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齊夙一直都是在閉目養神，夜晚黑暗看不清楚東西，閉上眼睛，耳朵便成了最好的判斷。

許昭昭醒過來時他便睜開了眼，微弱的光透過洞口的樹藤縫隙，照亮很小一片地方。

“齊夙，這會兒應該差不多了，天若是全亮了我們會更容易被發現。”許昭昭醒的時辰是她往常的時辰，天剛剛破曉那會兒。

齊夙點點頭，示意她先起來，而後便看見毒鳶猛的起身，手迅速抓上身邊的竹竿。

見兩人看她，她微微打了哈欠道：“抱歉，習慣了。”

“謝謝你的外袍。”她將衣袍遞回來，齊夙順勢接過穿在身上，從山洞走了出去。

許昭昭說的沒錯，這個時辰的確是最好的時機，山谷仍在一片黑暗之中，偶見微弱的星光閃亮。

三人趁著這微弱的光往山下走，許是時間算的巧妙，三人一直走在光亮裏，不明不暗最適合隱藏。

走到半山腰時，齊夙喊住想要往山下走的毒鳶，指了一側的山壁，三人再次躲了進去。

“時候尚早，為何要躲起來？”毒鳶對於齊夙的緊張之態有些不解，卻也是捏著竹竿躲了起來。

齊夙指了天，又指了指山，毒鳶頓時目露了然，山鬼敲山的時辰到了。

不同於毒鳶的期待和恨意，齊夙的神色平靜許多，從一開始他就不相信是什麽山鬼，神鬼這東西從來都不存在。

果然，三人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那沈悶的敲山聲便“轟”的一聲炸響，這聲音與昨夜聽見大有不同。

不僅僅是更加響，還是聲音都變了，那種敲擊聲變的更像是炸裂聲，就像天上的炸雷。

鳥雀紛飛的情景再次出現，齊夙微微探頭朝山谷內看去，只見一團霧氣噴湧而上，不斷翻騰著往上湧出來。

“————轟”又是一聲炸響，隨後山谷中便開始了回蕩，那些雲霧依舊維持著翻騰之勢，卻漸漸在變得稀薄。

毒鳶的眼睛裏漸漸閃爍著一種名為興奮的東西，她整個人都緊張萬分的盯著山谷中，看那模樣估摸著會以為山谷裏會站起來一個巨人。

齊夙沒去理會她，而是緊緊盯著那漸漸被揭開神秘面紗的山谷。

細細數了幾下，算著響聲要結束了，齊夙將許昭昭的耳朵放開，示意她往下看。

許昭昭伏在石頭邊露著半顆腦袋，邊看邊道：“山谷挺大的，有帳篷，還有人在走動。”

齊夙點點頭，這些東西他看的不是很清楚，那些黑色的小點在許昭昭眼裏或許就是人。

最後一聲炸響結束，許昭昭瞪大著眼睛看著，一動不動。齊夙伸手拍了拍她，道：“怎麽了？”

許昭昭道：“那東西好像是一個大球，有人點燃了大球，然後那個大球就燒起來了，發出了聲響！”

“大球？”能夠發出如此大動靜的，會是什麽樣的大球？

“哎哎，人變多了！”許昭昭看著山谷內，輕輕扯著齊夙的衣袖。

齊夙低頭看去是，果然看到了許多人往山谷的空地跑去，並且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號角聲。

那聲音齊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沒去廣陵的時候，那號角聲陪伴了他近二十年。

“走了！”起身拉起許昭昭，齊夙看了四周，快速往山上走。

毒鳶跟上他，不解道：“你不下去看看了？”

齊夙道：“沒有必要了，我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毒鳶至今也沒看見傳說中的山鬼，雖然震耳欲聾的敲山聲聽了個遍。她看齊夙腳步匆匆，追問道：“你知道山鬼是什麽了？”

齊夙道：“是個球。”

毒鳶當即柳眉倒豎，慍聲道：“你怎的還罵人啊！”

齊夙急著離開這裏，沒工夫理她，因此拍了拍許昭昭示意她來說。

許昭昭會意道：“的確是個球，還是個挺大的球，應該跟個腦袋差不多大，還會著火燒起來！”

毒鳶有些氣悶，她落得如此下場，就只是因為一個會著火的球，她若是信才有鬼了。

自山上下來，三個人也沒在原先那小院子裏逗留，而是火速趕往了林追笑所在的荷花池。

傍晚

自這處山坡上下來，齊夙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小路口的曲懷觴，看樣子是在朝這邊觀望，夕陽投下的暖意裏，他的白衣鍍上柔和的橘色。

身旁影子一晃，許昭昭如同離家許久的游子一般，一躍而起直直撲在曲懷觴懷裏，曲懷觴倒是毫不避諱的將人抱在懷裏，眉眼彎彎的說著什麽引得許昭昭咯咯直笑。

齊夙的手握緊了又松開，面無表情的走下去，一直走到兩人身旁。

齊夙靠近時曲懷觴已經將人放了下來，眼含笑意的朝齊夙問道：“如何？可探清了什麽？”

面對曲懷觴這張臉，齊夙是有些恍惚的，這樣的笑意讓人說不重語氣，尤其是他眼裏的柔和。

齊夙不太習慣被他這樣看著，微微別開臉道：“虛實已經探清，只是……若想解決這件事有些棘手。”

“不著急，你們奔波一路，先回去休息吧。”言罷他先轉了身，不緊不慢的走著，許昭昭也如許久未見他一般，一雙眼睛一直黏在他身上。

“師兄！我聞到你身上有蓮子的香味兒，你是不是做糖蓮子了？”許昭昭抓曲懷觴袖子搖個不停，齊夙不免多看她兩眼。

曲懷觴笑了笑，從袖裏取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遞過去，溫聲道：“拿去拿去，全部都在這裏了，為了做這一包給你帶上，我可是拔光了追笑那池裏的蓮蓬。”

許昭昭笑嘻嘻的接過，旋身閃到齊夙身邊，獻寶似的捧了那了那糖蓮子上前道：“齊夙，你快嘗嘗！我師兄做的糖蓮子可好吃了！”

“哈哈哈，看來昭昭也學會哄我開心了，我就說你怎會如此粘著我，看來是一早就聞見了味兒，想討來給予安嘗嘗。”不得不說，曲懷觴這一番話將齊夙心中的郁悶掃了個幹幹凈凈。

雖不喜甜食，但齊夙也頗為給面子的撚了一顆送入口中，入口後卻發現並非蜜餞那般的甜，而是極為清淡。

許昭昭看他眉頭一皺一舒覺得有些奇怪，自己撚了一顆放在嘴裏，品了味才到道：“師兄，這都不怎麽甜！”

曲懷觴邊走邊道：“早料到你會給予安吃，上面那一層我就少放了糖。”

許昭昭故作生氣的鼓了腮幫子，將糖蓮子收好後她才開口道：“師兄，那邊敲山的其實不是山鬼，而是一個會炸開的大火球！”

曲懷觴的腳步慢了些，齊夙聽見他微微嘆了一口氣：“真正棘手的事，怕是還沒有開始。”

“此話怎講？”齊夙追上前一步，與他並肩而行。

曲懷觴微微側過臉看了看他，道：“想必你也是知道那火球是什麽，此物用在正確的地方自然是造福一方百姓，但若是用在別的地方怕是……”

“雷火的威力……我已經領教過了。”自那山谷回來，齊夙的腦海裏就滿是那雷火球炸開時升起的巨大火焰，以及四處紛飛的碎石塊。

“昭昭。”曲懷觴突然喚了聲，使得一直跟在後面的許昭昭不由發問：“什麽？”

曲懷觴擡手指了一處道：“追笑去那邊找東西了，你看看可需幫他一二。”

“好啊！”見他指了方向，許昭昭立刻跑了過去。

見她走遠，曲懷觴才開口道：“你方才似有話說？”

齊夙點頭道：“我在清平縣一帶時，見過一次雷火造成的破壞，後來還是雲滄瀾為我解的惑，他……”

“滄瀾師弟有過目不忘之能，他知曉的東西的確很多，只是他的性子雖急躁了些，但本性純良，不會利用此物傷人的。”曲懷觴能不能看透人心，齊夙不知道，但與他這樣的人說話，只覺得痛快二字。無需多言，自然明了。

“也就是說，他其實也是懂的。”雲滄瀾終究是漠北的人，日後必然是要幫助漠北的，齊夙自認沒有那個本事讓他可以棄漠北於不顧。但逐風這個人不是沒有野心，經先前一事，漠北與大齊兩地已非從前那般了。

曲懷似乎想了想，而後輕笑道：“眾妙門分為三閣，劍閣、器閣、醫閣，這三閣的藏書樓他都住進去過。”

眾妙門的器閣齊夙是知道的，江湖上有不少名劍都是器閣所鑄，這些劍之所以有名並不是因為劍的鑄造材料有多名貴珍稀，而是鑄造的一個巧妙。

就像許昭昭意殺可以連續彈出兩次劍刃，而崔玉的劍則隱藏在那支竹蕭裏，並且竹蕭依舊可以吹奏毫不變音。

而聽說早年間行走江湖的妖女白衣，她的劍就是在傘柄裏面，但致命的並非是她的劍，而是她的傘檐。

看著齊夙慢慢變了臉色，曲懷觴道：“別想太多，人畢竟是人，很多事我們是阻止不了的。生老病死也好，悲歡離合也罷，終究是這一生逃不開的枷鎖。”

齊夙道：“我知道了，多謝。”

曲懷觴道：“不必謝我什麽，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攔住要離開的曲懷觴，齊夙道：“你為何一再幫我？”

曲懷觴只是微微搖頭，道：“這個問題日後大可不必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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