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8章 活著

關燈
五月的風裏帶著暖意和淡淡的槐花香氣, 陽光灑在地面上映出一片金碧輝煌的顏色。

鳳攸寧卻是被屋裏苦澀的藥味給嗆醒的,那味道縈繞在她的口鼻之間, 便是在夢裏都揮之不去。

“娘娘醒了, 殿下!太子妃娘娘醒了!”耳邊不知是誰高興地喊了這麽一聲,震得她的耳膜生疼,不悅地擰了擰眉頭。

她緩緩睜眼,視線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 便見戚星闌已然走至了床邊坐下,面上是掩不去的憔悴。

“寧兒,你總算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他柔聲問道。

鳳攸寧微瞇了瞇眸子,費力的將眼前的一切看清。

屋內的陳設讓她不由得一怔, 她這是回到承國的東宮了?

“星闌……是你帶我回來的?”腦海中忽的晃過鳳卓允與嚴熠劍拔弩張的場景,她猛地抓住了面前那人的手臂。

手指的冰涼透過衣衫的料子源源不斷地傳來,戚星闌不由得擰了擰眉頭, “你手怎麽這麽涼?”

“我在問你話,阿允呢?你當時是不是帶了兵去的, 他如何了?崇國如何了?”她說著便要掙紮起身, 卻覺得腹部刺痛,整個下半身都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鳳攸寧的手顫抖著撫上小腹。她依稀記得昏倒前腹部的刺痛感, 還有滾燙不斷從身下淌出來的感覺……

“我們的孩子……他還好麽?”不知為何, 她的眼眶酸酸的,連眼前的那人都有些看不清了。

戚星闌反握住她的手包在掌心裏,像從前一般輕輕揉捏著。

他盡可能的扯出一個笑容, 垂眸望著她,“寧兒,你先冷靜,聽我慢慢同你講,好麽?”

這般推脫是為了什麽,她幾乎在瞬間便猜到了,盡管那是她最不願相信的結果。

“都……沒了,是嗎?”鳳攸寧從沒聽到過自己這樣顫抖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祈求著什麽,她何曾這般卑微過。

那一刻,她多麽希望戚星闌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她胡亂猜測的,孩子還在,阿允和崇國也都好好的……

可是戚星闌沒有。

他只是緊緊握著她的手,又替她擦了擦順著眼角淌下來的淚水。

“寧兒,孩子還會有的。”他說。

心口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鳳攸寧的手狠狠捶向心口的位置,一下一下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卻還是疼得她說不出話來。

戚星闌慌忙抓住她的另一只手,緊緊握在手心裏,“寧兒,寧兒!你看著我。”

她沒掙紮,茫然地擡起眼來,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竟是將那人的輪廓都給模糊了。

她想哭出聲來,可是卻喉嚨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一般,所有聲音都嗚嗚咽咽的哽在喉中。

戚星闌似乎一直在說著什麽,可她一個字都聽不到清,只能狠狠咬著後槽牙,口中一陣腥甜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她猛地掙開那人的手,冷冷望著他。

“你……為什麽沒有救他們……為什麽?”

這個他們,不僅是鳳卓允和孩子,還有崇國無數正在遭受著戰爭痛苦的百姓。

她這樣的目光是戚星闌從未見過的,即便是兩人剛認識的時候鬧得那般不合,她的眼中也不曾有過這般敵意。

其實他心中的自責並不比她的難過少,明明答應過會為她保住崇國……可誰又能猜到那時嚴熠已然潛入了雲京,甚至利用已經快被朝廷百官折磨瘋的鳳卓允做了一場交易?

既然發生了的事情已是無法挽回,那他只能用未來將一切彌補。

“寧兒,”戚星闌輕輕捏住她的肩膀,眼裏是濃到化不開的溫柔與心疼,“你先好好養病,一切有我呢。”

鳳攸寧沒有說話,只是眼淚止不住地跌落眼眶,順著她的臉頰一直滑落,最後重重地砸在錦被上,濕了一片。

眼看著戚星闌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她終是忍不住,悲痛的聲音不斷從喉嚨中發出,撕心裂肺也不過如此。

她又怎麽不知這一切不能怪他,可現下除了這些話,她還能對他說些什麽?她什麽都說不出了……

從阿允選擇相信嚴熠的那一刻起,這件事情的結果便已是註定了!怪只怪她沒能守住對父皇的承諾,她以為利用聯姻這件事,犧牲她自己便能換回崇國的安定,到底是算不過一個靠著殺戮手段坐上皇位的瘋子!

“嚴熠……”她死死抓著錦被的一角,指尖恨不得都掐出了血來,“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院中那人的腳步一頓,緩緩回過身來去看寢殿的方向,手指漸漸合攏成拳。

“寧兒,這一次,我定不會再食言了。”

不知過了多久,鳳攸寧終是緩了過來。眼睛澀澀的難受,下意識的想要叫晴微進來伺候。

“晴微。”她喚了一聲,進來的卻是個面孔不大熟悉的小丫頭。

她不由得擰了下眉,嗓子因為哭得久了這會兒亦是嘶啞這。

“你是誰,晴微呢?”她問。

那小丫頭朝她行了一禮,悻悻地垂著頭道:“回娘娘,奴名叫香桂,之前是守在殿門口的。”

聽她的話裏只字未提及晴微,鳳攸寧的心猛地一顫,“本宮問你晴微呢,還有綺煙,她們都去哪兒了?是誰讓你進來伺候的!”

小丫頭從未見過主子發這樣大的脾氣,嚇得腳下一軟直接癱跪在了地上止不住的磕頭。

“奴、奴也不知!是太子殿下讓奴進來伺候娘娘的!奴才什麽都不知啊!求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難不成她走後兩個丫頭被……

鳳攸寧沒敢想下去,匆忙下了床,顧不得下半身的痛感,便要出門去。

香桂,忙來攔她,“娘娘不可啊!娘娘方才小產,禦醫吩咐過不可下地走動,娘娘——”

她話還不曾說完,便聽得殿外有人通報:“稟太子妃娘娘,濯束侍衛在殿外求見。”

鳳攸寧腳下的步子一停,垂眸瞧了一眼瑟瑟發抖的香桂,終是嘆了口氣,“替本宮更衣。”

“啊?”轉機來得太快,小丫頭還沒反應過來,擡眼便見鳳攸寧冷漠的眼神,這才慌忙站起來去拿了外衫給主子穿上。

濯束進殿的時候,鳳攸寧正半坐著倚在床欄上,隔著一層紗帳,他看不清她的臉色。

“屬下給太子妃問安。”他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目光輕輕瞥過身旁站著的香桂,盡力按捺下心中的苦澀。

鳳攸寧方才經歷過悲痛,這會兒見他手中端了什麽東西,自是無心去說些旁的,開門見山的問道:“可是殿下讓你送了什麽來?”

“是,”濯束將手中的托盤遞給了香桂,由她承給鳳攸寧查看,“殿下想說的話都在信裏了。”

香桂顫巍巍地將托盤遞進了紗帳中,鳳攸寧才看清那盤裏放著的是她一直隨身攜帶的軟鞭和一封信。

那日她至崇國的時候,這鞭子是被阿允奪了去,眼下鞭子的把手上的皮套子磨損嚴重,上面那顆雲珠已成了鮮紅的顏色,隱隱泛著血腥氣。

是染了阿允的血麽……

她顫抖著手去觸碰那顆雲珠,指尖冰涼。

她險些又落下淚來,便聽得濯束接著說道:“娘娘,殿下知曉娘娘醒後定要尋晴微與綺煙,特讓屬下來告予娘娘,那日殿下急著出宮去尋您,晴微與綺煙都被人帶去了承鸞宮嚴刑拷問,這會兒……”

“如何了?”她緊張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濯束告訴她那兩個丫頭也都離她而去了,那她便是當真在這世上再沒了親人——

“人還活著?”她問。

“活著。”濯束點頭,“只是皇後娘娘手下不曾留情,她倆受了不少的苦。如今殿下給賜了院子養傷,近日怕是不能伺候娘娘了。”

“無妨無妨,活著便好,活著便好……”她輕聲呢喃著,眼淚還是沒能收住,順著臉頰簌簌落下來。

她已然失去了親人和孩子,不能再失去她們兩個了……

濯束瞧著她默默落著淚,便也沒再打擾,匆匆告退回了定晨殿回稟。

書房裏,戚星闌正同淩崖先生商量著什麽。

今日一早潛策便被派去斷虛山請人,誰知半路便遇上了淩崖,故而淩崖先生一早便進了宮,這會兒正同太子殿下商量著有關衍國那位瘋子君王的事。

“殿下,東西已給娘娘送去了。”濯束如是稟報。

戚星闌擡眼瞧他,本想問問鳳攸寧現下如何,卻又覺著此話多餘,便也沒再問什麽,將他屏退了。

一時間,書房裏只剩了師徒二人。

淩崖與戚星闌師徒數載,自然也是看得出來他現下所擔心之事,“殿下不必憂心,娘娘心思聰敏,是執掌過大權之人,自是不會讓自己沈於悲傷過久的。”

“師父……我只是,愧對於她。”太子的眉尖微蹙,眸中是難以掩飾的愧疚。

“可你也盡力了。”淩崖嘆了一聲,目光掠過地上放著的那盆血水和已被換下來的染了血的繃帶。

他拿出兩瓶傷藥放置桌上推過去,“你背上的傷口若是再深半寸便要穿破心臟了,她可知此事?”

戚星闌不知為何竟是勾起了唇角。

他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那兩個灰褐色的藥瓶子上,不由得想起從前她送的那瓶金瘡藥,那精致的瓷瓶上還刻著漂亮的圖騰花紋,他一直珍藏著。

“她不必知曉。”

淩崖重重嘆了口氣,“你這孩子……”

戚星闌卻並不想將時間花費在談論此事上,畢竟他今日特意請了師父來便是為了了解嚴熠所中的蠱毒。

“師父,眼下最重要的是嚴熠身上的蠱毒,我聽寧兒提及過,他曾尋過您去借那蠱毒?”

“確有此事。”淩崖點了點頭,“之前太子妃也曾暗中請我進宮詢問此事。”

她也問過?太子殿下的眉頭不由一擰。

“那時我還不能確定他為何非要帶走寧兒,這幾日我又尋了基本老醫書,發現有一種東西能夠克制蠱毒,只要將這種東西作為藥引服下,即便是不能將蠱毒徹底去除,亦能增加蠱蟲宿主的壽命。”淩崖的臉色沈了下來。

戚星闌不明所以,“是何物?”

“是體質陰寒之人的血。”淩崖接著說道,“體質陰寒之人極少,我所知的便只有從前的郢王和寧兒。寧兒的體寒之癥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且幾乎是無法治愈的,自然是體質陰寒,這種寒已入五臟六腑,是至純之寒氣。而郢王戚旭是因小時受過極重的寒氣,而致使寒氣停滯在體內,不夠純正,起不到壓制蠱毒的作用。”

所以戚旭被人在牢裏活活放幹了血,便是那人為了取他體內帶有寒氣的血作為藥引?

戚星闌的呼吸猛地一窒,心中隱隱後怕。

這世間竟當真有如此殘忍之人……嚴熠果真是個瘋子!

當日若是他晚去了一步,寧兒便會落入那瘋子手中,豈不是也要——

他沒敢再想下去。

“師父,那可有加速蠱毒發作的方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