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壓抑的氣氛盤旋在黑暗的殿堂之上。

高高坐在王座上的猩紅惡魔。

毫無感情垂落的金色的眼眸，近距離欣賞著囚徒面前的慘狀。

嗤笑一聲。

“終於等到這一刻，等了很久了吧？”

囚徒衰老的背脊，以及呈現不正常姿態拖在身後雙腿。

在看不見曙光的陰森地牢裏煎熬。

惶恐不安中反覆等待著，不知道什麽時候降臨的死亡。

像是慢刀子割肉。

一寸寸消磨她鼓起的勇氣，一點點磨碎她的骨頭。

當初那個野心勃勃充滿活力的女仆，現在攤在地上像一灘爛泥。

“看看你現在的模樣。”

“模樣真醜。”

米婭年輕的時候，也算有幾分姿色。

豐盈的身材，白皙的皮膚，琥珀色的眼睛裏冒著名為野心的火焰。

讓她鮮活動人。

“所以為什麽要背叛呢？”

“現在這個結果開心嗎？”

“衰老的皮囊，直面親人死亡，被時光拋棄在塵世之後。”

“會被世人解刨研究，架上火刑架的不正常壽命，被迫不得不在人世間顛沛流離。”

“孤獨一生。”

“什麽都留不住，什麽都留不下。”

米婭佝僂著身子，低著頭沒有說話。

只是沈默的將頭重砸在地上，她一身鐐銬“鐺鐺——”作響。

按在地板上幹癟手掌，腦袋砸在地板上的聲音，像是砸在人心尖上的重錘。

因為磕的實誠。

那沈悶的響聲，引得目光黏在莉莉絲身上的艾倫，下意識回頭看去。

紫色眼眸像極了閃爍著光芒的寶石。

從他的角度。

看不見囚犯的臉，只能看到她頭頂上的臟汙。

外袍上凝結成塊的汙垢，以及拖在身後，反折過來被擰斷扭曲的雙腿。

混著血跡狼狽萬分。

那是推他下來的人。

艾倫坐在輪椅上，沈默的看著。

幽深的眼眸裏既沒有怨恨，也沒有任何惱怒，精致昳麗的面容上也沒有特殊的表情。

他不生氣。

只是隱約的還記得牢房裏，那個抱著膝蓋哭泣的小姑娘。

縮在冰冷陰森的監牢裏。

趴在老人身上哭泣，哭的瘦小的肩膀一抽一抽，腦袋上還翹著幾乎掉下來蝴蝶結。

頭發又軟又細，還帶著稚嫩的卷曲弧度。

可憐的很。

那孩子好像叫薩妮。

而面前的人是薩妮最親愛的奶奶。

也就是伽勒多管閑事，專門來營救的人。

結果就是人沒救走。

他們一行人都被卷入了地獄。

陰差陽錯，引出了後面一系列的事。

雖然對於艾倫來說回到莉莉絲身邊是好事，但是對於天使伽勒他們來說，這絕對不是什麽幸運。

人沒能救出來，甚至差點把自己搭進去。

幸運的是他們已經逃走了...

艾倫目光落到了面前的臟兮兮老人身上，思緒像是飄散到了遠方一樣。

頭重重砸在地上。

鋪著厚厚絨毯的地板上，一下一下的磕著，磕到鮮血直流。

原本跪在地上的人，身子佝僂的更低了。

她說話的力氣，斷斷續續，像是隨時會斷掉的游絲。

孱弱，卑賤，鎮定。

“我錯了。”

“我不該背叛您，不該離開您的王座之下的庇佑。”

“我願意立馬兌現諾言，付出代價，雙手獻出我的靈魂。”

“只是請求您，無論如何請寬恕那個孩子。”

她一手養大的，可愛健康的小姑娘。

薩妮。

“請原諒她....”

聲音嘶啞難聽，卻聲聲堅定。

額頭的血跡一點點滲入地毯上花紋上面。

深紅色的血跡暈染開，殘忍又刺眼。

莉莉絲坐在高位上。

像是慵懶的美人蛇，翹著修長的美腿，精致的黑色高跟鞋。

曼妙的身段靠在椅背上，美艷的面容上帶著黑暗與高貴。

姣好的唇瓣。

仿佛塗著猩紅艷麗劇毒口紅。

像是吐著芯子的蛇，用她那雙明顯帶著獸-性的金眸，去蔑視臺下的獵物。

“求饒？”

“請我寬恕？”

莉莉絲慢慢開口的言語中，帶著嘲諷的意味，蔑視的目光在囚徒身上巡視。

“你那衰老腐朽的靈魂，有那個價值？”

“米婭，你不是忘記了。”

“你的靈魂早在兩百年前，從你捧起那一捧金幣的時候，就已經屬於我了。”

“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

“談寬恕？”

“從你貪生怕死背叛的那一刻，詛咒就已經種下了，會徹底吞噬你至親至愛。”

“是你將那個孩子，親手送到我面前的。。”

略帶殘忍的猩紅唇瓣漏出的絲絲笑意。

“是你的錯！”

像是黑暗的召喚。

坐在輪椅上，安靜聽著審判的金絲雀。

本來只是沈默的看著，但是聽到‘米婭’名字的那一刻。

艾倫垂在扶手上的纖細指尖，還是無意識彈跳了一下。

他像是聽到了什麽突兀又滑稽的事情一樣。

米婭？

艾倫的記憶還停留在兩百年前。

惡魔領地裏的時間是停駐的。

站在莉莉絲王座下的黑金，從容優雅還是當初的模樣。

包括站在他身旁的黑暗騎士安格斯。

依舊是英俊少年的外表，沒有任何時光留下的痕跡。

再看看自己。

艾倫感覺自己也沒有多少變化。

畢竟已經死亡了...

好像只有跌坐在審判殿堂中間的人一夕之間老去了。

人生被盜竊抽掉了兩百年的。

物是人非。

她怎麽會是米婭呢？

那磕在地板上的斑斑血跡印在艾倫眼中，像極了絕望處境中人蒼白無力的爭辯。

卻依舊堅持不懈。

“您不能如此殘忍。”

“我伺候了您那麽多年，我只是一時之差才會做出這種事情。”

“我願意兌現我當初的諾言，我願意兌現當初契約。”

“我只是希望您，放過那個孩子。”

米婭急切爭辯，她試圖挺直起來她脊背，吸引惡魔註意力。

可惜她蒼老面容。

就像是毫無價值屍骸。

“憑什麽？”

“憑什麽，你希望我就要首肯。”

“你伺候我，是應該的。”

莉莉絲說這話的時候，金色眼眸是在發光的。

惡魔猩紅唇瓣中吐露的言語，有黑暗力量可以支配人靈魂，強迫他們重新回顧自己一生。

一點一滴的記憶都不會錯過。

“你當初簽訂契約的時候，定下的代價就是，作為我仆人對我獻出忠誠和靈魂。”

“而換取你陷在貧困，死亡陰霾邊沿的家人富足。”

“是我的將你的家人，從屎-尿橫流的貧民窟裏提出來的。”

“是我讓他們免除死於肺炎，瘧疾，以及瘟疫的命運....免於死在你母親死掉的那張單薄破爛的單人床上....”

“還記得你瘦骨嶙峋的弟弟妹妹嗎？還記得屍體僵硬在床鋪上的樣子嗎？”

那是米婭一生的痛點。

“是我給了你足夠多金錢權利，幫他們躋身上流社會，接受良好的教育...”

“扭轉他們該死的命運。”

“你對我忠誠是應該的，對我付出靈魂是應該的。”

“不然你憑什麽覺的，三個孩子沒有庇佑的孩子，帶著來路不明的巨額的金錢,能順順利利活到成年。”

“我告訴你。”

“他們會在饑寒交迫的極度貧困中。”

“在某個瘟疫橫行淩冽冬日中，死在你母親病死的那張床上，孩子們窩在一起臉色青白冰冷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要麽錢財暴露，被人竊取，欺騙，綁架。”

“根本不可能等到你回來。”

“哦。”

“還有你那個早死酒鬼父親，也是我幫你除掉。”

“而我只是需要你獻出忠誠，以及你一個人靈魂。”

“過分嗎？”

“可是你是怎麽回報我的米婭。”

支撐著頭坐在王座上，細數著她做的事情。

莉莉絲聲音並不急切，但是隱隱帶著致命的威壓，像極了她踩在脊背上碾下來高跟鞋。

讓人不自覺的跪俯。

“你背叛我，逃跑了。”

“在你最後獲得了所有利益，在兌現契約的前夕逃跑了。”

“你這個叛徒。”

隨著惡魔細數的罪責，重重壓下來威壓。

讓整個黑暗神殿仿佛至深在地獄深淵裏面，空氣像是凝固又像是在灼燒一樣。

艾倫感覺到身上猛地一重，他身旁的安格斯似乎也有一秒的異樣。

至於站在莉莉絲王座下的黑金，已經漏出了惡魔姿態，他的綠眸在發光。

整張臉黑暗邪肆。

米婭原本就低的脊梁，像是被人抓著頭發重重，臉砸在地上一樣。

血順著地毯流了一地。

“是我的錯...”

“我是個貪生怕死的卑劣者....”

孱弱的聲音，緩慢的繼續掙紮。

那麽瘦，那麽蒼老身影，仿佛擁有無盡的力量一樣。

“可是請允許給我將功贖罪的機會。”

“最起碼我找回來您最愛金絲雀，最起碼我找回來了您丟失的籠中鳥...”

艾倫正在靜默看著殿中的一切，他沒想到米婭的話鋒，會調轉到自己身上。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剛剛被伽勒帶上去。

他還沈浸在悲傷裏面，自己就被推下來了。

毫不猶豫。

異常堅定的‘對不起’。

好像回蕩在耳邊。

艾倫下意識看向了大殿中趴在地上根本擡不起頭衰老女仆，又看了看坐在王座上的惡魔。

“你找回來的金絲雀？”

莉莉絲都氣笑了，她從來不知道米婭如此能牽強的扯上聯系。

“我帶會來的金絲雀，怎麽就是你找到的？”

“怎麽就變成，你幫我帶回來了的呢？”

因為能在最後契約兌換時刻，能讀取對方的所有記憶，莉莉絲嗤笑著。

可是她巡視女仆記憶的時候。

確實看到了，呆在天使背後銀發少年，被背後伸出的手推下來的樣子。

毫不猶豫，異常堅定。

莉莉絲止了嘴角的淺笑，金色的眼眸居高臨下面前滿頭是血的米婭。

“是我帶回來的...我把他從天使的後背上推下來了...”

阻止了他的逃跑。

也意外促成了兩人重新見面。

“不管原因是什麽...但是這就是現實....”

即使鼻腔被壓得冒血泡沫，即使眼睛已經額頭滑落血液黏住了，米婭依舊堅持著擡起頭。

堅定的昂首看著前面。

“您不能不認...”

趴在地上顫顫巍巍漏出笑意臉，猙獰的跟鬼一樣。

“我不得不認？”

“你倒是眼睛毒，想得挺完美。”

“可惜遲了。”

莉莉絲輕描淡的打斷了她的話。

惡魔撕裂了外人看不見假象，漏出了她層層疊疊荊棘下的陰影。

一瞬間高階惡魔壓迫感遍布整個城堡中。

頭頂上仿佛懸著巨刃，就那麽貼著背脊脖頸上，只要稍微一松就會身首異處。

從莉莉絲盤踞的荊棘下面，漆黑影子下面，有什麽東西在影子裏牢牢捆縛在米婭的身上。

然後透過她，直至牢牢鎖住，虛空的某個方向。

釘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