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穆玄英第一次深入到苗疆一帶, 他從來不知道荒無人煙, 作為可怕代名詞的無心嶺之後還有著這麽繁華的苗族人村落。和他在中原見過的所有光景都不同。

苗蠻族人生活的地方更加的貼近自然, 甚至與獸共存。他們居住的地方也和中原的亭臺樓閣之流不同，大多都是樹屋，獸皮屋。

“小雨哥哥, 這裏好漂亮！”

穆玄英擡頭看著參天的古樹, 細碎的陽光透過巨大的傘冠落下斑駁的光影, 傾落在清澈見底的小溪中, 魚兒擺動魚尾散開一圈漣漪。周圍原始叢林懷抱, 若隱若現的散落著一小部分不知名文明建築的遺跡, 看起來充滿了歷史感。

進入五仙教的村落之後, 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裏的一切都與外界不同。莫雨隱隱覺得有些熟悉。伸手輕輕撫上一塊沾染苔痕的巨石，腦海裏突兀的閃過一副似曾相識的畫面，他身邊還有一個人在和他說著什麽。

[小雨……]

“小雨哥哥，小雨哥哥？”

莫雨猛然回過神, 飛快的掩飾起自己的異樣, 跟上穆玄英和阿幼朵的腳步：“沒事, 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阿幼朵和穆玄英兩人本就是天真的性子，碰到了一起討論的熱烈。一個給一個說苗蠻族人的生活，一個給一個將中原的風土人情，兩個人嘰嘰喳喳的討論個沒完, 像兩只活潑的小麻雀。

雲朵的蠱獸被留在了外面, 六個家夥塊頭雖然大, 心智卻只和七、八歲的孩童差不多。在此之前除了雲朵給莫蓉蓉養的小玉蟾，它們還沒有見過別的蠱獸。

惡人谷裏雖說不是沒有五毒教的叛教弟子，但是雲朵住的炎獄居是嚴禁閑雜人等接近的。只有藥田附近和藥居才允許惡人谷弟子進出，通常情況下，雲朵又不會放它們出去亂跑。

是以這會兒見到了鳳瑤的玉蟾和阿幼朵的聖蠍新奇的很，六只龐然大物團團把兩只個頭稍小一截的玉蟾和聖蠍圍在了中間親親摸摸舔舔，兩只本來在族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塊頭了，這會兒對於來自雲朵蠱獸的親近，也只能瑟瑟發抖，不敢動。

“那些是煉制蠱留下的蠱坑，你們還沒有服用過解毒丹，還是不要隨意接近的好。”鳳瑤細心的提點道，看著帶著兩個孩子跑遠了去抓魚的阿幼朵無奈的彎起眉眼：“我去喊他們回來吧。”

“無妨無妨，小孩子嘛，愛鬧一些也正常，有阿幼朵姑娘跟著想來不會有什麽大事。”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獨處，唐無樂是傻了才會把那三個電燈泡叫回來。又無形間表達了對別人家小妹的信任。

果然鳳瑤很受用，苗蠻族人排外並非全部出自於自身的封閉，中原人的態度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唐無樂這種平等的態度，讓鳳瑤覺得很舒服，話也多了起來。

和唐無樂邊走邊聊，氣氛很是融洽。唐無樂雖然掛著紈絝的名聲，但他卻並不是那種胸無點墨的浪蕩公子哥，相反他能言善道，很懂得如何哄女孩子開心。收斂了輕浮的態度，再加上他那一張本就俊美無比的皮囊，想讓人討厭起來都很難。

“這麽說，唐公子這次是為了幫助小雲姑娘尋找身世才深入苗疆的嗎？”

唐無樂摸摸鼻子，似乎有不好意思：“沒錯，說來慚愧，不怕鳳瑤姑娘笑話，四年前我妹妹待嫁期間，被一個江湖浪子拐帶私奔，惹得夫家大舉追殺，我前去追尋卻沒想到技不如人，雖勉強護得小妹安全脫險，自己身陷險境。”

“啊？”鳳瑤輕呼一聲，有些緊張。

“不過幸虧遇到了上山祭拜先人的雲朵，是她救了我。”

唐無樂笑笑，將自己的兇險一句話帶了過去：“結識了之後，我便將雲朵當妹妹看待，後來發生了許多事，雲朵困擾於自己的身世，後經多方打聽，才得知可能與五仙教有所牽連，我本是蜀中人士，又與苗商打過交道，有幸學會了苗語，想著我對這附近也算有些熟悉，能幫上一些忙總是好的。”

“唐公子你人真好。”鳳瑤漢語雖說的好，卻並不精通，也不明白那些做派的婉約含蓄，有些事她只會以最直白的詞匯表達。

看著鳳瑤清澈的眼神，唐無樂難得老臉一紅，他還就吃這一套。盯著鳳瑤的眼睛誠懇的開口：“雖說路上也有些不安穩，可現在想想，若我沒有來這一趟，大概會後悔一輩子。”

雖然唐無樂明裏什麽也沒有直說，鳳瑤還是不可抑制的紅了一張俏臉，心裏暗罵自己不爭氣，又忍不住小鹿亂撞。

“這，我……對了，唐公子，你說路上不太安穩可是遇到什麽事了嗎？”鳳瑤僵硬的岔開話題，再這麽繼續下去，自己怕是要忍不住臉上的熱度跑掉了。

鳳瑤雖是無心卻一下子踩到了唐無樂的重心，唐無樂忍不住想起來了仙蹤林那驚鴻一瞥，那個身影會是失蹤已久的唐書雁嗎？

“鳳瑤姑娘，冒昧的問一句，仙蹤林一帶的屍人也是天一教弟子嗎？我聽之前投訴的苗族村落裏的人說，原本仙蹤林一帶才是大部分五仙教村落聚集地。這是怎麽回事？”

唐無樂心裏覺得怪異，他不是沒有見過屍人，可他在仙蹤林遇到的那一批屍人著實怪異的很。最明顯的一點就是——那些屍人會說話！

天一教的屍人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它們沒有自己的自主意識。就像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傀儡，沒有喜怒哀樂，也沒有痛感。可是仙蹤林那些屍人明顯是不一樣的！不僅如此，它們還有著自主的意識，甚至進退有度。

“不瞞唐公子，仙蹤林本是我教總壇，只不過我教經歷過一次分裂大難，一度教中勢力薄弱，後遭屍人強攻，曲雲教主為保全我教實力，不得不舉教牽至祝融神殿。”

鳳瑤遙遙望向仙蹤林的方向，目光悲傷：“仙蹤林居住的塔納一族也是屍人之災的受害者，當年天一教分裂出去後，利用從我教盜得的半部《屍典》制造了大量的屍人。但是烏蒙貴並未能完全駕馭，有不少人在變成屍人之後甚至還完全保留了自己身前的記憶，可他們身體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卻再也沒有辦法回到他們的家人身邊了。”

“他們憎恨天一教，也……憎恨我們……”鳳瑤輕聲嘆息。

唐無樂如遭雷擊，那雙充滿眼淚與思念的眼睛突然清晰了起來。

變成了屍人……？

“曲雲教主同情那些屍人的遭遇，故在那之後並沒有行滅殺之舉，反而盡量與他們進行交流與共存。”

“……沒有，恢覆正常的辦法了嗎？”唐無樂有些艱難的開口，他不敢想，如果唐書雁真的變成了屍人……

鳳瑤沒有想到唐無樂會這麽問，倒是有些感動，大部分人談屍人變色，卻從未想過，那些屍人也不過是一群可憐人罷了。

“並非沒有辦法，屍人是由《屍典》中的秘法創造出來的，只要能奪回《屍典》研制出破解的方法，想來便能讓這些人恢覆正常也說不定。”鳳瑤說著自己也不確定，畢竟想要從天一教手中奪回這半部屍典太難太難了……

“至於，另一個方法……”鳳瑤猶豫了一下，畢竟那只是一個傳說，誰也沒有辦法印證。

“什麽？”

“大祭壇中曾經居住著一位仙人，庇佑著這片土地風調雨順，大部分蠱術也是由那位仙人傳承下來的。雖然那位仙人已經離開了，但是她居住的神殿中，很可能會有破解之法。”

唐無樂有些失望，仙人什麽的，到底是太過虛無縹緲了……

不過唐無樂並沒有表現出來，他了很多，雖然一開始震驚於失蹤許久的唐書雁很可能已經變成了屍人這件事，但是更值得深思的是失蹤的唐書雁，為什麽會出現在五仙教？

當年唐書雁行蹤成迷，門主對於這個女兒也並不顯得特別關心，一度只是以唐書雁出去執行秘密任務了不便透露，來堵住悠悠眾口，現在想起來卻更像是一種搪塞。

唐門和五仙教一直沒有什麽交集，唐書雁根本就沒有出現在五仙教的理由猜對！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艾黎告訴了許多雲朵關於雲清的事情，作為教中大祭司，雲清一直是個神秘而獨特的存在，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多少歲了。

自從艾黎有記憶以來雲清就是那副弱冠的容貌，一直到他垂垂老矣，雲清還是那番不老的模樣。她鮮少會踏出大祭壇。

雲清奶奶告訴雲朵故事是假的。她確實收養過一個孩子，可並不是雲朵的父親，而是雲朵的母親。雲笙也並非她父親的名字，而是她母親的名字。

那是雲清百年來唯一一次出去。回來後，她帶回了一個女嬰。那就是雲朵的娘親雲笙。

“你的父親是以前南詔國的大將軍連城，他在黑龍沼遇到了你的母親後，決定拋棄身份，與她一同隱居。”艾黎回憶起那對年輕的眷侶，那本應該是一個人人稱羨的故事。

“只可惜，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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