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源被兩人盤問許久，將這三年來所做之事盡數抖的個幹凈，也讓兩人痛罵鄙夷。

李家專門販賣米糧，卻是陳米次米摻雜售賣，因比別處的米鋪便宜些許，故而前來買米的人不在少數。

這一帶賦稅較重，百姓自是舍不得買貴的，因此其餘的米鋪因販賣不出去，只能自認倒黴離開此地。又因糧食不易長途搬運，加之山匪出沒，這些販賣不出去的米又被李家低價收了去，再次摻雜販賣。

而夏家的鹽則容易的多，鹽一直由官家把控，別的鹽商無法販賣，只能任由夏家一家獨大。

正是憑借這些，李夏兩家短短三年便給了前知府所要的十萬兩，並且自己也賺的盆滿缽盈。

齊夙將李正源送進了府衙的大牢，他倒是沒什麽不情願，因為離開這裏，他自己都不知自己能否再活。

“大人……”齊夙回頭，就看見秦堯捏著一片柳葉，似在回想一般：“昨夜那些人雖想殺我，但他們卻是用了柳枝，只是後來許姑娘趕去，他們才使了劍。”

齊夙大步過去，微微搖頭道：“這只是在誤導其他人，殺死李甫和夏修的人，不是這些低等貨色能夠相提並論的。”

秦堯嘆道：“倘若昨日事成，無論是否屬於誤導，大人都說不清的。”

“你命不該絕，無需嘆息什麽。”齊夙抱肩靠在門邊，半邊臉隱藏在陰影裏，看不清楚什麽神情。

“是秦堯的錯，不過，方才李正源提到過這附近並沒有山匪，後來又說不是夏家的鏢局押送便會被劫一事，是否有些矛盾了。”秦堯的疑惑齊夙倒是知曉，昨日去了夏府之後，他多少也猜到了些。

齊夙道：“山匪我遇見的比較多，但沒有一次是真的。”

秦堯微微一楞，道：“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假扮山匪劫取財物？”

“嗯。”齊夙的聲音平淡的讓秦堯琢磨不透，而後便聽見齊夙道：“‘聚寶盆’也許是真的，裏面押送的很可能便是刑知府這些年剝削來的銀兩，而專搶非夏家的鏢局，只為了最後一次敲詐夏家一筆。”

秦堯道：“不是由刑知府親自送往廣陵了嗎？怎麽會……”

齊夙道：“這個所謂的刑知府其實一直都是那李夏兩家當做斂財的工具，而李家之所以沒被敲詐是因為李正源聰明些。夏家的鏢局一事你都不知曉，說明他們瞞的很深，而刑知府是怎麽知道的？”

“從一開始，他就在布這個局？”說到此，秦堯再次起身，牽動傷口時，又疼的眉頭一抽。

齊夙將他按回去，淡聲道：“山匪一事與刑知府究竟有無關系暫且還不得而知，但刑知府已經離開許久，而李夏兩家的事才剛被我們發現就被滅了門，這其中有著第三個人。這就說明有人在利用他布這個局，以達到所謂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秦堯倒吸一口氣，疼的眉頭顫了又顫，道：“大人，這個人究竟是想要做什麽？”

“結合你昨日發現糧倉被盜一事……”齊夙看了一眼窗外，輕飄飄道：“斂財盜糧，看著像是想造反……”

想要起身的秦堯被使力按了回去，齊夙道：“我說的，你說不得，此事自己心裏知曉便是。”

“那……”秦堯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此事牽連甚廣，又錯綜覆雜，不好解決。

齊夙道：“你安心養傷，目前此事已經大致明了，我會將李正源的供詞和你那些證據一同送回廣陵，待各處一一查證之後，你父母的仇也算是得報了。”

“謝大人。”秦堯雖起不來，但仍掙紮著給齊夙行了一禮，目送其離開。

另一邊，齊夙剛剛行至大堂，便有一人從天而降，“啪”的一聲摔在剛剛打掃幹凈的青石板上，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纖長清瘦，臉上被黑紗包裹的嚴嚴實實。

“齊夙，你要的人弄回來了！”許昭昭的聲音自屋檐處傳出，齊夙擡頭看去時便見她晃著兩條腿坐在檐角的石獸邊上，笑意盈盈。

她今日做的是女兒家的打扮，輕飄飄的襦裙底下是兩條纖細勻稱的小腿，小巧的繡花鞋套在腳上，邊上的小絨花球正來回搖擺。

“許昭昭！你給我滾下來！”不等齊夙提醒，瀾滄的咆哮便頃刻炸響，許昭昭怕她怕的很，當下一驚直接歪倒下來。

所幸接住她不是什麽難事，但接住人的齊夙險些讓瀾滄的眼刀子給千刀萬剮了。迅速放下手裏的人，齊夙輕咳一聲道：“這就是那個勁弩？”

他的手指向地上的人，引得瀾滄看了過去，免他“淩遲”之苦。

“女人？”瀾滄上前扯下那女子的面紗，露出一張毫無波瀾的面容，包括一雙無神的眼睛。

許昭昭湊過來踢了踢那人，突然擡頭喊道：“你們下手太狠了！”

齊夙一瞬間明白了她在與何人說話，只是自己口中的留不得，大概在他們的認知裏是必須要殺。

瀾滄淩厲的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冷聲道：“你們兩個少給我打啞謎，這人死了就給我扔遠點，晦氣！”

許昭昭悻悻的躲在齊夙身後，探頭探腦的看著瀾滄走遠，朝齊夙道：“我們可要去兩家的滅門之處看看？”

齊夙道：“這兩個地方我已經派人去看了。”

話雖如此，齊夙卻依舊愁眉不展，山匪一事已經發生許久，且那些人行蹤詭秘，根本無從查起。

此番雖將恒州一帶的人清理一番，但無從追查之事卻更為令人憂心。那所謂的“聚寶盆”有李夏兩家的十萬賦稅，還有刑知府有意的扣押部分，再加上敲詐夏家的那一部分，這樣大的數額加起來，那個背後的人究竟想要做什麽。

“秦同知不是說糧倉被盜了嗎？那我們去糧倉看看？”見齊夙顰眉沈思，許昭昭湊近了些看，伸手去撫平那眉間的顰起。

齊夙攔住她的手，道：“走！”

西城門

糧倉位於西城門內，是個很大的地方，周圍因不得旁人靠近而顯得空曠。

這些糧倉全部懸於地面二尺，由粗壯的木樁支撐著。糧倉是個圓的，四周全部封死，只留了最底部的一個碗口大的孔，那空被木塞塞著，想來是取糧之用。

許昭昭自地上一躍而起，穩穩落在糧倉頂上，左右摸索敲打，“噠噠噠”將一摞瓦片掀了下來。如此重覆三回，她又將一塊油布掀下來，摳了一塊木板這才這算完。

齊夙看著她跳進去，湊近些敲了敲糧倉的墻，朝裏面喊道：“如何？”

許昭昭的聲音經過糧倉回響，變得有些奇怪：“這裏面挺幹凈的，沒有什麽味道。”

聞言齊夙的眉頭再次壓低，他將底下的木塞一把拔出，俯身看著那不大的孔。

從這裏依稀能看見許昭昭坐下地上，手在四周摸索著，她腳邊的木頭縫隙裏散落著零星幾粒沒有脫殼的米粒。

伸手摳了摳邊上的木頭，齊夙看著幹幹凈凈的指甲道：“許昭昭，你沿著糧倉走一圈，看看有沒有今年的新稻。”

“好，我看看啊！”許昭昭聞言起了身，不輕不重的腳步聲走在裏面，依稀可知她去了什麽方向。

“齊夙。”一只白凈的手自那孔裏伸了出來，手心靜靜地躺著幾粒焦黃的稻谷。

齊夙伸手接過，輾了輾上面的稻殼，看著裏面的米粒道：“你先出來，去其他被盜的糧倉看看，仔細些看看是不是與這邊都一樣。”

話音剛落，許昭昭便直接沖了出來，半空中翻了個跟頭才落了地，邊跑邊道：“一點支撐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炮仗炸出來的。”

齊夙微微楞神，隨後看她利索的掀開糧倉的頂子，閃身進去，暗嘆確實如此。

將十個糧倉查看完，已經臨近午時了，負責看守糧倉的人懶洋洋的自大門口進來，笑呵呵的朝兩人拱拱手道：“二位辛苦了，這時候也不早了，小人請您二位吃頓酒菜可好？”

許昭昭自頂上躍下來，快步跑到齊夙邊上，將一塊帕子給他。

齊夙拍拍手，道：“不需要，你自己用吧。”

他說這話時誰都沒看，只盯著糧倉，一時讓人不知他是在拒絕誰。

那守糧倉的人尷尬的笑了笑，慢慢退開，一步三回頭的往他那小屋走去。

“齊夙，擦臉。”許昭昭依舊抖著那帕子，看的齊夙莫名奇妙。

他接過帕子，就見許昭昭將自己的臉湊了過來，她道：“這糧倉不好鉆，你給我臉上的灰擦一擦。”

齊夙也是習慣了她突然湊近，因此直接伸手過去替她擦臉，末了才開口道：“我還以為你是要給我擦臉，結果你倒是使喚上我了。”

許昭昭接了帕子，笑嘻嘻道：“那我也給你擦擦臉？”

齊夙知她是在開玩笑，故而隨意道：“我臉上可是也有灰？”

她他本就是隨口一說，許昭昭倒真的湊上來捧著他的臉看，疑惑道：“你剛剛去哪裏了？怎麽臉上也有灰？”

齊夙看著她那雙眼，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道：“我……剛剛……”

“呀，這裏有好些苗苗兒！”她像是看見了什麽，突然松開齊夙的臉，跑到一邊，那地方正是一處糧倉的放糧口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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