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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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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姜琦是一個罪大惡極的反革命分子,這個消息太刺激了!這個事實,既在全體官兵的意料之外,也可說在意料之中,更在情理之中。

原來,“肅反”委員會抓住了紅九師的團參謀莊子昂。莊子昂遂供出姜琦也是“改組派”,並說他是“改組派”的組織部長。

其實,莊子昂並不知道姜琦是不是“改組派”,他之所以供出姜琦,一是紅三軍中不少官兵有這種推斷,二是他與許多官兵一樣對姜琦恨之入骨,也要仿效他姜琦瞎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莊子昂被抓的前兩天,正好姜琦病倒了。原來,姜琦嘴饞,誤食了有毒蘑菇,一時上嘔下瀉,危在旦夕,幸好他的房東是個土郎中,而且正好掌握著一個治蘑菇中毒的祖傳秘方。他用山上的幾種草藥相配,救了姜琦一命。姜琦雖然脫了險,但一時恢覆不了元氣,病在床上由人侍候。

莊子昂被抓後,知道自己冤死無疑,遂決定趁姜琦病倒之機,倒打他一耙,以達到為全軍除害的目的;那樣,他莊子昂就是死上百遍也值得了。

其實,反咬姜琦是“改組派”也並非莊子昂的獨創,不少人被抓後,也說過姜琦是“改組派”,但那時姜琦沒有病倒,而是在主審案子,你就是有真憑實據,也傷不了他姜琦一根毫毛。他不等你喊上二遍,早就叫你一命歸天了。另外,紅軍的下級軍官中簡直形成了一種暗流,不少人都表示,如果自己被當作“改組派”抓捕,一定要說姜琦也是“改組派”。這也是姜琦民憤太大的緣故。

莊子昂找著了機會,就對“肅反”委員會的人說,他有重要的機密,只能當著夏書記、賀軍長和關政委的面才能說。“肅反”委員會的人趕忙將此事報告了夏曦。夏曦聽說有這麽重要的機密,便派人找來了賀龍和關向應。

賀龍和關向應趕到中央分局,見夏曦正在審問莊子昂,但莊子昂不肯回答。他們都知道莊子昂又是一個受冤者。

五花大綁著的莊子昂見賀龍和關向應來了,眼睛一亮,激動地張了張嘴,但馬上又把話咽回了肚子。

夏曦厲聲說:“莊子昂,現在賀軍長和關政委都來了,這回你該老實交待了吧?”

莊子昂故作恐懼的樣子說:“夏書記,賀軍長、關政委,我要是從實招了,你們一定要對我從寬處理。”

夏曦不耐煩地說:“那要看你的態度與罪惡的大小。”

賀龍疑惑地說:“有什麽你就說吧,但是一定要實事求是。”

莊子昂聽了,這才咬著牙說:“姜琦也是‘改組派’,而且是頭子!”

莊子昂的話一出口,簡直如石破驚天,在場的人全都呆了。特別是夏曦,他受到的震驚比任何人都要大。

夏曦臉色蒼白,厚嘴半張,眼睛都差點豎了起來。

“你……你說什麽?”夏曦終於回過神來,驚疑地說。

莊子昂話一出口,人倒完全平靜下來了。

莊子昂沖賀龍深深地看了看,鎮定地說:“姜琦確實是‘改組派’!”

關向應疑惑地說:“你說話可要有根據啊。”

夏曦說:“對,你有什麽根據?”

莊子昂故意低著頭說:“我就是根據。”

夏曦又吃了一驚,不相信地說:“你是什麽根據,你的頭腦可要放清醒。”

“我說的全是實話。”莊子昂從容地說:“我加入‘改組派’,就是姜琦動員加入的,要不是他,我也不會這樣。因此,我希望看在我是受了蒙蔽的份上,饒我一命。”

這時,賀龍對莊子昂的目的心中有了底,他知道莊子昂既然被抓,就沒有了生的希望,何況現在他自己也承認是‘改組派’了,因此他覺得自己沒有戳穿他的假話的必要。即使戳穿,即使莊子昂扔掉了“改組派”的帽子,他也會因為“誣陷”姜琦而被處死。賀龍激動地想,看來為了革命,只得成全莊子昂的一番苦心了。

賀龍故作威嚴地說:“莊子昂,你先把你是怎樣加入‘改組派”的說清楚,時間,地點和內容,要十分詳細!”

莊子昂望了一眼板著臉的賀龍,他從賀龍深深的目光裏看出:賀龍已經完全了解了自己。莊子昂在心裏對自己說:我莊子昂死後,黨和紅三軍自會對我有公正的評說。想到這裏,他的決心更加堅定了。

莊了昂稍一思考,即從容地說出一番話來:

“宋政委--宋盤銘被抓後,就是第一次被抓後,那時部隊駐紮在鄔陽關,姜琦把我找去,說要我揭發宋盤銘,反映紅九師中部隊的傾向。可是等我去後,他卻不談這些,只是一個勁地說紅軍處境十分糟糕,看來紅旗是打不長了。接著,他又說國民黨那邊,像我這樣的團級軍官是如何的待遇優厚,生活優裕。後來他又說他身為軍政務處長,‘肅反’委員,在夏書記、賀軍長和關政委的指揮下,不得不整日幹一些抓人殺人的事,其實他的心裏也不願意。我開始還以為姜琦是拿這些話來逛我,引誘我也說出這樣的反動話,所以對他很警惕。誰知他說過這些後,並不問我宋盤銘做了什麽壞事,也不問我紅九師的傾向,只是一個勁地拉家常,樣子對我挺關心。最後,他叫我不要把他的心裏話說給任何人聽,說是因為信得過我,才和我說了知心話。我從他那裏出來時,姜琦還塞給我二十塊大洋,說是要我拿去孝敬父母,作為家用。我當時不肯接大洋,他又說錢財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還說像夏書記這樣搞下去,他自己今天活著,明天說不定也會人頭落地。我只得收下了他的大洋。

“過了兩天,姜琦又派他的勤務兵把我找去,由頭當然又是談工作。可是我去後,他卻把我帶到了山上,拿出一只鹵好的兔子請我吃。他還帶去了一瓶酒。我和他在山林裏吃著兔子肉,喝著酒,談著話,後來他就嘆息說真想不幹這紅軍了。

“此後不幾天,葉光吉和盛聯均又被處決了。姜琦又找到我,說葉光葉和盛聯均是冤鬼,還說他們這樣為共產黨賣命,卻落了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後來,姜琦就問我對葉、盛二人之死有什麽看法,我只好順著他的話,說他們二人死得冤枉。姜琦聽了很高興,說做人就是要有良心,要說公道話,他還嘆息說,像我這樣的人要是在國民黨那邊,一定能飛黃騰達。我便開玩笑地說,下輩子說不定我就是個國民黨了。姜琦說,這輩子也可以。我說,這個玩笑可開不得呀。姜琦突然靠近我,對著我的耳朵小聲地說,老弟,你我不是外人,實話說了吧,我就想去投奔國民黨。我當時很吃驚,便說,姜兄,這話可千萬別亂說呀,要不,夏書記知道了,我們的頭都保不住了。姜琦說,老弟,我說的都是實話,共產黨連段德昌、孫德清、萬濤都殺,你我要是有什麽閃失,那還有命嗎?不如早點走為上策。我見他說得挺認真的,便說,如果老兄要走,我肯定不會報告,只是我不想去。姜琦說,你怎麽不想去?我說,那邊不認識我,鬧不好也要殺頭的。姜琦笑道,這都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麽。

“過了一天,姜琦又找我去野外喝了酒。他這回帶去了一只燒雞。這次,姜琦便亮明了底牌,說他在國民黨中有熟人,問我是不是真想去那邊。我見他把那邊說得這麽好,又怕在紅軍裏有閃失,便答應了他。姜琦當時很高興,我問他什麽時候走,他說先不慌,便要我在紅九師裏鼓動下級軍官和士兵掛槍逃跑,說這樣做了,國民黨才肯相信,會有獎勵。我便這樣做了,有些下級軍官聽了我的話,果真開了小差,有的回老家去了,有的投奔國民黨去了。姜琦見我有功,又給了我三十塊大洋,叫我繼續策動人逃走。這時,我才知道他就是‘改組派’,而且還是組織部長。於是,我就對他言聽計從。”

夏曦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拍子,怒問:“你說的就沒有半點假?!”

莊子昂說:“沒有,我要求寬大處理,怎敢說假話。”

夏曦又問:“你鼓動掛槍潛逃的都有誰?”

莊子昂說:“有三營的副營長劉東山,連長藍貴城,還有一營的排長肖世英,以及幾個士兵。”

夏曦一聽,肺都氣炸了,立即令人去抓姜琦。

賀龍故意說:“老夏,姜琦真會是‘改組派’?”

夏曦說:“有什麽不會,段德昌這麽受紅軍擡舉都敢作‘改組派’,姜琦為什麽不能?你看這莊子昂,不是說得有鼻子有眼嗎?不管怎麽說,先抓來對證。”

夏曦之所以這麽堅決,主要是怕姜琦真是反革命分子,而自己又一向重用他,如果在處理他的事上稍有含糊,別人就會認為他自己也有問題。

關向應對莊子昂說的話也信了大半,便問:“莊子昂,你敢當面對質嗎?”

莊子昂說:“只要姜琦不報覆,我當然敢和他對質。”

夏曦用十分堅決的口氣說:“要是是真,他哪裏還有機會來報覆你,我馬上會殺了他。”

肅反委員會的幾個保衛戰士很快將姜琦拖來了。紅軍官兵見不可一世的姜琦被人狗一樣的拖著,十分驚喜,都圍到分局的門外看熱鬧。

姜琦來到中央分局,早已嚇成了一團。他見了夏曦,連連拼命地喊冤,說是莊子昂有意害他。

夏曦冷冷地喝道:“姜琦,不許嚷!”說罷,又命令莊子昂把前面的話再說一遍。

莊子昂見姜琦這時威風全無,嚇得像一只狗,他竟忘了自己的“改組派”處境,心中好不解恨。於是,他又把姜琦拉他加入“改組派”的事從頭說了一遍。

姜琦聽著莊子昂的一番招供,嚇得渾身哆嗦,癱倒在地,臉蒼白得如一堵剛刷石灰的墻。他清楚莊子昂是在報覆他,便一個勁地申辯,喊怨。

賀龍冷冷地揶揄道:“姜琦,不要嚇成這樣,別人進得監牢,你同樣進得麽,你不是不清楚,砍了頭不過碗口大一個疤,有什麽值得怕的。”

夏曦想想紅軍處處不順,有什麽行動常常很快就會被敵人知道,也懷疑高級幹部中有人通敵,再想到這姜琦一直在自己身邊,秘密掌握得比賀龍和關向應還要多,而且這姜琦本沒什麽本事,不過是看上去乖巧順心而已。這時,他又想到當初姜琦的來歷不大清楚,這才認為姜琦確實有問題。

夏曦怒道:“難怪敵人的消息這麽靈通,我們走到哪,他們追到哪,原來都是你搗的鬼啊!”

姜琦絕望地喊:“夏書記,冤枉啊,冤枉啊!這莊子昂與我素無瓜葛,他是在陷害我,他背後一定有人!”

賀龍說:“姜琦,就照你的話說,你與他素無瓜葛,那他為什麽偏偏供了你呢?為什麽不供那些與他有瓜葛的人哩?”

關向應一直厭惡姜琦的人品,只是沒有表露罷了,這時也說:“姜琦,是不是也要用刑你才肯服罪?”

夏曦怒喝道:“姜琦,你給我老實交待,否則……!”

姜琦活命心切,不等夏曦說完,即大喊道:“夏書記,莊子昂是憑空捏造,他說我給了他那麽多大洋,那就叫他拿出來看看,否則,就是他害我。”

夏曦一聽,即把目光轉向旁邊綁著的莊子昂。

賀龍一聽說要大洋作證,心中暗叫不好。莊子昂哪來那麽多大洋作證據?

關向應也疑慮地問莊子昂:“你有大洋作證嗎?”

姜琦說出了這番話,心裏便有些得意了,見大家都對莊子昂的話產生了懷疑,他心中即松了一口氣。他想,諒你莊子昂一個可憐的團參謀,無論如何也拿不出五十塊大洋。

可是,莊子昂卻不慌不忙地說:“那些大洋我可一個也沒有亂花掉。”

“那在哪裏?”夏曦忙問。

莊子昂說:“那幾個被我鼓動逃走的下級軍官,我每人給了五塊,一共給了三十五塊。我想,姜琦用錢買通我,我也可以用錢買通其他人。”

姜琦叫道:“我什麽時候買通過你?好,就算我買通了你,那還有十五塊大洋呢?”

莊子昂作出不高興的樣子說:“那十五塊大洋,我不是放在你那兒了嗎?”

姜琦沒料到莊子昂的這一著,緊張地說:“你--你又是血口噴人!”

夏曦也疑惑地問莊子昂:“你怎麽會把他送給你的大洋又放在他那裏?”

莊子昂說:“那些大洋,我哪來的地方放?姜琦把大洋給我後,我東藏西藏,總是不放心,後來我對他說,我和士兵吃住在一起,大洋放在我身邊容易暴露,不如先放在你這兒的安全。姜琦當時聽了,還誇我想得周到。說等日後到國民黨那邊去了,我再去取。”

賀龍讚賞地看了莊子昂一眼,然後對夏曦說:“既然這樣,那就到姜琦住處去搜查,如果有十五塊以上的大洋,那自然不假了。”

姜琦聽賀龍這麽一說,緊張得渾身像篩糠的地抖,又由於中了蘑菇毒,身體極其虛弱,他當即嚇得昏了過去。

姜琦為何嚇成這樣呢?原來他的住處藏了不少錢財,這都是他借打土壕、殺地主、逼商家時暗中留下的,準備將來去了國民黨那兒再去享用。在那困難時期,紅軍幹部一般不發薪水,一般也沒有什麽積蓄,即使有,高級軍官最多也不會超有十塊大洋。

不一會兒,士兵們即滿載而歸,所有財物計有大洋一百二十六塊,金耳環三對,金戒指兩枚、金條四根。

眾人第一次見紅軍內部的人擁有這麽多錢財,吃驚不小。想不到這個姜琦打土豪殺富人,竟把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大財主!在此以前,不少人懷疑姜琦利用革命之便收斂錢財,沒想到他竟收斂了這麽多。莊子昂之所以說錢放在姜琦那兒,也是心中早有了一定的數兒。

夏曦見了這大堆錢財,瞪大了眼睛,連說:“真沒想到,真沒想到。”

賀龍說:“我早懷疑他有問題,可你總不相信,這下你該看清了吧。”

夏曦尷尬地說:“他太狡猾了……”

第二天中午,中央分局和紅三軍在十字坡召開了公判大會,當夏曦宣布立即處決姜琦後,紅軍戰士們不待執刑人動手,即一湧而上,一頓亂拳揍下,當即把姜琦打死。戰士們還不解恨,又用腳踢來踩去,不一刻,姜琦即變成了一團肉醬。

姜琦變成肉醬後,夏曦又不顧賀龍和關向應的勸阻,下令處決了莊子昂。

對莊子昂之死,紅軍官兵都深知原委,無不為之痛惜。為了表達對這位智勇除惡的英雄的敬意與哀悼,官兵們不怕戴上“改組派”的帽子,偷偷地把他安葬到了一個隱蔽的土坡上。在那個山坡上,杜鵑花開成一片,紅得如血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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