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彌漫的長夜裏，庭院裏開滿了荼蘼的藍色花朵。

冰冷艷麗的色彩，大朵，大朵。

綻放在幽暗的庭院裏。

寒風刮過，跟黑暗的建築畫風融合在一起，有一種詭異的幽靜。

周圍安靜的可怕。

薩妮努力踢蹬著，從地獄惡鬼的身下掙脫不開。

只能聽著頭頂熟悉壓抑的咆哮聲。

急的滿頭大汗。

難得的在領地裏看到熟悉的人。

雖然薩妮和喬，僅僅只是隔著銹跡斑斑的監牢匆匆見過幾面。

但是薩妮對於面前的扛著刀刃的喬。

本能地親近。

最起碼比身旁沒有五官面目猙獰的惡鬼親近。

畢竟喬是人類的外表。

氣質慵懶帶著幾分黑暗氣息的男人面容俊秀，看不出年紀多大了。

他黑色異瞳的眸子，在夜幕遮蔽下並不起眼。

神色莫測的掃了眼被抓住的薩妮。

似笑非笑的看著對他張開血盆大口的地獄惡鬼，扛在肩膀上的刀刃，滴著詭異銀色血跡。

星星點點落在衣袖上。

腰間拴著一個破舊的油燈，在漆黑的夜色裏，在他腰間照出微弱的光線。

跟他當初放在監牢前的破爛油燈一樣。

忽明忽暗。

正在兩方對峙的時刻。

被薩妮驚叫驚飛的夜鴉，撲棱著翅膀又重新盤旋在了樹梢上。

“呱呱呱——”呱噪的叫著。

壓得枝頭顫了顫，然後極其自然的用鳥喙，梳理了下翅膀羽毛。

再起擡頭。

眼眸發出幽暗的墨綠光芒，不詳的鳥類再開口，就變成了個熟悉的聲音。

低沈的優雅的大提琴。

充斥著黑暗的韻味，聽得人毛骨悚然。

“薩妮？”

“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之前答應我好好睡覺的小姑娘。”

“為什麽會出現的在庭院裏。”

“你是在夢游嗎？”

惡魔的聲音聽不出喜悅與憤怒。

他就像是在討論今天月色多麽美，花朵綻放多麽漂亮。

然後在薩妮面前的空間場景迅速撕裂切換。

那種場景無法描述，好像踏入一個的光怪陸離的世界，又像一場華麗盛大的大型魔術。

等她閉眼再睜開的時候。

他們所有人就已經站到了城堡裏的內室裏面。

黑金正坐在長桌背後的位置上，他在觀察事件的進程。

混跡入教會中的‘弒神者’。

黑金能跟同類共享視野。

惡魔的眼睛隔著幽暗黑夜，一直在搜尋順著水流逃跑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的聖天使。

只是到現在還沒有收獲。

黑金沒有睜眼，看起來就像是在怔怔出神一樣。

高聳華麗的蒼穹頂，刻著繁覆花紋。

明亮的金色水晶吊燈。

照的他鼻梁挺直。

照的墻壁上身形巨高的騎士雕像看起來栩栩如生，帶著鎧甲的面容，在燈光下顯得冰冷堅硬格外帥氣。

“你最好跟我解釋一下。”

本來被地獄惡鬼卷著的薩妮。

到了室內。

終於獲得了自由，她跌落在厚實的地板上。

因為慣性，還順勢滾了一圈。

背後被米婭利爪劃破的小‘布包’也被甩了出來。

被撕裂了長長的口子，孤零零躺在地上，像極了犯罪證據。

黑金坐在桌子後面慢慢睜開眼睛，那雙別有韻味的綠色眼眸專註的打量面前小姑娘。

看著她慌亂的抓過地上的小‘布包’揉在懷裏。

從遮不住的邊角，能看出來不知道她是悄悄拆了衣櫃裏哪件衣服。

歪歪扭扭的針線，縫了醜兮兮東西。

也不怪被抓住的時候，那麽輕易就被撕破個長長的口子。

劣質品。

薩妮屬於被抓到現場。

她看著坐在桌子後面的惡魔緩緩吐了口氣，黑金慢慢站起身踱步走到面前。

踩著地毯的聲音，以及看著那看起來英俊邪肆面容，極其有壓迫感。

讓人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撒謊騙人小姑娘！”

“不聽話的孩子該被懲罰。”

黑金的言語聽不出喜悅或者憤怒，就像是在討論今天夜色多麽美妙一樣。

他沈默看著被抓到現場的小姑娘，滿臉寫著心虛，一張臉局促的恨不得埋進地板裏面。

稚嫩手指揪著衣服下擺絞起來，衣服上還有從花壇上蹭過來的淤泥。

很狼狽。

“半夜不睡覺，偷偷跑出去。”

“你以為這裏跟你在人間一樣嗎？”

“愚蠢的決定。”

“這裏不是人界，你在人界跑出去，半夜都有可能會遇見徘徊在郊外的野狗狼群。”

“而在地獄的夜晚裏。”

“濃霧深處你不會遇到野獸，這裏潛伏著無數怪物魔獸。”

“你走不到城堡的範圍外，就會潛藏在薄霧裏的魔獸撕碎分食。”

“你要知道。”

“怪物最喜歡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孩子。”

“骨頭都嫩的。”

“輕輕一咬，哢嚓——，一下就斷了。”

“你說我應該怎麽懲罰你？”

黑金模仿了下利齒撕咬聲音。

惡魔天生的血腥氣息，令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危險。

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讓薩妮本能畏懼。

好像面前的魔鬼隨時會抽出她的骨頭，咬上一口一樣。

氣氛尤為凝固。

氣勢洶洶的‘米婭’像是聽不到惡魔的恐嚇一樣。

反倒是這個時候，跟著一起被召喚過來站在陰暗裏的喬，終於開口了。

“小姑娘還年紀還小。”

“剛剛死去親人，獨自一個人留在這裏肯定心裏害怕。”

“我跟米婭關系不錯。”

“在地牢裏的時候，送過食物也見過這丫頭幾次。”

“不如把她交給我，我好好安撫她。”

“不然一個不聽話，總是想著逃跑的女仆，很麻煩的。”

刀刃上滴著血跡的園丁。

喬一開口就引來地獄惡鬼抗議的咆哮。

就像是天性相斥一樣，又或者是野獸的本能的厭惡。

‘米婭’聽到他聲音就躁動不安。

像是憎惡他身上的血腥味，像是懷疑他的企圖一樣。

惡鬼的顏色慘白一片，色調像是掛著裹屍布的枯樹枝一樣，靜靜佇立在屋子的時候寂靜無聲。

但是當發出咆哮之後。

整個屋子裏回蕩都是地獄惡鬼的咆哮，惡鬼尖嘯似乎能刺穿靈魂一樣。

漏出來的血腥利齒。

以及順著嘴角黏膩膩滴下來的血跡。

刺眼的紅。

...

阿爾瓦親眼看著強大神使捏碎了偷窺者腦袋。

當時隔著薄薄一扇門扉，他看著被神使抓過去的人。

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來。

渾身血液連同腦漿迸裂，像是‘噗嗤——’捏碎的果子。

那個聲音，深深刻入了阿爾瓦的腦海裏。

像是魔鬼的召喚，深刻的刺入了他的心靈深處。

他是個碌碌無為的中年人。

守著一個小教堂的偏境牧師，這輩子除魔都沒做過幾次。

以及高階神明伸手碾碎信徒頭顱的畫面。

他們視作神明的天使大人！

天使大人。

黏膩膩的腦漿與血液順著加百利修長的骨節滑落。

那是阿爾瓦在伽勒身上從來沒有見過的殘忍。

以及，費德勒大人張開潔白的雙翼跪在神像身旁，親吻指尖的畫面。

禁忌的。

像是魔鬼的禱告。

簡直瘋了！

他到底看到了什麽？他到底看到了什麽？

阿爾瓦心裏亂極了。

整個心跟整個思維胡亂的攪在一起。亂成團。

渾身嚇出了一身冷汗。

連滾帶爬。

他不知道高階天使費德勒大人有沒有發現他的蹤跡，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跟那個被碾死牧師一樣。

死的那麽淒慘。

只知道，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然後在沒有方向胡亂奔跑中，他胡亂絆住了腳，臉朝下吃了一嘴巴土。

手臂挫出了長長血痕。

而擡起頭的時候，正好撞到了趁著夜色濃厚時，準備離開的弗蘭克。

...

仿佛薄紗一樣的陽光從天際降落。

輕盈縹緲好像是虛幻的影子。

從來不輕易出現在人前的光明女神，落在幽暗寂靜的森林裏面的時候。

她渾身都像是渡著一層金光，聖潔像是凝聚中白露的花瓣。

......

兩個人驟然對視。

阿爾瓦像是個黑漆漆的野獸，從山坡上滾下來時候。

發出沈悶的響聲。

弗蘭克一度以為自己帶著天使斷臂逃跑的行為被發現了。

表情變得淩厲起來。

他傾聽周圍的動靜，握緊手裏的長刀，下意識看了下站在身後坎蒂。

然後他再看到的就是，從地上爬起來，仿佛瀕死之人抱住浮木的阿爾瓦。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連滾帶爬的挪到腳底下，抱住弗蘭克的大腿。

拽他猛地一晃。

嘴裏壓抑又小聲的念叨著。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看見.....”

瑟瑟發抖。

極其壓抑的聲音，慌亂極了。

好像遇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事情，根本冷靜不下來。

只能茫然的重覆著混亂言語。

混亂中擡起頭茫然看著弗蘭克的臉，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看到了大主教。

深夜徘徊的大主教。

阿爾瓦像是觸電一樣，猛住了嘴，卻又發現弗蘭克穿著一身便裝。

他褪下了神職人員衣服，背上背著行囊，看起來像是要遠行的架勢。

阿爾瓦不清楚什麽原因。

但是他看著弗蘭克背後沈甸甸的行囊，一瞬間像是被神明點撥一樣。

突然反應過來，抱著腿開始哀求。

“弗蘭克主教，弗蘭克主教，弗蘭克主教帶我一起走。”

他親眼看到了天使的禁忌之戀，還看到了高階天使的殺人現場。

如果不走他死定了。

高階天使費德勒隨時會追過來，他甚至可能隨意找個理由處死他。

他就會悄無聲息的死去。

就跟那個被捏死同伴一樣，阿爾瓦嚇傻了。

他胡亂重覆著。

同時腦袋裏，想著那雙根本來及不掙紮，就無力垂下來的手。

仿佛巨大的夢寐。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懷疑那裏的....不是光明使徒...”

“我也懷疑，”

迅速表明立場，將自己劃分幹凈。

阿爾瓦急促解釋著，滿眼懇求。

嘈雜的聲音，只能從混亂的言語中拼湊出的信息，看著阿爾瓦顫顫巍巍指著山頂上教堂的手指。

“你在山頂上...看到了什麽....”

“我看了，在殺人....他在殺人....”

他看到了‘神使大人’趴在神明的腳邊，迷戀的親吻神明的手指。

禁忌的愛。

像是刺入咽喉的利刃，讓他害怕到無法呼吸。

天使是純凈聖潔的。

他們平等的憐愛每一個生靈不會傷害人類。

而不是懷揣著禁忌之心的墮落者。

肆意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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