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臟東西不會在騷擾你。”

將孱弱的少年放在椅子上。

艾倫因為驟然離開懷抱而不安，緊緊攀附著莉莉絲肩膀的雙臂，被惡魔扯了下來。

“至於我是不是夢境虛幻，你剛剛不是親自驗證過嗎？”

莉莉絲親吻艾倫額頭的時候。

那種隱秘的刺痛感。

以及現在抓著他手腕的手，跟他截然不同的冰冷。

艾倫的手腕被她抓握的久了，連身上的溫度都像是降了幾度。

莉莉絲猩紅的利爪色澤飽滿而艷麗。

說話的間隙。

指尖蹭了下艾倫滲出眼眸滲下來的淚滴。

莉莉絲轉到背後抓著椅背，連人帶椅子推近了幾分。

端過來餐盤，並肩銀色勺子遞到艾倫手上。

手把手讓他握住。

“就算是沒有食欲，多少也吃點。”

“人類的身體很脆弱的。”

“長時間不吃飯，除非你不想活了。”

“如果你有這個打算，與其自己折磨自己，不如再次死在我手上。”

“你了解我的，我很溫柔的。”

莉莉絲的姿態溫柔，深處的雙臂從身後籠罩著他。

她的聲音從身後貼著耳朵傳來格外撩人。

只是貼著耳朵說出來話並不好聽，溫柔的言語裏總是夾著幾分殘忍。

連關心都是像是帶毒的。

即使艾倫現在沒有心情。

但是他清楚不吃飯，莉莉絲真的會殺死自己第二次。

所以他默默捏緊了勺子。

看著從身後直起身的莉莉絲，慢慢走到他身旁的位置上坐下。

高跟鞋響起來的脆生。

修長的裙擺撩出漂亮的弧度。

他摯愛的惡魔。

直到她落座。

艾倫這才胡亂輕顫著睫毛垂下眼睛，小口小口開始進餐。

只是喝了點湯，咬了幾口面包。

艾倫的進餐禮儀很好，他這幅乖巧姿態取悅到了莉莉絲。

讓她的心情慢慢平和下來。

看著他微微泛紅的眼皮，被淚水弄的濕的臉頰，亂糟糟的銀發像個鳥窩。

蹭在衣服上的泥巴已經幹透了。

乍一看，臟的像是丟棄在雜物堆裏的人偶。

面容依舊漂亮，但是透著落敗和臟兮兮感覺。

跟在呆在她身邊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過的很落魄。

三天的時間裏。

艾倫只有在餓到身體受不了的時候，才食不知味啃兩口。

單純為了滿足食欲。

所以他端起餐盤，沒有吃幾口就咽不下去了。

有一種生理性的反胃。

這讓他蹙眉看著餐盤裏剩餘的濃湯，整個人看起來人蔫蔫的很艱難。

而莉莉絲則是看著他。

看著他拿著勺子瞪著盤子發呆。

看著因為領擁抱而蹭到松散的領口，漏出白皙的皮膚。

被墻上燭火映照的漏出一小節瑩白，而留下更多的陰影非常撩人。

又瘦又小，臟兮兮的。

坐在旁邊的惡魔。

褪去了身上夾雜雨露寒意，莉莉絲艷麗的側臉，在昏暗中看起來有種詭異美感。

像是黑夜的蠱惑一樣。

僅僅只是看著她外表，就會墜入金色眼眸的旋渦中。

“平靜下來了。”

“現在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會被那家夥擄走？”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

艾倫本來正攪動中餐盤裏的濃湯。

聽到莉莉絲的話，嘴裏咬著的面包，瞬間失去了滋味。

如同嚼的木渣。

又硬又幹吞不下去。

“.....”

他沒有說話。

低著頭輕顫的睫毛看不不出異常，但是下意識捏緊了的勺柄的手指。

洩露了此時的心情。

艾倫並不是想隱瞞，實在是他被帶走的過程太離奇。

無論怎麽描述，都像是拙劣的謊言。

他好不容易才回到莉莉絲身邊，艾倫並不想開口。

可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坐在身邊。

莉莉絲正交疊著雙腿，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那雙金色眼眸很平淡。

看不出想象中的怒火以及殺意，甚至連眉頭都沒有動。

除了憎恨他逃跑時，親手撕下他偽裝那一刻裂隙。

她似乎並沒有什麽多餘情緒。

“莉莉絲...”

艾倫好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喃喃的開口。

他的聲音因為壓抑而有點艱澀。

勺子攪動濃湯刮著餐盤底部，發出刺耳的聲音。

一下一下。

“我....”

“我吞了....聖書殘章....”

因為被弗蘭克指出真相，而去聖光神殿的藏書庫裏,取尋找真相。

聖書殘章。

就是神明的‘羊皮卷’。

那是掌握光明的神明，留下來給信徒抵禦高階惡魔記錄的手劄。

翻到了屬於地獄薔薇那一頁。

‘惡魔沒有心臟。’

‘沒有心臟...就不會滋生愛意的....’

被赤-裸-裸揭穿的現實，刺痛了艾倫眼睛和靈魂。

讓敏感的的金絲雀瞬間失去了理智。

“我以我撕毀了神明‘羊皮卷’...”

屬於地獄薔薇的那一頁。

“但是...莉莉絲，我真的沒有背叛...”

“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只是...我只是...”

艾倫放下勺子急切辯解，轉過來蒼白面容上寫滿了慌亂。

他的態度不像撒謊。

神色緊繃紫色眼眸裏，那份焦躁與恐懼尤為明顯。

“你吃了書頁？”

大概是艾倫的目光太刺眼。

莉莉絲嗅著他靈魂上的香味，看著那張緊繃的臉，慢慢說出了心中的猜測。

結果匆忙抓住她手的艾倫，像是被利劍刺穿心臟一樣。

表情凝固了。

在凝固的氛圍裏，最後，的最後，才沈悶的點了下頭。

莉莉絲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

原來那個時候自己就已經被盯上了。

在她煽動邪神信徒沖擊光明的時候，掌控生命與豐盈的光明女神。

就已經在編制割喉利刃。

用糖漿包裹毒藥，準備給她一擊致命。

“按道理說。”

“吞下神明聖物，你是活不到現在的。”

“那一張羊皮卷會灼燒的你內臟，將你整個身軀焚毀殆盡。”

“但是你沒死....”

莉莉絲靜靜坐在桌前，慢慢透過艾倫述說的事實往下敘述。

目光順著艾倫單薄身體往下移動。

直至停在了心臟處。

並不用多花精力，就能猜出全貌。

“掌控生命與豐盈的光明女神賜予了你‘生命’。”

或者說不是生命。

而是毒藥一類的東西。

‘心臟’

一瞬間莉莉絲腦海裏瞬間有電光閃過。

惡魔擁有時空回看的能力，只要能從艾倫身上獲得一點，靈魂的碎片。

就能輕易看到，當初她根本沒註意過的現場。

因為巨大悲傷而激起恨意金絲雀，瘋狂的撕碎了神明的羊皮卷。

他不信。

或者說艾倫相信了，卻無法接受現實打擊。

他賴以生存的愛破滅了，所有溫情愛意都是虛幻的夢境。

混亂的跌坐在地上，哭哭笑笑神態癲狂。

他所賴以生存溫柔，其實都是自己的陰謀。

所以艾倫才會癲狂的吞下神明的‘羊皮卷’。

他想摧毀自己。

或者是想摧毀他無法接受現實。

結果就是踏入了聖光的陷阱，成為瘸腿生命的提線木偶。

莉莉絲並輕易就能透過，斑駁失色舊日畫卷裏面，拼湊出真相。

悲傷著，絕望的，吞下所有殘片。

之後就是艾倫獲得了生機之後，踉踉蹌蹌從血泊中站起身。

在成為提線木偶的時刻，在神明的絲線徹底支配靈魂的那一刻。

用魔法帶著盛滿汙穢的水晶，汙染了聖光天使雕像。

那時候聖光還沒有遍布神殿，邪-神的信徒在光明下，一次次被焚毀。

黑暗汙穢一瞬間吞沒的了光明。

那瘸腿神明留在神殿裏最後一個能驅除邪惡的聖光天使，徹底陷入黑暗交織‘長夜’之中。

激起了巨大沖擊波將整個神殿夷為廢墟。

毫無戰鬥力的神明，失去了最後一顆獠牙。

“所以瑪莉亞才能悄無聲息的從我手下偷走你的魂魄。”

莉莉絲慢慢覆述出了原貌，她看著艾倫金色眼眸。

慢慢移到了他單薄的胸膛之上。

在看到身體裏的一片虛無之後，沈默的目光又轉到了自己身上。

陷入了更長久的沈默。

莉莉絲靜靜盯著自己胸口模樣，讓艾倫有些心裏發慌。

本來就因為恐懼害怕，而驟減的食-欲。

又因為自己親手解開舊傷將真相攤開。

莉莉絲沈默像是擊潰他的一擊，讓艾倫本能的開始反胃。

他剛剛咽下去的面包和濃湯。

都變成了的沈甸甸的石頭，壓得幾乎要把胃墜穿。

....

愧疚像是讓他擡不起頭。

艾倫沈默接受最後審判一樣。

...

莉莉絲靜靜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很久。

久到艾倫都感覺到自己，像是重新墜入深淵，即將粉碎骨的時候。

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握在手掌中惡魔的手抽走了。

然後在他惶恐不安擡起頭那一刻。

惡魔的手穩穩的壓住了他的頭。

莉莉絲湊過來的金色眼眸，平靜的註視著他的臉，註視著眼眸深處潛藏恐懼的靈魂。

“不怪你。”

只一句話就擊潰艾倫心裏潛藏的所有黑暗。

“是我太張揚，太自負，才會被她鉆了空子。”

沒有發現金絲雀異常，才會牽連出後面這些事情。

又或者說瑪莉亞想殺她很久了。

莉莉絲仔細想了想。

如換個身份位置，如果自己神殿被夷為廢墟。

恐怕自己會把敵人關起來，嘗試她所有的手段。

她會讓對方知道什麽叫恐懼。

艾倫本來已經做好了被斥責和懲罰的準備。

可是當他視作人生信仰的莉莉絲，嘴裏說出那句‘這不怪你’的時候。

他一瞬間所有擔憂和害怕決堤潰不成軍。

“莉莉絲...”

帶著哭泣聲音呼喚。

比言語更直接是擁抱。

艾倫惴惴不安的內心終於引來了最後結局。

沒有預料之中暴怒，沒有預料中的懲罰。

莉莉絲抽出來手最終，放回了他的頭頂上，將滿心慌亂和恐懼的金絲雀重新抱進懷裏。

理解他的經歷身不由己。

“莉莉絲——”

....

托德是艾倫。

莉莉絲帶回來的銀發少年是艾倫。

那家夥是艾倫！！！

詭異萬分的事實充斥著安格斯腦袋。

他感覺自己像是喝得宿醉，頭痛欲裂渾身血液往頭上湧。

不是憤怒，不是焦躁。

而是茫然。

世界顛倒混亂和茫然。

安格斯並不是因為艾倫還活著而失落....

他只是因為艾倫還活著而驚愕！

對驚愕。

畢竟當時那家夥慘狀整個城堡的人都看到了。

安格斯非常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他很肯定艾倫的身體已經被埋在了莉莉絲的荊棘之下，

斷手斷腳殘，殘破的不行。

死了兩百年人，怎麽會就突然覆活，

還是以一種完全形態的模樣出現在面前。

而且那還是少年時的艾倫。

十幾歲的銀發少年，遠遠看去就夜色下庭院裏的白玫瑰。

面容精-致昳麗。

即使飽受摧殘卻依舊美麗至極。

這個詭異的事實，反覆充斥著安格斯的腦袋，他硬是想破頭都沒明白過來。

他默默的擦劍。

被墻上燭火映照拉長在地下留下淺淺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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