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的繁華盛況不是一道城門能夠阻擋的，即便是出了城門，齊夙想要在圍觀的百姓中尋找許昭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北城門外三裏

齊夙走在前頭，遠遠的就看見了茶樓之上飄搖的一片紅衣，許昭昭許是為了方便與他同行，特意將發絲高高束起，同色的發帶正迎風飛舞。

她扶著茶樓二樓的欄桿坐在上面，兩條腿懸在空中。茶樓之下人來人往，不少人指著她偷偷談笑，其中女子居多。

待一行人走到茶樓之下，齊夙仰頭朝上看，笑意淺淺。

許昭昭展顏一笑，伸手在欄桿上一拍，整個人一躍而起，隨後跳了下來。

她的動作很快，落下來時還特意落在齊夙的馬前朝齊夙擡手行禮。

齊夙正要開口，身旁卻突然聽到一聲讚嘆：“好俊俏的少年，好俊的功夫，你可是要隨我們一同前往漠北？”

許昭昭聞聲看去，只見一敦實大漢翻身下馬，徑直朝許昭昭走了去，齊夙微微顰眉朝許昭昭伸出了手。

那大漢顯然是要拍拍許昭昭的，結果許昭昭一閃躲了過去，他一掌拍空面色通紅。

待他轉身看過來時，許昭昭已經利索的上了馬，正歪著頭打量他。

“卑職不知這位是世子您的人，失禮失禮。”看齊夙面不改色的任許昭昭坐在他前面，這大漢自然能想到一二。

齊夙微微點頭，道：“胡統領還是快些上馬離開吧。”

胡統領立刻點頭稱是，跑到自己的馬邊上翻身上去，待齊夙繼續往前走時，他也一夾馬肚跟了上去。

從廣陵到雁山，最快也要半月之久，因此便是一行人連夜趕路也是十一月過半才到達雁山一帶。

這期間胡統領總是會時不時的打量許昭昭一番，從疑惑到了然，再到從驚訝到疑惑。齊夙也很好奇這一張粗糙黝黑的臉上是怎麽能夠連續做出如此細微的神情。

所幸這胡統領也不是什麽心思重的，齊夙這一路打量這個憨厚老實的漢子，也還算順眼，因此也就沒追究他“冒犯”之罪。

雁山是大齊的最北邊，也是阻隔漠北與大齊的一道天然屏障，此山並不高，但臨近大齊這一面地勢平緩，背面這陡峭險峻一些。

雁山的人依山勢而居，山上修築高臺城墻，山下修城建宅，從山腳往南一路，這座城綿延五裏。

朝著大齊的這一面沒有城門，只有幾處高臺佇立著，高臺有四個面，每個面站著兩個人，一人持長弓一人持號角。

齊夙此行人雖然不多，但依舊引起了高臺之上的人的註意，幾聲長短不一的號角響起，四個面的弓箭手齊齊瞄準眾人。

齊夙朝身後揮了揮手，胡統領驅馬上前將一道聖旨和一塊令牌遞給了高臺下的士兵，那人接過看了看，給齊夙放了行。

入城之後，齊夙便將馬交給了胡統領，自己帶著許昭昭往城內走，雁山城被劃分的極為規律，每一條長街都甚為寬闊，可任兩輛馬車同時穿行。

不知是不是聽聞此地要打仗，城中百姓並不多，偶爾有人出現，看見齊夙一身銀甲也是快速走開，有更甚者更是一頭躲進雜物裏瑟瑟發抖。

許昭昭有些不解想要湊過去看看，卻被齊夙一把拉住，她輕聲問道：“怎麽了？”

齊夙道：“你若是去了更加會嚇到他們，還是走吧。”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才發現，原來每一條街道的盡頭都有一隊身穿烏甲的士兵，這些人手握同色長槍，除去槍頭一點朱色，他們更像一塊黑色的石頭。

這些人不是別人，正是丁一明帶領的那支重甲營士兵。

越往裏走，齊夙就發現越不對勁，整座城顯得死氣沈沈，除去不時走動的士兵，那些城中之人沒有一個出來走動的。

若說他們是逃離此地也不大可能，沿途沒聽說有雁山的流民，他們都去哪了？

十一月的天，自西北方向吹來的風隱隱有著刮骨之勢，伴著細細的黃沙拍打在臉上，齊夙聞到了一絲腥膻之味。

遠處的雁山城樓上似有人高聲呼喊，同時一種野獸的哀嚎之聲從那上面傳來，伴著一股血腥臨近。

許昭昭腳步一頓，伸手抓上齊夙的衣袖道：“齊夙，那是狼嚎！”

“嗯。”將許昭昭拉住，齊夙道：“沒事的，我在。”

兩人沒走多遠就看見了一人飛快奔來，此人一身烏甲，頭盔被摘了下來，露出一張青年的臉。

齊夙看著來人，輕聲道：“丁一明。”

“齊予安！這一次我們終於可以並肩作戰了！”人未至聲先臨，丁一明的大嗓門似乎在這雁山粗獷之地變得更加震耳欲聾。

上一次的不愉快齊夙雖然沒記多久，但這一次他自己受命送上門來，那句道不同不相為謀倒是顯得可笑了。

不過既然丁一明既然沒有開口嘲笑他，這招呼還是需得打的。

齊夙微微點頭，輕聲道：“丁將軍。”

丁一明湊近些大聲道：“你說什麽？我這耳朵被震的聽不清楚，你喊大聲點！”

許昭昭捂著嘴偷笑一聲，齊夙轉頭過去只聽她小聲道：“是不是耳背的說話都特別大聲。”

齊夙道：“應當都是。”

“你們說什麽？大點聲！我聽不清楚！”丁一明光看見兩人動嘴就是聽不見聲音，不免有些急躁，他伸手拽住齊夙拉著他扯著嗓子喊：“齊予安！你來的太是時候了！我剛剛打了勝仗，漠北現在潰不成軍了！”

齊夙收回手，冷冷看著他道：“閉嘴！”

丁一明雖然聽不清，但看嘴型也看的出來他說什麽，於是悻悻低頭，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小聲道：“你們就不能大點聲嗎？”

齊夙扭頭看向許昭昭道：“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讓他的耳朵恢覆？”

許昭昭盯著丁一明看了看，伸手在他耳朵邊拍了拍，丁一明微微動了動，不解的看向她。

“這丫頭怎麽在這裏？你帶著她幹什麽！”如同炸雷一般的聲音突然響起，齊夙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倒不是膽小，而是他突然大叫著實嚇人不輕。

許昭昭撇撇嘴，小聲道：“他這耳朵不是聾，估計是倒騰什麽東西震得，還震得比較狠。”

齊夙點點頭，單手拍在丁一明肩上，在其準備開口時將人一把撂翻在地大聲道：“小聲說話！吵死了！”

這一下丁一明聽的清楚了，他掏掏耳朵道：“你早這麽說多好，我聽的見還會大聲喊嗎？”

齊夙松開他直起身往高處走去，狼嚎之聲並未停歇，但這種狼嚎太過淒厲，並且還有低吼之音。

見齊夙往上走，丁一明追上他大聲道：“快去看看我的戰果！保證讓你眼前一亮！”

齊夙冷冷掃了他一眼，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丁一明識趣閉嘴，走了沒兩步他便擡手指著前面道：“這高臺之上全部都是漠北狼騎兵的戰狼，只是現在它們即將成為我們的盤中餐，哈哈哈！”

齊夙眉頭一擰，許昭昭曾說過，漠北的狼騎是漠北主要的軍隊，他們由漠北王逐風親自挑選訓練，其戰鬥力在漠北所有軍隊之中是最高的。

不僅如此這些人每人都有一只從小就馴養的狼，這些狼對於他們來說是夥伴，也就是說狼騎與狼此生都不會分開。

“這是……”高臺之上如同地獄，大片鮮血浸透石板，狼血濃烈的腥臊之味夾雜著惡臭撲面而來，幾十條狼屍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此時的它們依舊如同戰場上的兇狠之色。大張的嘴裏，狼牙多數已經被敲斷拔出，眼睛緊閉有黑紅之物幹涸其上，黑色的毛發上還有未凝固的鮮血正緩緩滴落。

許昭昭的手正在不斷收緊，她怕這些東西齊夙是知道的，但這份怕裏還帶著恨意。

齊夙隱約聽見她咬牙切齒的聲音：“這些混賬……”

丁一明此時正招呼那邊手持彎刀的士兵收割活著的生命，那些狼即便是瞎的瞎、殘的殘，但它們仍然知道朝那些士兵撲咬。

只是烏甲厚重堅硬，它們的臨死反撲也不過是給烏甲染上一片鮮血罷了。

“你們手腳給我麻利點！將這些狼皮剝夠一百張，我要將這狼皮掛滿城！讓逐風活活氣死！”丁一明將撲向他的狼一腳踢開，看其嗚咽一聲後再沒起來哈哈大笑。

狼有百只，狼騎必然損失百人，逐風保護他最重要的親人都只給了幾人，可見這狼騎人數並不多，而如今丁一明開口便是一百張狼皮。

許昭昭小心靠近地上的狼屍，翻看了狼屍的脖頸，齊夙走近些便看見她一手黑渣，這東西齊夙認得，是狼毛燃燒後的灰。

齊夙蹲下身拿起她的手，拍去那些灰，聞到了一些焦糊之味，隱隱約約還有硝石得味道。

雷火球！這是齊夙唯一能想到的東西，只有那個足以開山的雷火球才能讓漠北最強的狼騎如此不堪一擊。

那東西竟然被用在了這裏，怪不得齊帝突然想要攻打漠北，如此急不可耐。是啊，有了這雷火球，他攻下漠北自然容易的多，但這樣一來死傷無數再所難免。

當初丁一明將雷火球的東西全部清剿帶回了廣陵，齊夙就一直沒聽到過這東西出現在何地，原來是被他一早就帶到了這裏。

“齊予安！你不會對畜生屍體也感興趣吧？”丁一明把玩著手裏的彎刀，漫不經心的朝齊夙走來，他口中的話卻讓那些正在剝皮的士兵哄然大笑。

許昭昭猛的握緊手想要上前，齊夙伸手將人攔在身後，朝丁一明冷淡道：“對畜生屍體感興趣的人，好像並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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