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惡魔擁在懷裏。

以‘神明’的視角俯視大地，艾倫看不到那些人的臉。

只能遠遠看到交戰場景中的慘烈，瘟疫與黑暗侵蝕大地時留下斑駁的痕跡。

看到那些廝殺在一起的身影，高高揚起的灰塵與殷紅的鮮血。

結局可能意料之外的糟糕。

“再看看。”

剛剛從無垠之地回來金絲雀，精神上其實有點怠惰，這讓艾倫說話聲音有點低沈。

連帶著。

莉莉絲劃過掌心的利爪，感覺仿佛要刺破皮膚般尖銳。

帶來細微的痛楚。

“賭-局不是還沒到最後嗎，沒有到最後，怎麽知道勝負輸贏。”

完成米婭的遺願只有一次機會。

艾倫不打算就這麽輕易放手。

畢竟，米婭撲倒在他輪椅面前衰敗身影還歷歷在目。

額頭磕到鮮血直流。

飛濺到他輪椅上的鮮血，鮮紅灼目的仿佛烙印在，艾倫那雙紫色眸深處。

臉色蒼白的金絲雀。

攀住了惡魔的手臂，精致的側臉貼了上去。

莉莉絲身上還帶著無垠之地刺骨寒意。

艾倫貼在她纖長的臂膀上。

臉頰側面細軟的絨毛貼著衣袖上的絲絨，艾倫精致昳麗的面容凍得微微豎起雞皮疙瘩。

他輕顫著睫毛，下意識生理反應。

不過那細微的變化，臉埋在莉莉絲袖子上絨毛蹭了蹭，就消失不見了。

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

靠在惡魔身側的金絲雀，艾倫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一直關註著戰場。

他想著怎麽才能把‘米婭’拖出來，怎麽才能讓賭局順利進行下去。

因為他看到慘白幾乎認不出模樣的惡鬼，跟手持光明長劍的天使廝殺在一起。

打的難解難分。

艾倫其實不太相信米婭的實力。

畢竟伽勒是光明天使。

即使他很年輕，戰鬥力也不強。

但那也不是在地獄裏，醞養了不足一到一個月的‘米婭’所能抗衡的存在。

如果‘米婭’死了，那麽賭局將會不覆存在。

那薩妮怎麽辦！

那個臉蛋圓圓，安安靜靜待在地牢裏小姑娘，就會徹底失去希望死亡。

艾倫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間事情發生。

所以他抱住了惡魔的手臂，昂起那張精致的面容。

“莉莉絲我們的關註是不是有問題。”

“我們的賭局，不是看看死而覆活的‘米婭’，會不會殺了那個她最疼愛的孩子。”

“而不是看著剛剛長出來的地獄惡鬼，和教會的騎士和光明天使廝殺在一起。”

“地獄惡鬼如果死了怎麽辦？”

“無論是死亡，還是受傷，都會幹擾賭局的結果。”

“薩妮還有可能會被誤傷。”

艾倫垂眸冷眼看著交戰的人群，刺耳的廝殺聲響徹的天際。

他看著深深陷入殺戮之中，聞到鮮血而狂熱的地獄惡鬼。

心情顯然有點沈重。

“而且，比起現在狀況，我倒是更想知道，他們怎麽會撞到一起。”

“米婭不是追著那個薩妮來的嗎。”

惡鬼會牢記死前最後執念。

覆活之後緊追著，摯愛之物或者摯愛之人，一定會牢牢抓在手裏。

艾倫也有執念。

他體會過那種感覺，所以感受會特別深刻。

米婭一定是追著薩妮來的。

那個小姑娘最後被天使帶走了，所以碰倒伽勒不奇怪。

但是就不知道為什麽回和教會的人碰撞在一起。

“莉莉絲，到底是什麽原因？”

“在我們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

抱著惡魔手臂纏了上去。

踮起腳尖的金絲雀，昂起頭親吻了莉莉絲猩紅的唇瓣，輕盈如同蝴蝶的羽翼一樣。

充滿疑惑的言語，從艾倫嘴裏出來的時候總是格外暧昧。

他指的是跟米婭纏鬥在一起的天使，教會，也是指的也是那源源不斷冒著黑暗和瘟疫的空間裂隙。

畢竟在艾倫的認知裏，擁有撕裂空間能力的只有惡魔。

他不認為米婭有那能力。

艾倫覺得是有人在動手腳。

“不用胡亂猜想，沒有別人幹預。”

被蜻蜓點水一樣親了親唇瓣，莉莉絲主動抱住了踮起腳尖湊到她面前的少年。

反客為主，親啄了他的唇瓣。

“就是那家夥自己撕爛的，可能是她本身的技能。”

艾倫的個子不高腰身纖細，即使穿著厚厚的冬衣，也是輕易就能勒斷的程度。

被惡魔緊緊抱著的時候，會讓他感覺有點沈悶呼吸不過來。

艾倫聽著耳邊微不可查的嗤笑，暧昧的感覺隔著厚厚衣服，莉莉絲的手能穿過衣服觸摸到他細膩的皮膚。

點在腰間。

“我跟你說過，你要對它有點信心。”

“或者說不是對它有信心，更重要的是對我有信心。”

“地獄靈泉是，淬煉靈魂的寶貝，很珍貴的。”

“至於你說他們為什麽的會撞到一起。”

惡魔可以讀取人內心的恐懼和記憶。

所以莉莉絲看了一眼，惡魔金色的眼眸在發光，很輕易就可以窺探到事情的原委。

“你的‘好夥伴’，伽勒想殺了那個被小姑娘。”

“賜予她永遠的安眠。”

抱著艾倫的腰，嗅著他衣領上熟悉的芬芳氣息。

莉莉絲緩緩開口，言語令人脊背發涼。

“而‘米婭’。”

“她蘇醒的那一刻正好感應到了天使殺意。”

“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感覺到了天使的殺意，或者是感覺到獵物有危險。”

“我告訴過你，黑暗生物對於獵物占有欲的都是爆棚的。”

“及時她沒有記憶，剛剛覆蘇，但是已然會遵循最後死亡時刻，殘留在腦海中的執念行動。”

“去追尋她丟失的重要之物。”

莉莉絲說這話的時候，點了點艾倫的頭。

“所以兩方人碰上，那僅僅只是個意外。”

莉莉絲心情甚好，親吻了下艾倫的側臉。

唇瓣摩挲側臉暧昧感，在這個的充滿廝殺聲的戰場上格外突兀。

濃厚的薔薇從她身上飄散開，艾倫感覺到她身上的黑暗力量在湧動，稍微側頭過去的時候看到就是惡魔微微發光的金色眼眸。

“不過你你說的也對。”

“他們的介入拖住了米婭的腳步，會幹我的賭局結果。”

“即使是背景的禮樂，太過吵鬧，也會讓人頭疼不已。”

莉莉絲說話的間隙，掌控黑暗的惡魔，已經張開了猩紅利爪。

原本廝殺正在酣暢的戰爭局面裏面。

昏暗的天空。

氣氛陡然陰森下來。

像是無盡黑暗籠罩住頭頂蒼穹一樣，那是危險攀附在背脊感覺，死亡的利刃瞬間刺入咽喉的窒息感。

讓所有人背脊發涼，雙腿僵直無法行走呆立在原地。

牧師手上的魔法盡數被打亂，揮舞中劍刃揮砍的聖騎士，仿佛被壓著頭顱按進了淤泥裏一樣喘不上氣。

過分龐大的黑暗力量，不受世界法則束縛的黑暗力量。

令人伽勒極其厭惡。

跟聖光天使一起反應過來的，還有與他廝殺在一起地獄惡鬼。

作為唯一一個用靈泉培育出來‘試驗品’。

在察覺到掌控黑暗的主宰踏足這篇土地之後，它的目標就不是面前天使了。

似乎是畏懼，似乎是有了新的目標。

地獄惡鬼昂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嘯，然後毫不留言轉頭就走。

它本身就像是墳頭纏著裹屍布的枯樹枝。

特別高，特別削瘦。

高挑削瘦的身軀，從腳尖開始如同植物根須，迅速融入地面。

開始相反方向追擊而去。

“別走！”

伽勒想追。

但是下一秒，他就聞到令他毛骨悚然的氣息，下意識擡起頭看向高空。

於虛空中某個看不見的身影遙遙相對。

莉莉絲金色的眼眸發著光，身影虛影在天空之上，她仿佛這片領地主宰一樣。

輕輕勾了下手指。

米婭撕碎空間裂隙，像是被怪物利爪撕裂一樣。

無法停止空間界口被直接撕爛，迅速撕裂了數倍。

黑暗氣息更濃郁了，從空間界口裏面，發出了恐怖可怕的聲音。

“嗷——嗷——”

那是看守地獄的魔獸。

感受到了領主的召喚，從地獄深處黑暗中爬出來，尖銳的利爪穿過空間裂隙時發出的震天聲響。

震驚了一眾聖騎士。

也讓那些跟聖騎士纏鬥在一起的惡鬼停止了所有動作。

它們像是嗅到了空氣裏熟悉的氣息。

開始焦躁不安。

血盆大口沒有收回去，尖銳的牙齒就那麽暴露在空氣裏。

直到地獄魔獸徹底穿過空間裂隙之後。

它才漏出了真面目那是火焰蜥獸，身形巨大體長五米的巨獸，渾身冒出逼人的熊熊烈火。

所導之地皆是赤紅。

一雙冷血動物的豎瞳，一張長滿細碎牙齒巨口。

順著嘴角留著毒液，落在被抽幹生機的土地上，燒的滋滋冒煙。

伽勒察覺到了莉莉絲的蹤跡。

但是戰鬥不高的光明天使，被高階惡魔震懾的不能動彈，即使牟足了力氣也不觸碰不到她的衣角。

跟上一吃次的高階天使，加百利比起來差遠了。

莉莉絲也不知道那個瘸腿神明，到底怎麽想得，會捏這個廢物。

莉莉絲不準備跟他們多纏。

召喚出地獄魔獸拖住這群繁雜的人類。

讓他們感受一下真正的地獄危機，也想看看這群人類到底是奮力一戰，還是潰敗而逃。

無論那種她都很期待結果的。

至於莉莉絲本人，已經籠罩金絲雀，追著‘米婭‘消失方向而去。

.....

艾倫親眼見證著這一切。

他很久沒有這麽真實面對人類戰場廝殺了，在黑暗的彌漫百年間隙裏面。

他一直被圈禁，要麽就是待在莉莉絲身邊。

接觸到的生物都不是人。

無論是惡魔，魔獸，又或者是地獄使徒，他們的無論是身體還是戰鬥力都高。

最起碼不會那麽輕易死去。

但是在不對等的實力面前，黑暗彌漫天空，世界法則對於惡魔遏制消失了。

所以那些鮮活的生命，在莉莉絲面前，才會脆弱如同螻蟻草芥，低賤。

這對於艾倫來說遠遠超脫意料之外。

這才是莉莉絲真實的實力。

看著被召喚出來火焰蜥獸，艾倫紫色眼眸感抖了下。

他似乎沒有預料到這個結果。

但是不等他反應過來，莉莉絲已經閃電般的追到帶密林深處。

地獄惡鬼的很快，莉莉絲更快。

艾倫感覺自己像是化成了一道風，穿梭陰影交錯樹林茂密的鎮邊森林。

往上山上去的路狹窄，被聖光刺激到詛咒發作的薩妮。

生存本能接管了這具幼小的軀體。

薩妮感覺到巨大的痛苦，那是一種從靈魂上感覺到的撕裂，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血肉裏鉆出來。

死死勒住咽喉。

讓她呼吸不順利，讓她一意識清醒，讓她渾身仿佛灼燒一樣疼。

那些漆黑的腐蝕黏液，灼傷了她細嫩的皮膚。

這種感覺，無異於開膛破腹，不得解脫。

薩妮一直在咆哮，尖叫，逃跑。

她一直在跑，一直在跑，一直在跑，一直在跑......

跑的整張臉通紅，跑的兩只鞋子混亂中掉了一只，跑的渾身上下不合適袍子被她抓稀爛。

漏出腐蝕出鮮血斑斑脖頸。

她像是一只被人用開水燙過的小貓，痛苦的發出的聲音。

然後混亂中不看路，腳下絆倒了樹根，然後整個人臉朝下重重摔進了枯葉堆上面。

發出沈悶響聲。

村落旁邊的森林裏，地上落滿了枯枝敗葉，並不疼。

到是她的動作，驚飛了樹上的飛鳥。

枯枝落葉上爬過去的千足蟲，還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小蟲子。

薩妮摔倒的時候，是臉砸在地上。

手，帶著血的指尖胡亂的放在身側，手正好壓住了那條扭曲恐怖可怕的蟲子。

正在痛苦中薩妮是感覺不到恐懼的。

她只知道好疼好疼，只知道有什麽東西在死死錐著她的頭，像是要把腦殼骨頭撕開一樣的疼。

她控制不住自己，也控制不住身上冒出來腐蝕的黏液。

一切，一切都讓她很痛苦。

大概是痛苦到深處了的，用頭撞地，撞得一腦袋淤泥。

然後就是神經病一樣，挖洞把自己埋起來。

遵循著本能指引薩妮找了狹窄的山石縫隙，徒手把洞穴挖開了把自己埋了起來。

泥土潮濕的味道，或者著是濕潤的氣息。

能讓她感覺到安全。

或者是森林裏泥土的寒意，能緩解她身上痛楚。

總之薩妮就這麽蜷縮在這裏，渾身疼的發抖，她像是短暫的安全了一樣。

終止了慘叫。

而這個時候莉莉絲帶著艾倫已經到了。

他們隱蔽在小溪邊的對面樹杈上，正好能看到小姑娘藏身洞穴。

這個位置真的不大，正好能藏一個小孩子。

薩妮穿的又是灰突突的袍子，抱著膝蓋一縮頭，整個人看起來就泥巴沒什麽差別。

正在艾倫待在暗處，平覆著呼吸觀察，薩妮安全的時候。

那順著生前執念的慘白身影，終於追來了。

在漆黑幽暗的森林裏，潮濕空氣的令人不適，那鬼魅般的影子潛伏在地底。

仿佛枯樹根生長一樣，又像是潛伏在地底惡鬼。

它可以極其迅速移動。

艾倫眼睛捕捉不到速度，如果不是莉莉絲的行動比它更快，說不定艾倫就敢不到現場了。

厲鬼緊追而來。

它從地上絲絲縷縷長出枝丫冒出頭的時候是沒有聲音的。

像是枯樹生長，又像是靈魂顯現。

總之是特別鬼魅，尤其在契合看不見光的森林裏。

死氣沈沈的慘白，仿佛死神降臨一樣。

它直接在薩妮附近出現的。

在小姑娘的藏身地，化作一個削瘦高挑的身影，隱約能看出是個女性輪廓，甚至還有頭發。

而且對比那些沒有毛發沒有性別白色惡鬼。

看起來更接近人類形態。

不只是看起來更像女性，她身上似乎還纏繞著裹屍布，仿佛白色帶子之類的東西緊緊纏繞著身體。

可以這麽說，那張滿是尖牙的血盆大口的時候，甚至還能稱得上幾分另類的美感。

那個陰森森東西，悄無聲息出現在了薩妮的藏身地。

它就像是饑腸轆轆的狩獵者一樣。

如同鬼怪白色利爪輕輕晃動，張開血盆大口在砸動，仿佛饑腸難耐一樣。

它在渴求血肉的滋養，瘋狂的搜尋最後執念。

慢慢找到了薩妮藏身地。

飽和膝蓋蜷縮在陰暗潮濕的洞穴裏，腦袋埋在膝蓋上薩妮。

艾倫親眼看著，長著血盆大口惡鬼利爪幾乎要刺入那片柔軟土壤的時候。

神經緊繃緊張的金絲雀，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艾倫想幫忙。

但是莉莉絲抱得很緊，在她眼皮底下，莉莉絲金色眸子裏的態度很明顯。

不許他插手。

所以艾倫僅僅只能看著，就這麽心焦的看著，看著那地獄惡鬼即將探出爪子撕爛薩妮軀體的時候。

一直抱著膝蓋小姑娘擡頭了。

那是一張艾倫沒有想到的臉。

詛咒已經蔓延上了她的臉，腦袋上抱著松垮垮的繃帶，漏出來兩只眼睛都是沒有光的純黑色。

乍一看好像是鬼娃娃一樣。

伸出利爪的地獄惡鬼，配上詛咒支配身軀薩妮。

在艾倫驚愕視線中。

一口就咬到了地獄惡鬼的手上。

小孩子牙本身就沒有多大傷害，尤其是對象還不是人。

艾倫心都快跳出來了，他當時想掙脫去幫忙，卻被莉莉絲摟著腰貼著耳朵警告。

“聽話，不許幹預賭局。”

越是靠的近。

被詛咒操縱薩妮就越兇，她撕咬著怪物的手的行為。

像是激怒了惡鬼一樣。

讓它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咆哮，然後手指上指甲猛然暴漲，像極了白色鋒利刀刃。

臉上從左耳根裂到有耳根血盆大口慢慢張開。

映照在艾倫眼中，就像是註定血濺當場的淒慘結局。

“不要！”

“米婭不要！”

不知道是疼痛刺激了它，還是某個場景觸動了它，又或是艾倫的聲音穿過了莉莉絲的屏障。

在惡鬼利爪即將刺穿薩妮喉嚨的時候。

那腥臭的血盆大口幾乎已經包住了小姑娘腦袋的時候。

就在那森森利齒，幾乎咬下去的瞬間，艾倫看到惡鬼的動作停了。

它似乎很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下意識嗅著薩妮身上的味道。

仿佛母獸嗅著幼崽的感覺。

非常緩慢，非常換忙的，僵持在哪裏。

直到像是一個世紀過去之後久遠，艾倫才看到了地獄惡鬼森森利齒動了。

他看到了它終於擡起了頭。

慢慢閉上了那猙獰血盆口大口，惡鬼的手掌就那麽任由被詛咒侵蝕的薩妮咬著。

就那麽任由她咬著，就像是沒有感覺的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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