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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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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是好一通安慰, 接連著好幾天都在承乾宮陪著佟貴妃。

日子再難,總是要朝前過的。

哪怕佟貴妃再不願意,六阿哥的屍首很快就被下葬了。

甭管是皇後之子還是妃嬪之子, 未長大就夭折的孩子, 在紫禁城中被視為不祥之物,隨隨便便就下葬了, 甚至沒有一個墳冢。

到了入了冬,佟貴妃這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眾妃嬪前去承乾宮請安時,一個個皆是屏氣凝神, 生怕一個字說的不對就惹得佟貴妃不痛快。

不過是十來日的時間,佟貴妃卻像是老了十歲似的,頭上隱隱可見白發、

要知道佟貴妃如今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啊!

當即就有不少妃嬪私下偷偷交換了個眼神。

可平素向來聰明的佟貴妃卻像是沒看到似的,淡淡道:“……這些日子本宮身子不好, 你們倒還是一日不輟前來承乾宮請安, 這天兒已經冷了, 若是有個頭疼腦熱, 或者身子不適, 不必過來,直接差人說一聲就是了。”

她的確是想罷免六宮妃嬪的請安, 可太皇太後不點頭, 她沒這個膽子。

但要她打起精神來應付這些看她笑話的人,她更是做不到。

眾人齊聲應是。

安嬪是她麾下的大將,如今更是變著法子說一些好笑的事兒逗佟貴妃開心,若換成從前, 不管這話好不好笑, 佟貴妃總要給她顏面的。

但是今兒, 佟貴妃卻是興致怏怏, 臉上半點笑意都沒有。

這下,連安嬪都不曉得如何接話。

一時間,承乾宮的氣氛倒是比外頭還冷。

佟貴妃掃了在場妃嬪一眼,冷聲道:“好了,若是無事要說,那便散了吧!”

眾人半點不敢耽擱,連忙退了下去。

有人在的時候,佟貴妃還強撐著一口氣,可等著眾妃嬪都退了下去,佟貴妃的精氣神就像被全抽了去一般,整個人呈摧枯拉朽之勢,猛地一瞧,好像沒多少活頭似的。

沈嬤嬤瞧著是心疼不已。

自六阿哥沒了之後,從前往承乾宮跑的勤勉的佟家人像死了似的,好不容易佟大夫人來過一次,也不說安慰自家主子,話裏話外皆是想再塞一個佟家姑娘進來的意思,當時她聽了這話都覺得慪人。

若是這般下去,只怕自家主子真沒幾天活頭了。

從前佟貴妃想要孩子,想要後位……如今卻好像什麽都不想要了。

人若是沒了希望,同死了有什麽區別?

沈嬤嬤也是年紀輕輕就沒了孩子的,繼而給佟貴妃當了乳娘,知道這種事兒難捱,該說的都說了,該勸的都勸了,卻是什麽效果都沒有。

她小心翼翼扶著佟貴妃拂去內間,猛地卻像是想出一個法子來。

佟貴妃這身子,短時間怕是再難有孕,不能有親生孩子,那旁人的孩子了?

想及此,沈嬤嬤便是靈機一動,想起成貴人來。

成貴人是佟貴妃先前選出來的秀女,模樣出眾,家世一般,性子柔弱,活脫脫就是另一個德嬪。

說起來,她與德嬪還真有幾分相似,當初佟貴妃有孕後就將她扶持起來,如今也有了九個月的身孕,下個月就要生產了。

沈嬤嬤仔細替佟貴妃拆開旗頭,替她梳起頭來:“貴妃娘娘,這成貴人約莫下個月就要生了,按照宮裏頭的規矩,嬪位以上的妃嬪才有資格撫養自己所出的孩子,奴婢想著……不如到時候您將成貴人那孩子抱過來?”

她窺見佟貴妃銅鏡裏神色未動,大著膽子道:“當初您不就想著將四阿哥養在自己身邊的嗎?孩子從小養到大,定會把您當成親生額娘的……”

佟貴妃神色依舊淡淡:“日後再說吧。”

***

與此同時。

德嬪與結伴一起回去的章佳常在正說起了佟貴妃,她是個心善的,當初胤禛幾乎是在閻王爺手裏撿回一條命來,所以哪怕她不喜歡佟貴妃,這時候也有幾分心疼佟貴妃:“……人人都知道世上沒有邁步過去的坎兒,可有的坎兒想要邁過去,卻是能要半條命。”

如今天兒已經冷了下來,按理說德嬪是有步攆可坐的,但她向來沒什麽架子,索性就陪著章佳常在一起走回去。

兩人身份雖一高一低,但在後宮之中都沒什麽根基,況且相處這麽些日子,只覺得彼此也算投緣,時不時一起說話解悶。

章佳常在也是惋惜搖搖頭道:“是啊,瞧著貴妃娘娘那樣子是怪可憐的。”

“嬪妾覺得……皇上說不準會將成貴人所出的阿哥或公主抱給貴妃娘娘養著,這人就不能閑,越閑越容易胡思亂想。”

“從前鈕祜祿娘娘剛進宮掌權時,貴妃娘娘挺著個大肚子都還要指手畫腳的,可方才鈕祜祿娘娘說起太後娘娘壽宴時,這麽大個事兒,貴妃娘娘卻是一言不發,可見是渾然不在意了……”

德嬪與她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心裏想著卻都是自個兒子胤禛。

算算日子,如今已是十月初,到了這個月月底,胤禛就要兩歲了。

即將要滿兩歲的小娃娃胤禛如今已經不愛玩沙子了,一來是外頭天冷,二來是純禧公主愛幹凈,這麽冷的天,每次授課之前都要他好好洗手洗臉,這讓他覺得很麻煩。

不過最近的胤禛又開始當起了小鹹魚,因為純禧公主大門牙掉了,這對一個十來歲且愛美的小姑娘來說,天底下就沒有比這更嚴重的事情了,索性每日躲在慈寧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正玩著積木的胤禛聽見自己額娘的說話聲,連小瓜帽都來不及戴,連忙往外沖:“額娘!”

說白了,他也怕德嬪今日在佟貴妃手上吃癟。

德嬪笑著將他摟在懷裏,摸著他那光禿禿的小腦門:“來,快進去,若是凍病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胤禛重重點了點頭,正色道:“對,不能病了,病了可是要喝藥的。”

“藥藥好苦!”

德嬪點了點他的小腦門:“真是個小機靈鬼!”

倒是胤禛一想起這件事來就覺得好笑。

前些日子前朝也好還是後宮也罷,都是雜事繁多,竟將皇上累病了。

皇上這些日子來永和宮來的多,胤禛瞧見皇上喝藥時竟也和他一樣皺著眉頭……當時他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嘲笑皇上,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最後的下場就是皇上將胤禛抓了過來,考了考他的學問。

皇上原以為能叫胤禛難受。

誰知道到了最後難受的還是他自己。

皇上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半年的時間過去了,胤禛的學問長進不大,也不能算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吧,只能說與太子,三阿哥這麽大比起來卻是差得遠了。

如此一來,皇上被他氣得愈發病的厲害。

沒心沒肺的胤禛卻覺得無所謂,皇上若是連這點打擊都受不了,呵,以後難受的時候還在後頭了。

這會子胤禛正專心智慧玩積木,就聽見外頭傳來尖厲的通傳聲,說是皇上來了。

雖說胤禛臉皮挺厚的吧,但聽到這話手還是不由自主抖了一抖,誰也架不住皇上板著一張臉日日在自己跟前念叨要勤學苦讀之類的話啊!

誰知道皇上今日進來時臉上難得隱隱帶著幾分笑意。

德嬪帶著胤禛上前請安後,這才接過宮女遞上來的茶水奉上前,問道:“……今兒可是有什麽喜事兒嗎?皇上瞧著怪高興的!”

皇上也就在永和宮才會覺得松快些,笑著道:“朕方才已經下旨,過兩日就接胤禔回宮了。”

德嬪也跟著笑了起來:“大阿哥要回宮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啊!這惠嬪娘娘知道了,肯定會高興壞的。”

“是啊!方才朕去過惠嬪那一趟,惠嬪一聽說這消息,高興的眼淚都掉下來了。”皇上對惠嬪一直不算上心,但惠嬪卻是入宮多年的老人兒,兩人之間多少還是有些情分在的:“原先朕打算待胤禔出痘之後就將他接回宮的,可前朝也好,後宮也罷,這些日子都是亂糟糟的,這才耽擱下來。”

“回來了好啊,正好今年能夠在宮中過年,多少也能熱鬧一兩分。”

提起今年沒了的幾個孩子,他還是有些傷感的。

德嬪這下可不敢接話。

她向來是這個性子,不該說的話是一個字都不會多說,當即就招呼著皇上吃剛出鍋的糕點。

倒是皇上瞧見撅起小屁股在炕上堆積木的胤禛,眉頭微微一皺,每次他去鐘粹宮時,三阿哥胤祉都在勤學苦讀,可胤禛倒好,每次他來就沒一次在讀書寫字,當即就一把將胤禛給拎了起來:“最近純禧教你念書教的怎麽樣了?”

胤禛一臉驚愕看著自己這個便宜爹,奶聲奶氣道:“皇阿瑪,純禧姐姐掉牙啦!”

皇上微微一楞:“純禧這年紀,換牙不是很正常嗎?與你讀書認字又有什麽關系?”

可見啊,這姐弟兩個沒一個靠譜的。

胤禛拿短粗短粗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門牙,道:“純禧姐姐掉的是大門牙,所以她就不願意出門啊!”

皇上仔細一想,好像想著這幾日去慈寧宮還真沒看到純禧公主,當即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是這樣,純禧長大了,曉得怕醜了!’

可話鋒一轉,他更是道:“倒是你,純禧不來了,你的功課也松懈下來了?有道是勤能補拙,你在念書上本就不如旁人聰穎,若是這般懈怠下去,到時候去了上書房只有墊腳的份兒!”

胤禛心裏想著自己本就打算去腳墊的,可當著皇上的面還是乖覺稱是。

和皇上唱反調?

他可沒這麽大膽子!

皇上早知道這小娃娃是個什麽德行,又道:“你馬上你要兩歲了,該知道上進才是……對了,朕那裏新得了一套文房四寶,到時候就送給你當成兩歲的生辰禮物吧!”

胤禛苦著一張小臉,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他都沒好意思說,皇上您寶貝那麽多,送什麽給我不好,偏偏專挑我不喜歡的送?

倒是德嬪忙沖著胤禛使眼色道:“胤禛,還不快謝謝皇阿瑪?”

胤禛癟嘴道:“多謝皇阿瑪!”

皇上只覺得好笑,好像唯有到了永和宮才變成了尋常父親一般。

胤禛卻是哭都哭不出來。

轉眼間天氣便驟然冷了下來,等著紫禁城第一場大雪簌簌落下時,大阿哥胤禔親自登門到了永和宮。

大阿哥是個知禮的,先是拜見了德嬪,繼而才道:“……上次我與胤禛見面時是中秋節,那時候胤禛就說起了宮外的一些小玩意兒。”

“紫禁城中雖什麽都不缺,可胤禛這話還是提醒了我,故而我這才回宮給他們帶了些小玩意兒,算不上貴重,卻是新奇,想要送給胤禛……對了,德娘娘,為何沒見到胤禛?他人了?”

說起這話,德嬪倒有些不好一起起來:“胤禛他……他還在睡覺了,這孩子從前就貪睡,天冷之後更是一日起的比一日遲。”

說著,她更是對身邊的宮女吩咐道:“快,去把小阿哥喊起來……”

眼瞅著宮女轉身離開,大阿哥笑著道:“無妨,我一起過去便是了,又不是什麽外人。”

等著到了門口,大阿哥只見門窗緊閉,推門進去,就連值夜的小太監都還靠在腳踏上打盹兒了。

這,這真是還在睡覺?

大阿哥微微皺皺眉。

宮裏頭規矩大,待阿哥們進了上書房,那可是寅時末就起來的,故而哪怕阿哥們在未進上書房之前,起來的也不會太晚,若是真習慣了舒適的日子,等著以後豈不是難捱?

方才他來永和宮之前還去了太子與三阿哥的住處一趟,兩人皆在勤學苦讀。

大阿哥一點都不意外。

可如今都已是巳時過半,若天氣晴朗,太陽都能曬屁股了,胤禛卻還在睡覺?

事實上大阿哥還是高估了胤禛。

小太監見著有客人來訪,一溜煙跑進去喊胤禛起床,誰知道這剛出聲,裏頭就傳來胤禛略帶著沙啞的聲音:“不起來,我要睡覺!”

小太監雖不怕胤禛,但還是有些怕大阿哥的,到底是皇子,往那一坐,通身的氣度就出來了:“小阿哥,您快起來吧,大阿哥來了……”

“就算是皇阿瑪來了,我都不起!嗚嗚,我要睡覺!”

大阿哥:……

這胤禛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點吧?

等著小太監半哄半騙將胤禛弄起床時,已經過去了一刻鐘的時間。

胤禛再次看到大阿哥的時候,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道:“大哥哥,你你怎麽來啦?你這是回宮了嗎?以後再也不用出去了嗎?”

大阿哥點頭應是,絕口不提方才的事兒,笑著道:“我從宮外給你們帶了一些小玩意兒,你瞧瞧喜不喜歡?”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站在他身後的小太監便奉上一個小籮筐,裏頭裝著一些竹蜻蜓,七巧板之類的小玩意兒,雖不如宮裏頭的東西精致,但也勝在有趣。

胤禛連忙道謝:“多謝大哥哥!”

但他的註意力卻時不時被外頭那簌簌大雪給吸引了去,心裏更是忍不住感嘆,這年頭的雪可真大啊!

去年他就見識過清朝北方的大雪,只是那時候他是被抱在繈褓中的小娃娃,今年,嘿嘿,可就能好好撒歡玩一場了!

大阿哥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可從始至終卻並未說什麽,到了最後更是起身離開。

離開了永和宮,大阿哥免不得還要再去壽康宮瞧瞧五阿哥。

這一場雪雖是初雪,但勢頭不小,哪怕撐著傘,可寒風夾雜著雪花打在人臉上,依舊宛如冰刀子一般。

跟在大阿哥身後的小太監也是深一腳淺一腳踩在積雪裏,有些不解道:“奴才不明白,今兒早上您回宮的時候,皇上分明說您可以借此半個小宴,將這些阿哥們都請到一塊聚一聚,可您卻拒絕了。”

“既然如此,您為何還這麽冷的天還一家家送禮物?這又是何必了?”

大阿哥掃了他一眼,淡淡道:“舅舅常說,天家最是無情,皇阿瑪疼惜我是真的,可這份疼惜卻越不過太子去。”

“我突然回宮,本就會惹得太子一黨忌憚,更別說奪了太子的風頭,只怕更會惹人註意。特別是赫舍裏一族,只怕會將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低調行事,韜光養晦,永遠錯不了的。”

說到這裏,他嘴角更是含著幾分笑意。

也就是這小太監打從他出生時就跟在他身邊,是舅舅為他千挑萬選的,故而十分得他相信:“更何況,我正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探一探這些弟弟們的虛實。”

“太子倒是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樣,沒想到資質平平的三阿哥也被榮嬪盯得那樣緊,如今不過三歲的年紀,這麽早就已經開始勤學苦讀了。”

至於胤禛……大阿哥一想到他與自己說話時,那滴溜溜的眼睛直往外掃,那點小心思全寫在臉上,頓時讓他覺得這個弟弟難成大器。

就算如今得皇上與太後喜歡又能如何?長大後也是個紈絝子罷了。

這種人他見得多了,不足為懼!

哪怕太皇太後染上風寒,下令不準旁人請安,可大阿哥還在在慈寧宮門口磕了三個頭,繼而才去了壽康宮。

皇太後雖並非皇上生母,可也是看著皇上長大的,不是生母,卻勝似生母,瞧見大阿哥,自然是喜歡不已,拉著他的手是千叮嚀萬囑咐,更是對他的謙讓表示十分讚許。

等著到了私底下更是與太皇太後說起大阿哥恭順有禮的話,當著太皇太後的面,她沒什麽話不敢說,直說太子雖看著和和氣氣,但卻是心氣極高,倒是大阿哥對誰都彬彬有禮。

太皇太後聽了這話只是笑笑,並沒有接話。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倒是胤禛還真被大阿哥說中了,等著大阿哥前腳剛走,後腳他就胡亂扒了兩口早飯,穿上厚厚的鞋襪要出去堆雪人。

聶乳娘見著攔不住,連忙稟了德嬪。

德嬪見狀,嚇得不行:“哎呀,你可真是小祖宗,天兒這麽冷,若是凍病了,會像你皇阿瑪似乎喝藥了,你可受得了?”

胤禛瞧著外頭的大雪就覺得眼饞,上輩子他是南方人,也就去哈爾濱旅游時才能瞧到如此盛況,估摸著積雪已經能沒過他額小腿了,當即就重重點頭:“受得了!”

德嬪可是哭笑不得:“你這孩子,平素不是最怕喝藥的嗎?乖,咱們不出去!”

她可不敢冒這個險。

胤禛卻是可憐巴巴看著德嬪:“額娘……”

他本就長得好,眼睛圓溜溜的,亮晶晶的,如今噙著淚,瞧著就叫人心疼。

德嬪別過頭去:“別的事兒都可以商量,這件事卻是不行,你可知道太皇太後最近都病了?若是真染上風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這些日子啊,你哪裏都不能去,好好在屋子裏呆著。”

胤禛:……

敢情這日子還比不上從前?

好在他可是個聰明的,如今也不哭也不鬧,更不玩大阿哥才送來的那筐子玩具,小小一個娃娃就這樣坐在炕上,背對著德嬪,這背影真是看起來肥碩又寂寞。

不過是小半個時辰後,德嬪就受不了,敗下陣來。

不過她也是個曉得輕重的,不敢放著胤禛去外頭蹦跶,只叫人將屋子裏的地籠熄了些,用個碳盆子裝了一盆子雪進來。

這樣還有什麽意思?

胤禛十分悵然。

可更難受的還在後頭,他只能看不能碰,瞧著小太監堆出來的那可憐巴巴的小雪人,還沒自己手臂高了,屋子裏溫度高,只怕一炷香的時間沒到,這小雪人就要化為灰燼的。

這簡直就是望梅止渴,畫餅充饑嘛!

胤禛是哭都哭不出來,偏偏德嬪等人卻還一臉關切看著他,一副“怎麽樣,開心吧”的表情,話到了嘴邊,他實在說不出口。

大雪一直簌簌落下,胤禛一直被關在屋子裏。

這幾日他瞧的最多的就是院子裏那個雪人了,這還是他百般抗議下的結果,德嬪瞧著兒子悶悶不樂的,索性又要小太監在院子裏給他堆了個大大的雪人。

用德嬪的話來說,若是無聊時將窗戶打開一條縫,能夠瞧瞧雪人也挺好的。

胤禛:……

怎麽說了,真的是難為德嬪的一番苦心了。

等著皇上再來永和宮時,瞧見德就是這樣一幅場景——窗戶打開小小一條縫,胤禛巴巴坐在炕上,小小一個娃娃,這眼神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皇上還是第一次看到胤禛這般樣子,忍不住低聲問德嬪:“這孩子……是怎麽了?”

德嬪實話實說。

她也心疼兒子,但卻不敢冒險,最後更是道:“……原以為等個一兩日就好了,誰知胤禛就像魔怔了似的,天天就湊在窗前看雪!”

皇上聽了這話是哈哈大笑,“朕還以為是什麽事兒了,他不過是小孩子罷了,正是貪玩的時候,這般苛責他做什麽?朕小時候比他還喜歡玩雪了。”

說著,他更是一把將胤禛撈了起來:“走,皇阿瑪帶你去外頭玩!”

胤禛尚未反應過來,就這樣被皇上抱了起來,更聽見皇上道:“咱們大清的阿哥,可不是瓷娃娃,不過是玩雪罷了,有朕帶著,德嬪,你就放心吧!”

胤禛趴在皇上肩上,看著德嬪那擔心的神色,高興的是手舞足蹈,忙道:“好呀,好呀,出去玩!”

皇上都這般說了,德嬪就算再不放心也不敢多言,臨出門之前給胤禛換上厚衣裳,戴上小瓜帽,手套和皮靴子,最後更不忘好好給胤禛系上披風,眼神要多擔心就有多擔心。

胤禛道了一句“額娘您放心”,就巴巴跟在皇上屁股後面出門了,生怕下一刻就被德嬪捉回去似的。

出了永和宮大門,胤禛只覺得皇上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臉上沒什麽表情,看著更嚴肅,也更多了幾分皇家威嚴。

胤禛有些不解,只聽見皇上的聲音淡淡從前頭傳來:“朕雖答應帶你出來玩,身子骨是自己的,若是受不了就直說,濕了鞋襪亦或者受不住不說,到時候病了可是要喝藥的,難受的還是自己。”

胤禛踩著小皮靴在積雪上踩了好幾腳,只覺得這滋味兒真是妙不可言,重重點點頭:“好。”

皇上想了想,想著昨兒還聽成貴人念叨著說禦花園的梅花開了,索性就帶著胤禛去了禦花園。

一路上,皇上更是時不時閑言道:“這梅花啊是前朝就有的,朕打小就喜歡在這裏捉迷藏,特別是冬日裏,更是清香撲鼻。”

“今日朕帶你出來,你額娘是一千一萬個不放心,正好待會兒折幾支梅花回去,送給你額娘!”

胤禛忍不住點頭說好。

他亦步亦趨跟在皇上身後,只覺得雪後的紫禁城與平日裏比起來很不一樣。

往日裏的紫禁城巍峨貴氣,紅磚金瓦,處處可見皇家氣派。

可雪後的紫禁城隨處只見一片白茫茫,仿佛將所有的汙垢和不堪都藏了起來,更是隨處能見路上掃雪的宮女太監,一個個瞧見皇上閑庭漫步於宮道之中,紛紛避過身子。

胤禛仿佛是頭一次來紫禁城似的,這裏瞧瞧那裏看看,等著到了禦花園更是忍不住發出讚嘆聲:“可真好看啊!”

皇上瞧他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就覺得好笑:“這有什麽?朕曾經還學過那文人墨客雪天泛舟於湖心,煮茶賞雪,這才是人間愜意。”

那時候皇上尚未親政,朝堂上下皆被鰲拜把持,心中苦郁,寄情於此方覺心中痛快一二:“那時候朕用的還是去年冬日裏梅花山掃下來的雪水,前一年的雪水埋藏在地底下,第二年拿出來泡茶喝,味道更是清冽。”

胤禛這是第一次見識到堂堂康熙帝的風雅。

他也知道私下時常有人議論德嬪,不明白皇上為何會偏愛於大字不識一個的德嬪。

從前他只以為是德嬪生的美,可現在回想起來,宮中女人,哪個不美?

可如今想來,皇上在永和宮,在德嬪跟前,在自己跟前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可以隨性所以做回自己。

父子兩人很快就一前一後到梅園。

果然如皇上所言,隔著老遠胤禛就能聞見一片梅花的香氣,等著蜿蜒步入其中,他更覺得賞心悅目,仿佛置身梅海。

胤禛當即就忍不住指著一個小太監道:“這個,這個,都折下來帶回去給額娘!”

皇上嗤笑一聲:“朕發現了,朕說的無關緊要的話你倒是記得清楚,要你勤學苦讀之類的話你是從不放在心上。”

“若是你額娘想要梅花,難道不會派人來摘?有些東西,親自動手才有意義。”

胤禛仔細一想,還真是這個理兒,索性繞到梁九功身邊,道:“梁公公,抱我起來,抱我起來!”

梁九功卻沒這個膽子,只拿眼睛去瞄皇上。

一來他是皇上身邊的人,只有皇上能吩咐他。

二來如今他便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卻也是個閹人,被眾人視為不潔。

皇上卻像沒看到梁九功的踟躕似的,一把就將胤禛高高抱了起來:“來,你自己瞧好了,若是瞧中哪支只管折下來,若是勁兒不夠,與朕說,朕來幫你。”

胤禛就這樣被皇上高高舉起,是左瞧瞧右瞧瞧,瞧一枝梅花也好,那枝梅花也好,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倒是跟在皇上身後的梁九功不住咂舌。

這麽多阿哥和公主……皇上就連對太子都沒有這般親厚過,難道皇上對四阿哥當真不一般?

他作為皇上身邊的老人兒,對皇上的心思揣摩的是透透的。

不過仔細一想,他覺得好像又不是這麽一回事兒。

滿人向來講究抱孫不抱子的,總覺得兒子若是養的太過嬌慣,定會養成個紈絝……不過就四阿哥這德行來看,嬌不嬌慣與他成不成紈絝好像也沒太大關系,這四阿哥啊,必然會是個紈絝。

皇上這是,破罐子破摔?

梁九功知道其中的緣由,可架不住旁人不知道啊,他只覺得這事兒沒半日,傳到那些妃嬪的耳朵裏去了,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氣的吃不下飯!

胤禛折了幾枝梅花後,心裏也是有些小小得意的。

皇上這是在給他當免費勞動力?

一時間,他倒是故意使壞起來,要皇上舉著他去這裏去那裏,恨不得將整個禦花園的梅花都摘回去才好。

到了最後,皇上舉著發酸的胳膊,想著這小崽子到底是怎麽長的,怎麽才不到兩歲就這麽胖了?他更是皺眉道:“你到底想折多少梅花回去?難道想將禦花園的梅花都帶回去不成?”

完了!

壞心思被發現了!

胤禛被放了下來,瞧見皇上那臉色,認真掰扯道:“曾祖母病了,要把梅花送給曾祖母的。”

“純禧姐姐掉牙了,不高興,也要送給純禧姐姐。”

“皇瑪嬤也要送一份,還有章佳娘娘……都是要送的。”

瞧見皇上臉色越來越難看,胤禛心裏竊喜不已,更是歪著頭道:“對了,大哥哥給我松了玩具,所以也要給大哥哥送花。”

“給大哥哥送了,就要送太子哥哥和三哥哥,那還要送五弟弟……”

照他這樣數下去,半個紫禁城都要被他送到,這禦花園的梅花敢情都不夠了!

皇上連聲打斷他的話:“好了,這個也送,那個也送,朕可沒這個閑情逸致陪你在這裏折一整天的梅花。”

可這話一出,他覺得自己的話好像又重了點,到底是小孩子,得了什麽好東西都不忘旁人:“好了,你年紀小,身子弱,出來玩一會兒就夠了,若真在外頭呆的時間長了,生病了,你額娘要心疼的。”

到了最後,皇上更是一聲令下,要梁九功安排了幾個小太監多折了些梅花回去。

到時候至於怎麽分,分給誰,那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事情了。

皇上一聲令下,最後回去時身後的小太監們幾乎人手抱著一捧梅花。

胤禛倒是興高采烈,可是等著回去永和宮,德嬪驚的下巴都快掉了:“這,這是要做什麽?”

胤禛叫了聲額娘後就忙著去找白瓷花瓶,想要替德嬪將梅花兒插起來。

皇上笑著道:“三歲看老,胤禛還沒三歲了,出門在外就時時刻刻惦記著身邊之人,可見長大了也是個心地良善的。”

說著,他更是道:“這些日子朕也想了許多,不論是太子也好,還是老大,老三也好,個個都是勤勉上進的,要那麽多會念書的兒子做什麽?”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朕的兒子也是一樣,胤禛若是不願意念書,那就隨他吧,只要他高高興興,平平安安的就夠了,以後當個閑散王爺也不錯!”

德嬪激動的眼眶一下就紅了,這些日子她也想了許多,生怕皇上因為胤禛不上進遭到皇上的厭棄,“皇上,您這話……可是當真?”

這話,也就她敢問皇上了。

皇上一下笑出聲來,拉著她的手將她拽入懷中,只道:“怎麽,朕什麽時候還騙過你不成?”

作者有話說:

胤禛:只要我鹹魚到底,皇阿瑪對我就沒有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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