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夙！想什麽呢？”許是齊夙出神太久，身邊的許昭昭歪著頭湊近他打量。

齊夙微微回神，看著近在咫尺的許昭昭道：“把臉往後挪一挪，要貼上了。”

許昭昭當即撅著嘴退後些，有些許不滿道：“切，就沒見過比你更不解風情的人了。”

齊夙掃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少跟唐穆之學，他教不好你。”

想起此事齊夙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唐穆之將好好的許昭昭教的喜歡耍貧嘴了，而且許昭昭學的倒挺像那回事。

看她不滿的抽出自己的手，氣呼呼的將手踹起來伏在桌上，齊夙輕聲道：“過來。”

“做什麽？”許昭昭還在暗自氣惱他，聽見齊夙叫她也不怎麽願意過去，只是微微偏頭朝他看。

見她不願意動，齊夙似乎嘆息了一聲，指尖無意識的碰了碰桌案，頗有些緊張的朝著她微微俯身過去，許昭昭那雙明亮的眼睛已經近在咫尺，裏面映照著燈火和他越來越近的臉。

突然，窗外傳來陣陣腳步之聲和拖拉之聲，兩張快要貼在一起的面孔迅速分開，齊夙快速起身走到窗前，一抹黑色的影子自街角忽閃而過，轉瞬消失無蹤。

齊夙轉頭道：“我出去看看！”

言罷他躍出窗口，腳下輕點躍上一處屋頂，正準備追著那黑影離開的方向而去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那聲音像是什麽東西爆裂開來，動靜極大，齊夙猛的轉頭過去，看見許昭昭揚起笑臉將手背在身後，透過她肩頭看去，齊夙發現方才那張桌子似乎不見了。

正要開口詢問，許昭昭便搶先道：“你往那邊追，我往這邊，看看誰先抓到那該死的‘惡鬼’！”

齊夙盯著她的笑臉看了看，總覺得有些僵硬，話語裏似乎還有些咬牙切齒。

“快去快去！晚了要跑了！”見他不走，許昭昭連聲催促。

齊夙沒再猶豫自屋頂躍下，恍惚間聽見許昭昭低聲了句什麽，那話似乎是漠北的話，他聽不懂。

沿著黑影消失的長街一路追到一個十字街口，齊夙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方才那黑影沿著巷子走，看似只有這一條路，卻不想路的盡頭還有十字街口。

窸窸窣窣的聲響自身後傳出，齊夙猛然轉身，只見遠處的街道被朦朧的霧氣遮掩，隱隱約約有高高低低的身影緩慢移動，齊夙快步追過去時卻發現什麽都沒有。

耳畔或遠或近的聽到一些野獸般的喘息聲和低吼聲，似乎還有流水聲，各種聲音混雜其中，使得這處街口變成了山林一般。遠處似乎有尋找獵物的野獸正在緩慢靠近，血腥味兒絲絲縷縷傳過來，縈繞在齊夙的鼻尖。

齊夙按上腰間的長劍，猛的抽出劍刃朝著虛空一揮，這一劍似乎打落了什麽竹竿之類的東西，那東西哐哐當當的砸在地上，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尤為突兀。

陷身黑暗之中，周圍又太過安靜，齊夙隱約都能聽見自己怦怦作響的心跳，無關恐懼，這只是一種本能。

往前又走了幾步，齊夙看見了一個如同蛇一般的人在地上扭來扭去，那人的頭頂還頂著一盞昏暗的燈，那燈罩很是厚重，因此透出來的光也尤為昏暗。

齊夙謹慎的盯著那個“人”，手中的劍橫在身前。

然而還沒等他靠近，那盞昏暗的燈忽的熄滅，齊夙有那麽一瞬間什麽都看不見了。耳畔似乎有風呼嘯而過，幾聲陰沈的笑意響起之後，齊夙再次看向那處卻發現什麽都不見了。

前兩日一直聽他們說起夜間的鬼兵放火，今日親身感受被“鬼怪”作弄，齊夙才發覺，有些事不親身感受便不太能理解。

黑暗中似乎有什麽微涼的東西飄零落下來，齊夙甩甩頭，朝上看了看，感受落在臉上的涼意喃喃道：“竟然，下雪了。”

幾聲打梆聲自另一處街口傳來，齊夙尋聲追了過去，昏暗的街道深處有一個人踩著高蹺慢慢走著，走的極為滑稽，但那打梆聲卻從那人手裏傳出。

此時是個什麽時辰齊夙還是能估算出個大概得，絕對不是打更的時候，而且打更人也絕對不是這麽個德行。

正想上前去看看，另一邊一個胖乎乎的球提著一盞昏暗的燈慢悠悠的走著，一會兒走在左邊一會兒走在右邊，飄忽不定。

齊夙看著兩邊緩緩靠近的兩個人，再次舉起手裏的劍，身後幾聲鈴鐺響動，齊夙猛得轉身一劍揮去，卻沒有砍到任何東西。

直到另一邊一人騎著馬僵硬的走過來，齊夙才驚覺這裏又是一處十字街口，而他正被四個人圍住，有一人還看不見。

他的眼睛依次掃過踩著高蹺的打更人和提著燈的胖球，又掃到騎著馬的那人，一時不能判斷究竟哪裏才是突圍的好地方，更何況還有一個看不見的人正在暗處。

等到那騎馬的人靠近，齊夙才看清那馬並不是真的馬，而是紙糊的。不僅如此，馬上的人也是紙糊的，鮮艷的衣裳，慘白的面孔，兩腮的酡紅又大又圓，暈染了大半張臉雖有些滑稽，但此時看來卻是可怖居多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齊夙終究還是沒忍住，朝著那打更的人怒喝出聲，至於為什麽是那人，因為他勉強更像個人。

寂靜的夜裏，他的聲音很快被吞沒消失無蹤，然而卻沒有一人去回答他，三個人仍在保持著原有的動作，忽忽悠悠的朝著這邊靠近。

就在齊夙準備提劍上前與這三個“人”打鬥一番時，女子淒厲的慘叫聲自一處傳來，那聲音尖銳刺耳，一出聲便有響徹長夜之勢。

齊夙只是因為那聲音微微楞了神，那三個人就都不見了蹤影，齊夙不再逗留而是尋著聲音跑了過去。

等到了地方一看，一個女子披頭散發的趴在窗戶上拼命嚎叫，在窗戶底下有一片黑乎乎毛茸茸的東西正在慢慢抖動。

齊夙快步靠近，看了看看地上的東西，發現那不過是一張狼皮罷了，正要開口安撫一番那個女子，就見她突然張著血盆大口撲過來。

齊夙一個閃身避開她揮舞過來的指甲，盯著那張像是被摁進鮮血裏泡過的臉，手裏的劍握的更緊了些。

他很想提劍砍上去，但他很清楚，以現在的形勢來看，這樣做他自己也很可能會沒命，因為暗處不知道藏了多少人。

“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麽？”那女人一動不動的靠在窗前，黑洞洞的眼窩盯著齊夙，兩縷鮮血緩緩流下空蕩蕩的眼眶。

“來呀~來下地獄吧~”

“嘻嘻~你們已經沒有命活著了~”

“一起下地獄吧~哈哈哈~”

這一次倒不是沒人理他，黑暗中從四面八方飄來雜亂的聲音，這些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聽著似乎有百人。

齊夙微微甩頭，用劍指著那個已經死透了的女子道：“你們，是想要報仇？還是想要洗刷冤屈？”

周圍突然陷入了安靜，所有的聲音如同潮水般褪去，頃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齊夙走近那個女子，才發現她的身上多處被穿著絲線，這些絲線將她固定成現在這樣，還有一部分絲線吊在屋頂上牽引著她的手臂和頭顱。

天空仍在飄著零星落雪，齊夙伸手撫去肩上的落雪，四下看了看，周圍依舊昏暗的看不真切，似乎每一個角落都一模一樣。

方才他走的急切，根本沒來得及看看周圍，此時要離開時才發現，這似乎是有很多條巷子組成，周圍的房屋一樣，墻邊的擺設也一樣。

漫無目的的走了一圈，齊夙又轉回了原來的地方，那個女人的屍體已經不見了，窗下的狼皮也不見了，唯一能夠看出來的地方就是窗臺下的大片血跡。

齊夙微微嘆了口氣，看著周圍道：“諸位引我過來！究竟是想殺我洩憤，還是想要讓我做什麽事？”

他說話時，白色的霧氣自口中吐出，因巷子交錯雜亂，他的聲音在這裏面不斷回蕩、變弱。

“齊夙！齊夙！你在哪兒？”許昭昭的聲音似乎從遠處傳來，齊夙正要開口卻看見黑影一晃而過，一張猙獰可怖的臉從他面前一閃而過。

隨後周圍再次出現窸窸窣窣的聲響，這些聲音緊貼著地面，似乎有很多人在地上爬行一般，齊夙頓時覺得毛骨悚然，這聲音聽著仿佛隨時會有一雙手從黑暗中伸出一把抓住他的腳一般。

等到這聲音散去後，許昭昭的聲音已經消失不見了。

陣陣馬蹄聲傳入耳畔，鐵甲碰撞發出的聲響也隨之而來，齊夙似乎聽見了馬兒噴的響鼻聲，眼前似乎出現一隊舉著火把身著烏甲的士兵。

“鬼兵……”盯著那映在墻上的火光，齊夙有些不敢斷定那些人究竟是縱火的鬼兵，還是丁一明的重甲營士兵。

“將軍！前面有人！”一個青年的聲音傳入齊夙的耳朵，他竟然覺得有那麽一絲絲的欣喜，與這些鬼怪糾纏許久，終於要看見人了。

“將那人給我抓起來，我倒要看看這鬼怪究竟張成什麽模樣！”丁一明的聲音也傳入耳朵時，齊夙輕咳兩聲，揚聲道：“丁將軍這來的也太慢了。”

丁一明盯著自黑暗中快步走出的人，多少有些驚訝：“齊夙！你在這裏做什麽？”

齊夙道：“丁將軍來幹什麽，我就來幹什麽！”

丁一明似乎有些失望，掉轉了馬頭暗罵一句晦氣，言罷也不理會齊夙，徑直離開。

齊夙追上他帶領的隊伍問道：“丁將軍今夜可有發現？”

丁一明半是詢問半是試探道：“你又看見了什麽？”

齊夙冷淡道：“夜行百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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