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南郡王府的時候，齊夙盯著後院中的一切楞在原地，這和他在中了入夢來之後在夢裏看見的一模一樣。

南郡王見他發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前院是給外人看的，後院還是從前的樣子。”

齊夙甩甩頭，想起來自己一直收著的裝有入夢來的小瓷瓶，他伸手取出來看了看，有些猶豫不決。

南郡王掃了他手裏的瓷瓶一眼，道：“你也說了事不宜遲，怎麽查案子你應當比我有辦法，說說看吧。”

齊夙收回心神順勢收了瓷瓶，環顧四周才開口道：“我一直沒有機會問你，當初我和娘被困山谷的時候，你為何遲了整整兩日才趕到？”

許是他問的有些急，南郡王微微楞神隨後開口：“當時你陪你娘去了登高亭，我收到她的消息後也從輕甲營趕了過去，可是剛剛出了城，城外十裏便有南疆大軍正在集結，顯然是他們已經準備進攻落楓城。”

“南疆的大軍怎麽可能會在那時候集結攻城，這根本不可能！”對於這個回答齊夙顯然不能接受，他當初被調往廣陵任職走的很急，甚至只是草草守靈兩日便趕了過去。

南郡王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指了指邊上的石凳道：“坐下說，剛誇你沒多久你就現原形了。”

涉及自己的事，齊夙已經盡力在平靜自己的心了，奈何根本壓制不住。

“我當時也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但戰場上的事講究兵不厭詐，任何輕敵之舉都可能使得自己陷入萬劫不覆之地。”齊夙看著他眉頭微微下壓，手指在桌上無意識的畫著橫線，就知道他肯定是在發愁該怎麽說。

就在齊夙忍不住要開口的時候，南郡王說話了：“你也知道，清暮雖然一直是與我們在一起的，但他頂替了你成為輕甲營首領的時候，輕甲營裏的人還是有不滿的人存在。南疆突然集結兵力，他一個人必然應付不了。”

齊夙點點頭，指尖敲了敲桌案：“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麽？”

南郡王道：“清暮自己也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他第一時間就叫人追上我讓我回去做主如何決斷。”

聽著自家爹不斷提起齊清暮，齊夙不免回想起那個喜歡跟在他後面跑，堂兄堂兄喊的人。

齊清暮是十二三歲時被送來的，齊夙當時根本就沒去想他為什麽不在廣陵做個清閑的皇子，而非要來這邊陲之地的軍營受苦。

他只知道多了個年紀差不多的玩伴，而且這個玩伴還得叫他哥哥。

剛來的齊清暮瘦瘦小小的，除了眼睛大之外，齊夙還真找不到誇他的詞。對於新玩伴到來的欣喜，齊夙拉著他去了輕甲營一同訓練，名為同甘共苦。

齊夙小時候也是個跳脫的性子，並不喜歡待在軍營裏日覆一日揮汗如雨的訓練，他想要做的是像他娘拿著漂亮的長劍，一身飄搖白衣行走江湖游歷山川。

齊夙他爹是管不住他的，對於這個時時刻刻都想離開軍營滿天下亂跑的兒子是一點辦法沒有，好在齊清暮來了讓他斷了那四處亂跑的心思。

有了齊清暮的陪伴，安心留著軍營的齊夙進步飛快，當然齊清暮也沒落他多少，只是他的身份放在那裏，無論如何軍營裏的其他人都是在意的。

齊夙依稀還記得當時他爹為了收住他的心還曾許諾他，等他滿了二十歲就將輕甲營的首領之位給他，讓他自己親自帶兵試試。也從許諾那日起，軍中的人都開始喊他首領。

只是齊夙並沒有等到他真正成為首領的那一日，變故就出現了。

齊夙還記得那是九月初七，來自廣陵的一道聖旨將他接任首領親自帶兵的願望徹底破滅，齊清暮代替他成為首領掌管輕甲營。

而他則要隨父母返回廣陵，並且先帝還給他找了份差事讓他盡快回去任職。

輕甲營從出現開始都是南郡王親自挑選訓練，他們對於這一決策心中不滿卻無法表露，故而對齊清暮必然不會有多認同，齊清暮當時應當也是知道這一點，才緊急將人攔下來。

“你回去之後直到十一才找到我們，這期間南疆的人真的攻城了？”結束回憶第一個問題，齊夙就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在齊夙的印象之中，南疆根本就沒有進攻過落楓城，雖然聽說以前是打過仗的，但自從輕甲營出現後，兩邊便徹底歸於了平靜，互不相犯。

後來兩方議和之後，南疆大開城門允許大齊的人出入以示誠意，落楓城也隨後開了城門允許南疆的人出入大齊。

當時議和的太過爽快，落楓城的人很多都是不信的，一般都告誡自家的孩子不要看著南疆稀罕就跑過去。

南疆的遠望鎮距離落楓城也就十幾裏路，齊夙當時和齊清暮偷偷跑到那邊去買過小玩意和糕點。

南郡王搖了搖頭，道：“當時南疆的大軍只是擺了出戰的陣勢，卻一直都沒有動靜，一直到初十他們才退去。”

“這聽起來像是有意拖延你，難道我們當時的遇刺是他們找的人？”無視自己的議和之諾，就為了毫無意義的集結大軍在城外站了一日，齊夙覺得南疆的國君沒這麽無聊。

“我當時也這麽覺得，但是拖延的話也不可能出動那麽多人，並且從士兵的人數來看，南疆那邊短時間也集結不了，這樣一來倒是更像是預謀。”

石桌上擺有熱茶，南郡王隨意倒了一點在桌上，用手沾著寫了個三。

這表示當時集結的南疆大軍足有三萬人，這樣的兵力出現在一個小鎮外邊，怎麽看都覺得不對勁。

齊夙盯著那慢慢消失的三字，指尖無意識的敲打桌案：“齊問心說是有人有意設計我們，但計劃出了岔子，所以才會造成這樣的後果。”

關於這件事還是齊問心在齊江韻出事時說的，但他並沒有說究竟是什麽計劃，也沒說是什麽人。

齊夙自己得罪了廣陵多少權貴他自己都記不清了，但沒去廣陵之前他們一家又得罪誰了要被設計呢？

計劃出現的岔子究竟是什麽？原本的計劃究竟是什麽以及策劃的幕後黑手又是何人？

如此一想，齊夙只覺得像是一頭紮進了亂網之中，到處都是打結的網絲，卻沒有看見一個開頭。

南郡王神色微變，隨後開口道：“當時的大軍集結拖延我已經能夠看出這是一個有意設計的，但是我無虞你們卻出事是因為什麽？”

齊夙道：“最直接的理由就是利用我們來威脅你，以達到目的，這是最有價值的一點。但是……”

“但是你們當初是遇刺，並不是遭劫，他們並沒有要抓走你們的打算，而是打算殺了你們。這一點就否定了這個猜測。”南郡王知曉他的意思，接著他的話說了，但是說完兩人便一同陷入了沈思。

若說威脅，綁了人家的妻兒於陣前這的確是最好的方法，雖然無恥了些。

但是依齊夙對南疆國君的了解，他似乎並不是做這種事的人，這樣的手法若真說起來倒像是逐風應該幹的事。

“也許是他們發現根本就不可能抓走我們，然後為了計劃周全打算，他們才打算殺了我們以防我們出戰，而我們受傷落入山谷之後他們不能判斷我們是否還活著，所以才沒有輕舉妄動的？”按兵不動也可能是等待而非拖延，計劃的關鍵沒有出現，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而計劃出現的岔子或許就是指他們摔下了山崖，從而使得計劃出現了漏洞，為了謹慎一些所以他們才在第二日撤了兵。

南郡王點點頭：“這樣一來倒是能說通了，但是當時刺殺你們的人早已沒了蹤跡，天下之大又何處去尋？”

齊夙想了想，道：“你當時尋找我們的時候是從什麽地方開始找的？”

“南疆大軍初十早上便消失了，我也是那時候返回府上發現你們都不在，然後才開始尋找你們的。”南郡王微微擡臉朝上看了看，接著道：“我以為你們兩個是一時高興喝多了酒留在了登高亭，後來就尋了過去。”

“你是先回的王府，然後才去的登高亭？”齊夙下意識的詢問一遍，而後又發覺這樣似乎沒有什麽不妥，又是自己多心了。

南郡王不知道他此時的心思變化，只回答他的問題：“我當時在王府找你們沒找到，問了府上的仆人才知道你們根本就沒回來。說到底也是怪我，我以為你娘武功高強即便是沒回來也不會有什麽人傷的了她，更何況還有你跟著。”

兩人舊事重提，難免都會覺得難過，南郡王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所以我當時也沒當回事，只是想著趕過去沒準還能給你娘陪個不是，結果我去看的時候根本沒有人。我以為是錯過了，就下了山。”

齊夙看著他有些懊惱的低下頭，輕聲道：“登高亭中有打鬥的痕跡和血跡，你當時是不是沒上去，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

南郡王道：“是。”

齊夙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當時若是他爹沒有這麽粗心，走過去看一眼亭中打碎的杯盞和打鬥的痕跡，或許就還趕得上救人。

“我當時也沒多想，直到正午時分你們還沒回來，我才隱約覺得不太對，在街上打聽了一圈你們的消息後，才發現你們根本就沒有回來。”

後面的事齊夙也知道了，後知後覺發覺妻兒不見了的男人，立即返回軍營調了人手滿城搜尋，直到城中各處都找不到人時，這個男人才想起來去山上看看。

而後根據打鬥的痕跡和血跡蔓延才帶著人慌慌張張的搜尋了山背面的山谷，終於在第二日才尋回已死的妻子和受傷昏迷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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