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絲絲涼意蔓延進來，將兩人緩緩籠罩，許是寒意刺激，原本被怒意燃燒起來的太子稍稍收斂了些許怒意。

他的手緩緩握成拳，話語頗有些咬牙切齒：“齊流川知曉本宮對二弟在意，所以在本宮將人帶進來後以如此殘忍的方式殺害二弟，以此刺激本宮發病，從而達到一石二鳥之計。只有本宮和二弟都死了，他的儲君之位才能順理成章，這也是本宮昏迷不醒後，群臣進諫的原由所在。”

言罷他又笑了笑，只是笑聲裏夾雜絲絲嘲諷：“呵呵，只是他顯然沒有料到本宮的命會如此硬，竟是活活挺了過來。”

齊夙眉頭越顰越深，太子所言的確有道理，他本就受不的什麽刺激，更不要說是這樣的事。

不說是從小一同長大的弟弟慘死在自己府中，就是旁人被人以這樣的方式殺死對待，他也必然要被嚇得不輕。

“予安，本宮知道你歷來行事謹慎，但拋開儲君之位就是本宮的東西不說，本宮如今已是這幅模樣，根本就沒有陷害他的必要！”自始至終齊夙都顯得沈默寡言，太子一時半會也拿捏不住他的心思。

“夜深了，太子殿下還是早些歇息吧。”起身上前將太子安置妥當，齊夙起身往外走，太子急忙道：“你要去哪裏？”

齊夙回頭道：“我要去看看，究竟會不會有人敢來取太子殿下您的性命。”

太子聞言松了一口氣，隨後又將心提了起來，齊夙的本事他不懷疑，但他卻不能保證有人會真的過來殺他。

齊夙出了門便躍上房頂，太子聽不得喧鬧之音，故而太子府與別處的吵鬧喧囂不相比，格外清凈寂寥。

此處屋頂雖然不高，但也能將周圍看清楚，清冷的月光之下，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沒有任何影子閃過，甚至連只鳥雀都沒有。

此時的夜風雖說不上刺骨之寒，但也有些冷，齊夙尋了處坐下，抱著劍一動不動的看著遠處的一輪彎月。

就這樣等了大半夜，齊夙才跳下屋頂返回房中，太子竟是沒有睡下，依舊是齊夙離開時的模樣，見齊夙進來他有些欲言又止。

齊夙將劍放在一側，看著太子道：“沒有任何人出現。”

太子點點頭，道：“有勞了，你……回去吧。”

齊夙道：“太晚了，我就在這裏吧。”

太子轉頭看著齊夙，溫聲問道：“你有話想要對本宮說？”

齊夙點點頭：“倘若太子殿下所言非虛，那麽你的處境就很危險。”

太子道：“本宮的處境一直很危險，自身也好，外界也罷，全都一樣。”

齊夙思量片刻，緩緩開口道：“太子若是想活著，不妨以退為進。”

太子問道：“你相信本宮說的了？”

“如今群臣進諫，太子又心疾在身，唯有避開這次風浪，才能躲過這一劫。”齊夙沒有回答他的話，倒不是說不相信他，只是就他一人而言，著實沒有說服力。

太子見他不答也沒再追問，而是興致索然道：“你說的以退為進，可是讓本宮自己讓出儲君之位？”

齊夙道：“正是！”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二弟現在已經因為這個位子丟了性命，蕭淑妃還在冷宮裏受苦，蕭家的人還都被軟禁著！你讓本宮讓出儲君之位！憑什麽！”太子吼出了聲，他今日的情緒一波三折，折騰下來的後果便是吼完便喘個不停。

齊夙上前替他拍了拍背，緩聲道：“讓出儲君之位，遠離此地安心養病，殿下日後也許還有機會。”

天亮後，齊夙便離開了太子府，他走後不久太子便讓人帶他進了宮。

齊夙從太子府離開也沒閑著，直奔了三皇子齊流川的府邸而去，今日是齊帝給出的最後期限，唐穆之應當會過來詢問一二。

齊流川與上次見面時沒有什麽不一樣，笑意淺淺的將人迎了進去，溫聲細語道：“我昨日聽見有人說起你進了太子府，就猜想今日會有人來問我，只是沒想到會是你過來。”

按說這件事跟齊夙沒什麽關系，要過來也是唐穆之過來。

齊夙道：“我有些事要同穆之說，以為他下了朝便會過來。”

“這會兒早朝還沒下呢。”齊流川笑了笑，帶著人入了會客廳，吩咐人上了熱茶後還讓人送上些熱騰騰的糕點。

“偶然聽唐穆之提起，你喜歡清淡的點心，正巧今早廚娘蒸了些栗子糕，嘗嘗吧。”由他示意，送糕點的婢女從托盤裏取了一雙銀筷放下，行禮後退了出去。

齊夙盯著那銀筷沒有動，輕聲道：“那是從前喜歡的東西罷了，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齊流川絲毫沒有因為齊夙不領情而氣惱，端著茶水輕噙，朦朧的水霧將他的五官變得模糊起來。

喝完茶，他輕輕放下茶杯，溫聲道：“你想問什麽便問吧，我知道的會一一回答。”

話已至此齊夙自然不會去推脫什麽，微微思量後他開口道：“聽聞雷火的配方是從你這裏出去的？”

齊流川點點頭，道：“是我偶然從一個漠北流民手裏得來的，現在想想那人應當不是流民。”

“此話怎講？”漠北流民是不太可能的，漠北地廣人稀，雖說沒有多富庶，但依著逐風的手段，產生流民的可能並不大。況且，一個流民怎麽會知道雷火配方。

齊流川道：“我曾受命離開廣陵前往北邊一些城鎮巡視，路上遇見了一個女子，她求我救她言之可以報答我。我給了她些銀兩讓人送她離開後，發現她留給我一卷羊皮，上面記錄的便是雷火配方。”

齊夙道：“這東西又是怎麽落到二皇子手裏的？”

齊流川道：“我回來後便想著將東西獻給父皇，卻擔心這東西是玩耍之物，因此便向二哥打聽，結果便被他要去了。”

齊夙道：“他拿去做什麽了，你知道嗎？”

齊流川道：“他說他要拿去研制出更大的雷火，用來打開漠北的大門。”

這做派的確很像齊江韻幹出來的，齊夙點點頭表示知曉，隨後又道：“二皇子的死你可有懷疑人選？”

齊江韻微微搖頭，隨後又輕笑道：“我知你們都認為是我所為，我也沒什麽好說的，父皇此時應當已經快下早朝了，我就先進宮了。”

沒想到他突然要走，連解釋都沒有，對比太子那邊他倒是更讓人難以琢磨些。

齊夙起身送他行至門前，忍不住出聲道：“殿下真的不想解釋？”

“解釋？”因兩人一前一後，齊夙也只聽見了他低是低的笑聲，正欲開口就聽齊流川道：“我今日應當不回來了，你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他們便是。”

齊夙目送他走遠，忍不住思索著，齊流川一直都是這般模樣，比太子還沒脾氣，看他這架勢估摸著又是要去禦書房門口跪著了。

方才離開時齊夙就看見他的腿一瘸一拐的，顯然前幾日真的跪的挺久，就是不知如何回來的。

主人家走了，齊夙自然不會再待著，與管家道了別後他便離開了。

出了門齊夙才稍稍緩和些神色，回望一眼三皇子府，齊夙極其淺淡的笑了笑，這笑容轉瞬即逝。

齊流川的確是問什麽答什麽，但他答得太好了，也太過一板一眼，要麽是敷衍，要麽是掩飾，只有這兩種可能。

不過，看他回答的如此謹慎，齊夙倒是不知如何去尋找證據了，眼下只能去大理看看唐穆之審問的如何了。

南郡王府

沒到門口，齊夙便聽見門內唐穆之極為狗腿的討好：“沒想到瀾滄你不僅醫術高明，就連這詩書禮樂都樣樣在行，要我說呀！天底下再難尋你這樣的妙人兒了！”

齊夙將這話原原本本的聽完，忍不住學著唐穆之翻了白眼。從見到瀾滄開始，唐穆之便一直是這油嘴滑舌的模樣，偏偏他那張臉足夠有迷惑性，即便是這些話說出來，也沒有絲毫輕浮之意。

正欲發出些聲響吸引門內人的註意時，齊夙就聽見唐穆之道：“今日這一番比試真是太解氣了，我估摸著丁蕘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比的一無是處！”

提起丁蕘齊夙不免有些疑惑，她與瀾滄怎麽會碰到一起去，還比試了什麽。

“呦！夜不歸宿的回來了？”看見齊夙，唐穆之直接出言調侃，齊夙揮揮手讓他站遠點，看著瀾滄道：“方才聽你們提起丁府二小姐的事，怎麽了？”

“怎麽了？”一聽齊夙問起，瀾滄狹長的鳳眼裏露出輕蔑之色，他道：“那個女人真是裝的挺認真，擺出一副通情達理的模樣，卻讓她的狗出來亂咬人，什麽東西！當眾妙門的人好欺負！”

“究竟怎麽回事？怎麽連眾妙門都牽扯出來了？”齊夙此時更是一頭霧水，裝模作樣和狗咬人有什麽關系？又關眾妙門什麽關系？這也太亂了。

唐穆之見瀾滄冷哼一聲轉過身去，拉著齊夙故作語重心長道：“兄弟呀，你這個未婚妻呀她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齊夙捶了他一拳，道：“你是行了吧！還不快說！”

唐穆之微微正色些，指了指後院的門道：“今早昭昭那丫頭去找你，結果碰上丁蕘，被她那兩個丫鬟直接罵哭了。你說氣不氣人？”

“哎哎哎！先別走！”見齊夙擡腳就要往裏走，一把將人拖回來，抓著他繼續道：“至於這個丁蕘呢她是真虛偽，讓她的丫頭罵完了才呵斥兩句，然後說話那語氣也是嘖嘖，不好形容，反正就是看不上許昭昭這樣子，說她連給你做妾都不配！”

“她算什麽東西！”瀾滄聞言拍桌而起，瞪著齊夙道：“還有你，好好管管你未來的狗！別讓她到處咬人，否則死傷不論！”

說完之後，他也轉身離開。

唐穆之將齊夙拉到一邊，賊兮兮道：“我跟你說啊，瀾滄今日在大街上摘了面紗與丁蕘比試的，我見著臉了，你還別說真有點像漠北王逐風。”

齊夙擔心許昭昭懶得聽他在這裏說廢話，於是道：“最後怎麽樣了？”

唐穆之一拍巴掌，得意道：“咱瀾大美人兒完勝，你不知道她往那兒一站朝丁蕘說的話，活生生將丁蕘氣昏了過去。”

“他說什麽了？”瀾滄嘴毒齊夙是知道的，也沒見他給誰留過面子，習慣了倒還好，不習慣的讓他氣病都說不準。

唐穆之隨即捏著嗓子道：“我也是江湖草莽出身，但我比你高，比你好看，還比你會的多懂的多！都沒說她不好，你算什麽東西！”

齊夙微微楞神，隨後道：“真乃奇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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