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身完畢, 李諾霜站上出發臺，示意客串發令員的教練，自己準備好了。

孫保國看得很專註, 表情上帶著審視，難得地展露了近些年很少展露的嚴格一面。

呂秋松是在場所有人裏最緊張的那個, 看起來好像要下去游的不是他的弟子, 而是他本人一樣。

看他實在緊張得有點過分，平時跟他關系還算不錯的吳文武出來緩和氣氛。

“小呂, 你之前不是帶這孩子去體檢了嗎，體檢報告拿到了沒有？”

呂秋松如夢初醒, 目光戀戀不舍地從現在從潛泳出水的李諾霜身上離開。

“拿了一部分, 還有幾個血檢跟覆雜檢查的報告要晚一點。”

“骨齡和預測身高拿到了沒？”

這個報告出得快, 但是呂秋松還沒來得及看。

想著報告反正都是要給大家看的，呂秋松幹脆把報告從袋子裏拿了出來。

“拿到的膽子都在這了, 我還沒來得及看。”

吳文武探了個頭過來, 大致掃了一下骨齡和預測身高的檢測單。

“這小姑娘身體條件不錯啊, 預測身高能有177, 女生裏面算很高了, 再高點都可以去打籃球打排球了。”

“那還是差點吧, 女排女籃很多快兩米的。”

“所以我說是再高點就能去打, 沒說她可以去。”

吳文武樂呵呵地解釋了一句, 然後繼續往下看。

“這個臂展條件不錯啊，她現在是144，臂展能有151，手掌手指條件也不錯, 身體條件挺好的。”

“謔, 生物年齡7-8歲？沒看出來啊, 就她這個身高，我還以為她屬於發育得早的那種呢？”

別說吳文武驚訝，呂秋松都驚了，他可記得陶正明一直擔心李諾霜是發育提前的那種，沒想到，發育沒提前，反而是略微有點晚熟。

拿起報告單，呂秋松自己仔細查看了一遍，確實是這個結果。

呂秋松迷茫了，他記得他看到的李諾霜的媽媽並沒有很高，也就是普通身高，剛好一米六的水平。

難道是李諾霜的爸爸特別高？要不等測完以後問問她？

看個報告單的功夫，池子裏的李諾霜已經結束了自己的100仰測試，這時候正泡在泳池裏休息。

吳文武擡頭就發現正常的氣氛不是很對的樣子，插科打諢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孫保國的嚴肅表情嚇得憋了回去。

什麽情況？

雖然有電子計時，但是實際上這些教練都自己掐了表，這會兒一個個的看著自己的表，表情都非常地統一。

出發的時候吳文武是掐了表的，但是剛才低頭看報告單，沒看到到邊什麽情況，他不知道成績。

還是不說話了，省得孫保國看到他來氣。

這個隊裏所有的教練，孫保國最看不慣的就是他跟呂秋松兩個了。

看不慣他的原因很簡單，他太混了，主要是現在女兒年紀也上小學了，他心思更放在家庭上一些，自然一些小事情上體現出來就沒有其他的教練那麽專註。

所以，他現在仿佛上課開了小差的學生，一個轉眼的時間就不知道老師講到哪個位置了。

你上課開小差了敢問老師在講什麽嗎？你不敢，所以吳文武也不敢，並且他還得裝出來一副自己聽懂了的樣子，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吳文武若無其事地拍拍呂秋松的肩膀：“小姑娘游得蠻好的嘛。”

呂秋松回過神來，一臉懵：“啊？”

還好，電子計時的成績很快就送了過來，緩解了現場的尷尬。

吳文武再次使用探頭神功，瞥到了成績。

就一眼，他忍不住又湊過去了點，主要是一眼沒看清，感覺自己花眼了。

哦呦，真是1分05秒92，嚇人的嘞。

別說其他教練嚇一跳，呂秋松自己看到成績以後心裏都咯噔一下。

這不是比賽的時候游出來的還是1分07往上麽，怎麽現在突然就進06了，而且你還沒穿競速泳衣，穿了豈不是會更快？

有點忒嚇人了。

泳池裏的李諾霜正在調整呼吸節奏，她現在心情非常好，並不是因為成績，只是因為剛才她終於摸到了自己真正的頻率極限。

還是她之前慣性思維想左了，覺得自己現在年紀小力量小，頻率不能加得太高，沒有力量支撐她這麽做。

實際上混合泳的時候一游開，她忽然又明白了，她其實現在力量不好，就代表了劃水實效性只有那樣，反而是頻率，胳膊短距離短路程短做功短，可以加啊。

所以，現在一嘗試，在犧牲一點點地實效性和動作質量的前提下，她的頻率再次有了非常明顯的提高，實效性降低所帶來的影響完全被頻率的增加而覆蓋，從而帶來了成績的提升。

頻率和實效性從來就沒有一個標準答案，非要說的話，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函數，但絕對不是線性函數，需要你去找到XY的最大值。

真正找到最適合的取值，還是需要科研組的努力，她自己練只能靠感覺，沒有那麽精確。

不過現階段，她的力量每天都在變化，代表著這個函數也在變化，倒也不是那麽急迫地需要一個標準答案。

而且，通過訓練去找讓自己游得最好最舒服的那個點，對別人而言怎麽樣說不好，對她而言一定是享受的。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繼續享受這個過程呢？

李諾霜只保持漂浮在水中的狀態五分鐘不到，就在水中緩慢游動了幾分鐘，然後才重新上岸。

她仔細地把自己腳底和出發臺周圍的水給擦幹，接著還得游50自呢，不抓臺的出發方式在這種沒有踏板的出發臺上還是穩妥點好。

下一輪出發前，李諾霜重點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關節，仰泳和自由泳動作說起來是類似，實際上一個往前一個往後，肩膀還是活動開比較好。

呂秋松依然是那一副自己緊張得要厥過去大的樣子，但現在吳文武完全沒有了安慰他的心情。

這個小呂太不厚道了，這行為就是組裏那些小孩兒說的班上的成績好的學生每次考試完都好像天塌了一樣，結果期末成績單一領，第一第一第一還是第一。

缺德不缺德，天天就欺騙他們這些老人家？

腹誹歸腹誹，吳文武還是非常誠實地準備好好地掐一輪表。

他組裏好幾個小孩兒被孫保國罵過動作保持性太差，游著游著就忘記技術動作到底要怎麽做，胳膊亂揮腿瞎瞪，接著就是他挨罵，罵他技術游帶得次。

這事他真的感覺自己要冤死了，他技術游怎麽就沒有認真做到位了，每天在岸上提醒頭頭頭手手手腳腳腳喊得他喝胖大海都不怎麽管用。

小孩子本來美養成肌肉記憶力量就不夠的時候，動作保持就是有困難嘛，其他人組裏又不像他一樣年紀小的占了多數。

這次呂秋松組裏終於也來了個年紀小的，吳文武對技術算是打起了一萬個註意了。

和呂秋松不一樣，他就是主攻自由泳的，並且短距離和中長之間更擅長短距離，這趟50自算是送他碗裏。

發令，李諾霜跳入水中，潛泳階段一結束第一個劃水動作就看得吳文武眼皮一跳。

完了。

全完了。

鍋砸了。

以後沒好果子吃了。

越往下看，吳文武心裏越涼，要不是剛才才看到了這小姑娘的骨齡檢測報告，吳文武心裏早就開罵了。

好你個呂秋松，平時開著濃眉大眼的，你也幹上給組裏隊員改成績的事情了是吧，你是做得絕，直接外地帶人僅對之前一步到位啊。

一開始裝得那麽正義淩然給誰看呢，還改過年齡的不收，你師父都不敢放這話。

但現在他沒法兒罵了，李諾霜的骨齡檢測單明明白白的擺在那，7-8，還有這麽高，真不能是發育遲滯，證明人家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實打實的年齡，一點不帶水的。

5米，10米，15米，吳文武盯死了李諾霜的動作，就在等她沒力氣動作變形，這樣他好歹有個遮羞布可以扯。

遺憾的是，李諾霜動作一點變形都沒有，甚至連頻率掉的幅度都不是特別大。

這合理嗎？這不合理，不符合科學，供能系統變換以後那種不適是怎麽克服的？

越接近到邊，吳文武的心裏就越涼，什麽東西，這還準備沖刺是吧。

小姑娘，我奉勸你，大家以後都要在市隊見面，給自己留點進步空間，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吳文武現在的心情只能用一句歌詞來形容。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

艹艹艹日日日。

這個青浦區隊今後是真的沒有他吳文武的容身之處了。

不怪吳文武這麽有危機感，因為隊裏每周日的檢測，是按年齡分組的。

幾個教練裏，就他帶的8-9歲的小孩兒最多，其他人沒有直觀對比還沒有那麽利益相關。

他這是大禍臨頭了，之前都是他精心編了泳道，特意把自己組裏游得最好的跟別的組貼在一起，然後按照技術動作的標準程度往邊道排。

為的什麽，不就是為了互相的對比度不要那麽強烈，少挨兩句罵麽。

其他幾個教練都知道他這點小心思，大家都是同事，他平時做人沒什麽問題，也不會特意去給他難堪。

現在李諾霜一來，全完了，哪怕是給李諾霜一桿子支去8道，你也能看出來她技術水平鶴立雞群。

真的頭疼，總不能真的跟其他教練一樣下訓之後還抓著隊員講技術吧。

那女兒怎麽辦？

李諾霜當然聽不到吳文武的心裏話，她還是在測節奏，這趟50游完以後感覺依然只能用兩個字形容。

舒服。

但還不是最舒服，所以之後還得繼續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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