫上的圖案，那些圍墻裏的人……
“是我拯救了他們。”王森忽然湊近了過來，臉幾乎貼近了錢衛的面孔，“我從天柱那裏偷來了靈根的種子，借給了那些凡人。他們果然不愧是我們的同類，得到了力量之後就利用了起來，打敗了所有肆虐橫行的妖物。”
“後來他們不願歸還靈根，是嗎？”錢衛問道。
王森搖了搖頭，眼睛緊緊看著錢衛：“不，是我沒有收回。天柱要懲罰我，我就與天抗爭。”
“我墮進了魔道，開辟了修羅界，與黑暗和鮮血為伍。我們殺妖物為生，殺了一只又一只，一群又一群，那些屍體堆積起來，就如同墓地屍山一樣！”
是修羅界的腐屍墓地……
錢衛整個人僵站著，曾經有些人說過的話在耳邊回蕩。
“數萬年前應龍一族有一名真血皇子墮入了魔道，成為了魔修，開辟了魔道，為此遭到了天譴，所有誕生的族人在幼年期就必須幻化成龍身盤成圓形，受十二道天劫。”
“這根本就是誣告！應龍一族何須墮入魔道，當年真血皇子已經通過了天帝的遴選，他即將成為天帝，為何還要入魔？！”
“龍族本就多情，嵇山的應龍下界與凡人結合確實有不少記錄，至於數萬年前那真血龍族皇子，我倒是不太清楚。但通常這種事情一般並不會受天譴懲戒。”
“你是應龍一族的真血皇子？！”
“真血皇子原本就不存在，我只是天柱召喚來的代替者而已。”王森悠悠然呵出一句，他雙手負在背後，“天柱需要一個能夠維持秩序的存在，它創造了天族，可天族是借誰的模樣打造的，你知道嗎？就是我們，這些從異世界來的人，我們才是天族真正的祖先，天柱用我們的基因制造了後來的那些七山各族。”
“天柱想讓我維持秩序，可惜我卻偷走了它的靈根種子，幫助了人類。所以天柱懲罰我，降下了天譴。”
“可是我哪有那麽容易死，應龍一族就是我的肉身軀殼，我不斷轉世重生在應龍一族身上，天譴就世世代代摧毀所有誕生的應龍一族。直到後來，我發現天柱準備再次召喚來新的代替者——也就是你。”
“我想要阻止它，所以利用了天狐一族想要輔佐新帝的野心。讓天狐一族幫我牽制七山，而我用閻荒瘴牽制天柱。”王森說到這裏，看向錢衛的目光突然尖銳了起來，“可惜你還是來了，無論我怎麽削減天柱的力量，它還是將你召喚來了。不，又或者說，是先前死去的天帝，是他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了天柱，將你召喚而來。”
“可惜他到底隕落了，真不愧是鳳凰一族。”
曾經調查的種種線索這一刻在錢衛腦海中瞬間串聯在了一起！
王森就是當年的真血龍族皇子，他是被天柱召喚而來繼承天帝之位的。但他因為同情人類盜取了靈根種子，讓人類得到了修行的力量，所以天界才會分天族七山和普通的修仙仙派……
因為犯下大錯，天柱降下天譴想要殺死王森，誰知王森不僅沒有死，還借用應龍一族的族人肉身不斷覆活，後來墮入魔道，開辟了修羅界。
天柱為了修正世界，要再次從異世界召喚來使者，可王森為了阻止天柱，從閻荒取來了閻荒瘴。
天柱一旦出現問題，勢必會被天帝察覺，天帝為了驅散閻荒瘴，獻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也因此順利讓天柱得到喘息的機會，得到了召喚錢衛的力量。
只可惜天帝因此隕落，而王森遮掩了天帝隕落的秘密，並且重新以閻荒瘴衰減天柱的力量。
天狐一族已經選擇了天蟬一族剛誕生的皇子，為了能讓天柱延緩天帝遴選，他們成為了王森的幫兇。
之後，便是錢衛被成功召喚來了這個世界，或許他看到的那一本書，那一個故事，只是天柱所投射的影子，是為了將他拉扯進這個世界之中。
錢衛經歷了寒冰地界逃生、修羅界戰役，又在人界遇到了被天狐一族蠱惑的狐妖……天狐一族所做的一切都是遮掩天帝隕落的消息，延緩天柱開啟天帝遴選；而天蟬一族只為輔佐自己的帝王。
直至天帝遴選開始，錢衛能進入天柱，也是因為天族原本就是以他們的模樣打造的。
“那沙魔蟲，你是派來的嗎？”錢衛忽然開口問。
他想到那些曾經追殺自己的沙魔蟲，或許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而是王森所創造。
王森咧嘴一笑：“你確實命大，我幾次三番想殺你，可惜都被你逃脫。”
“那你為什麽後來又停手了？”
“我也不想停手，可惜天柱牽制了我。只要我驅動沙魔蟲追殺你，天柱就能發現我。”王森揚起手，只見周圍原本的場景忽然變化，那些長滿植物的圍墻全部變成了密密麻麻的木桿，木桿的頂端懸掛著精致的鐵籠子，幾乎遍布她的所有視線。
每一個鐵籠裏，都關押著與王森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這些都是他曾經脫身的軀殼。
“天柱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我既然無法逃脫，那幹脆就成為這個世界的規則。”王森轉過身，他穿梭在鐵籠裏，好像優雅的跳著舞，“我們就是天，就是神，只要登上天帝之位，我們二人就可以操控這個世界的一切，如何？你和我一起，將這個世界掌握在手中。”
錢衛可不想陪著他發瘋！
他往後退了半步，正準備找準時機離開，卻不料在他心中剛升起這個念頭的剎那，腳下蔓延出了一排緊密的鐵柵欄，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了其中。
王森就坐在柵欄的最頂端，沖著籠子裏的錢衛詭異的笑：“果然還是應該殺了你啊，你不會選擇站在我這一邊的。”
這是王森的結界！
錢衛擡手召出長鞭，狠狠掃向了鐵籠！鞭子擊打在鐵籠上發出轟隆巨響，卻無法撼動鐵籠半分。
王森已經跳了下來，他隔著鐵籠看著站在裏面的錢衛：“沒關系，我一個人就夠了。今日天帝遴選，我必然會奪得所有的力量，成為世界的掌控著。”
他手掌一覆，沼澤的地面忽然冒出了一股強烈的氣泡，那些氣泡升騰起來，一對龍角出現在了王森眼前。
這對龍角是王森一直以來隱藏的元神，他不斷通過這對龍角轉生在各個應龍一族的後裔身上。他吟了一句咒語，龍角就回歸到了他的身上，緊接著雙腳開始生出了鱗片，從膝蓋到手臂，從手臂到脖頸，最後蔓延到了臉上。
“誰也無法阻止我。”
他說罷，已經幻化成了一條巨龍，一下子沖上了天柱上空。
錢衛還被困在鐵籠裏，他想掙脫這鐵籠結界，卻發現結界十分強硬，無論用何種法術都突破不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紅色的石橋崩潰瓦解，整個鐵籠開始下沈，沼澤的淤泥開始蔓延上來，淹沒了他的雙腳。
“我不會死在這裏吧？”
他有些無奈的出聲。
沒想到就在他發出聲音的一瞬間，有一個巨大的斜置鐘塔出現在了鐵籠的正前方，那是一個詭異的鐘塔，塔山的鐘面刻著詭異的太陽人臉，沾滿泥灰的古老文字鑲刻在精致的分針針身上，伴隨著旋轉的發條，極有規律的啼嗒、啼嗒行走。
「哢嚓」！
突然發條停住了，然後開始逆時針旋轉，鐘面上的分針也開始倒退。
時間仿佛就在這一刻逆流，腳下的沼澤開始褪去，石橋重新出現，鐵籠的柵欄慢慢下沈，直至退到膝蓋處時，錢衛一躍而出，逃離了鐵籠。
就在他逃出的剎那，鐘樓的力量仿佛像是瓦解了一樣，全部崩潰坍塌。
錢衛意識到，這是天柱在幫他。
“王森去哪兒了？”
他立在空曠的沼澤地，朝著四周環繞。
他要奪取天帝遴選中繼承者的力量，那師尊他們會不會出事？！
冰冷幽暗的黑暗盡頭，忽然亮起了一絲光，就像迷霧中的燈塔，明亮的，微微閃爍著，就像是天柱在為錢衛指引方向。
“是那裏嗎？”
錢衛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沿著光亮的方向前去。
越往光的方向走，越像是進入了一條隧道，偶爾有風從前方吹來，冷冰冰的夾雜著金屬腐朽的氣味，非常難聞。
腳下的路好似變得越來越難走，又黑又長，近乎看不到盡頭。
錢衛一路走，一路思索著師尊會在什麽地方。
前方亮著的光越來越大，就像是一個洞穴的出口。錢衛加快了腳步，就在他穿出黑暗的時候，忽然地面劇烈一陣，緊接著便看到巨大的龍貼著他的眼前直飛而上，一口吞沒了一只飛翔的烈火鳳凰，緊接著便傾身而下，鉆進了土裏。
這一刻，錢衛仿佛將那巨龍看成了從前追殺過他的沙魔蟲！
“師尊！”
錢衛看到正前方另一只鳳凰真身降落下來，要落入地面，忍不住跨出了一步。
卻不料腳下的石塊碎裂，整個人一瞬間墜落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巨龍破土而出，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上錢衛！
然後便聽到了一道輕盈的振翅聲在耳邊響起，有無數金光盤旋而下，將錢衛環繞了起來。
錢衛睜開眼睛，他看到了金光中的那個少年，他陌生的容貌終於在他的腦海逐漸與另一個人重疊……是那個貓耳男孩！
只是與從前那個男孩比，他褪去了獸耳，年齡也更長了許多，頭發和瞳孔的顏色也是截然不同的……但相同的是，他義無反顧的沖上來救了他，就像從前在寒冰地界時一樣。
巨龍擦著錢衛而過，吞沒了金蟬！
如今只剩下跌在泥地裏的師尊了，師尊的鳳凰真身受了重創，他還在掙紮。
錢衛不顧一切的朝著他奔跑過去，卻不料鉆入地面的巨龍再次沖了出來，阻攔在了他的面前，巨龍身上溢出無數湧動的閻荒瘴，閻荒瘴纏住蔓上他的膝蓋，強烈的劇痛讓她根本無法站立，直接摔在了地面。
“該死！”忍痛低下頭去，錢衛伸手要將揮開這些瘴氣，卻在觸碰到那團黑色的時候一下子縮回了手。
那不是灼熱，而是寒冷，仿佛有千萬根細小的針紮在手背上，又冰又鉆心的痛……
“別管我。”忽然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那聲音壓抑著痛楚，沙啞如鼓。
是師尊……錢衛仰起頭，看到晏塵已經失去了鳳凰真身，變回了人類模樣。
他全身都是傷，鮮血順著手臂和衣襟流淌下來，手掌、膝蓋、腳、肩膀、鎖骨……他已經沒有一處地方是完好，渾身都是傷。
“師尊！”錢衛全身的血都倒流著，他不顧身上閻荒瘴的侵蝕朝著晏塵走跑去。
晏塵倒在血泊中，他聽到了有人在喊著什麽，緩緩睜開眼睛，竟然看見酆乾為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師尊。”他還在焦急的喊著，伸手將他從血泊中拉了起來。
晏塵的目光怔怔看著眼前的人，他甚至以為自己是瀕臨死亡看到了幻覺，看到了那個將自己當做替身的人回到了身邊……沾血的手緩緩伸出，觸碰上了錢衛的臉：“是你……”
“這裏太危險了，我帶你離開。”錢衛要將晏塵攙扶起來。
晏塵的指腹卻還觸碰在他的臉上，是酆乾為，真的是他。
難怪剛才他聽到他的呼喊，是「師尊」二字。他來救的是他，卻又不是他，他是來救他這個替身的。
晏塵一把將眼前的人推開，然後跌跌撞撞的站直身子：“離開這裏！這是天帝遴選，與你無關！”
“師尊，你不是王森的對手，他數萬年前就達到了渡劫期修為！天柱已經出現了問題，天帝遴選不會有結果的，跟我一起走。”錢衛還在勸說。
晏塵猛地擡起頭：“我不是你師尊！就算你要拿我當替身，也不要沖著我喊別的稱謂！”
他擡手召出含光碧月劍一劍劃開了兩人之間的位置，地面深深留下一道印記：“離開這裏，不要阻攔我！”
“師尊！”
“不要我說第二遍！”晏塵見錢衛遲遲不動，甚至仍對著他喊旁人的稱呼，心口壓抑的情緒翻湧起來，“我不想再見到你。”
巨龍已再次拔地而起朝著他們沖了過來，晏塵再次幻化為鳳凰真身迎了上去，兩人形成了兩道光影，已經以肉眼無法判斷的速度交戰了起來，巨大的力量轟鳴得地面都劇烈顫抖，漫天腥味沖騰而起。
幾個來回後，晏塵落入下乘，他被一擊重重摔到地上，鳳凰真身的力量已經所剩無幾。
巨龍化身的王森也來到了地面，他重新幻為人形，看著地上全身鮮血淋淋，已無力再站起來的晏塵：“看，無論天柱孕育了多少純血皇子，都不是我的對手。”
他說著，撿起了地上掉落的含光碧月劍，從晏塵上方舉起有朝著他的腦袋劈下去，一劍了結他的性命。
就在這一刻，錢衛伸手一揚，長鞭迅速朝著王森揮了過去。
王森握劍的手長鞭抽開，含光碧月劍落到了地面。他擡起頭，看到進入天帝遴選場所的錢衛，臉上已經揚起了猙獰的興奮：“原來你也想爭天帝之位。”
“我只想帶走師尊。”錢衛護在了晏塵身前。
王森挑了挑眉：“真是感人肺腑，你才來這個世界不過百年，倒是與這裏的人情深義重起來了？”
只見他突然出手，速度快如霓虹，剎那間就來到了錢衛的面前。掌心湧起一股濃重的閻荒瘴，閻荒瘴幻化成了一道匕首，就在他面前淩空劃過！
距離那樣近，錢衛完全來不及躲避！
身後有人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往後一帶，堪堪躲過這一擊，但額間的發已被削落。
耳邊有風呼嘯而過，錢衛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匍匐在了火色的羽毛之上……是晏塵……晏塵用最後僅存的力量化為鳳凰真身帶他飛上了天空。
王森的力量遠在他和錢衛之上，他可以死，卻不想讓錢衛死在天帝遴選的現場。
錢衛緊緊抓住了晏塵脖頸上的羽毛：“我有一個秘密埋藏在心裏許多年，其實我從很早以前就認識了你……”
“那個時候，你就是我的師尊。”
“我從另外一個世界而來，蘇醒後成為了你的徒弟。你一直照顧我，保護我，幫助我，甚至為了救我與我一同墜進寒冰地界……還為我跳入了弒仙潭隕滅了仙壽……師尊，從來都是你……不是別人……”
這一剎那，有什麽東西湧入了晏塵的腦海，前世今生的所有記憶如同走馬燈跳躍閃現。每一個畫面，都能讓晏塵回想起許許多多他從前被遺忘的記憶。
“師尊！都是徒弟的錯，徒弟剛才失了神智，竟然做了傷害師尊的事！”
“師尊，要打要罰都行，懇請您留我一條狗命，我要為我犯下的罪孽贖罪！”
“師尊，我們身為修仙者，應當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要擔當起道義和責任，拯救萬民於水火！”
“師尊，我剛才那招怎麽樣？是不是還可以？”
“師尊，我覺得這鐵錘實在不適合我的風姿，能不能換一把劍？換成刀也可以啊，這鐵錘真的不好看。”
“為什麽！為什麽師尊！這不就像是……讓我親手殺了師尊嗎？！”
“師尊、師尊！！”
一幅一幅走馬燈，一段一段記憶，從前的種種過往如同驚濤巨浪一般開始源源不斷湧入腦海。晏塵飛翔的速度已經逐漸慢了下來，他緩緩帶著錢衛下降到了地面上，鳳凰真身也幻化回了人形。
等腳落地的時候，他已經淚流滿臉了。
原來從始至終，他口中所喚的師尊都是他自己。
原來曾經他與他，有過那樣刻骨銘心的過去。
“師尊？”錢衛看到晏塵身上忽然燃燒起了火光，這火光並不滾燙，就算他握著他的手，也感覺不到炙熱的溫度。
晏塵倚風而立，星火從他身上漂浮而起，劃過他的眼前：“別擔心，這一次，我不會再舍你而去了。”
他說著，召喚了靈力將錢衛懸浮了起來，送向了天帝遴選的入口。
“不，不要……師尊……不要讓我離開你！”
可是那股力量已經將他送回了漫長的隧道內，錢衛一落地之後就拼命朝著入口跑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條隧道忽然變得很長很長，他跑得精疲力盡，卻怎麽也無法伸手觸及之前入口的光源。
“師尊，師尊……”
交織的戰鬥聲從洞口方向傳來，錢衛的眼淚順著面頰滑落下來，他哭得撕心裂肺。
當最後一縷血光消散，流光緩緩回落到了地上，洞口外剎那安靜，錢衛慢慢站起身來，他望向洞口的發光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一個身影緩緩從那裏走來，錢衛看不清，只看到一片刺眼的光，以及地上拉長的身影。
“是師尊嗎？”
他輕輕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一個聲音回應了他——
“嗯。”
尾聲；
天帝遴選結束。
鳳偈山的晏塵殿下奪得了最終的勝利，繼承了天帝的力量，登上了天帝之位。
七山各派心情各異，大部分表面維持過關系的都紛紛前往鳳偈山送上賀禮，唯有天狐一族戰戰兢兢連面都不敢出。倒是天蟬一族態度如常，也同樣派了長老蟬玄前去道賀。
鳳偈山忙忙碌碌，所有人都在為新天帝慶賀，卻發現他們的晏塵陛下已經不在殿內了。
微風吹過，瑤華殿院內，樹上的枝葉隨風輕輕搖曳，有一個白發身影立在樹下，伸手輕撫粗大枝幹。頭頂的枝葉交錯間，漏下縷縷陽光，灑落在他身上，無數紫色的花從他身邊拂過，散落在了天空。
“師尊。”有一個聲音從屋內傳出，緊接著便看到了一個黑發青年從裏面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碗剔透的水波蛋，“快來嘗嘗，這是我新坐的，裏面放了蜂蜜，特別好吃。”
白發仙君轉過身來，臉上揚起微微一笑：“好。”
二人在石椅上相對而坐，黑發青年還從儲物袋裏掏出了不少零食，一只白色小獸也鉆了出來，匍匐在腳下。
“味道不錯。”
“那是。”
“師尊，你說我一個魔修，天天呆在七山沒問題吧？他們不會怪你這個天帝陛下徇私枉法，收了個魔修徒弟在山上吧？”
“你若是擔心，不如去洗煉池呆上個把月，褪一褪身上魔氣。”
“那就算了……我怕去了之後出來就剩一副白骨了。”
“師尊，我聽說天柱即將孕育新的天族了，你說歷淵和銜蟬會回來嗎？”
“會的。”
“那就好。”
很想再見到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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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連串的木雕畫, 每一幅都不一樣。
比如第一幅：上面畫著許多跪拜在地上的人，地面上有許多屍體，有一個神明模樣站立在跪拜的人群上方，神明手中似乎握著什麽東西, 遞給了跪拜的人。
錢衛沿著, 木雕畫的圖案往下看, 之前跪拜在地上的人接過了手裏的東西之後，周圍便出現了一道墻, 墻圍住了這些屍體，屍體慢慢蘇醒了過來，仿佛重新獲得了生命。
再往下看，這些重獲新生的人開始在圍墻內生活，他們采摘果實、耕種田地, 慢慢建造了房屋、街道，逐漸步入了寧靜安詳的生活, 日子變得越來越好。然而沒有過多久, 忽然有一只大手從天而降，直接伸向了圍墻, 將裏面的人抓了起來。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的逃竄著, 恐慌著。
然後她們看到那一只手抓著這些人，將他們一個個吞噬入腹……原來最開始那個所謂的神明，只是一個巨大的怪物。
壁畫再往下看，在人群中站出來一個部落首領，他率領了一批人類與怪物展開了對抗, 然而人類的力量實在太弱, 他們對上那怪物就像螳臂當車一般, 不堪一擊。
就在圍墻裏的人數量越來越少, 幾乎滅絕的時候，忽然真正的神明出現，神明同情圍墻裏的人，給予了他們一個盒子。盒子被打開後，無數力量湧現了出來，人類利用得到的力量，打敗了怪物。
神明想要收回力量，但人類卻拒絕返還，最終神明離開了圍墻，而那股力量就留在了人類中。
人類通過得到的力量開始修行，他們逐漸將力量與自然之力相結合，創造了五系，又創造了各種術法，有人突破了圍墻，來到了外面的世界，並且在外面的世界創造出了另一番天地。
看到這裏，錢衛突然意識到，這些圍墻裏的人類從神明手裏得到的，是靈根。
凡人與修仙者最大的區別，就是靈根，擁有靈根的人，可以從天地自然中得到靈力，有了靈力才可修行，才可脫胎換骨。
“能來到這裏，真是不容易呢。”忽然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
錢衛一驚，猛地擡起頭。
只見一個青年站在紅石橋的對面，大約二十六七歲，帶著金絲眼鏡，穿著一件白色襯衣，襯衣上繡著大朵大朵的淡色玫瑰花，下身是西裝革履，腳上一雙皮鞋纖塵不染。
錢衛整個人呆住：“你、你是——”
“我和你一樣，是天柱從現實世界召喚來的人。”那青年回答了一句之後，並沒有再說話，而是上下打量站在眼前的錢衛。他在這裏那麽久，久到連自己都已經分不清日子，卻是第一次見到與自己同樣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人。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展開一笑，自我介紹道：“我叫王森。”
“你是什麽時候……”
“我比你來的早，早在數萬年前就來到了這個世界。”青年王森走了兩步，來到石橋中心被光籠罩的地方，光灑落下來。
如同流沙一樣覆在他的肩上，“像我們這種被天柱從異世界召喚來的人，就是來修覆這個世界的。”
錢衛一僵：“什麽意思？”
“這個世界生病了，從萬年前開始就已經病入膏肓了。”王森仰著頭，緩緩舉起手，像是在擁抱光，“我來的時候，天地並沒有分三界，混沌陰暗，妖物橫行，人類就像躲藏在縫隙裏的螻蟻，連生存之力都沒有……更有甚者，有些人類被妖物圈養起來，像養殖場，一道圍墻，一道圍墻，把他們飼養著，等時機成熟之後，再一口一口將他們吞噬下去。”
錢衛一下子聯想到了木雕畫上的圖案，那些圍墻裏的人……
“是我拯救了他們。”王森忽然湊近了過來，臉幾乎貼近了錢衛的面孔，“我從天柱那裏偷來了靈根的種子，借給了那些凡人。他們果然不愧是我們的同類，得到了力量之後就利用了起來，打敗了所有肆虐橫行的妖物。”
“後來他們不願歸還靈根，是嗎？”錢衛問道。
王森搖了搖頭，眼睛緊緊看著錢衛：“不，是我沒有收回。天柱要懲罰我，我就與天抗爭。”
“我墮進了魔道，開辟了修羅界，與黑暗和鮮血為伍。我們殺妖物為生，殺了一只又一只，一群又一群，那些屍體堆積起來，就如同墓地屍山一樣！”
是修羅界的腐屍墓地……
錢衛整個人僵站著，曾經有些人說過的話在耳邊回蕩。
“數萬年前應龍一族有一名真血皇子墮入了魔道，成為了魔修，開辟了魔道，為此遭到了天譴，所有誕生的族人在幼年期就必須幻化成龍身盤成圓形，受十二道天劫。”
“這根本就是誣告！應龍一族何須墮入魔道，當年真血皇子已經通過了天帝的遴選，他即將成為天帝，為何還要入魔？！”
“龍族本就多情，嵇山的應龍下界與凡人結合確實有不少記錄，至於數萬年前那真血龍族皇子，我倒是不太清楚。但通常這種事情一般並不會受天譴懲戒。”
“你是應龍一族的真血皇子？！”
“真血皇子原本就不存在，我只是天柱召喚來的代替者而已。”王森悠悠然呵出一句，他雙手負在背後，“天柱需要一個能夠維持秩序的存在，它創造了天族，可天族是借誰的模樣打造的，你知道嗎？就是我們，這些從異世界來的人，我們才是天族真正的祖先，天柱用我們的基因制造了後來的那些七山各族。”
“天柱想讓我維持秩序，可惜我卻偷走了它的靈根種子，幫助了人類。所以天柱懲罰我，降下了天譴。”
“可是我哪有那麽容易死，應龍一族就是我的肉身軀殼，我不斷轉世重生在應龍一族身上，天譴就世世代代摧毀所有誕生的應龍一族。直到後來，我發現天柱準備再次召喚來新的代替者——也就是你。”
“我想要阻止它，所以利用了天狐一族想要輔佐新帝的野心。讓天狐一族幫我牽制七山，而我用閻荒瘴牽制天柱。”王森說到這裏，看向錢衛的目光突然尖銳了起來，“可惜你還是來了，無論我怎麽削減天柱的力量，它還是將你召喚來了。不，又或者說，是先前死去的天帝，是他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了天柱，將你召喚而來。”
“可惜他到底隕落了，真不愧是鳳凰一族。”
曾經調查的種種線索這一刻在錢衛腦海中瞬間串聯在了一起！
王森就是當年的真血龍族皇子，他是被天柱召喚而來繼承天帝之位的。但他因為同情人類盜取了靈根種子，讓人類得到了修行的力量，所以天界才會分天族七山和普通的修仙仙派……
因為犯下大錯，天柱降下天譴想要殺死王森，誰知王森不僅沒有死，還借用應龍一族的族人肉身不斷覆活，後來墮入魔道，開辟了修羅界。
天柱為了修正世界，要再次從異世界召喚來使者，可王森為了阻止天柱，從閻荒取來了閻荒瘴。
天柱一旦出現問題，勢必會被天帝察覺，天帝為了驅散閻荒瘴，獻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也因此順利讓天柱得到喘息的機會，得到了召喚錢衛的力量。
只可惜天帝因此隕落，而王森遮掩了天帝隕落的秘密，並且重新以閻荒瘴衰減天柱的力量。
天狐一族已經選擇了天蟬一族剛誕生的皇子，為了能讓天柱延緩天帝遴選，他們成為了王森的幫兇。
之後，便是錢衛被成功召喚來了這個世界，或許他看到的那一本書，那一個故事，只是天柱所投射的影子，是為了將他拉扯進這個世界之中。
錢衛經歷了寒冰地界逃生、修羅界戰役，又在人界遇到了被天狐一族蠱惑的狐妖……天狐一族所做的一切都是遮掩天帝隕落的消息，延緩天柱開啟天帝遴選；而天蟬一族只為輔佐自己的帝王。
直至天帝遴選開始，錢衛能進入天柱，也是因為天族原本就是以他們的模樣打造的。
“那沙魔蟲，你是派來的嗎？”錢衛忽然開口問。
他想到那些曾經追殺自己的沙魔蟲，或許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而是王森所創造。
王森咧嘴一笑：“你確實命大，我幾次三番想殺你，可惜都被你逃脫。”
“那你為什麽後來又停手了？”
“我也不想停手，可惜天柱牽制了我。只要我驅動沙魔蟲追殺你，天柱就能發現我。”王森揚起手，只見周圍原本的場景忽然變化，那些長滿植物的圍墻全部變成了密密麻麻的木桿，木桿的頂端懸掛著精致的鐵籠子，幾乎遍布她的所有視線。
每一個鐵籠裏，都關押著與王森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這些都是他曾經脫身的軀殼。
“天柱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我既然無法逃脫，那幹脆就成為這個世界的規則。”王森轉過身，他穿梭在鐵籠裏，好像優雅的跳著舞，“我們就是天，就是神，只要登上天帝之位，我們二人就可以操控這個世界的一切，如何？你和我一起，將這個世界掌握在手中。”
錢衛可不想陪著他發瘋！
他往後退了半步，正準備找準時機離開，卻不料在他心中剛升起這個念頭的剎那，腳下蔓延出了一排緊密的鐵柵欄，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了其中。
王森就坐在柵欄的最頂端，沖著籠子裏的錢衛詭異的笑：“果然還是應該殺了你啊，你不會選擇站在我這一邊的。”
這是王森的結界！
錢衛擡手召出長鞭，狠狠掃向了鐵籠！鞭子擊打在鐵籠上發出轟隆巨響，卻無法撼動鐵籠半分。
王森已經跳了下來，他隔著鐵籠看著站在裏面的錢衛：“沒關系，我一個人就夠了。今日天帝遴選，我必然會奪得所有的力量，成為世界的掌控著。”
他手掌一覆，沼澤的地面忽然冒出了一股強烈的氣泡，那些氣泡升騰起來，一對龍角出現在了王森眼前。
這對龍角是王森一直以來隱藏的元神，他不斷通過這對龍角轉生在各個應龍一族的後裔身上。他吟了一句咒語，龍角就回歸到了他的身上，緊接著雙腳開始生出了鱗片，從膝蓋到手臂，從手臂到脖頸，最後蔓延到了臉上。
“誰也無法阻止我。”
他說罷，已經幻化成了一條巨龍，一下子沖上了天柱上空。
錢衛還被困在鐵籠裏，他想掙脫這鐵籠結界，卻發現結界十分強硬，無論用何種法術都突破不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紅色的石橋崩潰瓦解，整個鐵籠開始下沈，沼澤的淤泥開始蔓延上來，淹沒了他的雙腳。
“我不會死在這裏吧？”
他有些無奈的出聲。
沒想到就在他發出聲音的一瞬間，有一個巨大的斜置鐘塔出現在了鐵籠的正前方，那是一個詭異的鐘塔，塔山的鐘面刻著詭異的太陽人臉，沾滿泥灰的古老文字鑲刻在精致的分針針身上，伴隨著旋轉的發條，極有規律的啼嗒、啼嗒行走。
「哢嚓」！
突然發條停住了，然後開始逆時針旋轉，鐘面上的分針也開始倒退。
時間仿佛就在這一刻逆流，腳下的沼澤開始褪去，石橋重新出現，鐵籠的柵欄慢慢下沈，直至退到膝蓋處時，錢衛一躍而出，逃離了鐵籠。
就在他逃出的剎那，鐘樓的力量仿佛像是瓦解了一樣，全部崩潰坍塌。
錢衛意識到，這是天柱在幫他。
“王森去哪兒了？”
他立在空曠的沼澤地，朝著四周環繞。
他要奪取天帝遴選中繼承者的力量，那師尊他們會不會出事？！
冰冷幽暗的黑暗盡頭，忽然亮起了一絲光，就像迷霧中的燈塔，明亮的，微微閃爍著，就像是天柱在為錢衛指引方向。
“是那裏嗎？”
錢衛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沿著光亮的方向前去。
越往光的方向走，越像是進入了一條隧道，偶爾有風從前方吹來，冷冰冰的夾雜著金屬腐朽的氣味，非常難聞。
腳下的路好似變得越來越難走，又黑又長，近乎看不到盡頭。
錢衛一路走，一路思索著師尊會在什麽地方。
前方亮著的光越來越大，就像是一個洞穴的出口。錢衛加快了腳步，就在他穿出黑暗的時候，忽然地面劇烈一陣，緊接著便看到巨大的龍貼著他的眼前直飛而上，一口吞沒了一只飛翔的烈火鳳凰，緊接著便傾身而下，鉆進了土裏。
這一刻，錢衛仿佛將那巨龍看成了從前追殺過他的沙魔蟲！
“師尊！”
錢衛看到正前方另一只鳳凰真身降落下來，要落入地面，忍不住跨出了一步。
卻不料腳下的石塊碎裂，整個人一瞬間墜落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巨龍破土而出，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上錢衛！
然後便聽到了一道輕盈的振翅聲在耳邊響起，有無數金光盤旋而下，將錢衛環繞了起來。
錢衛睜開眼睛，他看到了金光中的那個少年，他陌生的容貌終於在他的腦海逐漸與另一個人重疊……是那個貓耳男孩！
只是與從前那個男孩比，他褪去了獸耳，年齡也更長了許多，頭發和瞳孔的顏色也是截然不同的……但相同的是，他義無反顧的沖上來救了他，就像從前在寒冰地界時一樣。
巨龍擦著錢衛而過，吞沒了金蟬！
如今只剩下跌在泥地裏的師尊了，師尊的鳳凰真身受了重創，他還在掙紮。
錢衛不顧一切的朝著他奔跑過去，卻不料鉆入地面的巨龍再次沖了出來，阻攔在了他的面前，巨龍身上溢出無數湧動的閻荒瘴，閻荒瘴纏住蔓上他的膝蓋，強烈的劇痛讓她根本無法站立，直接摔在了地面。
“該死！”忍痛低下頭去，錢衛伸手要將揮開這些瘴氣，卻在觸碰到那團黑色的時候一下子縮回了手。
那不是灼熱，而是寒冷，仿佛有千萬根細小的針紮在手背上，又冰又鉆心的痛……
“別管我。”忽然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那聲音壓抑著痛楚，沙啞如鼓。
是師尊……錢衛仰起頭，看到晏塵已經失去了鳳凰真身，變回了人類模樣。
他全身都是傷，鮮血順著手臂和衣襟流淌下來，手掌、膝蓋、腳、肩膀、鎖骨……他已經沒有一處地方是完好，渾身都是傷。
“師尊！”錢衛全身的血都倒流著，他不顧身上閻荒瘴的侵蝕朝著晏塵走跑去。
晏塵倒在血泊中，他聽到了有人在喊著什麽，緩緩睜開眼睛，竟然看見酆乾為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師尊。”他還在焦急的喊著，伸手將他從血泊中拉了起來。
晏塵的目光怔怔看著眼前的人，他甚至以為自己是瀕臨死亡看到了幻覺，看到了那個將自己當做替身的人回到了身邊……沾血的手緩緩伸出，觸碰上了錢衛的臉：“是你……”
“這裏太危險了，我帶你離開。”錢衛要將晏塵攙扶起來。
晏塵的指腹卻還觸碰在他的臉上，是酆乾為，真的是他。
難怪剛才他聽到他的呼喊，是「師尊」二字。他來救的是他，卻又不是他，他是來救他這個替身的。
晏塵一把將眼前的人推開，然後跌跌撞撞的站直身子：“離開這裏！這是天帝遴選，與你無關！”
“師尊，你不是王森的對手，他數萬年前就達到了渡劫期修為！天柱已經出現了問題，天帝遴選不會有結果的，跟我一起走。”錢衛還在勸說。
晏塵猛地擡起頭：“我不是你師尊！就算你要拿我當替身，也不要沖著我喊別的稱謂！”
他擡手召出含光碧月劍一劍劃開了兩人之間的位置，地面深深留下一道印記：“離開這裏，不要阻攔我！”
“師尊！”
“不要我說第二遍！”晏塵見錢衛遲遲不動，甚至仍對著他喊旁人的稱呼，心口壓抑的情緒翻湧起來，“我不想再見到你。”
巨龍已再次拔地而起朝著他們沖了過來，晏塵再次幻化為鳳凰真身迎了上去，兩人形成了兩道光影，已經以肉眼無法判斷的速度交戰了起來，巨大的力量轟鳴得地面都劇烈顫抖，漫天腥味沖騰而起。
幾個來回後，晏塵落入下乘，他被一擊重重摔到地上，鳳凰真身的力量已經所剩無幾。
巨龍化身的王森也來到了地面，他重新幻為人形，看著地上全身鮮血淋淋，已無力再站起來的晏塵：“看，無論天柱孕育了多少純血皇子，都不是我的對手。”
他說著，撿起了地上掉落的含光碧月劍，從晏塵上方舉起有朝著他的腦袋劈下去，一劍了結他的性命。
就在這一刻，錢衛伸手一揚，長鞭迅速朝著王森揮了過去。
王森握劍的手長鞭抽開，含光碧月劍落到了地面。他擡起頭，看到進入天帝遴選場所的錢衛，臉上已經揚起了猙獰的興奮：“原來你也想爭天帝之位。”
“我只想帶走師尊。”錢衛護在了晏塵身前。
王森挑了挑眉：“真是感人肺腑，你才來這個世界不過百年，倒是與這裏的人情深義重起來了？”
只見他突然出手，速度快如霓虹，剎那間就來到了錢衛的面前。掌心湧起一股濃重的閻荒瘴，閻荒瘴幻化成了一道匕首，就在他面前淩空劃過！
距離那樣近，錢衛完全來不及躲避！
身後有人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往後一帶，堪堪躲過這一擊，但額間的發已被削落。
耳邊有風呼嘯而過，錢衛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匍匐在了火色的羽毛之上……是晏塵……晏塵用最後僅存的力量化為鳳凰真身帶他飛上了天空。
王森的力量遠在他和錢衛之上，他可以死，卻不想讓錢衛死在天帝遴選的現場。
錢衛緊緊抓住了晏塵脖頸上的羽毛：“我有一個秘密埋藏在心裏許多年，其實我從很早以前就認識了你……”
“那個時候，你就是我的師尊。”
“我從另外一個世界而來，蘇醒後成為了你的徒弟。你一直照顧我，保護我，幫助我，甚至為了救我與我一同墜進寒冰地界……還為我跳入了弒仙潭隕滅了仙壽……師尊，從來都是你……不是別人……”
這一剎那，有什麽東西湧入了晏塵的腦海，前世今生的所有記憶如同走馬燈跳躍閃現。每一個畫面，都能讓晏塵回想起許許多多他從前被遺忘的記憶。
“師尊！都是徒弟的錯，徒弟剛才失了神智，竟然做了傷害師尊的事！”
“師尊，要打要罰都行，懇請您留我一條狗命，我要為我犯下的罪孽贖罪！”
“師尊，我們身為修仙者，應當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要擔當起道義和責任，拯救萬民於水火！”
“師尊，我剛才那招怎麽樣？是不是還可以？”
“師尊，我覺得這鐵錘實在不適合我的風姿，能不能換一把劍？換成刀也可以啊，這鐵錘真的不好看。”
“為什麽！為什麽師尊！這不就像是……讓我親手殺了師尊嗎？！”
“師尊、師尊！！”
一幅一幅走馬燈，一段一段記憶，從前的種種過往如同驚濤巨浪一般開始源源不斷湧入腦海。晏塵飛翔的速度已經逐漸慢了下來，他緩緩帶著錢衛下降到了地面上，鳳凰真身也幻化回了人形。
等腳落地的時候，他已經淚流滿臉了。
原來從始至終，他口中所喚的師尊都是他自己。
原來曾經他與他，有過那樣刻骨銘心的過去。
“師尊？”錢衛看到晏塵身上忽然燃燒起了火光，這火光並不滾燙，就算他握著他的手，也感覺不到炙熱的溫度。
晏塵倚風而立，星火從他身上漂浮而起，劃過他的眼前：“別擔心，這一次，我不會再舍你而去了。”
他說著，召喚了靈力將錢衛懸浮了起來，送向了天帝遴選的入口。
“不，不要……師尊……不要讓我離開你！”
可是那股力量已經將他送回了漫長的隧道內，錢衛一落地之後就拼命朝著入口跑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條隧道忽然變得很長很長，他跑得精疲力盡，卻怎麽也無法伸手觸及之前入口的光源。
“師尊，師尊……”
交織的戰鬥聲從洞口方向傳來，錢衛的眼淚順著面頰滑落下來，他哭得撕心裂肺。
當最後一縷血光消散，流光緩緩回落到了地上，洞口外剎那安靜，錢衛慢慢站起身來，他望向洞口的發光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一個身影緩緩從那裏走來，錢衛看不清，只看到一片刺眼的光，以及地上拉長的身影。
“是師尊嗎？”
他輕輕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一個聲音回應了他——
“嗯。”
尾聲；
天帝遴選結束。
鳳偈山的晏塵殿下奪得了最終的勝利，繼承了天帝的力量，登上了天帝之位。
七山各派心情各異，大部分表面維持過關系的都紛紛前往鳳偈山送上賀禮，唯有天狐一族戰戰兢兢連面都不敢出。倒是天蟬一族態度如常，也同樣派了長老蟬玄前去道賀。
鳳偈山忙忙碌碌，所有人都在為新天帝慶賀，卻發現他們的晏塵陛下已經不在殿內了。
微風吹過，瑤華殿院內，樹上的枝葉隨風輕輕搖曳，有一個白發身影立在樹下，伸手輕撫粗大枝幹。頭頂的枝葉交錯間，漏下縷縷陽光，灑落在他身上，無數紫色的花從他身邊拂過，散落在了天空。
“師尊。”有一個聲音從屋內傳出，緊接著便看到了一個黑發青年從裏面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碗剔透的水波蛋，“快來嘗嘗，這是我新坐的，裏面放了蜂蜜，特別好吃。”
白發仙君轉過身來，臉上揚起微微一笑：“好。”
二人在石椅上相對而坐，黑發青年還從儲物袋裏掏出了不少零食，一只白色小獸也鉆了出來，匍匐在腳下。
“味道不錯。”
“那是。”
“師尊，你說我一個魔修，天天呆在七山沒問題吧？他們不會怪你這個天帝陛下徇私枉法，收了個魔修徒弟在山上吧？”
“你若是擔心，不如去洗煉池呆上個把月，褪一褪身上魔氣。”
“那就算了……我怕去了之後出來就剩一副白骨了。”
“師尊，我聽說天柱即將孕育新的天族了，你說歷淵和銜蟬會回來嗎？”
“會的。”
“那就好。”
很想再見到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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