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了！

.....

陰冷潮濕的地牢裏。

睡夢中瑟縮著脖子，被凍醒的小姑娘。

薩妮。

圓溜溜臉蛋被壓出了稻草堆上面的壓痕上，滿是泥巴和汙漬被流出來的口水弄臟。

黏膩膩糊在臉上。

剛從睡夢中蘇醒的小姑娘腦袋昏沈沈，眼睛因為之前的哭泣，徹底腫成了一道縫。

她還沒完全清醒。

臉上帶著剛剛睡醒的惺忪怔楞，頭上亂糟糟的小辮松垮垮掉一個。

稀稀幾根淺色短發翹著。

長長的打了個哈欠，嘴巴都還沒合上昂著頭伸懶腰的薩妮。

突然感覺到手上有什麽東西爬過。

下意識低下頭去看。

她就看到自己臟兮兮的手背上，趴著一條極長的漆黑長蟲爬過。

黑暗中蟲身泛著濕冷的暗光。

黏膩膩冰冷的活物，仿佛千萬根蟲足爬過手背的感覺，一下從手背傳遍全身。

直沖頭頂。

“嗷——”

極其嚎刺穿地牢的死寂。

薩妮像是觸電一樣，迅速抖掉趴在手背上大長蟲。

看著那冷冰冰長著無數雙腿的可怕生物，從她的手背跌落在了裙擺上。

忙站起身抖掉的時候。

突然從身後傳來一聲，極細微的呻-吟聲。

“呃......”

昏迷了很久的衰老女仆從死亡邊沿掙紮出來。

蘇醒。

經歷了生命力被抽離身體，被荊棘尖刺勒住咽喉的死亡危機。

始終牽掛著薩妮安危的米婭。

終於蘇醒了，趴在陰冷潮濕的稻草上。

雖然還很虛弱。

耳邊全是孩童刺耳的驚叫聲，幾乎是保護家人的天-性。

讓米婭混亂中，摸到了草垛邊，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她盯著不太清醒的視線，搖搖晃晃爬起身，將手裏的石塊重重砸了下去。

直接將蟲子砸成肉泥，綠色的黏液炸了一地。

薩妮原本還在尖叫，短促的驚叫含在喉嚨裏，嚇得驚魂未定。

恐懼的看著在地上蠕動長蟲。

直到蟲子突然砸下來石塊碾成肉餅。

她才整怔楞楞的止住了尖叫，然後從旁邊的陰暗草垛上，伸過來一只骯臟蒼老卻溫熱的手掌。

熟悉的觸感摩挲了下薩妮柔嫩的臉頰。

“死了...別怕....”

“別怕...”

米婭渾身每一寸關節都在疼，喉嚨像是吞了燒紅的碳一樣。

嘶啞粗糲。

花白的頭發一綹一綹的披在臉上，蒼老的面容隱藏在頭發後面.

幹癟軀體重重喘-息著。

能聽到氣管裏呼哧呼哧的呼吸聲，以及沈悶壓抑的咳嗽。

然後沒咳嗽幾下。

就是米婭吐在地上漆黑血跡。

不多。

但是吐完了人清醒了很多。

“米婭奶奶....”

剛剛才嚇得魂不附體的薩妮，積壓了幾天的恐懼和害怕，讓她瞬間嚎啕大哭。

撲向了剛剛剛剛蘇醒的衰老女仆。

小孩子很有分量，撞得米婭破敗的身體，狠狠搖了搖。

最終穩住。

米婭像是做了一個極長極長的夢。

像是步入死亡的安眠之地，又像是墮入了深不見底黑暗深淵。

一直往下墜，一直往下墜，一直往下墜落....

沒有盡頭。

精神被死亡恐懼占據，身體在傷痛下衰敗，生命力被抽幹流逝。

米婭在黑暗中瘋狂墜落，她以為自己百分百會死亡。

可是在混沌夢境的黑暗裏面，從天空落下一滴雨露甘霖。

光明女神賜予的祝福落在她的臉上。

仿佛清澈生命的綠意，滋潤著她衰敗的生命，將她從死亡邊沿拽了回來。

她不能死！

最起碼現在不能死！

她死了，薩妮怎麽辦！

難道她要獻出自己的靈魂，還要獻出身後的孩子？

逃跑了兩百年。

米婭蜷縮夠久了，她為了躲避惡魔收割的鐮刀，她遮掩掉了骨子裏爭鬥以及野心。

混跡在暴-亂的人群，隱藏在落後的村落裏面。

金錢，全力，富足的生活，真的會腐蝕人性。

將她從一頭饑腸轆轆的餓狼，從變成了個搖尾求生的溫順‘家犬’。

她不能這麽下去。

自己可以直面死亡，但是薩妮不行。

這個孩子還小，她還有大把光明的未來，不能葬送在惡魔獠牙之下。

....

只是，送出去。

怎麽送出去？

想叢莉莉絲手裏逃跑有多難。

她親自體驗過，單靠薩妮一個人跟無法完成。

.....

米婭昏迷了幾天。

鼻腔裏，嘴裏幹巴巴的全是血。

她雖然不知道自己昏迷的間隙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並不妨礙她觀察四周。

硬撐著一口氣，睜著僅剩下一只的獨眼。

看清楚自己所在地。

銹跡斑斑牢籠，骯臟濕冷的牢房，以及堆在角落裏摞在一起奇形怪狀的森白骨頭。

到處彌漫著死亡與陰暗的氣息，永遠的絕望攀附在脊背上。

他們被抓住了。

米婭混亂的思考著，隱約回憶起昏迷前最後一刻。她被莉莉絲揪著頭發，用荊棘勒住咽喉的時候。

她看到什麽身影，聽到了什麽聲音。

感覺像個拿著劍的男人。

身上被聖光照耀充滿聖潔的氣息。

而身邊抱著她嚎啕大哭的薩妮，濕縷縷的臉靠在米婭蒼老面容上。

蹭的全是鼻涕和淚水。

吵得米婭腦袋疼，有點回憶不起來。

"別哭..."

重重喘-著粗氣，米婭啞著聲音安慰著，費力的伸出手擦去薩妮臉上的眼淚鼻涕。

她染血的手被薩妮鼻涕眼淚泡開。

彌漫著一股鐵銹味。

正在她安慰著受到驚嚇的薩妮，準備靜下來分析目前情況的時候。

死寂的牢房外突然傳來，沈甸甸的鎖鏈聲。

那是鐵鏈被牽扯，撞擊發出刺耳聲響。

撥弄人心。

像是惡魔猩紅的手，突然從黑暗竄出來，抓住了米婭的心。

剛剛蘇醒的衰老女仆急促喘-息著，一把將薩妮擋在身後。

渾濁的目光死死盯著門口

鐵鏈一直在響...一直在響...

死寂的牢房裏，水窪裏，陰影裏，潛藏的那些魔物有從黑暗探出頭的痕跡。

像是受到了黑暗的召喚一樣。

米婭都能感覺到了監牢的地板都在震顫，有人來的感覺越來越強。

她有些絕望。

死死盯著聲音響動的入口處。

渾身緊繃的等待著那個，外表美艷卻沒有心的怪物。

等待著。

直到門扉的詭異響動停了下來。

牢房裏驟然陷入的死亡一樣的寂靜之後。

突然想起的腳步聲，讓米婭感覺有點異常。

那不是莉莉絲的腳步聲。

反而是更穩重，更悠閑的步伐，由遠及近的是個男人。

越來越近。

從拐角處走出來高挑身影，像是怪獸一樣被微弱燭火拉長的影子下。

漏出了個看不清楚臉頰輪廓的人。

穿著黑色襯衣，袖口挽起來漏出修長的臂膀。

腰上掛著一個小提燈。

昏黃的燈光照出一小片令人向往的暖意。

照的那削瘦腰身，黑暗中有一種詭異的性感。

“好久不見了。”

“米婭！”

昏暗的牢籠外面，赫然是喬的臉。

米婭剛從昏迷中蘇醒，她的意識還不太清醒。

心裏面塞得全是對付莉莉絲，以及怎麽送薩妮出去的方法。

她完全沒料到，會有人來看她。

“是你啊！”

衰老的女仆提起來一口氣猛地卸下去。

頓時從喉嚨裏湧上來的血沫子。

她踉蹌著轉頭吐掉。

渾濁眼睛隨意掃了一眼黑暗中修長的身影。

雖然當初害怕逃跑是她自己選擇，但是畢竟是一起共事過的人。

米婭看著喬從陰暗地牢漸漸顯露出來依舊俊秀的臉，時間好像就在這個陰溝裏老鼠身上凝固一樣。

不愧是獲得了惡魔能力的家夥。

他恐怕....已經算不上人類了.....

“原來你還沒死啊！”

看到來人不是那個令人恐怖的存在，米婭緊繃神經頓時松懈下來。

米婭放松了全身戒備，頓時氣力就衰竭了。

捂著胸口，深吸一口氣。

身子有些歪歪的，說話斷斷續的接不上。

“咳咳咳——”

她磕的撕心裂肺，好像下一秒要斷氣。

“跟鬼一樣嚇唬人。”

“看...看起來...咳咳咳——好像，好像還是當初的樣子...”

舊友重逢一樣。

米婭和喬共事了很多年，關系雖然不深刻，但是也算友好。

米婭放松了全身戒備，疲憊靠在身後石壁上。

昂著頭，半是嫉妒，半是審視，目光落在面前站在牢籠邊的喬身上。

“我確實還是當初老樣子。”

黑暗中俊秀的喬輕笑一聲。

深灰色眼眸像是泛著幽暗光澤，他獲得了惡魔盧卡能力，變得異常有魅力。

臉隱藏在黑暗裏看不真切。只是隱約能感覺出來很迷人。

喬就那麽看著米婭的臉，像是由衷發出一聲感嘆。

可惜言語惡劣。

“你是真的老了！”

“老了...”

“挺難看的。”

沒有人能直面自己衰老。

尤其是周圍熟悉人群裏面，只有她一個人年歲老去。

這是一個可怕的處境，一日一日重覆相處，會讓人發瘋的。

沒有女人不愛容貌。

即使喬說的事實。

但是米婭依舊被對方氣得心肝疼，像是被猛戳戳肺管子。

“你來這裏幹什麽？”

“看我笑話的就不用了？反正沒多久就要死了。”

當初米婭一聲不吭逃跑。

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連喬也沒想到。

那麽個對權利金錢野心勃勃的家夥，會這麽惜命，舍得下功名利祿逃跑。

不過米婭從他嘴巴裏打聽到了躲避惡魔追蹤的方法。

盲目了。

肯定不知道跟她簽訂契約惡魔。

黑金。

它是色-欲惡魔莉莉絲的下屬。

撕毀跟黑金的契約，跟撕毀莉莉絲契約沒有差別。

掌控色-欲的惡魔，那位絕美的女士真眼真的小。

“我哪有功夫來看你笑話。”

喬輕笑了一下解開了腰上墜著小提燈，擺在牢門面前的深色的地板上。

照出一片幽暗暖色區域，他在牢門前盤膝坐下。

“花園裏還有那麽多花枝沒有修剪結束，還有那些在領地內不安分的魔物需要清掃。”

“我只是趁著間隙給你送點食物。”

“畢竟當初逃跑時候，多虧你的幫助，我才能拖著半條命活著走出帝都....”

那都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久的米婭記憶都好像模糊了一樣。

她瞇起眼睛有點想不清楚，喬的真正態度。

當時他把她拿刀夾著脖子堵在臥室的場景。

不過不管當時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喬把身上帶的食物拿出來之後。

米婭還好。

餓了兩天的薩妮，看著放在地上被餐布包裹的面包，直咽口水眼冒綠光。

直接從米婭手臂後面漏出臟兮兮的小花臉。

“跑了兩百年。”

喬言看著米婭背後的孩子，言語詭異的沈默了下。

“你結婚生孩子？”

他像是在看傻子一樣。

“這可真是個愚蠢的決定。”

“放屁！”

“這孩子是我收養的。”

米婭將身後薩妮拉出來，她費力的拍著女孩肩膀，叫她去拿食物。

然後對著喬翻了個極大的白眼。

“收養，也一樣是個愚蠢的決定。”

“惡魔詛咒會遺傳所有人，無論是血脈還是摯愛，全都的逃不掉。”

“你不用強調，我已經知道了。”

“當初太寂寞了，抱了一絲僥幸....現在已經後悔了....”

溫馨了幾年的時光，需要這個孩子用一生命償還。

代價太大。

米婭揉了揉抽痛的腦門，撇了一眼老門外的青年。

目光觸及到了對方灰撲撲的袍子，眼睛看著喬半浸在黑暗中的臉。

默默的沈默了很久。

沈默了很久，沈默到旁邊只剩下薩妮拒絕面包的聲音。

以及她捶著胸口，還把自己咬過的面包，送到米婭面前。

“米婭奶奶你也吃...”

米婭頂著衰敗的面容淺淺的笑了一下。

然後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沈默了很久，她擡起頭對著牢籠面前的‘舊友’詢問。

“畢竟相識一場....”

“我也幫過你....你能把這個孩子送出去嗎.....”

“不能。”

食物歸食物，幫忙歸幫忙。

喬拒絕的幹脆利落。

“我為惡魔詛咒漂泊了大半輩子，活得小心謹慎，早就厭煩了那最後朝不保夕的生活。”

“我對現在狀況很滿意。”

“即使以一個低賤的身份，在惡魔領地裏做一個‘花匠’。”

“但是只要我足夠安定。”

“其實莉莉絲不算是個嚴苛的領主。”

穿著黑色襯衫披著外袍的青年 ，拒絕的冷酷無情。

好像剛才跟米婭稔熟閑談的人不是他一樣。

“莉莉絲會擰下我腦袋，把握的靈魂焚燒殆盡，我可不想死。”

站在牢籠外的喬。

輕笑著。

他一只眼睛已經的變成了黑山羊盧卡形狀，這讓他的臉變得有些詭異。

看起來就像個人形惡魔。

“不過我雖然，我不能放你養大那個小家夥出去。”

“但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伸手指了指米婭身旁吃的臉頰鼓鼓的薩妮，一點點撿起裙子上散落的面包屑。

幼稚很可愛。

“但是這個地牢裏，有能能解救她的人。”

喬說著話，擡起手指著薩妮。

“不信你問問她。”

並且非常隱晦的用眼神，指了指地牢深處。

.........

米婭和喬的見面和溝通。

莉莉絲並不在意。

無論兩個人是什麽關系，會不會心軟橫生枝節。

對於得她來說都只是多殺一個人。

沒有差別。

她現在的註意力基本全放到了新收的愛寵身上。

陪著他逛花園，陪著他欣賞領地裏的風景，莉莉絲幫他變出方便行動的輪椅。

孱弱銀發少年，就坐在花園裏石凳上，翻閱著書籍。

默默註視著她。

那雙積蓄著春水紫色眼眸，跟艾倫真的是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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