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人。

衛兵的指揮聲，嘈雜腳步聲，摻雜著瘋癲者尖叫。

聲聲淒厲。

“啊！啊！！！”

“船上有鬼.....有魔鬼，有魔鬼...”

臟到看不出原貌的的乘客，連滾帶爬的撲向衛兵。

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到眼尾近乎撕裂。

藏滿汙垢漆黑而尖利，死死抓著他們鎧甲猛烈搖晃。

“有....魔鬼......”

“救命！”

“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像是破風箱呼呼漏氣的，求救聲破音到刺耳。

將衛兵的聲音壓了下去。

“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亞圖斯特號上的幸存者，瘋瘋癲癲的乘客，被衛兵用蠻力綁在病床上擡出去。

他還在胡言亂語的尖叫。

周圍鎧甲沈甸甸的聲音，以及靴子踩在凝結的血液中，發出黏膩的聲音。

吵鬧異常。

救援的牧師神色平和的半蹲在，抱著膝蓋靠在墻角縮成一團的女人。

輕聲詢問。

“能不能告訴我船上發生了什麽？”

沒有得到回應，又重覆了一遍，循循善誘。

“.........”

空洞到滲人的眼睛。

似乎嚇傻了一眼，只是細碎殘破重覆則同樣的話語。

“吃人的怪物.....吃人的怪物.....吃人的怪物......”

如同機械一樣。

相比十二層救出來客人瘋瘋傻傻胡言亂語樣子。

第九層客房救出來人，明顯就要幹凈理智的多。

他們仿佛受到極大的驚嚇，眼眸在震顫，身體極度虛弱。

但是還可以交流。

只是因為饑餓和過大的精神壓力，在見到帝都救援的那一刻松懈下來。

一批批的倒下。

弗蘭克被擡出來的時候，眼皮子都睜不開。

他覺得耳朵旁邊吵鬧極了。

自己像是靈魂出竅，耗盡了體力瀕臨白雲邊沿，回歸神明懷抱的感覺。

可是，那種美妙的感覺就像是幻覺。

下一秒，就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躺在那無盡血海滋養出來金色薔薇裏。

落入惡魔的圈套。

混亂中。

破碎殘影中。

看到了那金色薔薇花叢之下漏出陰森白骨，也看到了盤踞在荊棘叢中蜿蜒著身軀的毒蛇。

劇毒。

.........

“憑什麽啊！”

房屋裏各種擺件，被抓起來各種飛。

精致瓷碟砸在墻上迸-濺的四分五裂，那上面的花紋，就像是割裂的人性。

逼到絕境的人。

骨子裏伸出來的殘忍與惡念。

“就憑老子保護著你們！”

“不聽話就給我滾出去！”

“讓那些人魚剁下你的頭了，穿在人頭架上，跟那些該死鬼串成一串。”

聲嘶力竭爭吵的人。

趴在地上瘋狂搜刮物資，貪婪至極的貴族。

撅著屁股跪著像狗一樣，半點也沒有往日高貴的氣度。

瘋狂的懷裏扒拉著散落，在地上的幹癟食物和散落的水源，嘴裏一直叫著“我的....我的....”

“都是我的....”

卻很快就被斜地裏伸出一只手搶奪。

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珍貴的淡水潑了一地。

惹得他一聲驚叫：“你幹什麽！”

一場惡戰開始。

..........

“跑啊~”

“快跑啊~~~~”

...........

絕境中。

人魚披著夜色在高歌。

人類無法企及的音域廣闊，帶著異樣的種族色調。

無數被人魚的歌聲迷惑，排成排從甲板上往下跳的年輕人。

那一個個融入夜色的身影，徹底墜入無盡的海底。

“嘩啦——嘩啦——”

手持著三叉戟而登船的雄性人魚。

強大健碩。

身高達到兩米以上，身材魁梧高大壯碩如牛，身上披著暗色調的鱗片。

徒手可以輕易扯斷人的頭顱。

如同正常魚類的眼睛，沒有眼瞼四處的巡視目露兇光。

他們如同地獄裏放出來惡魔，上船了之後看到船艙內倉皇亂跑的人，發出了一聲震撼人心的咆哮。

腥風撲面。

殺戮開始。

尖叫.....

哭泣....

扭打.....整座游輪徹底陷入血色的背景中....

弗蘭克就是這個時候回來。

將那些孩子托付給奧利維亞之後，就回到海妖的殺戮場。

怪物的嚎叫，與人類的哭泣，辱罵，摻雜在一起。

腦袋幾乎要炸。

游輪上的擺設撞擊破碎的聲音，瘦弱的人在極度擁擠的情況下，被踩踏下去。

在尖叫。

在瘋狂大喊。

“不要踩.....不要踩......我，我....快呼吸不過來了......”

“我呼吸不過來了！”

“嗚——”

可惜他尖叫聲並沒有引來別人停止，所有人都在狂奔往高處逃跑。

清脆的骨骼被碾碎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的呼救聲。

很快就消失，徹底沒有聲息。

有人被登船的海妖，有拿著三叉戟，有拿鋸齒刀，揮舞著強壯有力的手臂。

收割生命。

從刺穿胸膛然後蠻橫的一扯。

撕爛的身軀，殘破的散了一地。

然後湧上更多的魚怪。

它們醜陋異常，舔舐著散落在地上內臟碎片，血肉，。

面目猙獰的海妖，加上血腥味氣息刺激，讓逃竄的人們跑的更快。

只要能活著。

只要能跑得過身邊的人，只要能上第十二層樓.....

求生欲的迫使，人直接就變成鬼。

弗蘭克看著眼前混亂不堪的場景。

看著那一批一批，越來越多登船人魚，也毫不猶豫掉轉頭往樓上跑。

沒有別的辦法。

九層以下的傭兵與魔法師，被化作女仆模樣潛伏上游輪的莉莉絲全滅。

相當於這艘游輪上的武力被折損大半。

就像是被拔了獠牙和利爪打斷骨頭的猛獸，根本就擋不住海妖的襲擊。

這就是場單方面的殺戮。

在惡魔的清算面前，人人平等，所有人都將等待罪孽的宣判。

......

專供高層的客房被迅速擠滿。

自私自利的貴族，逃到了防備力最嚴的第十層之後，就將剩下的人堵在了十層的通道口。

絕對安全防禦魔法門關上了之後，弗蘭克趴在門外，不可置信看著裏面重重喘息的貴族。

氣得怒目而視。

“你們在幹什麽？”

“這麽多人！”

“一點活路都不給？”

“一幫奴隸，牲口，給什麽活路，他們本來就算不上人。”

“現在葬身魚腹，也是算是發揮他們的最大價值了，起碼還能發揮下拖延時間的作用。”

隔在魔法門扉後面，笑道面容刺耳嘴臉。

沒有發生災難的時候，這艘游輪上就是一群禽-獸的狂歡地。

發生在災難後，禽-獸只會變得更喪心病狂。

“以聖光的名義起誓，你們要遭報應的。”

弗蘭克從來沒有如此生氣，正直的紅衣主教直面人性的惡。

他將在這個惡魔的游戲裏，好好體會人性。

一開始爭奪幸存空間，後面就會開始爭奪食物水源。

不擇手段。

弗蘭克看著面前一堆披著人皮的禽獸。

作為親眼目睹的參加者，他很清楚能參加這場宴會的，都是些什麽貨色。

披著人皮的牲口，禽-獸。

像狗，像狼，像蛇，唯獨不像人。

指望他們有人性，不如指望海妖會褪去更快。

..........

嘈雜破碎的記憶，如同烙印一樣反覆充斥著大腦。

視線裏那一幕幕慘烈的畫面，那一張張人面獸心的臉。

那一句句銳利如刀的話。

為了一塊面包。

一口渾濁的汙水，而上演的勾心鬥角，背叛分裂。

人與人之間增生的無限罪惡。

在這艘被海妖占據的游輪上瘋狂輪回上演。

每時每刻。

........

弗蘭克陷入了昏迷中，睡得並不舒服。

因為噩夢中那些血腥的夢魘，人性骨子裏至深的惡。

依舊死死揪住，反覆煎熬他的心。

那一張張反覆出現在記憶中的剪影，是對他作為光明眷屬，肆意踏入黑暗的懲罰。

躁動不安。

莉莉絲跟艾倫在幽會。

兩人攜手漫步在風景秀麗的多蘭瑟爾河畔。

他們對於港口上人潮擁堵並不在意。

呼吸著新鮮空氣，目光掠過碧綠如同寶石彩帶河畔，在陽光和煦的清晨深情擁吻。

然後踏入帝都最華麗歌劇院。

傾聽歌劇女王的傾情獻唱。

那一張裝點精致面容，帶著宮廷風的發髻帶著羽毛，裙擺像是舞臺上綻放的花。

超強的歌唱技巧，以及天生音色。

讓她是這劇院裏的一顆璀璨的明珠。

足夠閃耀，也足夠攝人魂魄。

艾倫聽得很沈迷，紫羅蘭色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舞臺上。

雖然眼睛盯在舞臺上，但是他的纖長的手指，緊緊纏繞著莉莉絲。

像是兩人躺在床上，絲絲縷縷纏繞發絲。

銀白色的長發跟她火紅的長發纏在一處。

分外甜蜜。

曼妙音樂劇，高昂的歌聲，將故事推入高=潮。

歌者絕妙的聲線，婉轉悠揚的，令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真好聽。”

指尖跟指尖纏在一處，艾倫目光看著臺上的時候，輕嘆一聲。

耳邊音樂聲還沒停止。

挪不開的視線的金絲雀，突然話風落到了身旁的惡魔身上。

艾倫靠在莉莉絲身側，他捏著她指尖手蒼白漂亮，削瘦的身體依靠過來的時候，漏出一截白膩膩耳朵側臉。

弧度特別漂亮。

在黑漆漆的歌劇院裏，被舞臺上的光映照，透著瑩潤的白。

“莉莉絲，為什麽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沈迷。”

“不動人嗎？”

“唱的不好聽？還是不敢興趣？”

艾倫問這個話的時候，指尖撩撥著她掌心，微微有點癢。

“不，她唱的很好聽。”

“只是我聽過，比她的歌喉，好聽一萬倍的聲音.....”

“你忘了我是惡魔，能賦予任何人絕頂的能力。”

“所以她的歌喉對我來說，沒有那麽大的吸引力。”

有讚美，但是不多。

尤其是她跟游輪上召喚的海妖相比。

無論多高技巧，多努力，都無法打破天賦。

人魚的夢幻之歌，引游人獻出生命歌喉，才是真正的動人。

“能讓莉莉絲稱讚歌姬技巧會是什麽樣子？”

“真想聽一次。”

靠在桌面上，斜著身子看著臺面上歌姬，艾倫輕嘆。

“那有什麽好聽的，絕頂的藝術都是要命的，人魚的歌喉....”

“死在她們歌聲裏的人。”

“人頭累累，堆積如山。。”

........

坎蒂死活都沒擠進去人群。

她個子太小，身板太弱了，一張臉擠得通紅。

但是極致敏銳年輕女人找到了個近路。

她看到了護衛隊阻止路過，然後迅速露出了胸口的十字架，表露自己神職人員的身份。

“我來幫忙！”

“我是神殿治療牧師我叫坎蒂，我來讓我幫忙！”。

戴上了救援的紅袖標，然後匆匆裹了件袍子，混在神職人員隊伍裏面登上了艦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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