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行走的金絲雀。

艾倫爬到欄桿邊，隔著銹跡斑斑欄桿伸過來的手。

蒼白的手指像是新抽條新鮮芽。

特別細軟。

灰頭土臉的薩妮胡亂的擦著臉，稚嫩的臉龐被淚水沖出一道道斑駁的淚痕。

被袖子一抹全部攪合在一起。

狼狽的很。

薩妮顫抖著手伸出臟汙的手，小心翼翼接過艾倫手上的藥劑。

顫抖的聲音帶著濕意，哭腫的眼睛像個核桃。

“喝了藥祖母會好嗎？”

“她...會死嗎？”

“會回到光明的懷抱？”

薩妮說著說著，她又想哭了，顫抖著聲音問。

昂起頭看向靠在欄桿邊艾倫。

擁有銀色頭發的少年，摘掉了寬大鬥篷之後，漏出來一張清秀的臉。

“不知道。”

艾倫把藥劑塞過之後，半靠在銹跡斑斑的欄桿上。

他的臉跟俊美的伽勒相比毫不起眼。

唯獨的特別之處是皮膚特別白，纖細羸弱的身體像是湖泊中間生長的浮萍。

銀白色的長發，以及一雙獨特的紫羅蘭色眼眸。

視線垂落，註視著薩妮的時候。

像是黑暗裏反射著幽暗光芒的昂貴寶石。

華美。

“我們會被吃掉嗎？”

米婭雖然嘴巴罵的兇，但是她對薩妮非常疼愛。

早上還嗷嗷追著小姑娘的滿屋子跑的老太太，現在生死不知倒在牢房裏。

在那個古怪老太太的故事匯會裏，惡魔最喜歡吃人，尤其是喜歡純潔的孩子....

薩妮只要想起來就會抑制不住流淌著眼淚。

怕自己被吃，怕祖母會死....

想到自己可能要在漆黑陰森,滿是骨頭的牢房裏會一直待下去....

直到跟墻角那些奇形怪狀的頭骨一樣。

薩妮就害怕到不行。

“不知道。”

艾倫並不會安慰人。

最起碼不會安慰出了莉莉絲以外的人。

但是在黑暗陰森的地牢裏，抓著臟兮兮的裙擺，裂開嘴好像又要哭的起來薩妮。

吵得他腦袋疼。

“別哭了。”

“她不吃人。”

艾倫撒謊了。

惡魔就是吃人的，他自己親身體驗過。

但是目前這個情況，薩妮的哭泣，一點作用都沒有。

擾的人心亂。

“惡魔要是吃人，剛才就先吃掉我了。”

銀發的艾倫隔著欄桿，看著薩妮哭的浮腫的臉頰。

想起自己是被莉莉絲抱進來的，雖然只有最後短暫接觸了一下。

他嘴唇下意識抿了一下。

“不過。”

“你看我還好好的在這裏...”

“而且，伽勒還沒死呢，會有辦法出去的。”

面對那個熟悉身影的時候有多緊張。

莉莉絲離開之後，艾倫就有冷淡。

他短暫回溫的軀殼，仿佛又墜入了冰冷湖泊裏。

像是被拋棄的人偶，只剩下行屍走肉的軀殼。

“你先把藥劑給你祖母喝下去，讓讓她好好休息。”

艾倫平靜的交代薩妮，微微擡起眼眸，隔著銹跡斑斑的欄桿。

能觀察到那個灰白的身影還在微微起伏。

只是呼吸很微弱，不快點治療的話，大概撐不了多久。

只是艾倫這邊聲音還沒落地。

那些黑暗深處的猩紅的眼珠子。

盤踞在地下深紅色水窪深處的魔物，就像是聞到了令人聖光氣息中，散著一股誘人的人肉味。

艾倫突然一把，把薩妮推了回去。

六歲的小姑娘毫無防備，被艾倫一把推直接倒栽差點往後翻了個的跟頭。

薩妮摔得頭暈眼花，還磕到了後腦勺鼓了個包。

“啊~”

發出一聲痛呼，短促的驚叫。

突然從牢房與牢房中間的水窪的深處，沖出來的巨大骸骨。

帶著渾濁的黑暗氣息，濕噠噠的紅色水漬順著軀殼往下滴。

頭骨腐爛出了半個，斑駁的骸骨上掛著腐肉。

惡臭味撲鼻。

一半頭顱上粘著皮肉要掉不掉，行動間哢哢作響骨頭架子。

瞪著一雙猩紅眼珠子沒有瞳孔，紅白相間眼球四處搜尋。

它像是嗅著味道出來的。

那張猙獰恐怖的臉，近的湊到欄桿面前，極近距離環視一圈。

近的艾倫能看到他血紅眼珠子上的筋膜，能看到肋骨上掛著腐爛布條，以及黑暗力量腐蝕的軀體。

像個移動骷髏士兵。

“把手縮回去，別伸出來，它進不去牢房。”

........

抓回來了逃跑的米婭，順帶還抓回來了米婭收養的孩子。

那個嘴饞偷餅幹的小老鼠。

站在廚房裏，隔著屋子隔斷，直勾勾看著她眼睛發光的小姑娘。

只是，雙幹凈的目光最後在米婭被抓住的瞬間。

就只剩下的了驚恐。

莉莉絲並不在意，回到城堡的第一件事，就給她忠心的仆人傳消息。

她抓到了米婭，還有了額外收獲。

一個天使，外加一個身份存疑的小東西...

莉莉絲猩紅指尖上，絲絲縷縷黑色煙霧消散。

那是地獄的召喚。

而遠在沙暴中心點火焰之城遺址上，蜷縮在覆雜的地宮裏面。

站在紛紛揚揚羽毛深處，那個手上捏著眼球，雙手染血的頎長身影。

地下還躺著被劍刃砍死的地下沙暴子民，那一張張在黑暗中逐漸異化的臉。

血洞洞的眼窟窿。

顯示了始作俑者的惡行。

人類世界中罕見的眼眸，被黑金修長的手指攥在手心，他像是欣賞藝術品。

慢條斯理的收入自己收藏品中。

黑發綠眸俊美邪肆的面龐，在黑暗中看起來格外迷人。

‘阿黑...回來....’

那是黑暗中傳來女聲。

慵懶的像是閑暇時呼喚，交代準備下午茶的管家，今天茶點想要點特殊的新鮮花樣。

主宰黑夜的惡魔。

他的主人。

兩百年的時間在黑金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領口上帶著墨綠色寶石點綴，袖口上繡著精致的紋路，比貴族還像貴族。

血淋淋的手指上，拖著剛剛挖出來的眼珠子。

黑金恭敬的低下頭，背脊挺得筆直。

“收到命令，我的主人。”

沙暴中心點的火焰之城遺跡，被黑暗騎士拽在手掌心的地下明珍寶。

安格斯沈甸甸鎧甲上全是血，他緊緊拽著手上的寶石，染血的手指擦掉了上面的汙漬。

專註地看著寶石上閃耀的紋路。

拖著地下遺跡的聖物，安格斯總是在不經間的間隙裏，想起那個熟悉身影。

那個歇斯底裏金絲雀，病態的籠中鳥。

瘋狂的愛慕主人。

他也有一雙跟寶石一樣的眼眸。

罕見的紫色眼眸，總是專註的凝望著黑暗中坐在王座上的莉莉絲。

總是黏糊糊的更主宰黑暗的魔神待在一起。

會親吻，會擁抱，熾熱的愛慕....

安格斯還記得艾倫，並不是因為喜歡他。

而是感覺很覆雜。

自從艾倫在靈魂契約完成之後引來死亡之後，安格斯每次看到那個高貴優雅的熟悉身影。

他就會想到那個甘願獻出生命的籠中鳥。

莉莉絲確實長得非常美艷，但是她臉現在對於安格斯就像是魔咒一樣。

只要看著她，就會想到艾倫。

想到那個小時候會威脅他瘋子。

‘你不需要靠近她。’

穿著蕾絲裙裝，神經質長發‘少女’。

從樓梯上滾下來，死死攀著莉莉絲的裙擺。

哭泣著像狗一樣爬過去，身上傷口滲出血滴在地攤上蔓延。

擁著淒慘漂亮的臉蛋，占據了莉莉絲的臥房。

最後那個示威的眼神。

....

莉莉絲和艾倫之間的感情，安格斯從頭到尾就並沒有插足的打算。

他是惡魔養大的。

是看著莉莉絲沈睡時的姿態，在地獄裏長大黑暗騎士。

安格斯見過艾倫為了獲得莉莉絲視線做的蠢事，也見過兩人私底下親昵的樣子。

病態的依戀。

跟任何一對戀人一樣。

沒有什麽特別。

但是突然有一天，得知那些唯美幸福畫面，全是假象時。

安格斯好像是世界觀坍塌了。

都是惡魔謊言。

那一天的荊棘花叢，肆意增長彌漫了整座城堡，到處都是濃烈的薔薇香。

倒在血泊中被莉莉絲抱在懷裏金絲雀。

安寧的合上眼睛，陷入了永遠的‘安眠’。

其實安格斯到現在都無法理解，為什麽莉莉絲要吞噬了艾倫的靈魂。

完成契約就一定要吞噬靈魂？

還是對於莉莉絲來說，那個一腔熾熱恨不得把心挖出來金絲雀，廉價的不值得她接納。

沒有心的生物，不會有感情。

所以從頭到尾都是騙局，沒有愛，全是技巧。

安格斯在那一天深刻的理解到，惡魔跟人類的是不一樣的。

無論長得多像。

始終不是。

安格斯其實很慶幸自己不喜歡莉莉絲，那個主宰黑暗的美艷身影。

他從來沒有迷失在黑夜裏面。

永遠只是黑暗騎士，需會獻上忠誠，不會獻出他的心。

“回去吧！”

最後一刀砍死了攔住去路的巨型機關傀儡。

終於拿到了地下遺跡的珍寶。

從黑暗中紛紛揚揚落下黑色羽毛裏面，金發綠眸的夜鴉黑金出現。

他像是在遺跡中踱步的貴族。

看著那龐大的巨物徹底倒塌，安格斯一步一步走上神殿，染血的手握住那顆地下明珠。

呱噪夜鴉。

聲音帶著股特殊的誘惑力，還有點慵懶與賤兮兮的味道。

很特別。

“主人召喚我們。”

“逃跑的女仆，被抓回來了，米婭還收養了個小東西。”

“...”

....

重新回到這座城堡。

跟那個朝思暮想的惡魔見過之後艾倫詭異的做夢了。

夢到莉莉絲擁抱著他，躺在荊棘花叢裏。

身旁是綻放到濃烈的金色薔薇，她手臂摟著他腰背。

他靠在她肩膀上，聞著身上濃郁的芬芳。

感受著她親吻他，獠牙刺穿血肉，品嘗靈魂的香味。

而他也閉上眼眸等在死亡的降臨。

只是這一次，莉莉絲獠牙並沒有撕咬下去。

她在撫摸他的銀發，指尖穿透發絲摸索著頭皮。

獠牙劃破了他頸項的皮膚但是沒有往下咬，慢條斯理的親吻他的脖頸。

然後艾倫感覺到，摟著他的莉莉絲。

放在後腰的手從背後的襯衣下面伸進去了...

艾倫當時就軟了。

然後畫面一轉。

艾倫夢到自己那只剛剛擁抱過自己手，掐著脖子被壓在臟汙黑暗的地牢裏。

胡亂出現在視線裏的赤紅長發。

大理石一樣冰冷堅硬的手掌，重重捏住他的下顎。

然後一把扯下了他的鬥篷。

“你想躲到什麽時候！”....

“你以為你跑得掉嗎？”.....

“你這個叛徒。”....

我不是叛徒！

視線裏莉莉絲居高臨下冷漠面容，金色眼眸裏帶著淩厲的殺意。

她掐著艾倫的脖子，像是重新審視這個被聖光接納的籠中鳥。

他這個叛徒。

艾倫驚慌失措想要拽回鬥篷罩住臉的時候。

被莉莉絲抓著衣領直接重重砸在，撞得眼冒金星。

然後就是無法反抗的壓迫感，帶著他熟悉氣息與黑暗力量狂暴力量，像是烈火將他的整個人席卷...

隨後就是夢裏激烈的撕扯，混亂的場景。

他感覺莉莉絲想要捏斷她的脖子。

又恍惚覺得。

自己被莉莉絲掐著下巴擁吻，感受著那個曼妙身體壓下來觸感，唇齒間的濃重香味、

他整個人像是溺入水中的一樣。

窒息....

他重新回到了惡魔的懷抱，被烈火炙烤著。

莉莉絲在欣賞他的痛苦，在親吻著他額頭。

猩紅指尖一下一下勾在他的背脊。

像猛獸。

........

可是做夢始終是做夢。

無論夢境裏的莉莉絲對他溫柔，還是暴怒，都是假的。

都是水中飄蕩的殘影。的

即使艾倫眷戀沈溺在夢境裏面，在混沌與沖突中，享受著她指尖虛幻的溫柔...

但是夢醒的那一刻，隨之而來就是無盡的空虛。

極大的悲傷感。

艾倫似乎能那指尖梳理著銀發的質感，感受著莉莉絲湊近他時吐息。

她想告訴他自己回來了。

可是正當他想解釋的時候，他就醒了。

躺在濕冷潮濕的地牢裏，睡在算是整潔幹爽草堆上，周圍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

只是從牢房頂上幽暗的光芒，灑下像是月色一樣的光輝。

淡淡的。

旁邊牢籠裏的小姑娘薩妮，靠著昏迷的祖母身邊在沈睡。

她說著囈語，睡夢中還砸吧了下嘴巴。

艾倫的躺在草垛上，恍惚回憶著夢境裏的事情。

他夢到莉莉絲了。

她發現了他是的真面目，掐著他的臉按在草垛上親吻....

她手穿過了他粗制鬥篷下面,觸碰他纖細身體...惡魔冰冷的手指，他幾乎不記得觸感的指尖的觸感....

但是於此同時回想起來還有莉莉絲冰冷的質問。

居高臨下的垂落的金眸。

大顆晶瑩的眼淚，順著眼尾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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