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老婦人伸出幹癟的手，胡亂撥亂桌面上銀幣。

銀幣滑過桌布的聲音摩挲耳際。

讓人神經緊繃。

“什麽叫不準，你在忽悠我？”

模棱兩可的答案令人感到不安。

什麽叫做生命中重要的人會分離？墜落的孤鳥又是什麽意思？

卡在這個時間點說占蔔結果不準，纖細敏感的金絲雀“砰——”拍著桌子站起身、

撞得放在桌面上的香草茶飛濺，在精致的桌布暈開深色的茶漬。

........

當弗蘭克趴在洗浴室裏，吐得死去活來的時候。

“砰——”

“哥！”

“我親愛的哥哥弗蘭克，今天冬日狂歡節，你準備帶我去哪裏玩？”

笑的一臉燦爛坎蒂重重推開房門，從外面冒冒失失跑進來。

少女輕快的聲線，洋溢著歡樂的氣息。

歡笑聲混雜著窗外人聲鼎沸，一切都顯得那麽熱鬧歡快。

穿一身淺黃色冬裙的坎蒂，手裏提著飛揚的厚重裙擺，嬌俏的臉上洋溢著節日的歡樂笑容。

而洗浴室裏瘋狂嘔吐的弗蘭克，神經質一般扭開水龍頭。

瘋狂洗手。

手背被蹭的通紅幾乎滲出鮮血。

“別進來！”

他強忍著身上不適，濕噠噠的手一把扯下掛在旁邊的毛巾，死死捂住劇烈咳嗽的口鼻。

頂著凹陷鐵青的臉打開了洗浴室的門。

外面太吵鬧，弗蘭克在裏面說的話，坎蒂並沒有聽清楚。

“弗蘭克哥哥節日快樂！”

“你說今天給我準備驚喜！”

“快給我看看，你給準備了什麽禮物？”

坎蒂臉上的燦爛笑容還褪去，卻被洗浴室裏快步走出來的弗蘭克差點撞到。

“哥？”

她還沒反應過來。

“出去！”

“你不能待在這裏，離我遠一點。”

捂著口鼻的弗蘭克空出來帶著水漬手，像是鐵器枷鎖一樣死死鉗住坎蒂的手臂。

開始往外拖。

“你不能待在這裏，快出去....”

急促粗重的呼吸，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咳——”

在這個盛大歡慶的日子裏，毫無征兆的話語讓坎蒂下意識反問。

“不待在這裏，能去哪裏？”。

“哥！你怎麽了？”

“啊~弗蘭克，你拽的我好疼！你放手。”

坎蒂根本沒有反應，跌跌撞撞就弗蘭克拖了出去。因為裙子過長絆住腳，膝蓋還磕到了旁邊的桌子。

等她好不容易站起身，就被一巴掌推搡到的門外。

深色的門扉重重在鼻尖面前摔上。

坎蒂跌坐在地上滿臉的不可置信，鮮嫩的淺黃色的裙擺在地上鋪開，像是凜冬寒風撕碎的花瓣。

可憐的很。

“出去...坎蒂....咳咳咳....”

捂著胸口咳的撕心裂肺年輕主教，他眼睛裏的猩紅越來越重，臉上蛛絲也越來越深。

逐漸變的猩紅。

“去...去....叫霍華德...我,我感染了....去叫霍華德過來....他知道怎麽處理....”

坎蒂不可置信跌坐在門口，門扉重重在鼻尖面前摔上的視覺沖擊力，久久盤旋在腦海中。

她滿腦子都是弗蘭克說他感染了。

怎麽會感染呢？

明明帝都疫情被控制住了，大批量從帝都驅逐出去感染者，踏入刺骨的冰天雪地中。

坎蒂瞬間渾身都緊繃了，錯愕的指尖死死揪住自己，淺黃色的裙擺。

“我去叫霍華德騎士！”

“哥，你等著我！我去叫霍華德騎士。很快！你等著我很快！”

茫然無措的少女從地上踉蹌著爬起來，吸了下鼻子也不管膝蓋磕的淤青，提著裙子跑的飛快。

.....

蘭德爾公爵府邸所有成員，都去參加冬日狂歡慶典。

本來作為女仆長的米婭也得跟著去。

但是米婭在出門前的時候，在銹跡斑斑郵箱裏收到了鄉下寄來的信件。

她已經兩個月沒有收到鄉下來信。

心裏牽掛遠方弟妹的米婭，手裏抱著薄薄一封信，像是捧著珍貴的寶物一樣往回走。

她回到城堡的時候與文森特擦肩而過。

“今天冬日狂歡節。”

“你平常工作很努力。”

傲慢喜歡帶著有色眼鏡看人的老管家，衰老銳利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一圈。

“看在你最近工作努力的份上，今天這麽個歡慶的日子裏。”

“你可以休息一天。”

“但是。”嚴苛話語停頓了，“休息一天，不代表可以亂來。”

“你要時刻註意你的身份和行為。”

即使是古板苛刻的文森特，在今天這個歡慶的日子裏。

也顯得‘和善’。

米婭提了提裙擺。

“知道了。”

目送文森特離開，她踩著急切的步伐，跑到房間裏關上房門。

稍微撫著胸口，平息了氣喘喘的呼吸，展開書信。

攤開泛黃的信紙，先看到就是沾染了墨水，留在紙上的指印。

孩子的手小小的。

留下的指印也小小的。

米婭腦海裏浮現自己弟弟妹妹可愛稚嫩的臉龐。

單純的想想，笑容就已經爬上她的臉頰。

可惜當她徹底展開信紙之後，裏面的內容讓米婭的臉變得很難看。

湯米和蕾西感染了瘟疫。

驅逐出帝都感染者，導致疾病最終擴散到了，公爵的領地。

勞瑞現在一個人，要照顧兩個病重的孩子，跟就忙不過來。

米婭的心瞬間就緊緊揪成團。

她待在帝都呆的時間長了，瘟疫的狀況到底有多嚴重。

她很清楚。

湯米和蕾西感染了瘟疫，第一時間就得去教會拿救治藥水。

但問題是。

想拿救治藥水，不只是要錢，更重要是有門路有人肯賣。

不然三個小孩子。

拿著她寄回去的金幣去買藥。

一旦暴露那麽金幣，容易引人的貪欲。

藥買不到，命都沒了。

米婭現在不在他們身邊，一顆心恨不得飛到遠處的家人身邊。

正當她急的團團轉的時候。

突然緊閉的窗戶被石子打了一下。

“咚——”

那突兀一聲響動砸的米婭一驚。

“誰？”

短促的問了一聲沒有回音。

她站在原地側耳去聽，以為是惡作劇的時候，又是一個石子砸在窗戶上。

“咚——”

這回聲音大了。

不只是聲音大了，連力氣都大了窗戶砸動了下。

“誰？”

窗戶砸第一下的時候米婭覺得是惡作劇。

窗戶砸第二下的時候，米婭就知道外面有人在叫她。

SHIT!

非要在這種時候

米婭以為是哪個在狂歡節日裏，不知好歹想來找她幽會的男仆，提起裙擺推開窗戶就準備把人罵回去。

卻在推開窗戶瞬間，被一只帶著黑手套的手，猛地捂住嘴巴。

一陣天旋地轉。

眼睜睜看著從窗臺下竄出來的黑衣人強勢擠進她的房間。

冰冷修長的手指重重掐著她臉頰直接抵在地板上。

“噓——”

“女仆小姐。”

“安靜的閉上嘴，不然我可不保證，會不會掐斷你纖細的脖子。”

穿著黑漆漆外袍，疲憊的嗤笑一聲。

喬那張陰沈俊秀的臉，從兜帽下漏出來。

深灰色眼眸，清晰下頜線，挺直的鼻梁，赫然是全城追捕的雨夜暴徒。

.....

發病弗蘭克被趕來霍華德帶到了隔離房裏。

年輕的主教被帶著烏鴉面具頭套仿佛死神的醫生擡出去的時候，坎蒂手足無措的站在冰冷的隔離房外。

面想湊近看看自己唯一的哥哥。

卻被同行的聖騎士攔下來，只能遠遠擔憂無助的望著。

而於此同時。

米婭和喬第一次見面。

命運的齒輪在此時消無聲息的轉動。

........

“什麽叫不準！你在忽悠我？”

因為粗魯的動作，而飛濺出來的溫熱液體，濺濕了桌面上漂亮桌布。

留下一團逐漸暈染開的深色汙漬。

看起來就像是順應不詳的預言一樣，沾濕精致整潔的桌布，胡亂暈染開的水漬讓人心裏不舒服。

任何言論。

只要稍稍及到分離。

艾倫就會自動代入莉莉絲的存在。

越是在意什麽，就越是害怕失去。

被刺痛了內心敏-感處的艾倫，從來沒有如此厭惡眼前的老婦人。

尤其是對於她突然退卻動作更為惱怒。

“為什麽說不準？“

“第一次結果是分離！那第二次的結果是什麽？”

躲避。

只能證明第二次的結果，比第一次占蔔還差。

艾倫怎麽可能不生氣。

莉莉絲才剛剛同意求婚，艾倫心裏幾乎開滿了象征愛情紅玫瑰。

就在他沈溺在幸福中，享受著二人時光的時候，面前的老婦人說他即將面臨分離。

艾倫沒把香草茶潑在對方臉上。

都叫做脾氣好了。

張牙舞爪的金絲雀，還想擼著袖子上去撕逼。

莉莉絲伸出手一把按住艾倫削瘦肩膀，將纖細的少年強拉著坐到自己的身邊，重新按回座位。

“海利，你放開我。”

掐了下艾倫削瘦的肩膀。

惡魔纖長的手，壓住老婦人即將拿走的，第三枚銀幣。

指尖微動直接翻開。

“水中花象征破碎的虛幻，墜落的孤鳥象征死亡....”

雍容華貴的惡魔，鮮紅的唇瓣，吐出占蔔的結局。

“第三枚銀幣是顛倒的世界樹。”

“世界樹征穩固權利崩塌。”

莉莉絲摟住自己趨於暴走的金絲雀，微微泛著火光的指甲點住第三枚銀幣，慢慢推到老婦人枯瘦的手面前。

“世界樹象征絕對的權利，也是象征和平穩固的意思，看看現在外面的情況。”

“挺準的。”

莉莉絲將銀幣送到老婦人面前，惡魔漏出平淡優雅的笑容。

她撫摸著少年柔軟的發頂。

將那張暴戾的蒼白面容揉的紅撲撲，還趁機捏了捏他秀氣的耳垂。

“這個占蔔結果不是的你。”

“占蔔的結果對應著現在帝都的情況，最近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莉莉絲並沒有告訴趨於暴走邊沿的金絲雀真相。

世界樹除了象征絕對的權利和和平以外，它還有另外一個含義樹大根深。

思維發散一點。

比樹幹要長三被的根須深入的地心深處，那裏盤踞的力量一定非比尋常。

命運已經在暗中漏出了鋒利的鐮刀。

莉莉絲坐在中古店裏面，伸手摟住自己幾乎暴走的金絲雀。

惡魔金色眼眸在黑暗地界深處，恍惚間已經看到弗蘭克純白靈魂，墮入羅織好的猩紅蛛網中。

染上死亡的色彩。

“茶很好喝。”

莉莉絲淺一只手壓著艾倫，一只手從精巧的手袋裏。

掏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薔薇，吐露著黑暗的芬芳，輕輕放在老婦人清掃精致的桌面上。

“海利！”

被按著手臂，努力了幾次，都起不來身的艾倫。

眼睜睜看著身旁的惡魔，將自己骷髏架上的金色薔薇，贈與面前老婦人。

艾倫不知道薔薇，到底算不算莉莉絲，本體的一部分。

但是金色薔薇怎麽能隨便送人，這天底下哪裏來的金色薔薇，這不是直接把身份暴露給對方看。

“放心。”

“她也暴露了。”

惡魔能傾聽到他心裏的急躁，莉莉絲低沈的聲線慢慢響起在耳畔。

不大的方桌面前。

面對面坐著哪裏是貴族女士與老婦人，分明是是惡魔和魔女。

都不是好人。

短暫的交匯之後便立刻離開，仿佛今天晚上什麽都沒發生，什麽都沒有出現過。

直到外面的吵鬧徹底褪去，莉莉絲這才帶著自己態度不佳的金絲雀離開中古店。

而那只栩栩如生金色薔薇，被老婦人收到匣子裏。

等到能出去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熱鬧的大街變得一地狼藉，裝飾好的彩帶店門口撞掉的魔法石。

還有踩到淩亂融化的冰渣子，以及噴濺在地上的鮮血，和隨意掉落的衣物以及鞋子。

滿街蕭條。

寒風一掃人凍的直哆嗦。

完全看不出人潮擁擠的熱鬧之處。

艾倫從占蔔之後從中古店出來，對那個氣質從容的老婦人都沒什麽好臉色。

出門之後。

“呸——”

對著虛空店鋪張牙舞爪，敏感纖細的籠中鳥，發誓再也不來這個破地方。

艾倫對這家店鋪的老板好感直接降到負數，連帶凱西那只漂亮的異色瞳長毛貓也不行。

“不用這麽生氣。”

“占蔔結果不是百分百直準確的。”

莉莉絲拉著艾倫的手，慢慢將他纖細冰冷手掌攥入掌心，把他脖頸上松垮垮的圍巾重新系好。

“命運有無數個分支，像蜘蛛網一樣，一格一格排成排。”

“被命運的手掌牢牢控制。”

“提前占蔔出結果，你可以理解為矯正。”

“只要能力夠強大不一定會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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