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快十一點的此刻，街道上夜風漸漸大了起來，吹得街上一些散落的傳單四處亂飛。其中一張被風死死壓在一片鐵絲網上，久久不得下來。這片鐵絲網圍了一圈，將裏面一棟大廈給包裹了起來。大廈前面的小噴池，池子四周還貼著匯銀大廈四個大字，其中廈字的廠字頭已經脫落，於是變成了一個“夏”字。

在大廈後頭，這裏一大片鐵絲網倒在地上，斷裂的地方切口平整，明顯是被人用工具剪出來的。在大廈樓後的空地上，停了輛銀灰色的本田車，車門緊閉，駕駛室裏坐著個司機，似在打盹。

大廈黑燈瞎火的，從地面往上看，那些窗戶全都黑漆漆的。除了六樓一個窗口，不時會有一束光劃過，像裏面有人打了手電。

舒暢就在這個窗口的房間裏，他臉上給人拿布蒙住，本來嘴裏還給塞了布團，可為了方便問話，那些人已經把他嘴裏的東西拿掉了。他本還高聲呼叫過，但換來的是對方一記老拳。舒暢已經不再年輕了，到了這年紀，血性什麽的早已被歲月掏空。挨了一拳後，他不敢再大喊大叫。

在過去的大半個鐘頭裏，那些人不斷問著幾個問題。來來去去都是他那棵搖錢樹什麽時候到？會從哪裏送進槎城？走的是空運還是水運？而舒暢的問題，一律是不知道、不清楚。當然，為此他也吃了不少苦頭。

綁架他的人可不懂得憐憫，他已經吃了好幾個耳光，胸口給踹了一腳，現在還連同椅子一起倒在地上。他喘著氣求饒道：“大哥們，把我弄起來吧。再這樣下去，我頭都要充血了。”

這時他聽得旁邊有人哼了聲，接著感覺自己給拎起來，可還是緊緊綁在一張椅子上。舒暢嘆道：“幾位大哥，各位好漢。不是我不肯透露，實在是不知道啊。雖然搖錢樹的研究是以我個人的名義在進行著，但國家科學院對這棵古樹也十分關註，他們資助，且參與了這次古樹的轉移工作。”

“為了確保古樹能夠安全入境，他們對古樹的行蹤做足了保密工作，連我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真的，你們放過我吧，如果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們，一百萬夠不夠。”

“夠你媽啊。”有人朝舒暢腦袋拍了一巴掌，叫道：“我們為了你，這一趟出來，光是花費就已經用了二十來萬了。我們要你這百來萬幹什麽，擦屁股都嫌臟。”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舒暢哭喊著道：“就算把我給殺了，我也不知道啊大哥們。”

吱呀一聲響起，像是有人開窗，接著又有聲貓叫響了起來。舒暢聽到旁邊的人松了口氣，跟著叫道：“哪裏來的貓，也太會爬了吧，這都六樓還能爬進來。”

“少他媽廢話了，郭子，還是想想怎麽叫這老頭開口吧。”

“都別吵，大哥來電了。”

舒暢聽到了一陣手機的震動聲，跟著那個叫郭子的“餵”了聲，喊了聲“大哥”，他似乎走開去聽電話。舒暢聽不到他具體說什麽，片刻後他又走了回來，突然舒暢的頭發給揪了起來，便聽那叫郭子的道：“老家夥，別說我沒給你機會。我大哥已經說了，你要再不招，就把你從這窗口丟出去好了。”

“別別別，就算把我扔出去，我也不知道啊。”舒暢叫了起來。

郭子罵了句，喊道：“來，把他給我擡到窗口去。”

“不要，別，住手啊！”舒暢拼命掙紮著，可還是感覺被人擡了起來。片刻後，他已經聽到樓外的風聲。接著臉上蒙著的布給人扯了下來，博士定了定神，猛然看到自己正在一個窗戶上。後面幾個男的捉著椅子，他大半個身體都已經來到了窗外的半空。如果不是綁在椅子上的話，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掉下去了。

後面郭子道：“我數到三，你要再不說，就去跟閻王老爺聊天喊酒吧。”

“一……”

“別啊，把我拉回去吧，大哥們我真不知道。”舒暢叫了起來：“我給你們兩，不，三百萬！我的全付身家就只有這麽多了……”

“二！”

舒暢大叫了起來：“救命啊，有誰來救救我！殺人了，他們要殺人了！”

“三……”

“我說！”舒暢尖叫了起來：“我說我說，快把我拉回去，我什麽都說。”

“現在就說！”郭子狠狠道。

“兩天後，下午四時，搖錢樹會送到槎城。”舒暢叫了出來，說完之後，整個人都像沒了力氣般，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郭子才打了個手勢，讓手下把博士連同椅子給搬了回來，將博士放回到地面。郭子走了過去，拍了拍舒暢的臉道：“具體地點呢，舒博士？”

“從水上運過來，到時運送搖錢樹的船會偽裝成貨輪，但具體是哪條船，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大廈後方，有一條偏僻的巷子。巷子的陰影中，有點紅光一閃一閃。

嚴之凡正蹲在角落裏，嘴裏咬著根煙，不時看了看手機，嘀咕著道：“沈夢佳幹啥呢，這麽久了還沒信，難道老頭子的嘴巴那麽緊，一個字也不肯說？”

正抱怨著，藍牙耳機裏響起了沈夢佳的聲音：“動手。”

嚴之凡一聽來了精神，三兩口把剩下的煙抽完，把煙蒂扔到腳下，嚴之凡伸腳踩了踩，然後朝巷口走了出去。他啟動了裝備在手上的大力神輔助臂，從匯銀大廈那給人剪下來的鐵絲網缺口鉆了進去，來到那輛銀灰色的本田車旁。

從窗戶看進去，裏面的司機正在打著盹，嚴之凡擡起手在窗戶上敲了敲。司機似乎沒聽著，依舊呼呼大睡。嚴之凡搖搖頭，也不客氣，大力神啟動了一檔的出力度，握了下拳頭砸在車窗上，當即把車窗砸爆。

窗戶爆碎，幾塊碎片把司機的臉上劃出血來。

打盹的司機嚇了跳，驚醒了過來。一臉迷惑地看向窗外，卻連嚴之凡的臉也沒來得及看清，就讓嚴之凡捉著腦袋朝方向盤磕了一下，直接給他磕暈了過去。嚴之凡這才打開了車門，把車子電源啟動，車前燈立刻亮了起來。他還伸手在方向盤上按了幾下喇叭，於是樓上的郭子等人立刻聽到了車鳴聲。

“咋回事？”郭子皺起眉頭，撓了撓腦袋走到窗邊，看了下去，看到樓下汽車亮起，還在鳴叭。那車外站了個人，可光線昏暗，看不清楚是誰。

旁邊一個男的皺眉說：“好像不是老李。”

郭子打了個手勢道：“走，哥幾個跟我下去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來招惹咱們。你……”

他指了指一個魁梧大漢，說：“肖敬，你把老頭弄走，走消防通道。”

“得哩，你放心，郭哥。”叫肖敬的男人麻利地拿出條黑巾，三兩下把舒暢給蒙上，接著像拎小雞似的把他拎起來，完事了架著就往外走。

郭子也跟著另外兩個男的走出了房間，和肖敬在走廊外分道揚鑣，他們大樓主樓梯下去。在他們走後，一個躺在地面的可樂罐子突然塌了下去，看樣子是給人踩了腳，發出“吱”一聲響。

如果現在這個畫面讓人看到，非以為撞鬼了不可。

世上當然沒有鬼了，只是沈夢佳把罐子踩扁了而已。她早就進來了，剛才郭子他們以為窗口進來只貓的時候，其實進來的是沈夢佳。只是她順路撿到了一只小野貓，幹脆帶了進來掩人耳目。

在舒暢報出搖錢樹抵達槎城的具體時間後，她就通知嚴之凡動手。果然嚴之凡迅速引開了郭子這些人，那幾個家夥自然有嚴之凡招呼，沈夢佳則跟著走向消防通道。那叫肖敬的男人正架著舒暢下樓，舒暢手腳不便，又給蒙著眼睛，走起路來自然不利索。肖敬一邊罵著，一邊又拉又扶的，走得就不快。

沈夢佳三兩下就追上了他們，等肖敬兩人走到樓梯拐角處時，她才隨手撿起旁邊一塊磚頭，照準了肖敬的腦袋狠狠地磕下去。肖敬毫無防備，給磕得“哎喲”一聲慘叫，往前踉蹌地跌出兩步，才扶著墻站穩。他的身體素質也是不錯，這一磕居然也沒磕暈過去，男人伸手往腦袋一摸。好家夥，手上全是血。

他以為是舒暢幹的，頓時罵起來：“老家夥，別以為自己有點用，我們就不敢打你。媽的你居然敢偷襲老子，老子非叫你斷幾根肋骨不可。”

舒暢立時慌了，叫起來說：“冤枉啊，大哥。你也看到了，我還蒙著臉呢，走路都走不利索，還怎麽偷襲你啊。”

肖敬一聽也對，當下納悶道：“那是誰幹的？”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個女人的聲音：“是我幹的。”

肖敬頓時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回身一掃，可哪裏掃得到人，只在空氣裏揮了下。他看著四下無人，只有眼前一條樓梯。今晚也沒有月亮，整個樓道的光線昏暗得嚇人。他當場就叫了起來：“誰！誰在那，想嚇老子，老子他媽是嚇大的！”

“大哥，你喊啥啊。我老了，不經嚇，你可別嚇我。”舒暢也慌了，叫了起來。

肖敬定了定神，問道：“老家夥，剛才有沒聽見一個女人在說話？”

“啥，女人？”舒暢忙道：“沒有啊，大哥，會不會是你聽錯了。”

“老子……”肖敬話沒說完，忽感誰在背後踹了自己一腳。整個人立時失去了平衡，生生從樓梯滾了下去，這一路磕的喲，頭也破，嘴也破，連鼻子都給磕出了一片淤青。肖敬半天沒爬上來，過了會才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照上樓梯去。

只見樓梯上站著舒暢外，全然沒有第二個人。可就在這個時候，沒人的樓梯卻響起一個女人的叫聲：“給我滾啊，滾出我的地方啊！”

“媽啊，真見鬼了！”肖敬大叫一聲，撒腿就跑，那叫跑得一個快，沒幾下就不見人影了。

這次舒暢也聽到了聲音，頓時叫了起來：“是誰？是誰？”

這扮鬼嚇人的自然是沈夢佳，她嚇走了肖敬後，才對舒暢說：“博士，別慌，我是來救你的。現在站著別動，我給你拿掉蒙臉的東西。”

為了不嚇著舒暢，沈夢佳解除了隱形模式，把頭盔摘了下來，再替舒暢拿掉臉上的黑巾。舒暢揉了揉眼，才看清沈夢佳的樣子。在這昏暗的樓道裏，沈夢佳那隱身衣的表面有幽幽的光線游動，這畫面別提多科幻了。舒暢驚訝地問：“你是？”

“跟你解釋太麻煩了，你就當我是特警好了。你能走嗎？我現在保護你離開。”沈夢佳拎著頭盔問。

舒暢點點頭：“別看我這樣，我身體還好著呢，跑個幾層樓梯也不帶喘氣的。”

“那就行，跟我來。”

在沈夢佳帶著舒暢離開的時候，嚴之凡終於等到郭子他們幾個下樓了。一出大樓後門，郭子立時指著站在門邊的嚴之凡，大叫道：“你他媽是什麽人？”

旁邊郭子的手下小聲說：“郭哥，他砸了咱們的車。”

郭子立時看到破碎的車窗，當下摸了摸腦袋叫道：“他奶奶的，還敢砸車，給我教訓教訓這小子再說。”

兩個男人立時沖了出去，一下子來到嚴之凡身邊。他們擺出拳擊的姿勢，看上去像有經過專業的訓練，左邊那個戴著耳環的男人忽一聲撲了過來，一下子切近嚴之凡，揮出記力道雄渾的擺拳，痛擊嚴之凡的下巴。嚴之凡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專業的，這要是給打中下巴，普通人包管立刻暈了。

可惜他們撞上的是嚴之凡，嚴之凡甚至沒有躲閃，就這麽把大力神啟動到第二檔，伸手就握住了耳環男的手。五指一收，立時握得耳環男跟殺豬似的叫起來，另一個見狀不妙，也撲了上來。嚴之凡扯著耳環男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前，再一腳送去。耳環男摔了過去，撞倒自己的同伴，兩人頓時成了滾地葫蘆。

這還是嚴之凡腳下留情，用的是腳掌踹而不是腳尖頂，不然的話，耳環男的內臟就要受傷了。可這一下也夠他受的，一時半會爬不起來。後面那個傷勢就輕許多，一下子爬了起來，大吼著向嚴之凡撲來。嚴之凡也不廢話，迎了上去，擡手揮出一拳，撞在那男人揮來的拳頭上。兩顆拳頭撞在一起，車燈燈光下可以看到，對方的拳頭略略變形，卻是給嚴之凡砸裂了指骨，痛得他嗷嗷叫了起來。

嚴之凡擡腳一絆，就把他絆倒，又幹凈利落的一腳踹在他臉上，讓他的臉和水泥地來個親密接觸，立時給震暈了過去。

拍拍手，嚴之凡笑嘻嘻地看著郭子說：“這會可以好好談談了吧，說吧，你們是什麽人，竟然敢綁架舒博士。”

郭子看了看倒下的兩人，冷笑道：“你又是什麽人，竟然敢架梁子。惹麻煩之前，你有沒有想過，這個麻煩是你惹得起的嗎？”

嚴之凡笑了起來，他搖頭道：“兄弟，比你兇比你惡的人，哥們我見得多了。你這套，不行了。再說，你這個麻煩，不算麻煩，最多就有些惡心人。像那些嗡嗡叫的蒼蠅，煩人。”

“喲，口氣不小啊。”郭子揚起下巴，有些狂妄地道：“說說，你哪條道上的？怎麽，也想在舒暢身上分一杯羹？別怪我沒提醒你，我東家那可是大有來歷的人物。你要是份量不夠，只怕連殘羹剩飯都沒有不說，還得惹上一般腥。”

嚴之凡哈哈一笑，說：“套我口風？也行，我就告訴你，我不是什麽道上的。我是上面的人。”

他伸手朝夜空指了指。

“上面？”郭子一臉疑惑。

“沒錯，搖錢樹這個項目，你覺得舒博士一個植物學家，能夠撐得起來嗎？只是有些東西，不方便出面，才會讓舒博士掛著個人的名義，對其進行研究。你呢，也就算了，看你老大三粗的，腦袋估計也不好使。可你那東家腦袋被門夾了吧，也不想想，如果只是一個植物學家的話，搖錢樹那麽容易就可以入境？”

嚴之凡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郭子就算腦筋再不靈光，也猜到了三四分。他全身抖了下，失聲道：“難道是，國……國家也……”

“噓。”嚴之凡虛張聲勢地說：“知道就好，別說出來。那麽現在，是不是考慮跟我合作啊。把你東家供出來，我可以保證，這件事與你無關。”

郭子臉上明顯露出猶豫的表情，可片刻後，他突然往腰後一摸。那手上，赫然是把自動手槍，他叫道：“老子這條命也是東家的，想讓我出賣老板，門都沒有。”

他揚槍欲射，嚴之凡連忙朝旁邊一滾，卻沒聽到動靜。原來郭子只是虛晃了槍，人則跑回樓裏去。嚴之凡哼了聲，剛要追上，藍牙耳機裏傳來沈夢佳的聲音：“舒博士安全了。”

“好，你先回公寓等我。舒暢問起，就照咱們說好的來。”嚴之凡一邊說一邊跑進大樓裏，可大樓這麽大，又耽擱了一下，郭子早跑得不見人影了。等他轉回去，得，剛才打趴的那兩人，以及本田車都不見了。

“行啊，挺狡猾的。”嚴之凡恨恨道：“可我不信揪不出你們的狐貍尾巴。”

他一巴掌摔在大腿上，這才離開了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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