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躺在床上沒有睡意。

但是摩挲在頭上的指尖太惑人。

讓他眼皮微微有些沈。

感受著那只手從頭頂摩挲在脖頸上的力度，順著皮膚滑下來時的冰冷。

仿佛刀刃搭在後脖頸上，又像是黑夜的撫慰。

“莉莉絲.....”

“我好想你....”

艾倫額頭抵在莉莉絲的腿附近。

從他的角度去看她。

只能看到莉莉絲的黑色裙擺，因為坐姿而壓出來的褶皺。

裙擺垂落的弧度很漂亮。

紅發金眸的惡魔。

連那張黑色面紗下的漏出白皙側臉，以及清晰精致的下顎線。

都顯得嫵媚危險。

她像是故事裏，順著墻頭攀爬進窗戶的金色薔薇，在黑暗中搖曳。

危險詭秘，夜露迷人。

慢慢捏著的他脖頸，像是掐住他命運的絲線。

艾倫根本不可能抵禦。

“所以，瑪利亞....”

“要我下來作為伽勒引路人的時候......”

“我同意了。”

被折斷了雙翼的金絲雀，俯在她身旁乖的像只貓。

被撫摸時略顯放松的呼吸聲，脆弱的喉嚨微微滑動，連說話的聲音似乎蒙上了睡意的迷蒙。

他似乎沒有了目標。

回到了黑暗彌漫的人間，親眼目睹黑暗慘狀之後。

艾倫並沒有多大觸動。

他只是想回到那個熟悉世界裏，行走在莉莉絲曾經走過每一寸土地。

去追尋那些可能殘存的蹤跡。

哪怕能抓到分毫。

“我沒想到會在那種地方見到你，也沒想到還能回到你身邊。”

第一次見面就淪陷的人，再來一次還是會淪陷。

毫無意外。

“所以，你當時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

“莉莉絲！我好開心!”

慢慢敘述著。

艾倫說到激動之處的時候，下意識伸手握住莉莉絲的手。

夜色裏聲音惑人。

將冰冷的手掌，貼在自己柔軟溫熱的臉頰上，從躺臥的角度去看莉莉絲的臉。

紫羅蘭色眸子盈盈動人。

他順著深色床褥鋪開的銀色長發，如同傾瀉月光。

被火光映照發出淡淡光澤，配上蒼白滿是脆弱的面容。

落在莉莉絲金色眼眸裏。

一覽無遺，沒有秘密。

“所以，你在地牢裏裏，才會答應的那麽快。”

“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幾乎溢出來的喜歡。”

“當時看到我的時候開不開心。”

艾倫很會利用反差感，也特別擅長勾引人。

蒼白孱弱的氣息更容易撩起人內心的黑暗欲望。

他躺在床上，看著坐在床頭的惡魔。

從莉莉絲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他精致的眉眼。

以及蒼白昳麗如玫瑰花般的面容。

輕輕顫動銀色睫毛，蓋著那雙紫羅蘭色眼眸裏面似乎化不開的醞氣。

好像只要稍微一噴，就會落下成串的珍珠。

“頂著光明信徒的外表。”

“心裏卻在盤算著著，怎麽爬上我的床。”

莉莉絲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聲。

她慢慢壓了下去，被艾倫牢牢抓著手，猩紅的指甲勾了下他溫熱的掌心。

略帶調笑。

“膽子挺大。”

“我以為你被殺過一次，不會在靠近我呢？”

“結果又怕死，又好像不怕死。”

“看見我想跑，又不想跑。”

“猶豫不絕就被半路被人推下來。”

莉莉絲被緊緊握住的手反客為主，掐住他的手腕微微俯身，忍不住掐了一下他柔軟的臉。

“之後就是被我，揭穿了真面目。”

莉莉絲下手重，扯得有點疼。

“你到是挺能折騰。”

她的動作暧昧，身上香味惑人，話鋒卻猛地一轉。

“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腿是怎麽回事。”

在她手心裏殘破掉毛的金絲雀，好不容易養的光鮮亮麗。

結果被人擄走之後就殘了。

莉莉絲也疑惑。

艾倫卻重新抓著她手腕，又往莉莉絲身邊擠進了幾分。

漏出一截後衣領下光潔的側頸。

吐出的氣息顫顫的像是深夜情話。

“莉莉絲...”

“我並不是完整被擄走的，你吞了我一半的魂魄...”

.....

所以他站不起來，連自行活動都費勁。

才會在天使湖泊裏渾渾噩噩躺了兩百年。

差一點就徹底消散。

在夜色濃重的黑暗深處，撥開內心金絲雀,毫無意外吐露了全部真相。

.....

艾倫並不想睡覺。

可是挨在莉莉絲身邊的時候，嗅著那股令人著迷薔薇香味。

他迷迷糊糊墜入了墜入了安寧的睡夢中。

直到床上的人迷迷糊糊的敘述停止。

莉莉絲撫摸著艾倫長發的手依舊保持了幾分鐘才緩緩停止。

慢慢聽著他的敘述。

一點點理清楚思緒，莉莉絲的金色眼眸。

可以輕易穿透光明神明的藝術品。

即使瑪莉亞在塑造他的時候，動了手腳試圖遮蔽艾倫靈魂。

但是她失敗了。

因為惡魔感覺要比她預料的要更敏銳，而且瑪莉亞的掠奪並沒有完全成功。

莉莉絲窺探著床上陷入的沈睡身影。

直到那雙寶石般的紫色眼睛徹底閉上之前，艾倫抓著她的手指都不願意松開。

莉莉絲能看到他內心的恐懼，也能看到他內心的暧昧。

她以為他的內心能看到一絲憎恨的。

但是翻遍了內心，搜尋了靈魂每一個角落，她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憎恨。

莉莉絲不能理解。

都已經這樣了，為什麽還要回來。

不懼怕死亡？

沒死夠？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知道為什麽艾倫站不起來。

他靈魂少了一半。

這就是為什麽莉莉絲會對於他還活著感覺到驚愕。

在看到他臉的一瞬間怔楞了。

她在薔薇花叢裏，擁簇著渾身染血的艾倫。

張開獠牙咬下去那一刻。

莉莉絲確實嘗到了人類靈魂香甜的味道。

確確實實的咬到了。

那種獠牙撕裂的感覺不作假。

但是她並沒有收到完整契約代價，或者說她被欺騙了。

陰險的光明女神，在崩潰的金絲雀身上，埋下了聖光的種子。

也可以說是光明的毒藥。

用那片被艾倫撕碎的聖書‘羊皮卷’，捏造的所謂心臟。

放在艾倫靈魂裏。

聖光氣息被他哀泣到崩潰靈魂氣息掩蓋，又被他最後一刻虔誠的信仰所遮蔽。

這也就是，莉莉絲契約完成的最後一刻，吞噬艾倫靈魂的時候。

只能吞下一半的原因。

是因為她吞下另一半，是光明女神編只‘心臟’。

.......

莉莉絲頓時有一種洶湧的怒火。

像是從肺腑裏面升起來，迅速燃燒過全身。

但是這種暴漲的怒火，卻讓她冷靜下來。

看了眼躺在床上蜷縮著沈睡的金絲雀，莉莉絲對於艾倫坦誠還是感覺到絲絲高興。

只是沒有高興幾秒，更多就是嗤笑。

嗤笑跟她暗中博弈，失敗的瘸腿神明。

騎著獨角獸，永遠居住在神明之境裏面，掌控生命的光明女神。

在神殿受到沖擊的時候。

她賜予崩潰金絲雀心臟，並不是處於神明的憐憫。

瑪莉亞並不是可憐這只悲慘籠中鳥。

她是想用聖光的手段，將她化作自己安插在自己身邊傀儡。

希望能他因愛生恨，能殺了自己。

雖然莉莉絲不知道，瑪莉亞準備賜予了艾倫什麽方法，能殺了自己。

但是毫無意外。

她失算了。

艾倫即使陷入了破滅的悲傷之中，所有賴以生存的愛意都化為泡影。

卻並沒有因為神明的恩賜而臣服。

他是黑暗的信徒。

從見面的第一眼，就成了一生執念。

艾倫剛剛從聖光覆蘇裏面爬起來，獲得了生命的恩賜，調轉頭就摧毀了光明神殿裏天使雕像。

那是瑪莉亞唯一留在人間守護神。

專門鎮守神殿的高階天使，雖然只有殘破的一縷魂魄，那也足夠強大。

萬萬沒料到。

居然是她從死亡邊沿拉回來的黑暗信徒，摧毀了神殿唯一的天使雕像。

莉莉絲不知道光明女神，當時的心情是怎麽樣。

但是她能肯定是，那個瘸腿的家夥，感覺肯定相當糟糕。

畢竟她留在人界百年鑄造神殿被摧毀，而瑪莉亞需要的信仰之力也轟然倒塌。

再加上掌管生命與豐盈的神明，本來就沒有戰鬥能力。

局面可以說是一邊倒，馬上引來了黑暗時代。

所以她留下艾倫這件事情就更奇怪。

既沒有操縱他，也沒有懲罰他。

還在天使湖泊裏，幫傷痕累累只剩一口氣的金絲雀重塑身體。

怎麽想這個行為都很奇怪。

莉莉絲思考到這裏，金色的眼眸垂落看著床上沈睡人影。

她的目光從艾倫身上一點點移過，一點點掠過他光潔的額頭。

纖長的睫毛，精致的眉眼....緊閉陷入睡眠的昳麗面容，落在那張粉紅唇瓣上....

所以隱藏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莉莉絲覺得如果是瑪莉亞，留下黑暗信徒的性命，還專門出手帶走奄奄一息的金絲雀。

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還有用。

要麽折服，要麽利用。

而艾倫現在情況，明顯是第二種。

也就說是瑪莉亞並不在乎他會不會背叛，也不在乎他會不會跟惡魔吐露真相。

光明女神瑪莉亞交給艾倫的任務。

根本不是所謂的引路人。

他才是驅除黑暗的那把‘刀’，而伽勒才是他護送者引路人。

抽絲剝繭想明白這一點，莉莉絲才明白從發現兩人之後，到領地之內發生的所有事情。

緩緩看向了自己胸口。

她吞了艾倫一半的靈魂。

不僅僅只是這樣。

她還被人欺騙，吞下了一個詭異東西。

混著艾倫半截靈魂，一起墜入胸腹。

莉莉絲能看穿艾倫的軀殼和靈魂，但是她卻不能看穿自己的。

或者是這個時代黑暗氣息太濃郁，她已經太久沒有觀察過自己了。

莉莉絲身上黑暗氣息在聚集盤旋，那是能壓迫整個領地內魔物的黑暗力量，仿佛臥伏的野獸感受到饑餓站起身。

她的皮肉在消失。

慢慢在黑暗中漏出了本體的模樣。

黑色裙擺逐漸褪色，她修長美腿也變成了金色骸骨的模樣。

一寸寸往上。

莉莉絲冷傲的面容變得更加危險艷麗。

她低頭看向自己胸口。

她空蕩蕩骸骨裏面依舊是一片黑暗，只有順著荊棘叢盤踞上來兩朵極其艷麗的金色薔薇。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跟她以前形態一樣。

但是莉莉絲並不相信。

她將手刺入自己空蕩蕩的胸膛。

因為是惡魔沒有血肉，她感覺不到疼痛。

但是莉莉絲卻在一片黑暗與冰冷之中，感受到了一絲極其不正常的溫度。

像是冰天雪地黑暗裏，微弱渺小的一簇火焰。

莉莉絲表情當時就陰沈下去了。

......

伽勒帶著小姑娘薩妮一路跑的飛快。

獲得了聖水賜福的天使，還得到了天使雕像的碎片塞入了軀殼裏面。

伽勒的力量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但是這種提生只能短暫讓他速度飆到極致，卻並不能讓他在黑暗彌漫地獄裏跟惡魔戰鬥。

穿過地獄薔薇的領地，又穿過高階惡魔的領地。

伽勒斷了一只翅膀，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渾身鮮血淋漓。

即使天使是戰鬥傀儡，他並不會感覺到痛苦，以及畏懼死亡。

終於帶著薩妮逃脫了地獄獵犬的獠牙下，穿過了最後地獄淺表層的界壁回到了人類邊界。

他毫無意外栽倒下去了。

伽勒身上血液幾乎都要流幹了。

他頎長身影上全部都是鮮紅的，他能感覺脫離黑暗地獄之後，他力量在緩慢的恢覆。

但是這點緩慢的修覆，並不能阻止他的傷勢。

血一點點染紅深色的大地。

而遠遠追尋著惡魔氣息來的弗蘭克和坎蒂。

發現了倒在血泊中的天使，和驚慌失措包紮傷口小姑娘薩妮。

.....

她被裝了個‘心臟’。

她被裝了個‘心臟’？

莉莉絲感覺自己渾身火焰似乎燃燒起來了。

她從來沒想到，光明的陰謀會透過媒介，轉移到自己身上。

並不在意自己外表的惡魔。

罕見的起身站在鏡子面前，撕開了胸口衣服照著鏡子，專註看著自己胸膛裏、

黑暗深處那隱隱懸浮的光明氣息。

渾身纏繞荊棘都在轉動，連同周圍的黑暗氣息都變得躁動不安。

無聲威懾在城堡中擴散開，讓所有隱藏在黑暗中生物都開始畏畏縮縮，生怕自己身首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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