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青檸印象中, 這個戴著面具的清原大人素來沒什麽多餘的表情，然而這一刻, 楚青檸卻在這個清原大人眼中看出了一絲悲憫。

楚青檸還沒有反應過來, 便被蕭淩拉著往前走，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楚青檸瞬間置身於另一個空間。

空間的主人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楚青檸一直在沿著小姑娘的故事走。

“這人是楚紅, 仙界曾經赫赫有名的一位戰將。這是她的記憶。”蕭淩解釋道, “不過，倒是有些奇怪, 為什麽這個空間回試她的記憶組成的, 這和我們的試煉有什麽關系。”

蕭淩來這裏, 本就是為了知曉, 當年楚紅為何一言不發突然離開淩瀟界，並進入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泛陽谷。如今，這第三關看來能給他答案, 只是，這太奇怪了。

楚紅一開始並不叫這個名字，她是仙界一個世家旁系的女兒，天資不錯, 但是年幼貪玩, 也不願意好好修煉。楚紅性子討喜，還有一個青梅竹馬，兩家只待兩人長大便讓他們成親。然而, 楚紅的妹妹喜歡楚紅的未婚夫，陷害了楚紅。楚紅身受重刑，被逐出了家族，被一個叫楚婷的姑娘救了，還其認作女兒，楚紅因此改姓楚。

楚紅因為這件事，性情大變，好在楚婷是一個溫柔的女子。在楚婷的教導下，楚紅有些偏激的心態逐漸被矯正。

經歷了這件事，楚紅一改從前貪玩的性子，開始認真修煉。然而，楚紅曾受過刑，不僅一生的修為廢掉了，連修煉的根基也毀掉了。那個楚婷也是個能人，竟然和毒後楚韻芝相識。楚婷見楚紅已經被引回正路，便求著楚韻芝煉藥，幫楚紅養身體。

“世人都道毒後楚韻芝精通毒術，卻不曾想她精通的竟然是天下煉藥之術。”蕭淩感慨道。

“她本就精通各種煉藥之術的。”楚青檸在看著楚韻芝的時候，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你果然和她很熟？”蕭淩問道。

“不記得了。”楚青檸搖了搖頭，有些不太負責任地說道，“就是一種熟悉感。我想我們應該很熟熟，反正我們都姓楚，說不定真的是親姐妹。”

蕭淩覺得他就不該問。

楚青檸沈默，她騙了他。楚青檸不記得楚韻芝，也不記得楚婷，可是她大概能夠判斷出，楚韻芝和楚婷都是守界者。楚這一姓，是他們守界者常用的姓氏之一。他們守界者大多都是初代守界者。初代守界者自出生便沒有父母，更別說姓氏，因此會隨便抓一個姓。偶爾有那麽一兩個，願意給自己起一個新的姓氏，大多數的守界者，都會隨便抓一個守界者的姓氏來用。因此，他們守界者的姓氏，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個。

“她居然會禁術。”蕭淩的眼神突然變得嚴肅，“這倒是奇怪了，這個楚婷身上的氣息很幹凈。不過，這是楚紅的記憶，在楚紅心中，她的養母自然是最為聖潔的。”

楚青檸的心也沈沈了，縱然記憶的混亂與缺失，讓她不能準確地做出判斷，然而，楚青檸還是覺得，這件事不該讓蕭淩知道。

“楚紅是有一養母，楚紅素來尊敬她，卻很少提及。這麽厲害的人物，為何我完全不曾察覺過。”蕭淩皺著眉頭說道。

“你若是找到了她，會殺了她嗎？”楚青檸問道。楚青檸知道，六界是不允許會禁術的人活著的，這是刻在她骨子裏的東西。

“會。”蕭淩毫不猶豫地說道，“修煉禁術這一過程，需要虐殺數億條生命。除此以外，還要做許多喪盡天良之事，這是六界所不容的。”

“可是，你不是說了，楚婷身上的氣息很幹凈嗎？”楚青檸忍不住說道，“說不定還有別的法子修煉禁術呢。”

“愔愔，你現在失去了記憶，不清楚禁術的可怕。你所說的假設，都是不可能的。之所以楚婷的氣息幹凈，一是她很可能用了什麽手段隱藏了，二則是這是楚紅的記憶。”蕭淩的語氣過於嚴肅，“日後別再提及這些了。”

楚青檸聞言沈默。

楚婷用禁術以及各種聖藥為吃調養身體，楚紅終於恢覆了根基，重新修煉。竟然成為了仙界赫赫有名的戰將。

重回仙界的楚婷，在戰場上立下了汗馬功勞，並且成了淩瀟仙君的得力下屬。重新回歸的楚紅極為耀眼，她的未婚夫已經娶了她的妹妹，卻對她念念不忘，她的家族也想重新迎回她。然而，這些楚紅已經看不上眼了，她報覆了陷害她的妹妹，讓其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便不再在意這件事了。對於她那個受蒙蔽的家族和不信任她的未婚夫，她早就看不上眼了。

這個時候，楚紅和仙界的南昭仙將認識了，兩人從相識到相知最後相戀。楚紅有著大好的前程和美好的生活，而拋棄了她的家族日漸衰落，她的未婚夫極度發瘋，最終被心魔入侵隕落了，她的妹妹被廢了修為，成為凡人，經歷了生老病死後在天地間消散了。而楚紅早就不在意他們了，更不曾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對手。他們的結局，楚紅還是無意中聽別人說起的。對此，楚紅也沒有什麽出動。

就在這時，楚紅接到了她養母的求救信號。楚紅救了被人追殺的養母，這才發現，她的養母懷孕了，楚紅很高興有了一個弟弟或者妹妹，盡管楚婷並不肯說這個孩子是誰的。

楚婷秘密地生了孩子，是一個女兒，這個孩子很快便被楚婷送走了，楚紅並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去了哪裏。

這段日子六界的天越來越暗，縱然是白日也見不到多少陽光，夜晚的月亮總是泛著一絲血紅色。這便意味著，再過幾天就是暗月之夜了。楚紅發現楚婷總是早出晚歸，身體也越發地虛弱了。楚紅好奇，偷偷跟了去，發現了楚婷似乎在做奇怪的儀式。有一天，楚紅跟蹤楚婷的時候，發現楚婷正要進行這種儀式，卻發現被幾個妖族打斷了。楚紅現身救了楚婷，然而一個妖族毀掉了界盤，許多掛u五冒了出來。這些怪物太難誅殺了，楚紅不是其對手，然而修為還比不上楚紅的楚婷卻能將其凈化掉。

楚紅這才知道，原來是是還有這等難對付的怪物，而在暗月之夜，界盤本就不穩定，楚婷做的就是要加固界盤。然而，這裏卻被這個妖族提前哦壞了。

楚紅從楚婷口中得知，這世上有一種不屬於六界的邪物，邪物一旦躍過結界出現在六界之內，那便是六界的災難。

楚紅殺掉了那個破壞了界盤的人，又毀了他的元神。楚紅在殺掉這個人之前，讀取了這個人的記憶，發現這個人試了三百年，終於找到了破壞界盤的方法。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個人還沒來得及上報。

這個界盤已經被破壞了，楚婷重新修補了界盤，界盤只是暫時勉強支撐著結界的運行，自己卻沒了半條命。有妖族突然出現，他們追殺楚婷和楚紅，想要讀取楚紅的記憶，破壞界盤。這些妖族太強大了，其中一人又有著特殊的天賦神通，只要死亡在一個時辰內，哪怕元神消散，這個妖族都有辦法讀取其記憶。楚紅唯一慶幸的，就是那個被他們殺的妖族已經死了一個時辰以上了。楚婷不擔心自己，因為他們守界者本就不熟於六界之內，那個妖族的天賦神通對她沒有辦法，然而楚紅卻不一樣。

楚婷沒有辦法，交給了楚紅一個提前制作好的禁術，啟用這個禁術，可以和天道做一個交易，守住自己的記憶。但是，楚紅必須要付出代價，楚婷並不知道代價是什麽，只是祝福楚紅，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啟用。

剛剛修補了的界盤並不穩定，妖族相逼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楚婷無奈，以身相祭，殉道了。

楚紅被逼無奈，啟用了禁術，提出保住自己的記憶不被其他人知曉。天道玉石創建出了泛陽谷。楚紅進入了泛陽谷，再也不能出來，而那些想要破壞界的妖族，一直守在泛陽谷外面。楚紅想要永遠守住自己的記憶，然而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麽是永恒的，就連證得君位的大能都有隕落的可能，區別只是想要讓他們隕落會更難一些。所以，泛陽谷出現了千月閣，裏面有三關，但凡通過了三關便能達成自己的心願。同時，進入第三關之人，便能得到楚紅想要守住的記憶。

“這才是千月閣試煉的第三關。”清原大人出現，“第一關考驗修為，第二關考驗心性，但凡是通過第二關之人，便會知曉楚紅大人的記憶。”

蕭淩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你和楚紅是什麽關系？”

“我本不是人，不過是楚紅大人用自己的元神中的一部分制造了我，她自己則因為過於虛弱陷入了沈眠。天道是公平的，凡事都沒有絕對。泛陽谷雖然獨立於六界之外，但是必須要有入口和出口，哪怕想要進來並不容易。所以每過一段時間，便有人能進來。只是這些人想要闖千月閣的並不多。”清原大人解釋道。

蕭淩皺眉。

“你在泛陽谷被法則束縛，離開泛陽谷並不會立即恢覆修為，這其中有一個時間差。而那些人則守在谷外，你出谷的第一瞬間便會被他們讀取記憶，到時候，整個六界都危險了。縱然你修為再高，等你恢覆了修為，一切就都完了。除非你有能力強行突破泛陽谷的法則離開這裏。”

蕭淩從前並不知道這個泛陽谷是天道創建出來的。然而，泛陽谷的法則，並不能完全等同於天道的法則，蕭淩若是想要強行突破，並非不可能。換句話說，蕭淩願意遵守這裏的法則，就會被限制住修為。按照其法則離開這裏，蕭淩自然在出谷後需要一個時間差恢覆修為。然而，若是他強行突破，那麽在泛陽谷裏便會恢覆修為，那些妖族也沒辦法讀取他的記憶。

“我知曉你不是普通人，你也可以強行離開泛陽谷，可是泛陽谷破了，根據交易的規則，這段記憶便會被六界的所有生靈所知。還有一炷香的時間，你若是想要通關，從前面這條通道走出去，便可以了。當然，你的這段記憶也會被外面的人捕捉到。若是你們不出去，一炷香過後，你們便會隕落。”清原大人嘆了口氣，他本是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犧牲，但是，若非親身經歷，誰又會相信這離奇之事。

楚青檸聽了，心裏一沈。她終於知曉，為什麽沒有人通過千月閣的試煉了。不是沒有通過的能力，而是不能通過，一旦通過了便是整個六界的災難。楚青檸心裏清楚，但凡通過第二關之人，縱然不是心懷天下之人，卻也有著一定的良知。自己死和六界一起被毀，孰輕孰重誰都知道。蕭淩已經見過一個邪物入侵六界時的慘烈景象了，若是在暗月之夜，那些人暗中把所有的的界盤破壞掉，那麽邪物同時從各個界點入侵六界，整個六界的生靈將不覆存在。

楚青檸知道蕭淩會怎麽選。於公而言，這種犧牲小護六界安危的行為，是值得人稱讚的。可是於私，楚青檸希望他能自私一些。只是……楚青檸縱然許多事情記不得，可是有些刻在骨子裏的天命，她從不曾忘過。決不能讓結界受到破壞。

“是我連累了。”蕭淩垂著頭看著楚青檸。

楚青檸搖了搖頭：“我姓楚，楚婷也姓楚，你覺得是巧合嗎？我雖然記憶缺失，可是我卻清楚我和楚婷是同族。楚婷不熟於六界，我自然也不熟於六界的，他們讀取不了我的記憶。”

清原大人和蕭淩一起看著楚青檸，眼裏閃過一絲詫異。

“其實，我也是會禁術的，不需要血腥的殺戮，這是我們一祖與生俱來的天賦。我知道你的選擇，但是我可以用禁術消掉你的記憶。妖族的天賦神通再強，也強不過禁術的。”楚青檸看著蕭淩。

蕭淩露出了一絲意外，然後笑了笑：“好，你會記得我吧，你拿著我的令牌，去淩瀟仙宮找我好不好？”

蕭淩將一個令牌交給楚青檸。隨即摘下了楚青檸的面具，仔細地凝視著這張臉。

“你的真名叫什麽？”蕭淩輕聲問道。

“下次再見，我再告訴你。”楚青檸笑了笑說道，“反正告訴你你也不會記得的。”

“可是我想知道。”蕭淩執著地說道。

楚青檸搖了搖頭，不肯多說。

蕭淩見狀，也不多言，欲正要紮下自己的面具，卻被楚青檸阻止。

“時間緊迫，我先施展禁術，一會兒我要自己摘，我也想好好看看你的臉。”楚青檸笑著對蕭淩說道。

蕭淩點了點頭。楚青檸此刻的修為被限制住，只能靠血的力量施展禁術。楚青檸拿出了一些古怪的東西，用血液畫符，開始施展禁術。這個禁術本就不簡單，楚青檸必須勸不靠血的力量來完成。

蕭淩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的這段記憶被楚青檸用禁術消掉了。楚青檸走了過去，將蕭淩給她的令牌放到了蕭淩手中。

清原大人看到這一幕楞住了。

“我也會消掉我自己的記憶，然後你把我們送出去吧。”楚青檸看向蕭淩。

“你不會去找他，夜不想記得他了？”清原大人露出一絲意外。

“你看，楚婷有了一個孩子的，卻不肯說孩子的父親是誰，你不覺得奇怪嗎？”楚青檸看向清原大人。

“楚紅大人是覺得奇怪。”清原大人說道。

“我們這一族素來少情緣，她不肯說孩子的父親是誰，便意味著她喜歡的人是個外族人，修為定然極高，身份也不一般。我們要守住界的秘密，便不適合和那些身居高位之人過於親密。我知道，這些身居高位之人分得清輕重，在處理邪物方面，他們自然會和我們站在一邊兒。可是啊，我們不能去賭他們的良心。”楚青檸嘆了口氣。

清原大人看著楚青檸。

“我們一族卻不一樣，我們是天道用來和邪物對抗的棋子，不屬於六界，所以便有著太多超凡的力量。當然，要想凈化掉邪物，在六界之中生存下去，我們必然也要有些特殊的。比如禁術，便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本。你該比我明白，人心易變，更何況，這世上本就有那麽幾個個例，或是蠢，或是毒，又或是根本就是個瘋子。不管什麽原因，我們一族都不該暴露出來的。你屬於楚紅，而楚婷信任楚紅，所以我可以對你說這些，卻不能對別人說。我們都忘掉這部分記憶，對我們兩個都好。”楚青檸笑了笑，聲音帶著一絲無奈。

“既然要忘了，你要不要看看他的臉？”清原大人嘆了口氣。

楚青檸看了戴著面具的蕭淩一眼，搖了搖頭：“既然不該開始，那看與不看也沒什麽區別了，何必再給自己多一絲牽扯呢？”

楚青檸擡起手腕，正要施展禁術，卻再一次聽到了一個不屬於這裏的聲音。

“丫頭，該醒了。”

楚青檸只覺得眼前一晃，再次睜開眼睛，楚青檸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對面站著一白衣男子，白衣男子手中拿著的鐲子甚是熟悉。

楚青檸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那裏空空的，什麽都沒有，右手腕可以化作短劍的鐲子卻戴在手上。

“你這丫頭，我叫了你兩次，才把你從幻境中叫醒。不過，你的記憶是怎麽回事，闃然被鎖住了，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喚醒你。算了，這個不重要，我問你，這個鐲子你是哪來的？”白衣男子問道。

楚青檸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那個鐲子，隨即搖了搖頭：“我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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