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力的撕扯，用力捶打著展臺。

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因為粗魯而戰栗的指尖。

殘破的聖書古樸的羊皮卷，記錄著地獄薔薇的那一頁，被撕碎成無數片。

被展臺的尖銳角劃破手背，指甲蓋用力到撕裂，漏出縫隙的粉色肉芽。

綿密密的疼。

從指間竄到心臟，再流到四肢百骸，那是一種至深的無力感，從靈魂深處發生的哀鳴。

淚水一點點浸出紫羅蘭色的眼睛，滴落在滿地狼藉的臺面上。

滴落在手指上。

他虛假精神世界裏城堡盡數摧毀。

滿地廢墟煙塵四起。

瘋狂被撕碎屬於地獄薔薇那一頁。

屬於莉莉絲那一頁。

那雙鎏金色雙眸，那張永遠高傲的面容，他永遠不會動心的愛人。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心，沒有感情。

斑駁褪色的書頁。

被撕碎成碎片，虛化成無數張，一模一樣的臉。

記錄著她喜怒哀樂時的所有表情。

‘我喜歡你....’

美艷的紅發女人，淡漠的平靜述說，像是最真心的告白。

‘惡魔是沒有心...但是沒有心，不代表沒有感情....’

‘你要明白我無法回應你熾熱的愛意....’

‘你其實可以找一個更熱情的愛人....’

攀住肩膀跨坐在她膝蓋上，稚嫩的銀發少年親昵的磨蹭著惡魔的側頸。

‘莉莉絲你喜歡我嗎？'

溢滿心間的甜，像是浸泡在蜜罐子裏。

‘我喜歡你.....’

當賴以生存的‘愛意’變成謊言的泡沫，那些曾經的甜蜜的言語，就會化作萬千利刃。

刺穿他喉嚨，撕碎他的軀體。

全是假的。

一絲真正的喜歡都沒有。

沾染淚滴的手，崩潰的金絲雀，將撕碎的書頁塞進嘴裏。

幹澀嚼著腐朽的書頁。

不知道是紙張，布匹，還是羊皮卷，反正是詭異的口感。

被洶湧的淚水沾濕臉，幹巴巴嚼在嘴裏混著血和淚吞下去。

仿佛吞下去的是玻璃片，劃得喉嚨裏滿是鮮血。

艾倫忍受不了吞咽書頁的幹澀與痛苦，他有些生理性反胃，這讓他重重捶著自己胸口。

他急需一個情緒發洩的突破口，可悲的是發不出任何哀嚎。

單薄到孱弱銀發青年。

奄奄一息的金絲雀，手握著刀刃卻刺向自己。

神明留下書頁。

那是刻畫記錄惡魔本體的神器。

上面既有神明的力量，也沾染惡魔的力量。

悲苦壓抑的撕碎書頁塞進嘴裏。

好像把一切真相吞噬殆盡。

從來都沒有看到過。

卻被神明的力量侵蝕，而痛苦發出的底鳴，伴隨著心裏豁開的口子。

空洞瞬間潰散到整個靈魂。

艾倫意識浮浮沈沈，似乎回到了那個充滿殺欲與鮮血的下午。

好像他並沒有逃出馬歇爾公爵的城堡，死在了身後偷襲的‘艾米麗’的手裏。

頭部被重擊的沈悶。

被砸碎腦袋。

孤寂可憐倒在血泊中的是年幼稚嫩的自己。

臟兮兮的金絲雀，可笑滑稽的蕾絲裙，被鮮血浸透精致裙擺。被折斷的纖細手腳像只貓兒，銀色長發黏膩膩被鮮血染紅。

玻璃珠一樣的眼眸無意識倒映著周遭畫面，所看的一切畫面都是瀕死之人的妄想。

他不過是在靈魂墮入地獄最後一刻，得到了片刻黑夜中虛幻夢境的安慰。

漆黑夜色遮掩了危險的利爪與獠牙。

擁簇著人類靈魂貪婪的惡魔。

地獄裏美艷絕倫的薔薇不過是稍微低了下頭，他就無可救藥墜入旖旎的旋渦。

被魔鬼勾-引的可憐蟲，被剝光了釘在祭祀臺上的金絲雀。

謊言的釘刺，刺-穿他的咽喉，撕裂軀殼。

任憑鮮血一寸一寸，在祭壇上滴落，徹底陷入絕望的境地。

可是...即使是到了如此境地.....

他依舊愛她。

愛她。

吞下去的書頁仿佛燒紅的烙鐵，又像是像是劃過喉嚨的玻璃渣滓，疼的撕心裂肺。

整個肺腑都像是開始燃燒。

呼吸開始變得沈重熾熱，艾倫弓著身子的捂住嘴巴，近乎自我摧毀般的強迫自己咽下去聖書殘頁之後。

鮮血從緊閉的薄唇裏噴出來。

弄臟手指。

噴濺在雪白的展臺上，弄臟了神明的羊皮卷，艾倫忍受著撕心裂肺的痛楚。

胡亂垂落在側肩的長發。

一點點用染血手慢慢擦去了聖書上殘存的血跡。

眼淚混著鮮血，砸落在手背上。

袖子上。

充斥著神明力量的聖書殘頁，與雜著的惡魔的力量。

糾葛撕扯在一個孱弱人類的軀殼裏，像是腐蝕靈魂的巖漿即將噴發，要將他焚毀殆盡。

艾倫掉著眼淚，他感覺自己像是要死了一樣，連呼吸都感覺痛苦。

可是還是，無可救藥的喜歡她。

喜歡那個如同神明出現在身側的強大身影，在他近乎崩潰的時刻，用冰冷的手指捂住他眼眸的惡魔。

怎麽會不愛呢。

在那個充滿血腥與絕望的下午，被砸的奄奄一息的瀕臨死亡的金絲雀，伸手握住莉莉絲那只骷髏利爪的時候。

艾倫就已經心甘情願的昂起了脖頸，向惡魔奉獻了靈魂。

是他貪婪的渴求莉莉絲的擁抱與親吻。

是他貪戀她身上的溫度。

迷戀於惡魔的強大，迷戀與她永遠不會腐朽衰老身軀，被如此耀眼奪目惡魔迷住了心神。

幻想著自己被這樣高傲優秀的惡魔的摟進懷裏。

是他親口許諾了想要‘永遠的幸福’。

所以地獄裏的高傲薔薇，才會對他賜予‘疼愛'，才會對他溢出心間的愛意予以回應。

一切都是源於他貪婪。

始於欲-望。

骯臟卑賤的金絲雀，用自己那雙骯臟的手，抓住莉莉絲的裙擺。

哪怕他知道幹涸的血跡和汙穢會弄臟她的裙擺。

哪怕他知道被玷汙卑劣的自己，配不上高傲美艷的莉莉絲。

但是艾倫依舊止不住的溢出心間的愛慕，像是心頭裂隙裏茁壯成長出來枝丫，根須纏滿全身。

就像是現在撕碎了虛幻泡沫的自己，痛到極致依舊無可救藥的愛著她。

真相殘酷而冰冷。

殘酷的真相依舊不能停止他靠近惡魔的步伐。

哪怕付出的代價是自己的靈魂。

從惡魔回應他的願望開始，從莉莉絲擁抱他在懷裏的開始，惡魔契約就已經開始履行了。

莉莉絲沒有感情，卻依舊給與他無盡的‘疼愛’。

而他沈溺在幸福的幻境中，被自己用生命摯愛的‘神明’擁抱。

他的願望的實現了。

所以惡魔最後的晚餐也即將到來。

....

如果他被莉莉絲吞噬。

痛到極致的時刻，艾倫還在能混沌的思考著。

大概他靈魂血肉也會和他沒有心的愛人永遠融在一起。

永遠融在一起。

莉莉絲空蕩蕩肋骨下面，大概會長出一朵燦爛至極的薔薇花，像是他永遠為她熾熱跳動的心臟。

無望的愛戀。

將溢出嘴唇的血跡慢慢用衣袖擦幹凈，仔仔細細用顫抖的指尖將聖書的殘頁覆原。

淚水沾滿臉頰。

在這種悲傷空洞精神坍塌的時刻，艾倫痛到極致竟然還有功夫想著蠱惑他的弗蘭克。

那家夥！

真TM討厭極了。

.......

魔法倉庫爆炸沖擊波震動了整座神殿。

巨大的轟鳴聲以及神殿地基震顫的感覺，被惡魔騎士安格斯一手暴露出為之‘黑暗王朝；的士兵。

他們帶著偷出的惡魔藏品，跟聖騎士廝殺尚未停止。

雖然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到接連戰死，他們完全處於劣勢。

但是很快在科爾的指揮下，勇猛的黑暗士兵開始抵禦攻擊。

他們的劍刃匕首不穿騎士的重鎧甲，但是他們的劍刃上都淬了麻痹毒藥。

科爾已經很久沒有陷入這種令人窒息絕望的焦灼狀態。

驍勇的戰士雙手沾滿鮮血，科爾的脖子粗的像頭牛，整個人粗糲的臉濺滿了鮮血。

轉過來的時候，映照著滿天火光，像是地獄裏的食人魔。

“我們的退路被堵住了。”

副手瓊斯跟科爾背對背，同樣穿著黑衣的男人，臉上被劃開了一道血痕。

順著他滿是火焰煙灰的臉，流淌出一道道猩紅的溝壑，直接沒入衣領。

“那家夥坑了我們。”

科爾無論如何都不信，自己屬下裏會出現叛徒。

今天這次行動卡帕斯精心策劃了很久，無論是路線還是人脈，都是用金錢鋪出來的。

科爾那雙灰蒙蒙的眼睛裏映照著沖天的火光，舔著幹裂染血的唇瓣。

“史蒂芬那個懦弱聖職者。”

“居然背叛我們，等老子活著走出，再回來我要親手砍下他的頭。”

在這次行動裏面死去的戰士，背後火辣辣的刀上，以及面對時刻想取他性命的聖騎士。

面前的場景和刺耳的刀聲時刻在挑撥他緊繃的神經。

一腔殺意即使發洩不出來，依舊不解恨。

就在科爾帶領的黑衣士兵抵不過備精良的聖騎士，絞殺逼到絕地的時候，突然從神殿中心深處響起的巨大鐘聲。

“咚——”

“咚——咚——”

橫貫撕裂了嘈雜的長夜。

所有人都聽到那震顫人心的鐘聲，但是科爾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

就明顯感覺到圍剿他們聖騎士註意力迅速調轉。

而與此同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敲響了神殿的銅鐘。

渾身染血聖騎士，他的胸口被-幹-癟枯瘦的手貫穿。

被邪神賜予力量的狂信徒，神態越來越扭曲，他們的身體也越來越扭曲。

他們像是爬行的蜘蛛，又像是佝僂著身體魔物，幹癟枯瘦的身體像是枯樹枝組成的怪物。

空蕩蕩掛著巨大的袍子。

幹癟卻爆發出極強戰鬥力。

不知疲倦，不會痛苦，為了神明不擇手段。

狂信徒從背後捏碎了聖騎士的心臟，那雙渾黃的眼珠子混亂的動了下，隨即往神殿中心最高點的天使雕像看去。

發出一聲尖嘯。

科爾本來已經做好了生死今夜的準備。

但是當那轟鳴的鐘聲響徹夜空的時候，圍剿他們的聖騎士開始大範圍撤退。

他們往神殿中心湧去，好像裏面發生了什麽令人恐慌至極的事情。

“撤退！撤退！”

科爾陷入了絕境的苦戰，終於在找到了逃跑的間隙。

趁著聖騎士無暇分身，連忙呵斥黑衣士兵撤退。

被調轉視線趁機偷襲的神殿中心區域。

高階騎士的武力值很強，但是架不住邪神賜予力量的狂信徒殘暴，一路推平了。

那一雙雙幹癟汙穢的手，從臟兮兮單薄衣袍裏面，逃出神明賜予的水晶瓶。

那裏面裝著的是普娜絲女巫的心臟。

是個背後長絲羽地獄生物，雖然被稱為女巫，但是它長著人類臉飛蟲的身體。

像個截肢怪物。

普娜絲女巫的心臟是靈魂火焰般的顏色。

但是從狂信徒手裏掏出來水晶瓶裏，普娜絲女巫的心臟明顯變得的骯臟汙穢。

只要沾染上雕像裏天使靈魂瞬間就會被汙染。

再也不覆純潔。

終於來了。

莉莉絲遙遙坐在黑暗中望著，高傲惡魔翹著修長的腿，慢慢探出猩紅的舌尖舔了下獠牙。

看著那些狂信徒將水晶瓶投向了最後的聖天使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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