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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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彭國材於1904年12月生於湖北監利吳家新場，世代半漁半農為生，他由私塾考入沔陽闔州學校後，即走上革命道路，並結識了共產黨員許炎生和劉紹南等人。1926年4月，彭國材在洪湖西岸組織了西幫漁民協會，狠狠打擊漁霸、糧霸，維護漁民利益，為建立革命武裝打下了良好的基礎。這年夏天，彭國材在蘆林中與劉紹南、塗紀澤、李德珍和賀闖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此間，彭國材開始研讀歷代兵書及著名戰例，立誓幹一番事業。1926年5月，由劉紹南、劉鏡珊介紹，彭國材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27年3月。彭國材擔任鄂中沔南區委副書記，領導了戴家場秋收暴動。接著，彭國材又參加了府場、白廟、新溝嘴、螺山、剅口、下車灣、汴河等地的農民暴動，並在剅口組建了洪湖水上赤衛隊，擔任隊長，成為了洪湖蘇區的創建先鋒。
段德昌與彭國材在洪湖成立洪湖赤衛大隊之後，很快就有一個舉足輕重的人下了洪湖。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湘鄂邊特委代書記周逸群。
周逸群於1898年7月生於貴州銅仁，1913年就讀於貴陽南明中學，1919年赴日留學後，即參加了“五?四”運動。1924年，周逸群考入黃埔軍校第二期輜重隊，並由魯易和吳明介紹入黨。1925年2月，他組建了“革命青年軍人聯合會”。1926年9月，他參加了北伐戰爭，擔任師長。1927年，他參加了南昌起義，戰功卓著。他是中共早期著名的政治家之一。周逸群和賀龍在湘西成立了工農革命軍，同時建立了革命政權和桑植縣委。然而苦竹坪一戰，周逸群與賀龍及隊伍失散，因反動派搜查太嚴，他對地形不熟，又操著外地口音，容易被敵人發現，他只好化了裝，只身奔赴洪湖地區，以期找到肖仁鵠、滕樹雲和李兆龍等人領導的工農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後，策應湘西的賀龍領導的革命軍。
1928年4月底，周逸群從湘西來到了洪湖地區的石首縣境，但見到處刷著“消滅赤匪”之類的反動標語，國民黨的士兵和團丁大肆行兇作惡。周逸群明白石首已被反動派全部控制，心中不由悲憤不已。他想盡快地找到肖仁鵠、滕樹雲和李兆龍等人，然而在石首城門外，他卻看到了肖仁鵠被反動派殺害的布告。這時，他才明白石首的黨組織和武裝力量遭到了敵人的摧殘。
原來周逸群與賀龍在石首焦山河把工農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交給石首中心縣委後，第四十九路軍卻很快被敵人打敗。其主要原因是肖仁鵠的綠林習氣太重，不服從中心縣委書記李兆龍的指揮，將人馬拉了出去，不幸被敵人打得全軍覆沒，他自己也被敵人抓住砍了頭。李兆龍、萬濤和滕樹雲等人也被打散，至今不知去向。
在這樣的情形下，周逸群只得離開石首，前往沙市尋找鄂西特委。但是他剛進沙市城，就看見三輛囚車在游街。反動派又要處死“共產黨分子”了。周逸群掩身於街角，看見囚車上押著兩個五花大綁的人，兩人背上都插著標，上面寫著“共產黨匪首”的大黑字。由於車開得太快，死刑犯的名字沒能看清。周逸群心中十分難過。為了弄清被害者的身份，他冒著危險，隨市民一起跟到了刑場。
刑場在茅草叢生的江灘上。兩位共產黨員已被敵人折磨得不成人形，但是都毫無懼色，他們一邊向群眾揭露反動派的罪惡，一邊宣傳共產黨的政策。
兩聲槍響過後，這兩名共產黨員倒了下去，鮮血染紅了江灘上的茅草。
周逸群離開烈士們遇害的江灘，默默地回到了大街上。突然，他看到了一張布告，上面寫著：
陰謀暴亂，為害國家和民眾的共匪頭子張計諸、曹壯父今日斬首。另有匪首李兆龍、萬濤等在逃，舉報者，賞光洋三百；殺死者，賞光洋八百；扭送者，賞光洋一千。如有知情不報者和窩藏者，格殺勿論！
周逸群看罷，這才知道剛才被殺害的兩名共產黨員中，其中就有鄂西特委書記張計諸。同時也知道李兆龍和萬濤還沒被敵人抓住。於是，他決定先到焦山河，去找黨的地下關系。
周逸群趕到石首調關時，天已經黑了下來，他便住進了一家客棧。他看了看客棧的布局和周圍的環境，便選了靠近北面院墻的一個單間。這個房間不僅離院墻近，院墻外邊還是一片蘆葦蕩，若遇上緊急情況，逃生比較便利。
周逸群在客棧裏用了飯，正在喝茶看書，門外傳來一陣嚷叫聲。他趕緊放下書，將門拉開一條小縫。他看見幾個團丁正向客棧的夥計吆喝，說是要搜查共黨分子，他估計自己是秘密來到石首的，不會是搜查的對象，便繼續鎮定地看書喝茶。
兩個團丁推門進了周逸群的房間，他們見周逸群身著白襯衫，青西褲，黑皮鞋，架金絲眼鏡，留西式分頭，衣冠楚楚，風流儒雅，先自矮了半截。他們認為眼前這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不是政府要員，便是有學問的大先生。
“先生，小的們得履行一下公事，您看……”留小胡子的小頭目模樣的團丁涎笑著說。
“沒關系。”周逸群大度地一笑，從容地拿出一個大信封遞了過去。
小胡子一看，接也不敢接了，連忙縮回手，慌張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長官請包涵，小的們也是執行公務。”
原來，大信封上印有八個朱紅方塊字：
湖北省“剿赤”司令部。
周逸群用誇獎的口氣說：“你們搜查共匪，做得很對。”說著便向兩個團丁遞煙。
兩個團丁受寵若驚，對周逸群更生敬畏。
那個矮小團丁討好地說：“長官，您晚上可別出去，小心點為好。”
周逸群故作不解地問：“怎麽回事？”
小胡子團丁說：“段德昌的暗殺隊離開了公安，向這邊跑來了。這個段德昌，在公安鬧得人心惶惶哩。這些共匪啊，簡直他娘的神出鬼沒哩！”
周逸群故作輕蔑地一笑：“不要緊，中國畢竟是我們的天下，他段德昌真的就不要命麽。”
兩個團丁見周逸群這樣大的口氣，趕緊唯唯喏喏地告退了。
第二天天亮，周逸群從調關乘船過了江，來到了江北。
第三天，周逸群趕到了工農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成立處――下車灣，他打算找一找黨的組織和武裝隊伍。可是剛到下車灣小集鎮的頭上，就看見了一幅慘景。
一棵歪脖兒大柳樹上，懸掛著幾具面目全非的屍體，濃稠的惡臭四溢，令人作嘔。時令雖然剛剛入夏，已經有不少綠頭蒼蠅在飛旋、聚棲，那屍體上還湧動著一堆一堆的蛆，滿身沒有一處幹凈的地方。幾只正在啄食腐臭人肉的老鴉見了活人，便懶漢洋洋地飛開了，大概它們食物過剩，對這些屍體沒有特別的留戀。
周逸群眼睛一熱，淚水差點就要溢出來了。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他強忍悲痛，沿著江堤奔反嘴而去。他對監利還不熟悉，認識的人也十分有限，他只能挨個兒找他到過的地方，去尋找自己的同志。他想，看來洪湖地區的革命形勢，比湘西也好不到哪兒去，眼下反動派的勢力確實太大，而他們又以血腥手段鎮壓革命者，到處都是一片白色恐怖。不用說，那歪脖柳樹上懸掛的，一定是革命者的屍體了。
周逸群之所以奔向反嘴，是因為那裏地勢險要，又遠離監利縣城，特別是那裏的群眾基礎好，容易打聽到自己人的下落。
天黑之時，周逸群獨自一人在江堤邊的蘆林邊趕路。他望見遠處有一點燈光，認定是漁民的寮子棚，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個小柴棚。他決定先到這裏住一夜，明天再去找自己的同志。就在這時，他清楚地聽到寮子棚裏傳出一陣低沈的洪湖小調：
壯，好漢！
鍘刀下，把話講
土豪劣紳，一群狗黨，
萬惡滔天，刮民血汗。
休要太猖狂！
革命人，殺不完。
有朝一日，血債要用血來還。
刀放頭上不膽寒，
英勇就義――
壯！壯！壯！
烈，豪傑！
鍘刀下，不變節，
要殺就殺，要砍就砍，
要我說黨，我決不說。
殺死我一人，
革命殺不絕。
直到流盡了――
最後一滴血，
眼睛睜開把敵瞥！
寧死不屈――
烈！烈！烈！
周逸群屏聲靜氣地聽著這正氣凜然的小調，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這首題為《壯烈歌》的洪湖小調，是洪湖民間的說唱藝人，為犧牲在敵人鍘刀下的一位交通員編的，周逸群在三個月前，就在反嘴一帶聽唱過。這次他重返洪湖，一路上聽到的大都是革命者殉難的噩耗，看到的是革命者犧牲的慘象，此時在黑夜的荒野重聽這首歌，怎能不悲不自禁？
周逸群知道唱這小調的人，即使不是革命者，也一定是同情和向往革命的群眾。於是他擦掉眼淚，大步向柴寮子走去。
柴寮子裏的歌唱嘎然而止，緊接著閃出一條高大的黑影。原來，此人被周逸群的腳步聲驚動了。
那人用洪湖口音厲聲問：“什麽人？”
周逸群鎮靜地說：“我，過路的，迷了方向，請問這兒是什麽地方？”
那大漢見只有赤手空拳的一個人，樣子也很斯文，也就緩下了態度。周逸群心中便更加放心了。
“弟兄，”周逸群改用洪湖地區對人的稱呼說：“能不能讓我在你這兒過一夜？”說著就走近柴寮子。
那大漢突然驚喜地叫起來：“周逸群！”
周逸群一怔，借著燈光一看，不由大喜道：“賀闖，怎麽是你？”
這大漢正是洪湖有名的賀麻子賀闖，他兒時患麻疹時留下後遺癥，長著一臉麻子。他為人武勇仗義，
在洪湖一帶很有名氣，周逸群前三個月在組建工農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時，就認識了這條洪湖好漢。賀闖一把拉住周逸群的手，激動地說：“你怎麽到這兒來了？”說著，就把周逸群拉進了柴寮子。
周逸群把湘西的情況對賀闖簡單地說了一遍，急忙打聽洪湖地區的情況。賀闖濃眉緊擰，鋼牙緊咬，麻臉鐵青，好一會，才把洪湖的情況告訴周逸群。
原來，賀龍、周逸群離開洪湖後，湖北省清鄉督辦胡宗鐸即大肆“剿赤”，他調遣桂系軍閥的第十八軍，在監利籍軍長陶均的率領下撲到洪湖清剿。而游擊隊(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改編後的稱號)裏，第三大隊長肖仁鵠個人英雄主義和綠林習氣太重，不服調遣，他自作主張將隊伍拉出洪湖湖蕩，在緊靠洪湖的一個小湖——桐梓湖全軍覆沒；滕樹雲率領的第一大隊也在石首小河口被敵人打垮，他本人也壯烈犧牲；第二大隊也被敵人打散，至今無法集中到一起；洪湖地區黨的領導人劉紹南則被叛徒出賣，也被敵人殺害在洪湖岸邊的戴家場。
周逸群聽了這些情況，心情沈重，久久不語。
賀闖又說：“李兆龍和劉革非昨天從沙市回來，也遇到了我!”
周逸群急忙問：“他們現在在什麽地方？”
賀闖說：“我把他們送到段德昌那兒去了。”
聽說有段德昌的消息，周逸群激動地站了起來，恨不得立刻就見到他。在黃埔軍校和在南昌起義時,他就認為段德昌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才。他激動地想：現在他也到了洪湖，這實在太好了，革命隊伍正缺少這樣的軍事指揮幹部啊！
賀闖說：“別急，今晚先好好睡一覺，明天早晨我帶你去見德昌。”
原來，按照段德昌的安排，賀闖專門在進入洪湖的主要路口搭了草寮，化裝成漁民，接待前往洪湖湖區的革命者，同時傳遞湖內外的消息，他成了洪湖黨和武裝組織的交通員。
周逸群說：“這麽說，你可成了梁山水泊的朱貴了。”
賀闖說：“德昌讓我來時，也是這麽說的。”
第二天清晨，洪湖還蒙在一片水霧中時，就有一葉扁舟載著兩條漢子，直向湖心駛去。這兩個人自然就是周逸群和賀闖。
在湖水反射著金色的陽光的時候，扁舟駛到了湖心的一個荒島邊。這個荒島叫清水堡，座落在洪湖之中，方圓不過二裏，四面是密密的蘆葦。清水堡上，野草青蒿遍布，雜樹蘆葦叢生，水禽野鳥成群，狐獐兔子四奔。傳說中，島上盤駐著龜蛇二精，時常興妖作怪，十分恐怖。這清水堡又叫精怪島，在人們眼中又平添了幾分陰森與恐怖。所以從來無人靠近，更不用說登島居住。段德昌經過考察，認為這是一個極好的據點，便把隊伍帶上了荒島。
“段德昌就在這裏？”周逸群向賀闖問道。
駕闖點點頭說：“這還真是個好地方哩!”
周逸群跟著駕闖上了清水堡，穿過密密的蘆林草灘，深入島子中心，便見一面大旗火一般地飄揚著，紅旗上繡著六個黃色大字——洪湖赤衛大隊。紅旗下面，是一片平整理出來的開闊的平地，一群赤衛隊員正在認真地練兵。這就是紅二軍團軍史上著名的洪湖練兵(亦稱清水堡練兵)。
這時，赤衛隊前的一個英武的青年扭過頭來。周逸群見了，不由高興萬分。青年漢子見了周逸群，白凈的臉上溢上驚喜之色，他劍眉一展，虎目放光，大步跨了過來。兩位英雄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德昌同志，你好!”周逸群熱切地說。
原來這英武青年就是段德昌。
段德昌也激動地說：“逸群同志，真沒想到你會來到這兒呀，快說說湘西那邊的情況吧。”
賀闖說：“你總得讓逸群先喝一碗茶吧。”
段德昌不好意思地笑了。
周逸群與段德昌不僅相識己久，而且還是黃埔軍校的校友，周逸群雖高兩屆，但兩人也在學校見過幾次面，只是沒打什麽交道而己；後來兩人都參加了南昌起義，同樣也見過面，只是那時各司其職，沒有深入的接觸。後來兩人都來到洪湖發動革命武裝，但一個去了湘西，一個留在洪湖，只是互聞其名，不見其人。這次在洪湖中的荒島之上，他們終於能在革命的大旗下並肩戰鬥，心中特別激動。
周逸群與段德昌相聚，談得十分投機。對當前的形勢、黨內的一些問題，兩位革命者的看法簡直完全一致!
很快，李兆龍也聞訊趕來見周逸群。英雄們好不歡喜。
中午，段德昌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為周逸群接風洗塵。段德昌不僅帶兵打仗出類拔萃，炒菜也很有一手。不過，桌子上的菜也全是洪湖的土產，有江漢平原名菜——洪湖三蒸中的粉蒸鯰魚，有洪湖特產紅燒野鴨、香穌盤鱔、油燜大蝦、鍋盔燉才魚，亦有漁家小菜涼拌藕梢、小炒蒿芭，還有一大缽蛇肉湯。在這遠離人煙的湖中荒島，李兆龍還不知從哪兒搞到了一壺農家谷酒。
望著豐盛的午餐，周逸群笑道：“赤衛隊的生活還不錯呀。”當然，他知道這是段德昌等人把自己當了貴賓。
段德昌感嘆道：“要說菜，確實靠水吃水，豐富得很，只是缺少油、鹽、辣子，再好的菜也做不出好味道啊。另外，糧食更是缺少，有的同志己經因進糧太少而得了夜盲癥，一到晚上，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周逸群想到轉移到深山老林中去了的賀龍等人，又嘆息了好一陣子。
周逸群一邊吃，一邊說：“德昌，洪湖地區的幾個重點縣，像監利、石首、江陵、公安和華容、臨湘等，都地處荊江兩岸，連著洪湖、洞庭湖，又在南北大鐵路的交叉點上，實在是整個中原地區的咽喉，這一地區東可逼武漢，南可牽岳陽，西可制宜沙，北可守漢水，所以，洪湖地區的革命鬥爭，可以影響到全國，我們的使命不輕啊”
段德昌連連點頭說：“這裏的群眾基礎很好，只是各地黨組織被敵人破壞得厲害，武裝力量也比較分散，發動鬥爭也有許多困難。”他頓了頓說：“不過現在你來了，許多工作就好了開展了。”
當夜，周逸群和段德昌、李兆龍等人，又召開了會議，研究制定了工作方針。會議決定：以洪湖及周邊各縣的農村為活動重點，發展黨的組織和武裝力量，特別註意不攻打城市；段德昌繼續留在洪湖練兵、打游擊戰，周逸群和李兆龍去沙市白區，尋找鄂中黨的組織，盡快成立新的鄂中特委，並聯絡好各縣縣委及武裝組織，實行統一部署。決議作出後，即派人去向湖北省委匯報。
幾天後的一個細雨蒙蒙的清晨，周逸群和李兆龍又乘著一葉扁舟，離開洪湖，奔赴沙市這一中等城市去開展地下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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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國材於1904年12月生於湖北監利吳家新場，世代半漁半農為生，他由私塾考入沔陽闔州學校後，即走上革命道路，並結識了共產黨員許炎生和劉紹南等人。1926年4月，彭國材在洪湖西岸組織了西幫漁民協會，狠狠打擊漁霸、糧霸，維護漁民利益，為建立革命武裝打下了良好的基礎。這年夏天，彭國材在蘆林中與劉紹南、塗紀澤、李德珍和賀闖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此間，彭國材開始研讀歷代兵書及著名戰例，立誓幹一番事業。1926年5月，由劉紹南、劉鏡珊介紹，彭國材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27年3月。彭國材擔任鄂中沔南區委副書記，領導了戴家場秋收暴動。接著，彭國材又參加了府場、白廟、新溝嘴、螺山、剅口、下車灣、汴河等地的農民暴動，並在剅口組建了洪湖水上赤衛隊，擔任隊長，成為了洪湖蘇區的創建先鋒。
段德昌與彭國材在洪湖成立洪湖赤衛大隊之後，很快就有一個舉足輕重的人下了洪湖。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湘鄂邊特委代書記周逸群。
周逸群於1898年7月生於貴州銅仁，1913年就讀於貴陽南明中學，1919年赴日留學後，即參加了“五?四”運動。1924年，周逸群考入黃埔軍校第二期輜重隊，並由魯易和吳明介紹入黨。1925年2月，他組建了“革命青年軍人聯合會”。1926年9月，他參加了北伐戰爭，擔任師長。1927年，他參加了南昌起義，戰功卓著。他是中共早期著名的政治家之一。周逸群和賀龍在湘西成立了工農革命軍，同時建立了革命政權和桑植縣委。然而苦竹坪一戰，周逸群與賀龍及隊伍失散，因反動派搜查太嚴，他對地形不熟，又操著外地口音，容易被敵人發現，他只好化了裝，只身奔赴洪湖地區，以期找到肖仁鵠、滕樹雲和李兆龍等人領導的工農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後，策應湘西的賀龍領導的革命軍。
1928年4月底，周逸群從湘西來到了洪湖地區的石首縣境，但見到處刷著“消滅赤匪”之類的反動標語，國民黨的士兵和團丁大肆行兇作惡。周逸群明白石首已被反動派全部控制，心中不由悲憤不已。他想盡快地找到肖仁鵠、滕樹雲和李兆龍等人，然而在石首城門外，他卻看到了肖仁鵠被反動派殺害的布告。這時，他才明白石首的黨組織和武裝力量遭到了敵人的摧殘。
原來周逸群與賀龍在石首焦山河把工農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交給石首中心縣委後，第四十九路軍卻很快被敵人打敗。其主要原因是肖仁鵠的綠林習氣太重，不服從中心縣委書記李兆龍的指揮，將人馬拉了出去，不幸被敵人打得全軍覆沒，他自己也被敵人抓住砍了頭。李兆龍、萬濤和滕樹雲等人也被打散，至今不知去向。
在這樣的情形下，周逸群只得離開石首，前往沙市尋找鄂西特委。但是他剛進沙市城，就看見三輛囚車在游街。反動派又要處死“共產黨分子”了。周逸群掩身於街角，看見囚車上押著兩個五花大綁的人，兩人背上都插著標，上面寫著“共產黨匪首”的大黑字。由於車開得太快，死刑犯的名字沒能看清。周逸群心中十分難過。為了弄清被害者的身份，他冒著危險，隨市民一起跟到了刑場。
刑場在茅草叢生的江灘上。兩位共產黨員已被敵人折磨得不成人形，但是都毫無懼色，他們一邊向群眾揭露反動派的罪惡，一邊宣傳共產黨的政策。
兩聲槍響過後，這兩名共產黨員倒了下去，鮮血染紅了江灘上的茅草。
周逸群離開烈士們遇害的江灘，默默地回到了大街上。突然，他看到了一張布告，上面寫著：
陰謀暴亂，為害國家和民眾的共匪頭子張計諸、曹壯父今日斬首。另有匪首李兆龍、萬濤等在逃，舉報者，賞光洋三百；殺死者，賞光洋八百；扭送者，賞光洋一千。如有知情不報者和窩藏者，格殺勿論！
周逸群看罷，這才知道剛才被殺害的兩名共產黨員中，其中就有鄂西特委書記張計諸。同時也知道李兆龍和萬濤還沒被敵人抓住。於是，他決定先到焦山河，去找黨的地下關系。
周逸群趕到石首調關時，天已經黑了下來，他便住進了一家客棧。他看了看客棧的布局和周圍的環境，便選了靠近北面院墻的一個單間。這個房間不僅離院墻近，院墻外邊還是一片蘆葦蕩，若遇上緊急情況，逃生比較便利。
周逸群在客棧裏用了飯，正在喝茶看書，門外傳來一陣嚷叫聲。他趕緊放下書，將門拉開一條小縫。他看見幾個團丁正向客棧的夥計吆喝，說是要搜查共黨分子，他估計自己是秘密來到石首的，不會是搜查的對象，便繼續鎮定地看書喝茶。
兩個團丁推門進了周逸群的房間，他們見周逸群身著白襯衫，青西褲，黑皮鞋，架金絲眼鏡，留西式分頭，衣冠楚楚，風流儒雅，先自矮了半截。他們認為眼前這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不是政府要員，便是有學問的大先生。
“先生，小的們得履行一下公事，您看……”留小胡子的小頭目模樣的團丁涎笑著說。
“沒關系。”周逸群大度地一笑，從容地拿出一個大信封遞了過去。
小胡子一看，接也不敢接了，連忙縮回手，慌張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長官請包涵，小的們也是執行公務。”
原來，大信封上印有八個朱紅方塊字：
湖北省“剿赤”司令部。
周逸群用誇獎的口氣說：“你們搜查共匪，做得很對。”說著便向兩個團丁遞煙。
兩個團丁受寵若驚，對周逸群更生敬畏。
那個矮小團丁討好地說：“長官，您晚上可別出去，小心點為好。”
周逸群故作不解地問：“怎麽回事？”
小胡子團丁說：“段德昌的暗殺隊離開了公安，向這邊跑來了。這個段德昌，在公安鬧得人心惶惶哩。這些共匪啊，簡直他娘的神出鬼沒哩！”
周逸群故作輕蔑地一笑：“不要緊，中國畢竟是我們的天下，他段德昌真的就不要命麽。”
兩個團丁見周逸群這樣大的口氣，趕緊唯唯喏喏地告退了。
第二天天亮，周逸群從調關乘船過了江，來到了江北。
第三天，周逸群趕到了工農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成立處――下車灣，他打算找一找黨的組織和武裝隊伍。可是剛到下車灣小集鎮的頭上，就看見了一幅慘景。
一棵歪脖兒大柳樹上，懸掛著幾具面目全非的屍體，濃稠的惡臭四溢，令人作嘔。時令雖然剛剛入夏，已經有不少綠頭蒼蠅在飛旋、聚棲，那屍體上還湧動著一堆一堆的蛆，滿身沒有一處幹凈的地方。幾只正在啄食腐臭人肉的老鴉見了活人，便懶漢洋洋地飛開了，大概它們食物過剩，對這些屍體沒有特別的留戀。
周逸群眼睛一熱，淚水差點就要溢出來了。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他強忍悲痛，沿著江堤奔反嘴而去。他對監利還不熟悉，認識的人也十分有限，他只能挨個兒找他到過的地方，去尋找自己的同志。他想，看來洪湖地區的革命形勢，比湘西也好不到哪兒去，眼下反動派的勢力確實太大，而他們又以血腥手段鎮壓革命者，到處都是一片白色恐怖。不用說，那歪脖柳樹上懸掛的，一定是革命者的屍體了。
周逸群之所以奔向反嘴，是因為那裏地勢險要，又遠離監利縣城，特別是那裏的群眾基礎好，容易打聽到自己人的下落。
天黑之時，周逸群獨自一人在江堤邊的蘆林邊趕路。他望見遠處有一點燈光，認定是漁民的寮子棚，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個小柴棚。他決定先到這裏住一夜，明天再去找自己的同志。就在這時，他清楚地聽到寮子棚裏傳出一陣低沈的洪湖小調：
壯，好漢！
鍘刀下，把話講
土豪劣紳，一群狗黨，
萬惡滔天，刮民血汗。
休要太猖狂！
革命人，殺不完。
有朝一日，血債要用血來還。
刀放頭上不膽寒，
英勇就義――
壯！壯！壯！
烈，豪傑！
鍘刀下，不變節，
要殺就殺，要砍就砍，
要我說黨，我決不說。
殺死我一人，
革命殺不絕。
直到流盡了――
最後一滴血，
眼睛睜開把敵瞥！
寧死不屈――
烈！烈！烈！
周逸群屏聲靜氣地聽著這正氣凜然的小調，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這首題為《壯烈歌》的洪湖小調，是洪湖民間的說唱藝人，為犧牲在敵人鍘刀下的一位交通員編的，周逸群在三個月前，就在反嘴一帶聽唱過。這次他重返洪湖，一路上聽到的大都是革命者殉難的噩耗，看到的是革命者犧牲的慘象，此時在黑夜的荒野重聽這首歌，怎能不悲不自禁？
周逸群知道唱這小調的人，即使不是革命者，也一定是同情和向往革命的群眾。於是他擦掉眼淚，大步向柴寮子走去。
柴寮子裏的歌唱嘎然而止，緊接著閃出一條高大的黑影。原來，此人被周逸群的腳步聲驚動了。
那人用洪湖口音厲聲問：“什麽人？”
周逸群鎮靜地說：“我，過路的，迷了方向，請問這兒是什麽地方？”
那大漢見只有赤手空拳的一個人，樣子也很斯文，也就緩下了態度。周逸群心中便更加放心了。
“弟兄，”周逸群改用洪湖地區對人的稱呼說：“能不能讓我在你這兒過一夜？”說著就走近柴寮子。
那大漢突然驚喜地叫起來：“周逸群！”
周逸群一怔，借著燈光一看，不由大喜道：“賀闖，怎麽是你？”
這大漢正是洪湖有名的賀麻子賀闖，他兒時患麻疹時留下後遺癥，長著一臉麻子。他為人武勇仗義，
在洪湖一帶很有名氣，周逸群前三個月在組建工農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時，就認識了這條洪湖好漢。賀闖一把拉住周逸群的手，激動地說：“你怎麽到這兒來了？”說著，就把周逸群拉進了柴寮子。
周逸群把湘西的情況對賀闖簡單地說了一遍，急忙打聽洪湖地區的情況。賀闖濃眉緊擰，鋼牙緊咬，麻臉鐵青，好一會，才把洪湖的情況告訴周逸群。
原來，賀龍、周逸群離開洪湖後，湖北省清鄉督辦胡宗鐸即大肆“剿赤”，他調遣桂系軍閥的第十八軍，在監利籍軍長陶均的率領下撲到洪湖清剿。而游擊隊(革命軍第四十九路軍改編後的稱號)裏，第三大隊長肖仁鵠個人英雄主義和綠林習氣太重，不服調遣，他自作主張將隊伍拉出洪湖湖蕩，在緊靠洪湖的一個小湖——桐梓湖全軍覆沒；滕樹雲率領的第一大隊也在石首小河口被敵人打垮，他本人也壯烈犧牲；第二大隊也被敵人打散，至今無法集中到一起；洪湖地區黨的領導人劉紹南則被叛徒出賣，也被敵人殺害在洪湖岸邊的戴家場。
周逸群聽了這些情況，心情沈重，久久不語。
賀闖又說：“李兆龍和劉革非昨天從沙市回來，也遇到了我!”
周逸群急忙問：“他們現在在什麽地方？”
賀闖說：“我把他們送到段德昌那兒去了。”
聽說有段德昌的消息，周逸群激動地站了起來，恨不得立刻就見到他。在黃埔軍校和在南昌起義時,他就認為段德昌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才。他激動地想：現在他也到了洪湖，這實在太好了，革命隊伍正缺少這樣的軍事指揮幹部啊！
賀闖說：“別急，今晚先好好睡一覺，明天早晨我帶你去見德昌。”
原來，按照段德昌的安排，賀闖專門在進入洪湖的主要路口搭了草寮，化裝成漁民，接待前往洪湖湖區的革命者，同時傳遞湖內外的消息，他成了洪湖黨和武裝組織的交通員。
周逸群說：“這麽說，你可成了梁山水泊的朱貴了。”
賀闖說：“德昌讓我來時，也是這麽說的。”
第二天清晨，洪湖還蒙在一片水霧中時，就有一葉扁舟載著兩條漢子，直向湖心駛去。這兩個人自然就是周逸群和賀闖。
在湖水反射著金色的陽光的時候，扁舟駛到了湖心的一個荒島邊。這個荒島叫清水堡，座落在洪湖之中，方圓不過二裏，四面是密密的蘆葦。清水堡上，野草青蒿遍布，雜樹蘆葦叢生，水禽野鳥成群，狐獐兔子四奔。傳說中，島上盤駐著龜蛇二精，時常興妖作怪，十分恐怖。這清水堡又叫精怪島，在人們眼中又平添了幾分陰森與恐怖。所以從來無人靠近，更不用說登島居住。段德昌經過考察，認為這是一個極好的據點，便把隊伍帶上了荒島。
“段德昌就在這裏？”周逸群向賀闖問道。
駕闖點點頭說：“這還真是個好地方哩!”
周逸群跟著駕闖上了清水堡，穿過密密的蘆林草灘，深入島子中心，便見一面大旗火一般地飄揚著，紅旗上繡著六個黃色大字——洪湖赤衛大隊。紅旗下面，是一片平整理出來的開闊的平地，一群赤衛隊員正在認真地練兵。這就是紅二軍團軍史上著名的洪湖練兵(亦稱清水堡練兵)。
這時，赤衛隊前的一個英武的青年扭過頭來。周逸群見了，不由高興萬分。青年漢子見了周逸群，白凈的臉上溢上驚喜之色，他劍眉一展，虎目放光，大步跨了過來。兩位英雄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德昌同志，你好!”周逸群熱切地說。
原來這英武青年就是段德昌。
段德昌也激動地說：“逸群同志，真沒想到你會來到這兒呀，快說說湘西那邊的情況吧。”
賀闖說：“你總得讓逸群先喝一碗茶吧。”
段德昌不好意思地笑了。
周逸群與段德昌不僅相識己久，而且還是黃埔軍校的校友，周逸群雖高兩屆，但兩人也在學校見過幾次面，只是沒打什麽交道而己；後來兩人都參加了南昌起義，同樣也見過面，只是那時各司其職，沒有深入的接觸。後來兩人都來到洪湖發動革命武裝，但一個去了湘西，一個留在洪湖，只是互聞其名，不見其人。這次在洪湖中的荒島之上，他們終於能在革命的大旗下並肩戰鬥，心中特別激動。
周逸群與段德昌相聚，談得十分投機。對當前的形勢、黨內的一些問題，兩位革命者的看法簡直完全一致!
很快，李兆龍也聞訊趕來見周逸群。英雄們好不歡喜。
中午，段德昌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為周逸群接風洗塵。段德昌不僅帶兵打仗出類拔萃，炒菜也很有一手。不過，桌子上的菜也全是洪湖的土產，有江漢平原名菜——洪湖三蒸中的粉蒸鯰魚，有洪湖特產紅燒野鴨、香穌盤鱔、油燜大蝦、鍋盔燉才魚，亦有漁家小菜涼拌藕梢、小炒蒿芭，還有一大缽蛇肉湯。在這遠離人煙的湖中荒島，李兆龍還不知從哪兒搞到了一壺農家谷酒。
望著豐盛的午餐，周逸群笑道：“赤衛隊的生活還不錯呀。”當然，他知道這是段德昌等人把自己當了貴賓。
段德昌感嘆道：“要說菜，確實靠水吃水，豐富得很，只是缺少油、鹽、辣子，再好的菜也做不出好味道啊。另外，糧食更是缺少，有的同志己經因進糧太少而得了夜盲癥，一到晚上，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周逸群想到轉移到深山老林中去了的賀龍等人，又嘆息了好一陣子。
周逸群一邊吃，一邊說：“德昌，洪湖地區的幾個重點縣，像監利、石首、江陵、公安和華容、臨湘等，都地處荊江兩岸，連著洪湖、洞庭湖，又在南北大鐵路的交叉點上，實在是整個中原地區的咽喉，這一地區東可逼武漢，南可牽岳陽，西可制宜沙，北可守漢水，所以，洪湖地區的革命鬥爭，可以影響到全國，我們的使命不輕啊”
段德昌連連點頭說：“這裏的群眾基礎很好，只是各地黨組織被敵人破壞得厲害，武裝力量也比較分散，發動鬥爭也有許多困難。”他頓了頓說：“不過現在你來了，許多工作就好了開展了。”
當夜，周逸群和段德昌、李兆龍等人，又召開了會議，研究制定了工作方針。會議決定：以洪湖及周邊各縣的農村為活動重點，發展黨的組織和武裝力量，特別註意不攻打城市；段德昌繼續留在洪湖練兵、打游擊戰，周逸群和李兆龍去沙市白區，尋找鄂中黨的組織，盡快成立新的鄂中特委，並聯絡好各縣縣委及武裝組織，實行統一部署。決議作出後，即派人去向湖北省委匯報。
幾天後的一個細雨蒙蒙的清晨，周逸群和李兆龍又乘著一葉扁舟，離開洪湖，奔赴沙市這一中等城市去開展地下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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