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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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1933年3月中旬，正是農歷二月間。幾場春雨過後，湘鄂邊的山山水水更加秀美了。只是左傾的陰霾仍然籠罩在紅三軍官兵及地方幹部的心中。
這期間，夏曦把“肅反”運動進一步擴大化，已經發展到了株連親族朋友的地步，致使許多革命者的家屬也被抓捕，被施刑罰，甚至被慘遭殺害。
這天，夏曦突然來了興致，要陪妻子譚國甫去散步看風景。譚國甫聽了，十分高興。
譚國甫說：“今天是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啊。”
夏曦感嘆道：“想當初我們在莫斯科時，學習和工作也忙，但散步看風景的時間還是有的，可自從到了湘鄂西，我就變成了一只永不停息的砣螺，連喘氣的機會也沒有了啊。”
譚國甫說：“那都怪你把工作看得太認真了，其實，一定的休息也是於工作大有益處的。”
夏曦說：“唉，我們過去在國外，在上海，在長沙，也明白革命的艱巨與覆雜，哪曾想到艱巨和覆雜到了這樣的地步。”
譚國甫嘴一撇，不滿地說：“看看，你又來了，說是去散步看風景，馬上又扯到工作上來了。”
夏曦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說：“好，我不說了。”
譚國甫撒嬌地說：“要去，我得先跟你約法三章，不準說工作上的事，也不準想工作上的事。”
夏曦笑道：“就依你吧。”
譚國甫這才滿意地開始收拾打扮起來。其實，紅軍幹部又有什麽好收拾打扮的呢，無非是短發、軍裝、軍鞋。不過，譚國甫在這方面也確實高人一籌。她的短發留得比其他女同志要長一點，用來洗頭發的也是從蘇聯、上海和武漢帶回的洗發油，因此頭發顯得油亮、柔滑；她穿的軍裝也非普通的中式裝，而是布料較好的列寧裝，西式領，雙排扣，漿得硬硬挺挺，洗得幹幹凈凈；她從不穿草鞋，平時穿的都是底邊洗得雪白的布鞋，有時也穿她從大城市帶來的皮鞋。因此，盡管譚國甫的裝束比國民黨的闊太太差得多，但在紅軍隊伍裏一看,還真是一個大首長夫人的樣子。
夏曦看著譚國甫收拾打扮，心裏確實高興。他心裏想：我夏某確實非一般人可比，妻子就是鶴立雞群啊！這一點，一直是夏曦引以為驕傲的。盡管他覺得譚國甫愛在他面前耍橫，思想也比較自私，但他還是讓著她，甚至有些怕她，但夏曦卻認為這和她的美貌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麽。
譚國甫收拾完畢，忽然有些遲疑起來。她蹙著眉說：“蔓伯，到山野去玩，安不安全？”
譚國甫這樣一問，夏曦的心裏也發起虛來。他覺得譚國甫的擔憂不無道理。他夏曦搞“肅反”殺了那麽多人，確實時常擔心“反革命分子”伺機報覆。這也是他深居簡出的原因之一。何況，在湘鄂西地方和紅三軍中，確有要殺他夏曦的風言風語。現在譚國甫又說到了要害上，夏曦的心不由一沈，去看風景的興致頓時大減。不過，他不能將內心的虛弱在愛妻面前表露出來，他怕她看不起他，怕她奚落他，也怕她心裏不高興。
夏曦強作鎮定地說：“你想得太嚴重了，這裏畢竟是共產黨的天下。再說，我們還有警衛跟著哩。”
譚國甫生性就好逞強，而且是一個不懂得給別人留點面子的女人，對別人如此，對丈夫也一樣。她見夏曦這樣說話，便自認為犀利、實則尖酸地說：“共產黨的天下就安全了麽？我擔心的正是共產黨內部的壞人。”
夏曦見譚國甫又說中了要害，心更加虛了。但他極力裝出輕松的樣子說：“你太過慮了，走吧，我們多帶幾個警衛就是了。”說著，就去拉譚國甫的胳膊。
其實，夏曦再怎麽掩飾也騙不過譚國甫。在這個方面，譚國甫總是技高一籌，她清楚夏曦心裏正在緊張，又怕她看出來，夏曦就是這樣一個死要面子的人。可是譚國甫雖然心有顧慮，怕人報覆，但她也不願讓夏曦看出這一點。譚國甫更是一個不甘示弱的女人，她總是喜歡爭強好勝，喜歡出風頭，在別人面前如此，在丈夫面前也是如此。當她明白夏曦寄希望於她膽小怕事而不肯去之後，她的好勝心和逆反心又上來了。於是，她也裝出什麽也不怕的樣子來。
譚國甫說：“走就走，而且，只帶四個警衛就夠了，否則隨從一多，就沒有看風景的情趣了。”
夏曦本指望譚國甫不肯出去，沒想到她卻反其道而行之，而且只要帶四個警衛，心裏頓時著了慌，後悔自己不該心血來潮，自己與自己過不去地提出看什麽風景，但是他又不能把後悔與慌張表露出來。所以，盡管這時他背上急出了一層細汗，還是強打精神地掩飾。
夏曦說：“帶八個吧，我必須讓你更加安心地賞景，不影響你的情趣。”
譚國甫見夏曦的虛弱終於得到了進一步的表露，不由滿意地笑了。不過，她還是想顯示一下自己的強硬，於是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這樣吧，帶六個警衛就夠了，六六大順麽。”
夏曦見譚國甫總算給了他一個下臺階，只好裝出滿意的樣子答應了。
夫妻二人走出了中央分局大門，警衛戰士早集合好了。夏曦點了六個自己信得過的警衛，便準備出發。
“蔓伯，我們邀不邀姜琦一道去看風景？”譚國甫突然說。
夏曦一聽，心中暗笑起來，心裏說：你到底還是心虛啊，到底還是流露出來了啊。他清楚譚國甫要邀姜琦去，完成是為了安全起見，因為對他們夫妻的安全，姜琦從來想得都十分周到，這也是夏曦信任和重用姜琦的一個重要原因。
帶姜琦一同去，夏曦無疑是滿心歡喜的，但他卻不願流露給譚國甫，同時，他也不想點破譚國甫的真實用心。
夏曦說：“好吧，姜琦對山上的一些自然景物知道得很多，路也十分熟悉，去了自然是一個好向導。”
對夏曦的心理活動，譚國甫自然一清二楚，不過，她也不願截破這層紙。畢竟是夫妻，最後那點面子互相留一點才行，也許這就是夫妻之間的默契吧。
姜琦聽警衛戰士說要他陪夏曦夫婦去看風景，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一則，他知道這是夏曦夫婦對他的信任；二則，他心裏十分願意在譚國甫身邊打轉轉。姜琦外表不俊，更無內才，靠的是一顆壞心和一張嘴巴做人，但是他的心倒是很花的。平常他見了漂亮女人就挪不開步子，何況譚國甫又是漂亮女人中的尖子。盡管他清楚自己是癡心妄想白費神，但他只要看看譚國甫的美貌，聽聽她的聲音，聞聞她的香氣，心裏也會得到一些滿足，一些沈醉。因為垂慕譚國甫，姜琦在找對象的問題上，就拿譚國甫做了標準。其實，紅軍和地方中，長得漂亮的姑娘多的是，姜琦也恨不得都娶過來供自己享用。可是人家姑娘一聽說姜琦這個名字，一個個都躲瘟神一般。姜琦害人不擇手段，打人不擇刑具，殺人不眨眼睛，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哪個姑娘願嫁給他這樣的人？因為姜琦長著一對掃帚眉，人們背地裏都叫他掃帚星，名聲極臭。姜琦娶不著漂亮女人，又是一個好色之徒，為了發洩獸欲，每到一地，即開始秘密地尋找獵物。他不敢打一般人家的主意，便把目標集中在地方上的風流寡婦和地主土豪家的女人身上。姜琦找那些風流寡婦，拋一些錢財，人家自然不會與他為難。他強占地主土豪的妻女，地主土豪一是不敢惹他，二是他可以借革命之名殺人滅口。因為這樣，姜琦屢屢得手；又因為他極其狡猾，很難被紅軍發覺。
姜琦跟著警衛戰士小跑著趕來了。見了夏曦夫婦，即大獻殷勤，帶著他們就往附近的山上走。一路上，他穿巡於夏曦夫婦左右，向他們介紹這，介紹那，引得夏曦夫婦一聲聲地笑。見到夏曦夫婦的笑，姜琦心中好不得意。這笑，就是對他姜某人的稱讚啊！尤其是譚國甫笑時，姜琦心中更是受用，簡直產生一種微醉的飄然感。他常常還想象夏曦和譚國甫夜間的情景，直想得急火攻心。他也常常在心裏說：總有一天，在你夏曦夫婦成為國民黨的階下囚時，我一定要狠狠地享受譚國甫這個誘人的大美人。不過，他對譚國甫也僅僅只希望享用，卻不願娶她作老婆。他清楚這個女人的厲害，高居中央分局書記要職的大才子都駕馭不了她，他姜某人這個其貌不揚的大老粗更不敢娶這樣的厲害女人。
其實，夏曦夫婦雖在警衛和姜琦保護下看春天的風景，心中卻並不輕松。不說他們擔心有人行刺，單是夫妻倆互相掩飾自己的虛弱本質就很是累心。因此，他們表面上雖然顯出很喜悅的樣子，其實並沒多少心思看花觀草。這樣，他們看風景的速度很快，簡直就是走馬觀花——“一日看盡長安花”。他們都想早點結束這累人的游戲和提心吊膽的游覽。這一點，夫妻倆彼此也心中有數，只是心照不宣罷了，但是誰也不願先提出來。
姜琦雖然花花腸子多，但到底是一介莽夫，哪裏看得清兩個喝過洋墨水的男女的心思，他還在一個勁地跑前跑後，大獻殷勤，願意他們游玩的時間長一點。
夏曦和譚國甫的擔心真還應驗了。當他們轉過一個山嘴時，兩個打前陣的警衛剛一過去，灌木叢中冷不丁地飛出一支利箭，直向夏曦的胸口飛去。夏曦這時本就心兒高懸，乃是一只驚弓之鳥，這時一聽有異響，知道不妙，慌忙往地上一伏。他這一伏，那支本來瞄得很準的箭便偏離了目標，只撲的一聲，穿透了夏曦外衣的後背。
夏曦驚叫一聲，譚國甫也嚇得倒在了地上。這時，一個山民打扮的小夥子猛地從灌木叢中跳了出來，揮著一把柴刀直撲夏曦。夏曦這時早己嚇癱，渾身像抽掉了骨頭一般。他自知無逃避之力，只好眼睛一閉，臉無人色地聽天由命。
夏曦的警衛見有情況，飛快地沖了上來。他們畢竟是夏曦從全軍中挑選出來的好手，槍聲響處，那個刺客即倒地身亡。
姜琦本是一個極其鬼精的家夥，一般情況下，他的反應都比別人要快，這次卻失手了。究其原因，是在夏曦遇險的前一刻，他正偷看山坡上譚國甫扭動的臀部，因此完全放松了警惕。當夏曦夫婦驚叫和刺客沖出來時，他一時也傻了眼；直到警衛戰士的槍聲響過，他才回過神來，拎起手槍就往前沖。
姜琦一面命令警衛戰士繼續警戒，一面將夏曦夫婦扶到一塊巨石後邊，舉著槍保護他們。這時，後面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夏曦夫婦頓時又緊張成了一團。
姜琦安慰說：“夏書記，你們不用擔心，跑來的是我早安排的人。”
果然，從後面沖上來的是二十來個紅軍戰士。原來，姜琦為了討好夏曦夫婦，在來之前另外安排了二十個戰士，令他們悄悄地跟蹤保護。這也是姜琦善於取得夏曦夫婦信任的一手高招。
姜琦令士兵們四周搜查了一遍，見再沒有什麽刺客，即令人擡起刺客的屍體，保護夏曦夫婦下山。夏曦夫婦經這一嚇，如何還走得動路，幸虧姜琦早安排跟蹤保護的士兵帶來了兩匹戰馬。
姜琦等人將夏曦夫婦扶上馬，小心地前行。譚國甫這時早已顧不得爭強好勝了，恐懼得馬也坐不穩，竟一下摔了下來。姜琦眼疾手快，雙臂一伸，接著了譚國甫。盡管這時他驚魂未定，但他還是感到心旌搖蕩。
夏曦等人慌張地回到中央局，即開始追查那個年輕刺客的來歷。這時的姜琦自然特別賣力。真象很快就查明了，這個刺客現齡十九歲，是巴東游擊隊的隊員，名叫蘇二陽。蘇二陽父母早逝，由其姐姐撫養成人。姐姐出嫁後，姐夫即接他到家中，視為親兄弟一般。蘇二陽的姐夫叫寧家興，識文斷字，又有俠義心腸，早在1931年即加入了游擊隊，跟著共產黨出生入死鬧革命，不久便加入了共產黨，當了游擊隊的幹部。這次紅三軍回到湘鄂邊，寧家興當上了游擊隊的政委。誰知夏曦在湘鄂邊大肆“清黨”和“肅反”，濫殺無辜到了不調查不審訊的地步。有一次，夏曦親自到巴東游擊隊去檢查工作，寧家興即以普通游擊隊的身份，向夏曦反映自己對“清黨”和“肅反”的看法。寧家興舉了一些例子，說明“清黨”的害處，說明“肅反”的過火，希望夏曦認真反思一下“肅反”的危害。夏曦怎麽聽得進一個小小游擊隊政委的逆耳之言，當即一口認定寧家興是在為反革命分子翻案，那他一定也是反革命分子。寧家興本不了解夏曦的性格，加上他又生性俠義耿直，竟和夏曦爭了起來。夏曦大怒，當即命令警衛員綁了寧家興，帶到中央分局關了起來。緊接著，夏曦令人拷打寧家興，要他交出反革命組織。寧家興雖然地位低下，但也是一條好漢，打死也不招供，還罵夏曦是瘋子，是野獸。夏曦即令人殺了寧家興。
寧家興死後，他妻子——也就是刺客蘇二陽的姐姐悲憤交加，天天跑到中央分局門前來哭冤，怎麽也趕不走。夏曦惱怒之下，說蘇二陽的姐姐是在向共產黨示威，說這個女人也一定加入了反革命組織，也令人將她關押起來拷打。蘇二陽的姐姐即被折磨得神經失常，成了一個瘋子，整天衣不遮體地到處亂跑亂唱。蘇二陽見姐夫冤殺，姐姐被害成了瘋子，兩個小外甥沒了爹娘，遂萌生了刺殺夏曦的念頭；因此，他時刻都在尋找機會。今天，他從姜琦那兒路過，聽到夏曦的警衛員對姜琦說夏曦夫婦要上山看風景，遂借著熟悉的地勢跟上了山。他抄近路埋伏在要道的灌木叢中，這才有了刺殺夏曦未遂而死在槍口之下的一幕。
夏曦見果然有人跳出來為“反革命”報仇，更加加緊了“肅反”。這期間抓了人，一般都會殺掉，免得日後報覆；並且，殺人還株連到了被殺者的直系親屬。這樣，在湘鄂西第三次“肅反”中，被殺的人比前兩次更多了。
再說夏曦雖然抓了段德昌，但又不敢隨便殺他。這一是段德昌在全黨全軍中的影響極大，威望極高，二是賀龍這邊不好交待。他覺得要殺段德昌，沒有一定的證據恐怕不行。於是，他命令姜琦采用一切手段，盡快地取到證據。
這天，夏曦又召來姜琦，詢問審查段德昌的事兒。姜琦也正為這事大傷腦筋，遂苦著臉說：“段德昌十分頑固，死不招供，各種刑具都對他無效。”
夏曦聽了，急得在辦公室裏直轉圈。
姜琦說：“夏書記，依我看，還是要把段德昌的老婆抓起來審一審，這是唯一的一條路了。”
夏曦皺著眉說：“這怎麽行，他老婆一個普通戰士，也沒有‘改組派’嫌疑，怎麽能說抓就抓呢。”
姜琦是何等狡猾的家夥，知道這並不是夏曦的心裏話，他清楚夏曦不同意抓段德昌的妻子，一是段德昌的妻子有孕在身，二是賀龍對她保護有加，輕易不敢去抓。想到這裏，姜琦轉了轉睛珠說：“既然段德昌是‘改組派’，那他老婆也必不是好人，不然，一個壞人和一個好人怎能在一起過日子。再說，即使他老婆不是‘改組派’，她對丈夫的反革命活動總有一點了解吧；因此，我認為一定能從她口中得到證詞。”
夏曦雖然動了心，卻又為難地說：“可是段德昌的老婆懷著孩子，要鬧出事來就不好說了。”
姜琦說：“這個好辦，我們好好地把她請來，又不傷她一根毫毛，這樣的小女人，一驚一嚇一開導，也許就竹筒倒豆子了呢。”
夏曦又說：“可是賀龍早派了自己的警衛員保護著段德昌的老婆……”
姜琦詭秘地說：“這也不難，您可以隨便找個借口支開賀龍，然後，我想個法子把那警衛員一糊弄，不就可以抓來段德昌的老婆麽？等抓到後，我們趕緊突擊審查，如審查不了，即押著她去見段德昌，讓段德昌不審自招。他總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受連累吧。到那時，我們還愁他不招供嗎？”
夏曦聽姜琦這麽一說，覺得很有道理，只要段德昌的妻子招供，或是段德昌自供，賀龍就無話可說了。殺了段德昌，那些小“改組派”就不敢再猖狂了，革命工作就會變得順利。到那時，恢覆整個湘鄂西蘇區就指日可待，自己就是湘鄂西、就是革命的有功之臣了。
夏曦說：“這樣吧，我明天把賀龍派到九師去整頓部隊。段德昌關起來後，九師沒了頭，那宋盤銘我又不放心，一直沒有師長，叫他去宣布湯福林先當代理師長。”
姜琦說：“這時間可太緊了。”
夏曦說：“九師在段德昌的影響下，思想十分混亂，我叫賀龍在那裏多整頓多天就是了。”
姜琦說：“只要賀龍離開三天，我保證那段德昌的供詞到手。”
夏曦有些不放心地說：“對段德昌的妻子，可要用一定的方式，她有孕在身，切不可任意施刑。”
姜琦連聲說：“這一點您放心就是了。”
第二天，夏曦果然派賀龍去了九師。當時九師駐紮在宣恩椿木營，路途遙遠，賀龍一去就是五、六天。
賀龍離開金果坪，姜琦立刻派人去抓段德昌的妻子。他怕賀龍的警衛員不允許，便謊稱是段德昌要見妻子，瞞了過去。
段德昌的妻子叫劉淑雲，心地單純質樸，人長得嬌小輕盈，被人們稱為洪湖的一支花。劉淑雲原在洪湖時，一直在紅軍醫院工作。段德昌長年在外領兵作戰，夫妻倆相聚的日子並不多，但是他們的感情很深，十分恩愛。劉淑雲不僅人才出眾，而且工作也特別出色；她平易近人，從不把自己當成大首長的夫人看待，深得軍民的尊敬。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段德昌竟然被當著“改組派”突然關了起來，這對劉淑雲來說，真是一個晴天霹靂。從此，劉淑雲不知在暗中流了多少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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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3月中旬，正是農歷二月間。幾場春雨過後，湘鄂邊的山山水水更加秀美了。只是左傾的陰霾仍然籠罩在紅三軍官兵及地方幹部的心中。
這期間，夏曦把“肅反”運動進一步擴大化，已經發展到了株連親族朋友的地步，致使許多革命者的家屬也被抓捕，被施刑罰，甚至被慘遭殺害。
這天，夏曦突然來了興致，要陪妻子譚國甫去散步看風景。譚國甫聽了，十分高興。
譚國甫說：“今天是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啊。”
夏曦感嘆道：“想當初我們在莫斯科時，學習和工作也忙，但散步看風景的時間還是有的，可自從到了湘鄂西，我就變成了一只永不停息的砣螺，連喘氣的機會也沒有了啊。”
譚國甫說：“那都怪你把工作看得太認真了，其實，一定的休息也是於工作大有益處的。”
夏曦說：“唉，我們過去在國外，在上海，在長沙，也明白革命的艱巨與覆雜，哪曾想到艱巨和覆雜到了這樣的地步。”
譚國甫嘴一撇，不滿地說：“看看，你又來了，說是去散步看風景，馬上又扯到工作上來了。”
夏曦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說：“好，我不說了。”
譚國甫撒嬌地說：“要去，我得先跟你約法三章，不準說工作上的事，也不準想工作上的事。”
夏曦笑道：“就依你吧。”
譚國甫這才滿意地開始收拾打扮起來。其實，紅軍幹部又有什麽好收拾打扮的呢，無非是短發、軍裝、軍鞋。不過，譚國甫在這方面也確實高人一籌。她的短發留得比其他女同志要長一點，用來洗頭發的也是從蘇聯、上海和武漢帶回的洗發油，因此頭發顯得油亮、柔滑；她穿的軍裝也非普通的中式裝，而是布料較好的列寧裝，西式領，雙排扣，漿得硬硬挺挺，洗得幹幹凈凈；她從不穿草鞋，平時穿的都是底邊洗得雪白的布鞋，有時也穿她從大城市帶來的皮鞋。因此，盡管譚國甫的裝束比國民黨的闊太太差得多，但在紅軍隊伍裏一看,還真是一個大首長夫人的樣子。
夏曦看著譚國甫收拾打扮，心裏確實高興。他心裏想：我夏某確實非一般人可比，妻子就是鶴立雞群啊！這一點，一直是夏曦引以為驕傲的。盡管他覺得譚國甫愛在他面前耍橫，思想也比較自私，但他還是讓著她，甚至有些怕她，但夏曦卻認為這和她的美貌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麽。
譚國甫收拾完畢，忽然有些遲疑起來。她蹙著眉說：“蔓伯，到山野去玩，安不安全？”
譚國甫這樣一問，夏曦的心裏也發起虛來。他覺得譚國甫的擔憂不無道理。他夏曦搞“肅反”殺了那麽多人，確實時常擔心“反革命分子”伺機報覆。這也是他深居簡出的原因之一。何況，在湘鄂西地方和紅三軍中，確有要殺他夏曦的風言風語。現在譚國甫又說到了要害上，夏曦的心不由一沈，去看風景的興致頓時大減。不過，他不能將內心的虛弱在愛妻面前表露出來，他怕她看不起他，怕她奚落他，也怕她心裏不高興。
夏曦強作鎮定地說：“你想得太嚴重了，這裏畢竟是共產黨的天下。再說，我們還有警衛跟著哩。”
譚國甫生性就好逞強，而且是一個不懂得給別人留點面子的女人，對別人如此，對丈夫也一樣。她見夏曦這樣說話，便自認為犀利、實則尖酸地說：“共產黨的天下就安全了麽？我擔心的正是共產黨內部的壞人。”
夏曦見譚國甫又說中了要害，心更加虛了。但他極力裝出輕松的樣子說：“你太過慮了，走吧，我們多帶幾個警衛就是了。”說著，就去拉譚國甫的胳膊。
其實，夏曦再怎麽掩飾也騙不過譚國甫。在這個方面，譚國甫總是技高一籌，她清楚夏曦心裏正在緊張，又怕她看出來，夏曦就是這樣一個死要面子的人。可是譚國甫雖然心有顧慮，怕人報覆，但她也不願讓夏曦看出這一點。譚國甫更是一個不甘示弱的女人，她總是喜歡爭強好勝，喜歡出風頭，在別人面前如此，在丈夫面前也是如此。當她明白夏曦寄希望於她膽小怕事而不肯去之後，她的好勝心和逆反心又上來了。於是，她也裝出什麽也不怕的樣子來。
譚國甫說：“走就走，而且，只帶四個警衛就夠了，否則隨從一多，就沒有看風景的情趣了。”
夏曦本指望譚國甫不肯出去，沒想到她卻反其道而行之，而且只要帶四個警衛，心裏頓時著了慌，後悔自己不該心血來潮，自己與自己過不去地提出看什麽風景，但是他又不能把後悔與慌張表露出來。所以，盡管這時他背上急出了一層細汗，還是強打精神地掩飾。
夏曦說：“帶八個吧，我必須讓你更加安心地賞景，不影響你的情趣。”
譚國甫見夏曦的虛弱終於得到了進一步的表露，不由滿意地笑了。不過，她還是想顯示一下自己的強硬，於是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這樣吧，帶六個警衛就夠了，六六大順麽。”
夏曦見譚國甫總算給了他一個下臺階，只好裝出滿意的樣子答應了。
夫妻二人走出了中央分局大門，警衛戰士早集合好了。夏曦點了六個自己信得過的警衛，便準備出發。
“蔓伯，我們邀不邀姜琦一道去看風景？”譚國甫突然說。
夏曦一聽，心中暗笑起來，心裏說：你到底還是心虛啊，到底還是流露出來了啊。他清楚譚國甫要邀姜琦去，完成是為了安全起見，因為對他們夫妻的安全，姜琦從來想得都十分周到，這也是夏曦信任和重用姜琦的一個重要原因。
帶姜琦一同去，夏曦無疑是滿心歡喜的，但他卻不願流露給譚國甫，同時，他也不想點破譚國甫的真實用心。
夏曦說：“好吧，姜琦對山上的一些自然景物知道得很多，路也十分熟悉，去了自然是一個好向導。”
對夏曦的心理活動，譚國甫自然一清二楚，不過，她也不願截破這層紙。畢竟是夫妻，最後那點面子互相留一點才行，也許這就是夫妻之間的默契吧。
姜琦聽警衛戰士說要他陪夏曦夫婦去看風景，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一則，他知道這是夏曦夫婦對他的信任；二則，他心裏十分願意在譚國甫身邊打轉轉。姜琦外表不俊，更無內才，靠的是一顆壞心和一張嘴巴做人，但是他的心倒是很花的。平常他見了漂亮女人就挪不開步子，何況譚國甫又是漂亮女人中的尖子。盡管他清楚自己是癡心妄想白費神，但他只要看看譚國甫的美貌，聽聽她的聲音，聞聞她的香氣，心裏也會得到一些滿足，一些沈醉。因為垂慕譚國甫，姜琦在找對象的問題上，就拿譚國甫做了標準。其實，紅軍和地方中，長得漂亮的姑娘多的是，姜琦也恨不得都娶過來供自己享用。可是人家姑娘一聽說姜琦這個名字，一個個都躲瘟神一般。姜琦害人不擇手段，打人不擇刑具，殺人不眨眼睛，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哪個姑娘願嫁給他這樣的人？因為姜琦長著一對掃帚眉，人們背地裏都叫他掃帚星，名聲極臭。姜琦娶不著漂亮女人，又是一個好色之徒，為了發洩獸欲，每到一地，即開始秘密地尋找獵物。他不敢打一般人家的主意，便把目標集中在地方上的風流寡婦和地主土豪家的女人身上。姜琦找那些風流寡婦，拋一些錢財，人家自然不會與他為難。他強占地主土豪的妻女，地主土豪一是不敢惹他，二是他可以借革命之名殺人滅口。因為這樣，姜琦屢屢得手；又因為他極其狡猾，很難被紅軍發覺。
姜琦跟著警衛戰士小跑著趕來了。見了夏曦夫婦，即大獻殷勤，帶著他們就往附近的山上走。一路上，他穿巡於夏曦夫婦左右，向他們介紹這，介紹那，引得夏曦夫婦一聲聲地笑。見到夏曦夫婦的笑，姜琦心中好不得意。這笑，就是對他姜某人的稱讚啊！尤其是譚國甫笑時，姜琦心中更是受用，簡直產生一種微醉的飄然感。他常常還想象夏曦和譚國甫夜間的情景，直想得急火攻心。他也常常在心裏說：總有一天，在你夏曦夫婦成為國民黨的階下囚時，我一定要狠狠地享受譚國甫這個誘人的大美人。不過，他對譚國甫也僅僅只希望享用，卻不願娶她作老婆。他清楚這個女人的厲害，高居中央分局書記要職的大才子都駕馭不了她，他姜某人這個其貌不揚的大老粗更不敢娶這樣的厲害女人。
其實，夏曦夫婦雖在警衛和姜琦保護下看春天的風景，心中卻並不輕松。不說他們擔心有人行刺，單是夫妻倆互相掩飾自己的虛弱本質就很是累心。因此，他們表面上雖然顯出很喜悅的樣子，其實並沒多少心思看花觀草。這樣，他們看風景的速度很快，簡直就是走馬觀花——“一日看盡長安花”。他們都想早點結束這累人的游戲和提心吊膽的游覽。這一點，夫妻倆彼此也心中有數，只是心照不宣罷了，但是誰也不願先提出來。
姜琦雖然花花腸子多，但到底是一介莽夫，哪裏看得清兩個喝過洋墨水的男女的心思，他還在一個勁地跑前跑後，大獻殷勤，願意他們游玩的時間長一點。
夏曦和譚國甫的擔心真還應驗了。當他們轉過一個山嘴時，兩個打前陣的警衛剛一過去，灌木叢中冷不丁地飛出一支利箭，直向夏曦的胸口飛去。夏曦這時本就心兒高懸，乃是一只驚弓之鳥，這時一聽有異響，知道不妙，慌忙往地上一伏。他這一伏，那支本來瞄得很準的箭便偏離了目標，只撲的一聲，穿透了夏曦外衣的後背。
夏曦驚叫一聲，譚國甫也嚇得倒在了地上。這時，一個山民打扮的小夥子猛地從灌木叢中跳了出來，揮著一把柴刀直撲夏曦。夏曦這時早己嚇癱，渾身像抽掉了骨頭一般。他自知無逃避之力，只好眼睛一閉，臉無人色地聽天由命。
夏曦的警衛見有情況，飛快地沖了上來。他們畢竟是夏曦從全軍中挑選出來的好手，槍聲響處，那個刺客即倒地身亡。
姜琦本是一個極其鬼精的家夥，一般情況下，他的反應都比別人要快，這次卻失手了。究其原因，是在夏曦遇險的前一刻，他正偷看山坡上譚國甫扭動的臀部，因此完全放松了警惕。當夏曦夫婦驚叫和刺客沖出來時，他一時也傻了眼；直到警衛戰士的槍聲響過，他才回過神來，拎起手槍就往前沖。
姜琦一面命令警衛戰士繼續警戒，一面將夏曦夫婦扶到一塊巨石後邊，舉著槍保護他們。這時，後面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夏曦夫婦頓時又緊張成了一團。
姜琦安慰說：“夏書記，你們不用擔心，跑來的是我早安排的人。”
果然，從後面沖上來的是二十來個紅軍戰士。原來，姜琦為了討好夏曦夫婦，在來之前另外安排了二十個戰士，令他們悄悄地跟蹤保護。這也是姜琦善於取得夏曦夫婦信任的一手高招。
姜琦令士兵們四周搜查了一遍，見再沒有什麽刺客，即令人擡起刺客的屍體，保護夏曦夫婦下山。夏曦夫婦經這一嚇，如何還走得動路，幸虧姜琦早安排跟蹤保護的士兵帶來了兩匹戰馬。
姜琦等人將夏曦夫婦扶上馬，小心地前行。譚國甫這時早已顧不得爭強好勝了，恐懼得馬也坐不穩，竟一下摔了下來。姜琦眼疾手快，雙臂一伸，接著了譚國甫。盡管這時他驚魂未定，但他還是感到心旌搖蕩。
夏曦等人慌張地回到中央局，即開始追查那個年輕刺客的來歷。這時的姜琦自然特別賣力。真象很快就查明了，這個刺客現齡十九歲，是巴東游擊隊的隊員，名叫蘇二陽。蘇二陽父母早逝，由其姐姐撫養成人。姐姐出嫁後，姐夫即接他到家中，視為親兄弟一般。蘇二陽的姐夫叫寧家興，識文斷字，又有俠義心腸，早在1931年即加入了游擊隊，跟著共產黨出生入死鬧革命，不久便加入了共產黨，當了游擊隊的幹部。這次紅三軍回到湘鄂邊，寧家興當上了游擊隊的政委。誰知夏曦在湘鄂邊大肆“清黨”和“肅反”，濫殺無辜到了不調查不審訊的地步。有一次，夏曦親自到巴東游擊隊去檢查工作，寧家興即以普通游擊隊的身份，向夏曦反映自己對“清黨”和“肅反”的看法。寧家興舉了一些例子，說明“清黨”的害處，說明“肅反”的過火，希望夏曦認真反思一下“肅反”的危害。夏曦怎麽聽得進一個小小游擊隊政委的逆耳之言，當即一口認定寧家興是在為反革命分子翻案，那他一定也是反革命分子。寧家興本不了解夏曦的性格，加上他又生性俠義耿直，竟和夏曦爭了起來。夏曦大怒，當即命令警衛員綁了寧家興，帶到中央分局關了起來。緊接著，夏曦令人拷打寧家興，要他交出反革命組織。寧家興雖然地位低下，但也是一條好漢，打死也不招供，還罵夏曦是瘋子，是野獸。夏曦即令人殺了寧家興。
寧家興死後，他妻子——也就是刺客蘇二陽的姐姐悲憤交加，天天跑到中央分局門前來哭冤，怎麽也趕不走。夏曦惱怒之下，說蘇二陽的姐姐是在向共產黨示威，說這個女人也一定加入了反革命組織，也令人將她關押起來拷打。蘇二陽的姐姐即被折磨得神經失常，成了一個瘋子，整天衣不遮體地到處亂跑亂唱。蘇二陽見姐夫冤殺，姐姐被害成了瘋子，兩個小外甥沒了爹娘，遂萌生了刺殺夏曦的念頭；因此，他時刻都在尋找機會。今天，他從姜琦那兒路過，聽到夏曦的警衛員對姜琦說夏曦夫婦要上山看風景，遂借著熟悉的地勢跟上了山。他抄近路埋伏在要道的灌木叢中，這才有了刺殺夏曦未遂而死在槍口之下的一幕。
夏曦見果然有人跳出來為“反革命”報仇，更加加緊了“肅反”。這期間抓了人，一般都會殺掉，免得日後報覆；並且，殺人還株連到了被殺者的直系親屬。這樣，在湘鄂西第三次“肅反”中，被殺的人比前兩次更多了。
再說夏曦雖然抓了段德昌，但又不敢隨便殺他。這一是段德昌在全黨全軍中的影響極大，威望極高，二是賀龍這邊不好交待。他覺得要殺段德昌，沒有一定的證據恐怕不行。於是，他命令姜琦采用一切手段，盡快地取到證據。
這天，夏曦又召來姜琦，詢問審查段德昌的事兒。姜琦也正為這事大傷腦筋，遂苦著臉說：“段德昌十分頑固，死不招供，各種刑具都對他無效。”
夏曦聽了，急得在辦公室裏直轉圈。
姜琦說：“夏書記，依我看，還是要把段德昌的老婆抓起來審一審，這是唯一的一條路了。”
夏曦皺著眉說：“這怎麽行，他老婆一個普通戰士，也沒有‘改組派’嫌疑，怎麽能說抓就抓呢。”
姜琦是何等狡猾的家夥，知道這並不是夏曦的心裏話，他清楚夏曦不同意抓段德昌的妻子，一是段德昌的妻子有孕在身，二是賀龍對她保護有加，輕易不敢去抓。想到這裏，姜琦轉了轉睛珠說：“既然段德昌是‘改組派’，那他老婆也必不是好人，不然，一個壞人和一個好人怎能在一起過日子。再說，即使他老婆不是‘改組派’，她對丈夫的反革命活動總有一點了解吧；因此，我認為一定能從她口中得到證詞。”
夏曦雖然動了心，卻又為難地說：“可是段德昌的老婆懷著孩子，要鬧出事來就不好說了。”
姜琦說：“這個好辦，我們好好地把她請來，又不傷她一根毫毛，這樣的小女人，一驚一嚇一開導，也許就竹筒倒豆子了呢。”
夏曦又說：“可是賀龍早派了自己的警衛員保護著段德昌的老婆……”
姜琦詭秘地說：“這也不難，您可以隨便找個借口支開賀龍，然後，我想個法子把那警衛員一糊弄，不就可以抓來段德昌的老婆麽？等抓到後，我們趕緊突擊審查，如審查不了，即押著她去見段德昌，讓段德昌不審自招。他總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受連累吧。到那時，我們還愁他不招供嗎？”
夏曦聽姜琦這麽一說，覺得很有道理，只要段德昌的妻子招供，或是段德昌自供，賀龍就無話可說了。殺了段德昌，那些小“改組派”就不敢再猖狂了，革命工作就會變得順利。到那時，恢覆整個湘鄂西蘇區就指日可待，自己就是湘鄂西、就是革命的有功之臣了。
夏曦說：“這樣吧，我明天把賀龍派到九師去整頓部隊。段德昌關起來後，九師沒了頭，那宋盤銘我又不放心，一直沒有師長，叫他去宣布湯福林先當代理師長。”
姜琦說：“這時間可太緊了。”
夏曦說：“九師在段德昌的影響下，思想十分混亂，我叫賀龍在那裏多整頓多天就是了。”
姜琦說：“只要賀龍離開三天，我保證那段德昌的供詞到手。”
夏曦有些不放心地說：“對段德昌的妻子，可要用一定的方式，她有孕在身，切不可任意施刑。”
姜琦連聲說：“這一點您放心就是了。”
第二天，夏曦果然派賀龍去了九師。當時九師駐紮在宣恩椿木營，路途遙遠，賀龍一去就是五、六天。
賀龍離開金果坪，姜琦立刻派人去抓段德昌的妻子。他怕賀龍的警衛員不允許，便謊稱是段德昌要見妻子，瞞了過去。
段德昌的妻子叫劉淑雲，心地單純質樸，人長得嬌小輕盈，被人們稱為洪湖的一支花。劉淑雲原在洪湖時，一直在紅軍醫院工作。段德昌長年在外領兵作戰，夫妻倆相聚的日子並不多，但是他們的感情很深，十分恩愛。劉淑雲不僅人才出眾，而且工作也特別出色；她平易近人，從不把自己當成大首長的夫人看待，深得軍民的尊敬。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段德昌竟然被當著“改組派”突然關了起來，這對劉淑雲來說，真是一個晴天霹靂。從此，劉淑雲不知在暗中流了多少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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