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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番外·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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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姑娘是這世間最強的劍修——張雪霽一直這樣認為的。不僅僅是他這樣認為, 就連修真界所有的人,也是這樣認為的。

她強大,冷血, 喜怒無常,同時兼任著無情的天理者身份。修真界對她的評價大多不好,剩下的, 自然也不是誇獎, 都是偏向於中心化的,讚她於劍道一途之天賦,強到令人難望其項背。

這是世人眼裏的謝姑娘。那麽張雪霽眼裏的謝姑娘又是什麽模樣?

他同謝姑娘相處了三年有餘,先是因為心魔誓而跟著她去東冥大漠找戚忱, 之後又一起進了魔域,在‘山’裏面被分散,與魔域的大魔戰鬥。戰鬥是謝姑娘的事情,張雪霽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在謝姑娘結束戰鬥後,識趣的拿出傷藥為她包紮,或者就地做個結靈陣法, 好幫她更快的恢覆靈力。

他們還一起去過白玉京, 見到了那只守塔的兔子,根系魔域的巨大桂花樹,和永不停歇,砍伐桂花樹的罪人。砍樹的罪人需日夜勞作的砍樹,不得食飲, 不得休憩。

這些人都是未來的天理者預備役。兔子說, 天理者是被天道判定為身負巨大因果, 殺孽重重的惡人;他們若在生前無法成仙, 死後便要自己承擔因果。

要麽選擇來白玉京砍樹九百年,要麽就轉世去做天理者。但極少有人會選天理者——天理者要受人間七苦,還要自證其道,若是不能讓天道認可,其下場只會是灰飛煙滅,連一縷魂魄都保不住。

在白玉京砍九百年的樹,雖然時間漫長勞苦,但只要熬過這九百年,就能正常投胎轉世,先做三世畜生,便可投人胎,穩重得不能更穩重。

惡人雖然大多不怕死,可卻怕自己灰飛煙滅一無所有;他們一旦知道了自己還有點轉世做人的機會,便不願意冒險再去當天理者。

更何況數代天理者,能活著長大的都寥寥無幾。極少數能長大,有資格被登記在案的,最終結局也是魂飛魄散。

張雪霽並不願意看謝姑娘吃這樣的苦。他被謝姑娘救過,所以總想著報答謝姑娘一些什麽;更何況這一路上與謝姑娘相處,張雪霽總覺得謝姑娘並非惡人。

她只是懶得說話,但行事自有一套邏輯,並非依仗自身武力便隨意行事的人。甚至於很多時候,張雪霽會覺得謝姑娘大概是個良善的人。

他想,自己總該為謝姑娘做點什麽——他去問了兔子,也問過道載學宮的院長,還有很多他所認識的,在世界上的佼佼者;但沒有一個人能給張雪霽答案。沒有人能告訴張雪霽,謝姑娘是否從一而終堅守了自己的道?是否算是通過了天道設置的考驗?

偶爾他們途中休息,謝姑娘坐在一邊閉目養神時,張雪霽也好奇的問出過這樣的問題。那時候他們已經變得足夠熟悉,至少謝姑娘不再用看死人的目光看著張雪霽了。

她略微撩起眼皮,丹鳳眼冷淡的瞥向張雪霽:“你很好奇?”

“我是在關心你!”張雪霽義正嚴詞的為自己辯解,“你看,我們都認識那麽久了,高低也算個朋友吧?我關心一下你的未來,這不是很正常嗎?”

謝姑娘又把眼眸閉上,語氣冷冷淡淡:“少關心一些無用之事。”

這句話大概是謝姑娘對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了。張雪霽撇了撇嘴,躺在毯子上,懶洋洋的嚼著咖啡糖,小聲嘟噥:“你的事情,怎麽能說是無用之事……”

那些時光,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也還是非常令人快活的日子。雖然他不曾回到故鄉,但卻可以和謝姑娘朝夕相伴,把自己家鄉的故事向謝姑娘娓娓道來。謝姑娘平日裏雖經常嫌他話多,但也從來沒有禁止張雪霽和她說話,偶爾聽到有意思的事情時,她還會開口說幾句話。

她沈默寡言,但並非完全無法交談。張雪霽跟在她身邊,去了許多自己曾經去不了的地方,也見識到了許多以前自己無法見到的東西——直到謝姑娘身死的那一刻,他依舊是很仰慕,很喜歡謝姑娘的。

謝姑娘死後,張雪霽自己又去了一趟白玉京。小玉很歡迎他,它說張雪霽有一顆非常澄澈漂亮的赤子之心,光是這個優點便已經勝過人間百萬修士。

其實張雪霽覺得自己沒有小玉所說的那麽好。他也有私心,他的私心便是謝姑娘。張雪霽這一輩子對誰都是不偏不倚的泛泛之交,只有那麽一點點的偏頗,全都落到一個人身上去了。

為著這點私心,他幹了件大事——辦成此事對於一個凡人來說,所要付出的代價自然也沈重至極;個中艱苦,不足為外人道也。

白玉京的小玉再次見到張雪霽,距離上一次卻已經是一百五十年往後了。它盯著面前肩背微塌,不覆當年姿容俊秀的青年,頗為詫異:“你有靈根了啊?”

張雪霽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輕笑:“不是靈根,一點……小技巧罷了。”

“真是奇怪。”小玉搖頭晃腦,覺得難以理解,“既然早有旁門左道,為什麽以前不用?”

張雪霽:“……因為以前的我,也並不想做神仙啊。”

即使是到了現在,張雪霽修道,也並非為了飛升。他是為自己的私心——其道至狹至隘,其心至純至誠。

他重新向小玉打聽了一些事情,小玉基本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張雪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離開白玉京,自此銷聲匿跡。

但張雪霽的銷聲匿跡,僅僅是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他通過陣法抵達了另外一個世界,九百年前的這個世界。

重罪者伐樹九百年贖罪,但張雪霽無罪,他不能留在白玉京去給謝姑娘砍樹,更何況謝姑娘也不會接受張雪霽那樣的幫助。所以張雪霽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行於人間九百年,傳道授業解惑,行萬裏路,積九百年功德。

這世界上只能有一個張雪霽,所以他不能是張雪霽——從第一個人問他名字開始,面色病弱的青年唇角便揚著笑,溫聲回答:“我姓謝,名字不足掛齒,但我既然教你讀書識字,那你便稱呼我為謝先生即可。”

他獨自一人走過許多地方,大漠深處的鳳凰,懸掛著白玉京的山海,藏匿於大海深處的海王宮,海渦中心成群結隊歌唱的海妖,瓊樓玉宇掩在繚繞仙霧後面的蓬萊山……

他從當初那個只會給謝姑娘包紮傷口,畫點無用法陣聊以輔佐的普通人,變成了自己也能轉手間起陣殺人,總掛著含蓄微笑的謝先生。

他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無論見到多麽驚艷的人,張雪霽總會想:謝姑娘在的話,肯定也會覺得這個人……

時間太長了,長到即使張雪霽一直沒有忘記謝姑娘,但記憶裏謝姑娘的模樣確實一日一日的單薄下去了。他甚至快要忘記謝姑娘到底長什麽模樣,只記得她眼眸狹長,冷絕如一把開了刃的劍。

只記得劍光晃過那雙眼眸,女人眼睫上落著月色,獨身坐在遠處的朦朧模樣。

可他記不起謝姑娘確切的臉了。

他記不起謝姑娘眼尾褶皺的陰影,記不起謝姑娘唇角下壓的弧度,記不起謝姑娘到底是瓜子臉還是鵝蛋臉……這些纖細的記憶,全都在漫長時間裏一點一滴的被帶走,並不被人類的意志所左右。

直到他在明匣洲丘陵國遇見那個孩子。

只是一眼——青年腦子裏那褪色已久的,他自己都認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的記憶,瞬間又活了過來。它們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青年的腦子,只是缺乏一個開啟的鑰匙;在正確鑰匙出現時,他以為自己內心深處已經被時光奪走的感情,一如既往,一如九百年前那樣,輕快的,像初春破冰的溪流,潺潺流淌。

“反正你也覺得無所謂,那不如我替你起個名字?我們遇到了也是緣分嘛,我想想——就叫喬喬好不好?”

“我老家那邊有句詩,念‘南有喬木,不可休思’。喬木是一種樹,可以長得很高很大,希望你以後也想南山的喬木一樣,長得高大漂亮,怎麽樣?”

“那不好說——我看面相很準的,我看你以後肯定會有很多朋友,長命百歲,兒孫滿堂……唉你喜不喜歡小孩子啊?不喜歡的話那兒孫滿堂就算了——換成大富大貴吧。你以後定會成為一劍劈開人家的樓院,然後眼睛眨也不眨就拋出一袋靈石做賠償的大富大貴之人。”

……

他帶著謝喬喬離開了山村,搬到了近海的村子裏居住。青年確實把她當成孩子看,他很清楚,謝喬喬不是謝姑娘——他從布置法陣,回到九百年前開始,就已經給自己做過很多次心理建設了。

他要及早找到那個孩子,要給那孩子攢很多的功德,讓她餘生都平安順遂,事事稱心如意。他要做那孩子的引導者,監護人,讓她像她的名字一樣,長成高大蓬勃的樹。沒有任何人可以要求她變成什麽樣子,她有那麽好的天賦,她就應該順著自己的心意去長大。

那落著他全部私心的孩子,在他眼前一天天的長成了秀麗的小姑娘。她會和人吵架,生氣了便蹙著眉悶聲不說話,做了好事,會眼巴巴看著他,等他誇獎,看見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會因著好奇,偏過頭目不轉睛的看好一會兒……

“老師。”

衣袖被扯了扯,青年垂首,臉上習慣性的掛起笑臉:“嗯?”

謝喬喬往學堂後排一指,小臉板起,嚴肅道:“那個人上課在偷看小人書。”

青年順著謝喬喬指的方向看過去——芭蕉葉後面的學堂正傳來朗朗讀書聲,而最後排的少年卻明顯在偷懶。他單手支著腦袋,課桌底下一本雜書露出半截,搭著膝蓋,正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間,少年轉過頭,頗有些好奇的看向他們,一雙眼尾下垂的狗狗眼輕快的眨了兩下,表情似笑非笑。

謝喬喬眉頭一皺:“他在挑釁我。”

青年啞然失笑,牽著謝喬喬的手往書院後方小路走去:“他只是好奇,看你一眼而已,沒有挑釁你。”

謝喬喬顯而易見的不高興起來,臉上雖然沒有怎麽表現出來,但彎彎的柳葉眉卻迅速皺了起來。青年無奈的嘆氣,低聲哄她:“等老師見過舊友,我們回鎮子上時,老師帶你去廟會玩?”

謝喬喬矜持的略一頷首:“好。”

看在晚上要逛廟會的份兒上,她姑且不和那個上課偷看課外書還挑釁她的人計較好了。那時候還年幼的謝喬喬並不知道,她當時和老師去的就是這世間讀書人最向往的聖地,亦不知道她那天買糖的街道,是中洲皓月都最繁華的月中之街。

學堂外的芭蕉樹都要被太陽光烤焦了,講臺上的夫子還在講‘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成功不居’——才十一歲的張雪霽打了個哈欠,悄悄將桌子底下的故事書翻過一頁,卻也興致缺缺。

他穿越過來都這麽多年了,但總覺得無聊,幹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他看了會兒書,又趴在桌子上,側過臉去看斜前方的花鈴月。花鈴月正皺著眉在奮筆疾書的做筆記,張雪霽看了會兒,覺得無聊,又轉過頭往窗外看——今天窗外芭蕉葉又掉了兩片,剛剛走過去一個不認識的青年牽著個怪漂亮的小姑娘……

剛剛那小姑娘還盯著他看,難不成是覺得他好看?啊,這倒也不是不可能,

張雪霽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頗為自信的點了點頭。

窗外夏蟲還在亂叫,太陽略微西斜,太陽光卻仍舊潑亮得讓人睜不開眼。他們的故事還沒有開始,但他們卻已經相遇了。

作者有話說:

一些奇奇怪怪的補充,不看的話也不影響正文劇情,所以挪到作話當免費彩蛋了【含情脈脈】

*喬喬一開始的人設是活潑開朗小太陽,還有個師門來著。

*小張穿越者的身份是我正文寫了三四章才突然覺得很適合然後加上去的。

*小張和謝先生的成長道路完全不同,其實是謝先生提前走了趟中洲和道載學宮談過。

*謝先生完全把喬喬當女鵝看,所以小張就相當於他提前挑好的上門女婿【?】

*謝姑娘會死是因為她本身就受過重傷,後面也一直沒有養好,也沒有告訴謝先生。雖然告訴了也沒什麽用。

*雖然謝先生和小張不是同一個人,但他們畢竟都是‘張雪霽’,謝先生的一些情緒會影響到小張,這也是小張為什麽總能察覺到喬喬受傷的原因,因為謝先生總惦記著自己當初沒有發現謝姑娘身上的傷。

*一開始的文案讓我朋友一度覺得我要寫買股文,看完正文之後她委婉的問我文案和正文真的有關系嗎?最後在朋友的幫助下我們修改了好幾版的文案【點煙】

*雖然這個文名也一直被我朋友吐槽和正文關系不大就是了,但我實在是想不出更好的,而且懶得換封面,於是就一直用著了【禿頭】

*一開始還想寫小張是中科大的,朋友說北大也有專收數競黨的少年班,都IMO金牌了那還去啥中科大啊!多耽誤孩子!我一想覺得也對,連夜查了查北大少年班的資料,自信滿滿開編【bushi】

*一開始就沒有想過給他們安排太偏執的情敵。因為我覺得吧,就按照我一開始設定的,不得道就得死,還要和眾多天才和天地和異族爭,但凡修為高一點的修道者,本身就應該是卷生卷死滿心只有修道,能追到心上人自然很好,追不到難過一會兒,還是要爬起來繼續修道的——因為這個設定被朋友吐槽是修真版社畜生活。

*寫小張的時候我老是想起我家的狗。沒有罵人啊!真就是覺得——非常可愛,你懂我意思吧。然後寫喬喬的時候會想起我媽養的那盆特別貴的花,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因為那盆花真的很難伺候吧……【沈默.jpg】

*最後謝謝幫我推文的小可愛,我有看見你們的投稿和安利貼啦【含情脈脈】因為這本文本身題材就比較偏,我也知道自己在劇情上有很多不足,不過能有這麽多人喜歡真的是太好啦!【挨個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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