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可以改變，軀殼可以塑造。

靈魂可以培育。

連同洶湧的感情，喜好，都是提前編好的絲線鋪設出軌跡。

是神明掌心編織好的命運指引，牽動束縛全身的提線木偶。

讓他們誕生所謂的‘個人意識’。

喜悅，哀嘆，愛意，憎惡，欲望...

都是驅使傀儡的假象。

為了達成目的使命的必備手段，為了鞭策純白傀儡將利刃刺入目標的胸膛，抽在靈魂上荊條。

名為‘考驗’。

活在掌控生命與覆蘇的光明女神瑪莉亞手下，其實並不比沈浸在地獄中惡魔莉莉絲的黑暗裏更舒適。

神明的絕對控制與惡魔的狡詐殘忍。

並沒有誰更高尚。

光明女神的王座之下。

不僅僅只會誕生擁有強大戰鬥力的天使，偶爾也可能會誕生點特殊能力小東西。

沒有戰鬥能力。

卻能在關鍵時刻給予一擊致命。

.....

莉莉絲將艾倫交給黑金之後。

溫柔摸了下托德清秀的臉頰，冰冷的指尖摸索著他蒼白皮膚。

像是撫摸，又像是揉捏這個，溫順聽話小動物的命脈。

將他柔順銀發揉的像個鳥窩。

這個世界上不會存在兩個完全相同的個體，也不會存在兩個完全相同的靈魂。

....

氣息，容貌外表可以偽裝。

但是靈魂的香味與色澤不會改變。

雖然艾倫和托德長得不一樣。

但是在莉莉絲敏銳感知力面前，他們就是一個人。

就像是撕開了毛絨絨表皮的水蜜桃。

拙劣的演技遮掩不住，順著年輕肌膚滾落流淌的蜜汁。

白皙的皮膚，骨肉豐盈的軀體，散發迷人香氣。

她的籠中鳥。

莉莉絲流淌著暗光的金色眼眸裏永遠藏著黑暗。

畢竟是惡魔。

權欲，掌控欲，一定高過喜歡和愛。

在漫長孤寂的生命裏面，可能被沾染，但是不會被操縱。

又或者面前這個小家夥想要迷住她。

需要更努力點。

而不是輕輕接觸之後，就閃避著一雙紫眸沈默，唯獨眼睛裏倒影的全是她的身影。

不過，現在這個情況。

莉莉絲並不準備殺了托德，因為她真喜歡他，也喜歡他身上重疊的影子。

喜歡就留下。

惡魔對於自動送上門的獵物向來比較寬容。

不過刺在托德身上暗釘一定要拔掉，將他從光明女神的手裏搶回來，把他變成自己的傀儡。

畢竟她這裏，可不是閑人隨意進出的光明神殿。

.........

高聳巍峨的黑暗城堡，厚厚的城墻磚底下。

灑滿金箔的淺淺湖水，後花園茂密生植物。

撥開濕潤松軟的泥土。

底下白骨堆成山。

不然佇立在地獄裏的陰暗城堡。

地獄貧瘠的土地上，不會開出如此艷麗花朵，莉莉絲的荊棘薔薇也不會如此絢爛。.

“正廳，花園。”

黑金推著輪椅慢慢走在城堡空曠走廊裏面，巨大連成排的窗戶能直接看到外面的風景。

清風拂面。

“那裏是內城城門，左邊的方位是角樓。”

“城堡的前面有一片沙著細碎金箔的湖泊，後面的花園後面有一片開闊訓馬場....”

黑金說到這裏言語頓了頓，低下頭看著輪椅上的艾倫。

輕笑一下。

“雖然目前沒有馬。”

無論看參觀幾次，艾倫都會被巍峨的建築征服，被華麗內飾吸引註意力。

人都是喜歡美好事物的。

艾倫雖然來過荊棘城堡，卻表現出初見的驚訝。

清秀的臉上帶著幾分低落與不安。

微微煽動銀色睫毛，紫色眼眸映照著窗戶玻璃反射的光，照的眼底有一種水色的清透感。

像是他純白的靈魂。

“您是不是想主人了。”

被艾倫身上純凈的靈魂氣息吸引。

推著輪椅停在窗戶邊的夜鴉黑金，從背後取出一條薄毯，繞道身前抖開蓋在艾倫膝蓋上。

黑金彎腰又起身的時候，斜著擡起來綠色眼眸。

閃爍著幽暗的光澤，會映射人的欲望。

而艾倫的欲望就是莉莉絲。

‘不是。’

說謊！

因為走神而差點脫口而出的回覆。

生生在即將出口的時候停住，艾倫看著半蹲在面前給他蓋毯子的黑金，轉頭又把話語吞了回去。

黑金不能信。

當初艾倫就在他手上吃過虧。

在他第一次告白被拒絕，知道莉莉絲沒有心的時候。

深夜在陽臺哭泣，淚水弄濕臉頰的時候。

拿著烈酒猛灌，喉嚨燒到生疼的時候。

那幾句見鬼的。

...

"主人其實很喜歡你。"

“惡魔雖然沒有心，但並不是沒有感情哦！”

...

騙子。

全是鬼話。

對於艾倫來說，就像是對於即將掙脫的魚兒重新拋下來魚餌。

他心甘情願咬鉤。

欲擒故縱。

騙的他團團轉。

艾倫不是因為些事情討厭黑金，他只是有點忌憚面前的惡魔。

因為黑金是莉莉絲最忠實的仆人，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如果被他看出來，自己秘密一定守不住。

“不用太憂心。”

“主人沒有離開領地，她只是去地牢處理入愚蠢的侵者，很快就回來了。”

“外面起風了，給您加條毯子。”

“不然地獄惡劣天氣很容易令人生病....”

即使被冷遇也能做到神色如常，談話既不會尷尬也不會艱澀，反倒是節奏把握很好。

聽黑金說話是令人舒服的享受。

....

安格斯幾乎兩百年沒回來了。

莉莉絲還是那個模樣，一絲一毫衰老變化都麽有。

連眉梢冷漠的弧度都沒有變化。

只是她身邊多出來了個似曾相識的銀發少年。

即使面容長得不一樣，身形長得不一樣。

艾倫

安格斯記憶裏的金絲雀籠中鳥，還保持著青年時的外表，死亡前的模樣。

躺在怒放金色薔薇花叢裏。

混身是血仿佛沈睡了一樣，胸口開出猩紅艷麗的花。

四肢殘缺鮮血淋漓，被荊棘藤蔓遮擋。

可是無論點綴的多漂亮都無法掩蓋他已死亡，即使死亡也依舊掩蓋不掉他精致的外表。

艾倫是在平靜與悲傷中安眠。

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坦誠的接受自己死亡。

但是艾倫能接受，安格斯卻不能接受。

惡魔把他品德教養的很好。

所以安格斯始終不能理解，為什麽莉莉絲要殺了艾倫。

靈魂契約就一定要完成？

親密溫馨都是假的？

每日每夜黏在一起，分別波折了那麽多年，一點感情波動都沒有。

所有的一切行為，就只是為了吞掉對方靈魂。

吞一個靈魂？

......

安格斯無法理解。

單純為了食欲，吞了他就夠了。

那些奇怪舉動是為什麽。

以他的了解，單憑艾倫對莉莉絲癡迷程度。

那位高傲的魔神即使叫他去死，艾倫轉頭就能從城堡頂尖跳下去。

病態的愛意，纏繞在骨頭上，深入靈魂之中。

非要以愛人的名義接觸，將原本就可憐的籠中鳥，殘破的人生玩弄的更可憐。

像是在欣賞他痛苦傾聽哀嚎一樣。

惡劣至極。

即使艾倫死後。

黑金無數次跟他解釋，是因為艾倫許下願望是‘幸福’，以及惡魔契約限制的原因...

安格斯無論如何都不信。

作能被高階天使長-槍擊-穿，半截身體損毀的還能幸存下來的惡魔。

十二惡魔中的色-欲。

高階惡魔想要扭曲偷換人類的願望實在太容易，關於‘幸福’的理解有一萬種方式。

說到底沒有人會在意螻蟻感覺。

莉莉絲鄙夷卑微的金絲雀，她覺得艾倫不配。

安格斯在目睹艾倫死亡那一刻，深刻體會到了人類跟惡魔的差距。

是跨越種族的鴻溝。

畫面刻在腦海裏，也在他心裏割下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站在自己武器庫裏，摘掉了頭上染血的頭盔放在桌子上。

背後巨大的魔獸頭顱，斷口滴答著鮮血的，屍體眼球彌漫死亡的蒼白。

陰沈的氣氛。

就像是安格斯現在的心情。

熟練卸掉身上的重甲，漏出底下那張俊俏的面容。

安格斯長得有點奶又有點狼，很俊俏的臉還有點痞痞的壞。

兩百年的時間沒怎麽在他臉上留下痕跡，只是當初十八歲時的朝氣和狠厲褪去了。

像是沈浸下來經過烈火淬煉過長劍。

鋒利沈穩。

臉上身上多了傷痕，更加顯得危險迷人。

棕色短發蔚藍色眼睛，眼底的色澤隱藏在房間的陰影裏，像是閃耀的銀灰色星空。

眼底深處隨著光影漸變的顏色尤為迷人。

“安格斯。”

從他背後響起聲音。

安格斯正費力卸下肩甲，重鎧甲難穿難脫。

即使是重覆了千萬次動作，他速度依舊不快。

順手將脫下來肩甲丟在地上，砸出一聲沈悶的聲響。

聽到背後熟悉的聲音，下意識轉身單膝跪地。

安格斯從不擡頭，他垂目註視著莉莉絲裙擺，能看到她精致鞋尖。

“我要的神明淚珠。”

莉莉絲的聲音有種特殊誘惑力，特別是她使用力量時候。

即使不看到臉，也能聽得人墮入迷網。

安格斯沈默的將腰間的羊角壺摘下來。

雙手奉到面前。

冰冷的壺身拖在手上，莉莉絲的金色眼眸註視著，他滿是老繭的手掌心。

施施然取走了水壺。

然後面前漆黑修長的身影，徹底融入黑暗中消失不見。

....

莉莉絲想幹什麽？

即使從頭到尾一句話沒有說，安格斯都能猜個七八分。

尤其是在看到城堡上那個熟悉到令人窒息淺色身影。

幾乎跟他記憶裏的噩夢一樣。

那個瘋狂扭曲的狂信徒，灼熱愛意一腔赤誠恨不得挖出來獻給莉莉絲。

最後卻在他摯愛的‘神明’懷裏永遠閉上雙眼。

艾倫的靈魂被莉莉絲吞噬了。

這個世界上已經徹底沒有這個人了。

而當年親手殺死艾倫的莉莉絲的惡魔，卻又帶回來了個跟記憶裏身影幾乎一模一樣的人。

這意味著什麽？

舊情難忘？

反正這種鬼話，安格斯不相信。

能殺一個，就是能殺第二個。

只有受害者，沒有‘愛人’。

其實本來莉莉絲對任何人下手跟他都沒有關系。

因為莉莉絲即使對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好，對他足夠好。

就得認。

安格斯是在地獄裏長大的，他一身戰鬥技巧，魔法，甚至道德體系建立都是在惡魔的庇佑教導的。

他發誓過要獻上他全部忠誠，直到最後生命死亡那一刻。

但是當那個似曾相識重新出現在的面前的時候。

已經冷如冰霜黑暗騎士，內心深處出了一點點輕微的松動。

這種感覺在近距離見到‘托德’真人的時候達到頂峰。

因為真的很像。

他雖然聞不到靈魂的味道，但是殺戮磨礪出的野獸直覺，總讓他在的托德身上恍惚看到艾倫影子。

掉入地獄。

重蹈覆轍可憐的金絲雀。

所以安格斯飛快卸掉鎧甲就來了，必須趕在莉莉絲調制好神明眼淚之前。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點點時間。

必須行動飛快。

而這個時候黑金正帶著艾倫逛到二樓臥房附近。

“這裏是主人的臥室，那裏是我的房間。”

“安格斯！哦！”

“就是你今天見過黑暗騎士，那個渾身沈甸甸鎧甲家夥，他的臥室在前面那個位置。”

“不過我建議你別過去。”

“他脾氣不太好，他臥室有傳送陣，聯通兵器庫。”

“裏面裝了些，不太好比較恐怖東西...”

黑金推著輪椅越往前走，越走越靠近艾倫以前臥室。

重新站到走廊另一端，艾倫的心就開始詭異的跳動起來。

“盡頭的房間不能去....”

腦海中響起莉莉絲告誡，她豎在唇邊手指。

猩紅。

除開住了黑金和安格斯的房間，他以前到現在臥室都還是鎖著的。

鎖著的。

艾倫隱約的期待著什麽。

他恐懼莉莉絲又愛她。

那扇緊閉的房門後面，隔絕著她對他的態度。

就像是隱藏著無數秘密的潘多拉魔盒。

輪椅正好轉到武器庫旁邊，緊閉的房門驟然打開，走出一個極其英俊的棕發男人。

安格斯俊俏的外表明顯刺激到了艾倫。

他又變成了這種弱小孱弱的姿態，而安格斯長得更帥了。

褪去了十八歲少年的朝氣，因為常年游走在殺戮間氣質變得更沈穩。

他的驟然出現，像是黑影一下把艾倫嚇了一跳。

“你怎麽來了？”

黑金稍稍有點驚訝。

安格斯自從艾倫死了之後，就陰沈沈的過兩百年。

他幾乎是不出門的，呆在城堡裏那點可憐的時間，不是練劍就是鑄造武器鎧甲。

日覆一日，單調又乏味。

這樣正大光明走在城堡裏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更何況他還穿著沒有換下染血的黑色薄甲，從脖子包到腳踝跟黑色靴子連在一起。

有一種禁欲的性-感。

“房間裏沒有食物，準備下樓去廚房找點吃的。”

“......”

安格斯出去了兩百年。

黑金為了給這小子指路，也跟著一起消失了兩百年。

城堡裏一塊面包都沒有。

艾倫吃的食物還是莉莉絲從外面掠回來，肯定沒有預留份額。

因為高傲的惡魔既不需要食物，也根本的就不管這些零碎小事。

她只是單純滿足自己可愛的寵物。

“你等我一下。”

“托德少爺，很抱歉！”

“我需要離開一會，廚房裏一點食物都沒有。”

“已經兩百年沒有人來了，我太高興忘記了。”

“真對不起。”

“您暫且在這裏等我，我去安排一下那些腦袋不太靈光的仆從，去帶些面包新鮮蔬菜水果...”

“還有牛奶。”

“在這期間，安格斯騎士會守著您，有他在很安全的。”

“放心我很快就來。”

說罷黑金將手上輪椅送到了安格斯手中，多交代了幾次才離開。

安格斯就那麽順理成章的握住了，被黑金抓的溫熱的輪椅手柄。

惡魔的新寵就那麽自然落到了黑暗騎士手中。

黑金的速度非常快，直至他話音落下，整個人就消失在一片飄零的黑色羽翼之下。

“快跑。”

安格斯目送黑金消失。

握著輪椅手柄黑暗騎士，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艾倫心裏像是驟然緊繃的弦。

發出一聲破音。

隨後緊繃了沒幾秒，又徹底松了下來。

艾倫安撫著自己情緒不能亂，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不一定表示他暴露了。

但是由不得艾倫靜下心來分析，挑撥還是心懷不軌。

身後黑暗騎士安格斯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看到安格斯推著他的輪椅開始往前走去。

“光明使徒就不該來這裏，你已經暴露了。”

“莉莉絲從一開始懷疑。”

懷疑他就是艾倫仿制品，光明女神的陰謀。

“她讓我帶回來水神的眼淚，有驅除假面的效果，你無論偽裝多好都逃不過去。”

“所以快走。”

艾倫被安格斯沒頭沒尾話刺激到了。

可是坐在輪椅上金絲雀卻不相信，他抱起自己放在毯子上手寫板，然後流暢寫下一行字。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麽。’

他不知道！

不知道！

無論表現有多完美，艾倫內心都不可能一絲不動，他微微顫動的紫眸洩露內心的緊張。

‘什麽叫神明的眼淚，偽裝？’

不用言語承認。

可是寫的字跡卻歪了。

本來只是氣息像，這脾氣執拗的模樣就更像了。

安格斯無法在短時間跟他解釋一切。

只能快速推著他走向最後一個門扉面前那是艾倫以前的臥室。

那裏面存放著莉莉絲不想讓托德看的東西。

那是莉莉絲對艾倫的態度。

而現在安格斯將內心慌亂的金絲雀推到門前。

強迫他直視心中忐忑與恐懼。

“你自己進去看看就知道，為什麽莉莉絲會將你帶回來了。”

替身，獵物，傀儡。

無論是那種身份都不是好結果，尤其夾在惡魔與神明中間。

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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