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至時節。

扭曲錯位的仇恨。

當半張臉淤青的金絲雀，赤著腳站在面前發出請求的時候。

莉莉絲能看到艾倫乖巧的面容，白皙的耳尖，以及柔軟銀色長發披在削瘦肩線上的弧度。

鎖骨上暗色調的陰影。

極盡誘惑。

艾倫在引-誘她。

或者說美色撼動她的心，挑起她的憐憫利用同情，成為達成目標的幫兇。

而等到事件完成之後。

面前這個看起來無害銀發‘少女’，就會毫不猶豫的出賣她。

到時候，她作為唯一兇手。

會被處以火刑。

“你這個嘴巴裏，說出來的話。”

“我是一句都不信。”

掐著他的下顎。

莉莉絲可以透過面前金絲雀內心，看到自己被綁在絞刑架上，被烈火焚燒成骷髏的畫面。

那濃濃之上雲霄的黑煙，就是夏至最艷麗的煙火。

莉莉絲平靜的看著面前稚嫩的臉。

透過孱弱蒼白的眉眼輪廓，能看到年幼艾倫叵測的內心。

“我這邊殺死那家夥，你轉頭就能出賣我。”

“毫不留情。”

“你會第一時間張開雙臂，熱情的奔向你的公爵大人，然後將我供出來邀功，綁在火刑架上燒死。”

“我能看到你內心的‘火焰’...灼熱的，黑暗的....”

審視的目光。

慢慢在眼前的金絲雀身上來回巡視。

盯得艾倫手腳發涼。

“當然，為了防止我反咬你，你甚至可能會親手毒死我。”

“畢竟，只有這樣你才不會留下任何把柄，只有死人才能永遠守住秘密。”

“歹毒小東西。”

“不要將你那些邪惡黑暗的小心思放在我身上。”

莉莉絲頂著致命的壓迫感慢慢逼近，自然的將他下滑的睡裙吊帶提好，轉手抹掉了他嘴角沾著的藍莓果醬。

屬於惡魔冰冷的手。

帶著異香撫摸過嘴角時帶來詭異觸感，像是在呵護著‘花朵’一樣的溫柔。

“你還太小了，不會很好隱藏自己。”

“貿然對一個陌生人，提出自己要求是很不理智不的行為。”

“你要知道，我可能會背叛你。”

魔鬼能窺探人心的眼眸，仿佛撩撥心弦一樣的聲線。

“而且我不認為殺掉馬爾斯公爵的愛寵，你就會重新獲得公爵的疼愛。”

將他所有的欲-望，內心的渴求，與恐怖全部撕開呈現。

“你要明白人類洶湧的欲望是無法被填滿的。”

“今天有他取代你，明天就能有別人來取代你。”

‘他’指的是‘艾米麗’，也不僅僅只是指的是‘艾米麗’。

“永遠都有更年輕，更漂亮的寵物。”

“你可以殺死現在的那個孩子，但是你能殺多少過個那樣的孩子。”

“這就是個沒有盡頭的深淵。”

一旦墜入進去，就會在這個無解的囚籠裏被誆騙到死。

莉莉絲輕描淡寫的姿態。

短短幾句話將他剖析了個徹底。

真話總是不好聽。

不知道她哪句言語挑撥到了金絲雀敏-感的神經，招致了極大的憤怒與怨氣。

就好像在艾倫心上撕裂了一道口子，將他內心無法直面的膿瘡挑破。

頓時尖叫起來。

“我會不會被取代！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你拿錢辦事就行！”

“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滾。”

“我不想聽你說教，我不要聽你說叫....”

“你就是個無能者，膽小鬼，慫貨...”

孱弱的金絲雀跳著腳，氣急敗壞的叫她滾蛋，操-起床上的枕頭砸她。

連帶一起飛出來的還有，裝著牛奶杯子和餐盤，淅淅瀝瀝的灑了一地的濃湯。

像極了艾倫滿是汙穢的人生。

.....

兩人最終不歡而散。

怒氣沖沖的金絲雀，拒絕靠近她。

莉莉絲覺得自己過於尖銳了，或許姿態應該柔和點，因為從小被馴養的金絲雀醒悟是需要時間的。

艾倫還沒從馬爾斯公爵‘疼愛’的幻覺中清醒過來。

而惡魔在城堡的臥房裏，收到了一份宴會的邀請。

因為她篡改了城堡裏所有人的記憶，所以作為受邀請的黑魔法師。

莉莉絲出現在了城堡的晚宴上。

每年到這個月份。

馬爾斯公爵就會在城堡裏舉辦宴會，是權貴的聚眾狂歡地，也是作為圈-禁的金絲雀難得玩鬧的時光。

本來這只是一點小插曲。

直到莉莉絲在宴會現場，看到了裝扮精致的艾倫。

穿著純白色蕾絲長裙，臉上敷著薄粉，嘴上甚至還打了一點點薄薄的口紅。

一雙紫羅蘭色眸子被襯映的很漂亮，像是熠熠生輝的寶石，整個人像是裝扮美麗的貴族小姐。

他挽著馬爾斯公爵的胳膊笑的一臉獻媚，將她的告誡直接拋到腦後。

這是個相當愚蠢的行為。

因為惡魔的詛咒，會讓公爵這個變態，每晚入夜後反覆用靈魂去體驗地獄的刀山火海。

那些令人絕望的恐懼與痛苦，會長久占據他的內心。

他的情緒一定是失控的。

易爆炸。

尤其是在噩夢剛剛發生在昨天。

莉莉絲看到那個兩個人站在一起時候，心裏有股說不清楚怒火往頭上湧。

沒有心的魔鬼，初次嘗到了嫉妒與憤怒摻雜在一起的火焰。

就像是瑪莉亞給她當初捏的‘黃金心臟’。

雖然消失了。

但是聖潔之物最終還是她死寂的胸膛裏，留下金色的斑痕。

不多，只有一點。

所以莉莉絲看著遠處不知死活的金絲雀，下意識的想掐死他。

偏偏不死活的金絲雀，親昵的挽著馬爾斯公爵在視線掃過來的時候，還刻意挺起胸膛，對莉莉絲冷哼了聲。

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是莉莉絲能看到他刻意挑起的下巴。

像是示威一樣。

幼稚。

她就像是被自己圈養的鳥，啄了眼睛一樣。

真想把人抓回來，關在籠子裏。

他該慶幸，他們不認識！

不認識！

不然她會讓那個的家夥知道，自己有多少手段，有多會折磨人。

......

莉莉絲站在香檳塔旁，端著酒杯轉移視線的時候。

突然感覺到有人在倉促的驚呼中撞到了她後背。

在燈火闌珊的宴會大廳裏，歌舞熱鬧香衣翩翩，莉莉絲的人沒動，甚至連手中的酒水杯子裏的液體都沒晃。

但是撞到她背後，踩到她裙擺的人，卻因為慣性或許還絆住了腳。

眼看著就要栽倒在地。

胡亂揮舞的手差一點就將旁邊高高的香檳塔打翻在地，莉莉絲很自然的拉住了他胡亂揮舞的手。

抓著纖細的手腕提起來一看，赫然是個穿著精致的綠眸的‘少女’。

金發，綠眸。

很漂亮。

跟艾倫的清冷稚嫩是截然不同的美，更鮮活更燦爛像晨曦，一頭金色長發仿佛天使一樣。

自下往上看的時候。

一雙綠眸像是貓兒眼，惹人喜愛。

“謝謝您！尊貴的女士！”

臉上笑的甜蜜蜜。

但是接觸到手臂的一瞬間，莉莉絲窺探到了眼前這家夥的內心。

黑暗，殘忍，天真。

眼前純真無辜的孩童面容，他也是馬爾斯公爵圈養的金絲雀之一。

‘艾米麗’。

也就是保羅。

這是莉莉絲第一次接觸面前這個鮮活的少年，而不是躺在陣法裏的一具慘白的屍體。

他的脖頸還沒有被割開，渾身的血液也沒有被召喚魔法陣吸幹。

一張鮮活的臉。

穿著墨綠色裙子，漂亮的像是櫃臺裏妝點精致的洋娃娃。

他看起來跟艾倫割裂扭曲的性格不一樣。

黑的很徹底。

這個孩子天生靈魂就是純粹的惡，沒有中間地帶與純潔。

不會懷疑，不會猶豫，不思考，不痛苦，只要有目標就會去不擇手段去完成。

是天生的犯罪人格。

但是基於這個特性，他也有短板，粗暴殘忍的內心匹配的是一顆不太聰明的大腦。

就像現在。

他追著一只女巫的貓咪跑到了惡魔裙擺裙擺之下。

莉莉絲抓著面前的‘艾米麗’將人從地上拽起來，然後略微揮動了下手指，從自己裙擺下面拎出來了一只肥碩的玳瑁長毛貓。

沈甸甸的肥碩貓咪，被抓住的時候叫了一聲“喵——”。

一雙漂亮的貓兒眼像是反光的玻璃珠。

腦袋轉動的時候，脖頸上的鈴鐺一響。

莉莉絲只覺得被她掐在手上這只肥碩的貓咪有點眼熟。

只是她還沒想起來是在那裏見過的時候，那個小東西已經她從手中掙脫，輕巧跳入了對面‘艾米麗’的懷裏。

尾巴慵懶的甩動。

兩個物種，一大一小都長著一雙貓兒眼。

這是個奇妙的共性。

看著他們，莉莉絲就感覺自己像是在欣賞誰的寵物一樣。

只是不等她細看的時候。

那個靈魂傾向黑暗的金發少年，已經抱著肥碩的貓咪靈巧的跑開了。

他就像是故意撞上來一樣。

沒等莉莉絲發現他到底偷偷幹了些什麽的時候，從旁邊陰暗的角落裏氣勢洶洶的伸出來一只手。

纖細的，憤怒的，手背上甚至都能看到繃起來筋。

指甲掐在莉莉絲手上的時候，尖銳鋒利的刮的手上的肉生疼。

拉著她猛拽，但是他拽不動。

莉莉絲一回頭就對上一張因為憤怒而漲的通紅的臉。

蒼白的精致的甚至帶著幾分病弱的‘少女’，使勁拽著她的手臂往角落裏拽動。

紫色的眸子裏壓抑的憤怒，就像是要噴湧出來。

好像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場景，好像抓到了莉莉絲偷-情一樣。

連拖帶拽，手腳並用，將她拖到陰暗的角落裏面。

嘴裏喋喋不休的罵著。

“你怎麽能...怎麽能...怎麽能跟....”

拽的吃奶的勁都使出來，虛白的臉蛋用力的皺在一起，連著身上精致的裙擺都揉的皺巴巴。

莉莉絲垂眸去看的時候，看到就是艾倫皺著眉頭，漂亮的銀發散落了幾縷。

唇瓣上缺掉口紅。

特別礙眼。

“怎麽能跟那家夥站在一起！”

用盡全身力氣將人扯到了黑暗裏，削瘦的手臂胡亂推搡著，按著將莉莉絲堵在陰影的墻壁上。

貼到惡魔身前的金絲雀，壓低憤怒的聲音格外刺耳。

“我跟哪個家夥站在一起？”

氣氛詭異的沈重與凝固。

即使外面歡快的鋼琴曲正道高-潮的部分，歡聲笑語源源不斷不斷，而面前黑暗裏端著酒杯嘴角始終帶著笑的莉莉絲反問。

“你說‘艾米麗’？”

“我跟那個家夥站在一起，跟你有什麽關系？”

剛剛還談笑歡聲的人，忽然就不笑了。

站在黑暗裏的惡魔，一旦踏入自己的領域裏，莉莉絲整個人就像是融入黑暗裏一樣。

她身上帶著夏日夜色微涼的氣息，以及酒水暈染的味道，還混跡著酒會上不知道是誰的香水味。

艾倫好不容易甩脫公爵急躁的跑過來。

結果就被一句話堵在現場。

她跟誰站在一起，跟他有什麽關系呢？

確實跟他沒什麽關系？

心尖像是被人猛的一刺，艾倫眼眸一顫當時就有點繃不住了。

他們只見過三次。

交易就只有一條藍寶石手鏈。

既沒有達成協議，也沒有什麽特殊關系。

盛夏季節風景美麗，但是每一次見面，總是在他不那麽體面的時刻。

可是艾倫覺得不是這個樣子的，因為她看他的眼神格外的縱容。

她明明會幫助他遮掩狼狽，會牽起他的手會幫他處理傷口，哄睡覺，收拾殘暴的馬爾斯公爵。

還會在隔天，提醒他最近小心暴躁的公爵。

所以艾倫覺得她對他是不同的。

昨天早上砸過餐盤之後，優雅高傲的‘魔法師’摔門離開之後，一天都沒有出現。

艾倫一直在等著她。

他等著莉莉絲再來找他吵架，等著莉莉絲給他送午餐，期盼著那個優雅從容的身影會出現房間裏。

再哄哄他睡覺。

艾倫蜷縮在房間裏等了一整天，又輾轉反側再床上等了一晚上。

卻是空期待。

直到第二天，夏日的晚宴開始的時候，他才在宴會上裏看到熟悉身影。

站在水晶燈下端著酒杯的紅發女士，優雅威嚴就像是暗夜的女王，有種特殊的魅力。

僅僅只是三次見面。

但是艾倫記住那個身影記憶深刻。

就感覺自己像是在背後角落裏，註視著她千百次一樣的感覺。

是他觸及的夢。

“不是這樣的！”

被驟然罵了一臉。

面前的金絲雀顯然有些無措。

“我不是管你跟誰在一起....是我問你為什麽會跟他在一起...那家夥是保羅,他就是‘艾米麗’....”

胡言亂語。

“你不要和他站在一起...你不能和他站在一起...”

“我討厭他....”

莫名的厭惡與慌亂占據著混亂的內心。

墊著腳尖點，虛虛的壓在莉莉絲身前的金絲雀。

艾倫並不重。

他輕的好像一片煙霧，稍微吹一下就散了。

“那家夥很壞的...”

“很惡毒...嘴巴很會騙人的...”

艾倫不想看到他們兩站在一起的模樣。

不想看到會溫柔牽起他手的紅發女士，同樣會溫柔牽起別人的手。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恐慌。

像是孱弱的金絲雀突然才發現，她溫柔是無差別的。

她對所有人都‘溫柔’。

同樣也會對別人傷痛產生憐憫，同樣也會哄著別人睡覺。

同樣也會為別人編制‘美夢’。

他並不是例外。

孱弱金絲雀扒在衣服上，堵在墻角絮絮叨叨的時候，就像個缺愛討不到糖果小孩。

幼稚的可笑，卻也近乎悲哀。

.......

“他很壞，嘴巴會騙人。”

“難道你就不壞？你的嘴巴就不會騙人？”

緊密的狹窄的隱蔽處。

近的莉莉絲能看到他頭頂上的發旋。

近的艾倫鼻尖能蹭到她衣服上的織物絨感，聞到莉莉絲身上始終散不去香氣。

馥郁的迷人的。

“你昨天叫我去幫你幹掉他的時候，難道你不是在騙我？”

“你心裏沒想著毒死我？”

過分狹窄的角落。

不只是擠走了空氣，也擠走了過分冷漠。

讓兩人的距離驟然靠近，有一種偷-情一樣的禁忌感。

加上艾倫一直堵著莉莉絲，他的手死死抓著她的裙擺，怎麽拽都拽不下來。

略帶哽咽啜泣的聲音。

不用伸手去摸，就已經感覺到淚水濕濡了衣裙。

“我...我....沒想殺死你...”

他當時只是出於廝殺的本能。

那個念頭僅僅只是在心裏胡亂撇過了一下，很快就被拋到腦後了。

但是卻被莉莉絲瞬間捕捉到，才會連帶著發生了一系列事情。

濕濡的臉蛋拱在她身上，莉莉絲都可以預見她黑色禮服上，白花花的一片估計全是他的臉上的粉。

黑暗中緩緩伸出手去觸摸面前人的頭發。

漫不經心，一點點的撥弄。

像是揉著孤鳥頭頂的絨毛一樣。

久違的溫柔，令緊緊抱著她的艾倫開始輕聲抽泣，好像等了很久一樣。

削瘦的肩頭微微顫動。

缺愛的金絲雀終於等到了那只冰冷帶著香氣的手，冰冷指尖輕觸了下他濕濡的臉蛋。

然後擦去了他眼眸下的淚痕。

“哭什麽？”

“昨天早上叫我滾得時候，不是叫的挺大聲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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