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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晚安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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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時間很快結束, 蘇益川招呼大家起來上路——走到張雪霽旁邊時,他看張雪霽有點心不在焉的。

出於對友誼門派的關心,蘇益川立刻湊過去:“張道友,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是中暑了嗎?別擔心,我們此行一起出來的醫修都是學藝精湛的佼佼者, 輕松就能幫你……”

張雪霽:“你要喝熱檸檬水嗎?”

蘇益川一楞:“什麽?”

張雪霽重覆了一遍:“熱檸檬水。”

蘇益川:“如果有的話我倒是挺想喝的, 不過這大沙漠裏哪裏來的檸檬水……”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張雪霽就把一瓶熱乎乎的檸檬水塞進他手裏,語氣懨懨的敷衍:“請你的,喝吧, 不用客氣,不必謝。唉——”

蘇益川拿著檸檬水楞神的時候,張雪霽已經嘆著氣走到前面去了。徒留下一頭霧水的蘇益川,拿著裝檸檬水的玻璃瓶,感覺自己像一只被蒙住眼睛扔進了瓜田裏,不知所措的猹。

張雪霽三兩步追上前面的謝姑娘,一行人在沙漠中留下漫長的腳印。謝姑娘擡頭看了眼天邊的晚霞, 問:“還有多久到鳳凰圩?”

張雪霽:“已經問過蘇益川了, 還需要走兩日才能到鳳凰圩附近。不過他們並不會進入鳳凰圩,而是要在鳳凰圩之外安營紮寨,等待戚忱出來——如果六個月後戚忱還沒有動靜,他們就撤離東冥大漠。”

謝姑娘頷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張雪霽摸著自己下巴, 分析道:“之前蘇益川說過, 蓬萊洲沂河出現了大量墮魔的修士, 他們在這些修士的屍體中發現了寄生蓮的蓮子……多虧了他的提醒, 我終於記起來在渝州城裏,那個女鬼王召喚出來的蓮花到底是什麽東西——那玩意兒可不就是寄生蓮嘛!”

“魔界特產,人間根本就不應該出現的東西。別說人間了,鬼域仙界都沒有這玩意兒,我也是在道載學宮的古書上偶然翻到過,而且是很久以前看的了,當時都沒能立刻想起來。”

“屬於魔界的寄生蓮突然大量出現在人間,還誘惑了整個城的修士墮魔。藥王谷的人發現這件事後第一時間不是通知中洲的幾個世家,反而是派人到東冥大漠接應戚忱,這裏面不管怎麽想都很不符合邏輯啊。還有女鬼王和水妖聚集的事情——蔔算結果是二者之間存在著直接因果關系,如果說水妖聚集是女鬼王做的,那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女鬼王已經死了,張雪霽的疑惑自然也無法得到答案。他總覺得這些信息裏面還差了些什麽,但他缺少最重要的信息,所以始終沒辦法把這些東西拼湊在一起。

張雪霽自言自語的嘀咕著,雖然是在謝姑娘身邊碎碎念,但他基本上也沒有指望謝姑娘能回答自己。謝姑娘是那種目的性很強的人,與她目標無關聯的人或者事,她都很少有什麽反應。

“總覺得戚忱可能知道一些什麽,或許是因為他和藥王谷的谷主談了……”

謝姑娘側臉,看著張雪霽,目光從他臉上,往下落,掠過他空無一物的掌心,旋即又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

行路至淩晨,天邊星子閃爍。隊伍裏的人大多有些疲倦了,蘇益川讓大家找了個背風的沙坡紮營休息,吃點東西恢覆體力。他們對東冥大漠的了解頗深,所以在進入大漠之前就先把必需品從儲物戒指中取出,放在駱駝背上。

晚飯是面糊糊。幾個人聚集坐在火堆邊,吊架上吊著一口大鍋,蘇益川拿了碗給大家分面糊,一人一碗沒有多的了;謝姑娘沒有和他們擠,自己一個人坐在了稍遠的地方,閉目養神。

蘇益川推了推張雪霽的肩膀,塞給他一碗面糊:“泛函姑娘的份兒,你去送吧?”

張雪霽楞了楞——蘇益川體貼問:“不方便?”

張雪霽把碗從蘇益川手裏拿走:“我去送。”

雖然沙坡後面背風,但畢竟是在沙漠裏,仍舊擋不住風吹起一些細沙。張雪霽用手遮著碗面,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謝姑娘——她坐在駱駝旁邊,短發被沙漠淩晨寒冷又割人的風吹得不斷晃動,晃過她修長的脖頸,蒼白的臉頰。

她垂眼時,眼睫在蒼白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黛青色的,被微光拉長了的陰影。冷色調的陰影顯得她整個人更加冷硬,漠然,猶如與這個世界天然存在著不可調解的隔閡。

張雪霽腳步慢了下來,遲疑的看著謝姑娘背影;這種時候他恍然有種謝姑娘距離自己特別遠的感覺。其實平時也會有這樣的感覺,但從來沒有哪一刻,這種感覺如此強烈。

他想起自己在現世遇到謝姑娘的時候。她那時候已經變得溫和了許多,但還是這樣孤獨的表情,這樣強烈的隔閡感和疏離感。

她永遠就這樣在人群之外,安靜獨自的坐著。

張雪霽腳步停下了片刻,但很快又繼續往前走,走到謝姑娘身邊,坐下來:“蘇道友他們煮的面糊。”

他把碗遞給謝姑娘,謝姑娘沈默的接過碗,兩三口把面糊吃掉,然後將碗還給張雪霽。

張雪霽捧著個空碗,但沒有走,還眼巴巴的看著謝姑娘——謝姑娘睜眼,看向他:“還有別的事嗎?”

張雪霽:“……沒什麽,就是等著和你說一聲晚安。”

謝姑娘蹙眉:“晚安?”

張雪霽解釋:“我老家那邊的詞,意思就是希望你今天晚上會睡得很好,並做一個美夢。”

謝姑娘安靜聽著,但直到張雪霽講完,她都沒有說話,只是沒有任何表情的註視著張雪霽。沙漠深夜的月光前所未有的明亮,將周圍的沙子都照得泛出一點銀白的金光,夜風卷著砂礫吹拂過人的臉頰,磨得人臉頰發痛,眼眶也痛。

但謝姑娘就好像沒有痛感那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張雪霽,黑色細碎的額發被風吹得不停晃動,偶爾掠過她眼睫,卻無法遮擋她的目光。

被她註視的張雪霽,頓時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他摸了下自己的臉,猶豫片刻,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謝姑娘搖頭:“不,沒什麽——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張雪霽:“什麽事情?”

謝姑娘重新把眼睛閉上,語氣淡淡:“沒什麽。”

就好像是大人在熬夜加班的時候,哪怕收到一條‘早點睡覺別熬夜’的關心短信,也會在遲疑片刻後放下手機繼續工作一樣;雖然用現世的比喻來形容謝姑娘並不太適合,但大人的原理在這裏面倒是一樣的通用。

畢竟謝姑娘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而在她眼裏,張雪霽雖然年長她一歲,但在心性上確實和孩子沒什麽區別,帶著點過於天真稚氣的赤子心性。

第三日的夜晚,眾人終於抵達了鳳凰圩附近。因為蘇益川得到的命令是並不踏入鳳凰圩,只在外圍等待戚忱。所以在靠近鳳凰圩之後,蘇益川便禁止藥王谷的弟子們到處亂跑,原地紮營等待。

他們帶足了物資和藥材,而且修士的身體耐力遠勝過凡人,所以在沙漠裏駐守六個月完全不是問題。

而他們選擇露營的地方,是距離鳳凰圩三裏外的某處背風坡,在這裏已經隱約可以看見遠處鳳凰圩的巨大輪廓,猶如被赤紅色翅羽簇擁的巨大領地,在沙漠中如同太陽一般耀眼。

藥王谷弟子們夜間有規定輪流守夜,看守行李,檢查藥材的小組。即使後面張雪霽和謝姑娘加入之後,他們的組隊也沒有就此打亂——所以晚間守夜並沒有他們兩個人事。但即使如此,謝姑娘晚上也是不睡的。

她看似坐在無人處安靜的閉目養神,但實際上任何的風吹草動她都一直在註意著。

直到夜深人靜,藥王谷弟子除去守夜的三人組外,其他人都縮在駱駝底下睡熟了。謝姑娘站起身,衣袖上積落的黃沙簌簌下落。

原本躺在她旁邊睡覺的張雪霽忽然睜開眼睛,抓住她衣角——謝姑娘低頭,正對上他還不怎麽清醒的雙眼,有點呆楞的看著謝姑娘。

謝姑娘:“有事?”

張雪霽:“你去哪?”

謝姑娘答:“去殺戚忱。”

她把那截衣角從張雪霽掌心扯出來。張雪霽也跟著坐了起來:“現在?你要去鳳凰圩裏面殺他?”

謝姑娘:“這本來就是我的任務。”

張雪霽:“那我也跟你去……”

“沒必要。若你和戚忱有仇,我可以提他腦袋出來給你看一眼。”

“……倒也無仇。”

謝姑娘不再說話,那把玄色的本命飛劍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重新出現在謝姑娘手中;她握劍和不握劍時就像是兩個人,但也有相似之處——就是那種與人世間完全分隔開的隔閡,似乎在謝姑娘握劍時變得更重了。

剛結束守夜的蘇益川揉著脖子回到駱駝底下,想縮著睡會兒。他一擡頭就看見山坡上有個人躺著;猶豫了一會兒,蘇益川還是爬上山坡,推了推躺在沙子上的張雪霽。

“張道友,別在這睡,等會風大了會被沙子埋起來……真奇怪,泛函姑娘呢?她不是一直跟你待在一起的嗎?”

蘇益川環顧左右,卻沒有在張雪霽附近看見謝姑娘,頓時有些奇怪;畢竟他之前見到張雪霽,他兩總是站在一處的。

張雪霽躺在沙子裏面,夜晚的沙子已經變得有些冷冰冰的了;他側過頭,臉頰壓著一部分的沙子,看向蘇益川:“你說……如果兩個人差距太大的話,有可能在一起嗎?”

蘇益川楞了楞,但反應很快,立刻意識到張雪霽在指誰:“你是說你和泛函姑娘?”

張雪霽:“……有這麽明顯嗎?”

蘇益川無奈:“你這不是表現得很明顯嗎?”

“……”

他翻身從沙子裏爬出來,拍了拍衣服,拍下來一堆簌簌落地的沙子。蘇益川問他:“吵架了?”

張雪霽搖頭:“沒有。”

如果真的能吵架就好了,只可惜他和謝姑娘的關系遠還沒有好到可以吵一架的地步。

他從駱駝行李中順出一把黃符,朱砂筆,靈石——蘇益川瞪大眼睛,撲過來就要阻止他:“張道友!這可不興拿啊?”

張雪霽一閃身,避開了撲過來的蘇益川。因為蘇益川沒有刻意用靈力或者術法,而張雪霽又極其熟悉修道者,所以他這一下躲得很輕易。他拿著黃符,在蘇益川眼晃了晃,又從腰間解下道載學宮的玉牌,扔給蘇益川。

“當我向你借的,等回皓月都後,拿著玉牌去道載學宮找我,我到時候再補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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