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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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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語坐在車上,看著前方。他並不知道此時車子開向何處。

他旁邊的駕駛座上,坐著鐘敏。

鐘敏泰然自若,一派輕松,她開著車,忽然笑起來:“覺得刺激嗎,簡教授?是不是沒有爬過樓,沒有這麽逃跑過。”

簡語道:“跑過的。那天半夜也是從省中心醫院出來,去翡翠居找你。也有警察盯著我。那次才是第一次。”

鐘敏沈默了一會,問:“為什麽要找我呢?”

簡語也沈默了好一會:“那時候大概更多的是為了自己,這次更多的是為了你。”

鐘敏笑起來:“為了我?你以為你能做什麽?你能打敗那些殺人魔,還是能控制警察別抓我?”

簡語再度沈默,最後道:“我能陪陪你。”

鐘敏怔了怔,抿緊了嘴。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我陪著你吧。”簡語道:“我們可以說說話,心平氣和聊一聊。我好好聽你說,你想說什麽都可以。等你也願意好好跟我說了,我也跟你說一說。如果你想去什麽地方,我就陪你去。”

鐘敏沈默著,許久之後,她突然道:“如果我想殺人呢?”

“我會盡力阻止你。如果你不聽,一定要去,那我也陪你去。我不會幫助你,但如果你遭遇反殺,我會擋在你前面。”

鐘敏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方向盤都要握不穩。

一輛車差點被他們的車子擦過,司機開了窗對鐘敏大罵。鐘敏充耳不聞,還在笑。她打了方向盤,拐了一個彎,終於不笑了。

“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笑的話了。”

簡語道:“你這麽年輕,你這輩子還有很長的時光。你還有機會看到更多的東西,認識更多的朋友。”

鐘敏又笑,過了一會她道:“你願意陪我,我還真是挺高興的。”

簡語沒接話,他知道這不是鐘敏的本意。

果然鐘敏接著道:“這樣我就可以折磨你了。”

“嗯。”簡語輕聲應。他沒有說他其實一直在經受折磨,或輕或重,若有若無。他也有委屈和痛苦。但他過得光鮮亮麗,名譽加身,掌聲和光環包圍著他,他真是沒資格說他受折磨。

過了一會,鐘敏忽然問:“你是喜歡顧寒山多一點,還是我?”車速加快,鐘敏的聲音冰冷。

這真是一道要命的題。好像女朋友質問男朋友,如果沒答對就分手。可這是女兒在問爸爸,如果沒答對,結局是什麽?

但簡語沒有多想,如果是從前,他大概會小心翼翼權衡,把所有細節過濾一遍再回答,現在他很快便道:“對顧寒山的感情比較單純,就像是對待寶藏一樣的珍愛。對你的感情比較覆雜,我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鐘敏嚷道:“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是不是希望我沒有出生過?”

“你快一歲的時候,我才知道你的存在。”簡語道:“這不是希不希望的問題,這是需要面對的事實。你媽媽生病了,鐘敏,你也是學醫的,你仔細想一想她的癥狀,拋開對我的仇恨,拋開對你媽媽的恐懼和依戀,用醫生的角度好好想一想,是不是?”

鐘敏沈默了。

“她對我們的感情也很覆雜。她也許對我還有愛,更多是恨。她當然也愛你,但你是她用來報覆我的工具,鐘敏。”簡語道:“所以她的態度反反覆覆。有時候她在面前非常友善,她會說她把你教育得多麽好,讓我放心。她說她給你報了什麽興趣班,你的成績很好。又說你喜歡打球,喜歡畫畫,比較內向害羞等等等等,她說了很多。但後來我跟你接觸,聽到你的描述,我發現很多事情她在說謊。可我不能在你面前揭穿她。我沒跟你們生活在一起,我們接觸的機會有限,但這樣我也發現了她當我的面講一套,當你的面講一套。”

鐘敏不說話。

簡語看著前方,他仍不知道鐘敏要帶他去哪裏。他繼續道:“你一直說,是我害死了她,我逼迫她刺激她,讓她自殺了。其實她自殺之前,我是以為事情正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那次聚餐我們聊得挺好的,我說服了你去學兒科,以後我也可以給你安排好工作。後來她給我打電話,她說你很懂事,特別乖,她要給我一點顏色看看。我以為她想到學校來鬧事,我還一直防範著,結果沒幾天,收到她的死訊。”

鐘敏終於道:“我不覺得我們聊得好。你不知道我有多傷心,我只想跟你學習腦科學,我想站在你身邊一起領獎,我想跟你一起上臺做演講,我想你對臺下所有人,對著攝像機說,大家好,這位是我的女兒,她叫簡敏。她也是一位傑出的腦科學家,下面我們要講的這項研究成果,就是她和我一起完成的。”

簡語沈默許久,久到鐘敏已經開到了目的地,停了車,他才道:“我自從知道你出生的那一天我就在想怎麽辦。我很喜歡孩子,鐘敏,這你是知道的。我的病人裏,有很多孩子,我對孩子,格外的耐心。琳芳那時候剛懷孕兩個月,我沒辦法告訴她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有了一個快一歲的孩子。而且我還有一個非常強勢的岳父,那個岳父掌握我的事業。我想等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這一等,就非常漫長。總沒有合適的時機,你媽媽的態度和想法我捉摸不清。有很長一段時間,她讓我非常安心,偶爾會蹦出一些令人可疑的狀況,但她又馬上溫柔體貼不打擾。我很忙,我也躲避,假裝一切都好。我希望讓她先看病,她穩定了,我才好處理你的情況。結果小熠死了。我不可能告訴琳芳我在外面有一個孩子。那個孩子還害死了我們的兒子。”

車子裏非常安靜,空氣仿佛停滯。

鐘敏的聲音非常輕:“我不知道他會死。”

簡語點頭:“我明白的,我跟你媽媽談過了。”他看向鐘敏:“但我心裏也有恨的,鐘敏,我怎麽可能不恨。我知道你是無辜的,但我看到你的時候,就會想起小熠。你覺得我對你不好,覺得我虧待你,但我真的已經盡我最大努力不要恨你。你媽媽去世了,我卻無法解脫,她把仇恨和報覆傳承給了你。”

鐘敏也看著他:“如果沒有仇恨和報覆,我們是不是就成了陌生人了?爸爸。”

簡語眼眶紅了,他握住了鐘敏放在車子扶手箱上的手,緊緊握住。

鐘敏道:“是吧,你心裏很清楚。”

是的。簡語不得不承認,當初他這麽想擺脫一切,也許給她一大筆錢,從此再無往來,才是最佳選擇。

兩個人就這麽手握手,靜靜坐了一會。然後鐘敏拿出一件外套和帽子交給簡語,還有一根拐杖,道:“走吧。”

“這是哪裏?”簡語問。

“吉祥路。”鐘敏自己也套了一件外套,摘下了帽子,把頭發綁成了馬尾,道:“也是我第一次遇到範志遠的地方。”

“常鵬呢?”簡語問。

“在上班吧,我也沒問。”鐘敏推門下車。

簡語跟著下車,他腳踩在地面上,腦袋一陣眩暈。他扶著車子緩了一緩,壓下了胸口反胃的感覺,道:“我以為你們在一起。”

“這是我和你的事。”鐘敏道:“你想你想了解我,那我就讓你了解。我們得抓緊時間,警察應該在找你了。”鐘敏擡腳往前走:“我不想被警察抓,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簡語默默跟在鐘敏身後,現在確實是他倆之間的事,他囑咐常鵬千萬,其實都不如自己親自處理來得有效。

——————

常鵬慌亂之後飛快地給自己想了個辦法。

他找了間辦公室,給劉施陽打了電話。

劉施陽很快接了:“有安排了嗎?”

“有的,簡教授說他來處理鐘敏的事,安排鐘敏馬上離開。”常鵬照簡語說的,要讓劉施陽覺得鐘敏不會帶來麻煩,他接著道:“簡教授說他也安排了你們離開的事。”

“是嗎?”劉施陽說著,用嘴型對一旁的馮安平罵了一句臟話。手機免提開著,馮安平也聽到了常鵬的話,他看到劉施陽的動作忍不住笑。這些知識份子,一個個的,道貌岸然,滿嘴胡說八道。

劉施陽道:“電話裏說不安全。我們見面聊吧。”

常鵬道:“可以。但簡教授需要你們先幫忙做件事。”

“什麽事?”

常鵬道:“新陽有兩個醫生,對簡教授有威脅,需要你們幫忙處理一下。”

劉施陽挑了挑眉,無聲冷笑。可以的,當他們是什麽了,免費殺人工具嗎?“那當然沒問題。只要簡教授真能把我們安全送出去。”

“那肯定的,簡教授的人脈你可以放心。”

“需要我們怎麽處理呢?”劉施陽問。

“你們到新陽來,我給你們打掩護,你們把他們帶走。”

劉施陽道:“我們是通緝犯,哪這麽方便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別是動什麽歪腦筋,我們一過去就被警察逮著。”

“那不可能。這你可以放心。”常鵬道:“你們被抓了,我們也完了,我們怎麽會跟自己過不去。”

劉施陽默了一會:“是這個道理,但現實就是,沒警察等我們,也到處是監控,我們過去太冒險了。”

“你們不用進新陽,就在外面等。”常鵬道:“我把人引出去,走側門青山路。那裏有一段綠色柵欄的路沒有監控。就在那裏動手,你們把車劫上,開到山裏去,事情辦完了你們再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劉施陽對馮安平比了個手勢,馮安平點點頭,用手機發信息。

“我們到了之後你會掩護我們行動吧?”劉施陽繼續跟常鵬通話。

“那當然。”

劉施陽再問:“什麽時候動手?”

“就現在,你們過來需要多久?”常鵬道:“越快越好,他們下班的時候要去見警察做口供的,口供對簡教授很不利,如果簡教授出事,我們大家也完了。”

劉施陽道:“我們又沒翅膀,現在出發也得半小時吧。”

常鵬道:“我會盡量拖延他們。你們快點來。後面可能不方便通話了,定好個時間就在那裏等著。就半小時,行嗎?四十分鐘後,我帶著他們開車開到那裏,假裝車子出問題,我開車門下去查看,車門給你們開著,你們就沖上來,把車子開走或者開到山路裏,在另一頭換輛車跑掉。這個行動計劃,可不可以?”

劉施陽故意頓了頓:“不太行。”

常鵬咬牙:“怎麽,有什麽問題?”

“總覺得不太靠譜。我們還是先見一面。”

常鵬急道:“不是說了這事比較緊急。”

“再緊急也得有命急。”劉施陽慢條斯理,“一次弄走兩個人,這不是上了車搶了方向盤就行的。那兩人不掙紮嗎,不喊救命嗎?我們怎麽帶著他們跑。還有後頭許多安排,弄完了,我們去哪裏?簡教授怎麽安排的退路,這些我們都要問清楚,不是你說去我們就去的。但這些在電話裏說不方便,我們見面談。”

常鵬閉了嘴。說得對,那兩人肯定得掙紮,那他還得準備一些藥。不行,怎麽能讓兩個人都把藥吃下去?對了,那也不一定能騙得他們清醒地上他們的車,剛才他想得太容易了,萬一他們不願意上他的車一起去警局呢。不行就還是簡單粗暴點的方法。總之,他們只要不死在新陽,這事就能說得過去。林玲比較容易對付,膽子小,又窮,怕惹事。主要還是那個許光亮。

劉施陽道:“我們也是願意配合你的,節省點時間,確保行動成功。這樣吧,從新陽到你說的青山路綠色柵欄那兒,需要多長時間?”

“五分鐘。”

“行。”劉施陽道:“半小時後,我們就約在那裏見面,花個五分鐘把事情談清楚。如果靠譜,我們就原地等著你帶人出來,如果不靠譜,我們轉身走,互相也不拖累,你看怎麽樣?”

常鵬想了想,覺得可以,最重要的是,他暫時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行,那就這麽辦。”

劉施陽掛了電話,擡眼看向馮安平:“跟老羅說了嗎?”

“他現在就帶人過去。”

“好。”劉施陽的眼睛裏閃著兇光,“讓他把常鵬帶過來,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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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陽,醫生大辦公室。

許光亮把手機裏的兩張圖片給林玲看:“這是孔明畫的,就是那天我們這兒出了人命案那天,他跑到了發現屍體的地方,回來他畫了這個。”

“這是只鳥嗎?”林玲仔細看著。

“應該是。”許光亮道:“他還說呯,就像人摔下去的聲音。”

林玲楞了楞,緩緩擡頭,看著許光亮:“他說的是呯,還是鵬?”

許光亮一臉痛心:“我一直堅定地認為是呯,直到剛才,也才想到可能會是鵬。不是人像鳥一樣飛起來摔了下去,而是他見到了鵬。”

林玲沈默了,許光亮也無語,兩個人面對面站著。

過了一會,林玲問:“究竟是簡教授,還是常醫生?”

“也許兩個人都有。”許光亮一咬牙,“這也不是靠我們猜的。交給警方查去。”

“許醫生。”林玲道:“你等等。”

“怎麽了?”

林玲猶豫道:“簡教授跟警方的關系很好,他在上頭還有人脈。他是新陽的招牌,他倒了,新陽就倒了。”

許光亮瞪著她:“那怎麽樣?你什麽意思呢?”

林玲有些怯怯:“如果,如果你舉報了他們,但他們沒事。簡教授還會知道是誰舉報了他……”

許光亮嗓門大起來:“那我就失業了,還會被他們報覆是嗎?”

林玲緊張地看了看門口。

許光亮一臉憤怒:“那我擺攤賣菜去。”

“不是不是。”林玲道:“我是說,要不要想好什麽對策再行動呀?”

許光亮瞅著她:“什麽對策?”

林玲搖頭:“我不知道呀。”

“所以就是沒有什麽對策,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我們還能編出花來?他們有關系,後臺硬,就為所欲為了?我們知情不報,難道不是幫兇?”許光亮道:“醫生治病,警察破案,各其司職,我做好我的工作,他們警察就得做好他們的。”

林玲不說話了。

“不能等下班,我現在就去。”許光亮道:“這事你就別管了。如果警察後頭來調查問話,你能照實說,別幫他們隱瞞,支持我一把,我就感激不盡。”

“我不會幫他們隱瞞的。”林玲道。

許光亮轉身走,又回頭:“林玲。”

林玲擡頭看他。許光亮道:“你挺好的,就是膽子太小了。壞人就喜歡欺負膽小的。他們越欺負你,你就越害怕。怕著怕著,就成同夥了。”

林玲怔怔的。

“別怕。”許光亮丟下這兩個字,開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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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光亮回到辦公室,收拾了一些材料,放進背包裏,跟同事說了一聲要出趟外勤,又去重癥病房樓看了看孔明。孔明在病房裏看繪本,看到他來了就笑。許光亮也笑笑。孔明看到他的笑容,歪了歪仔細觀察。許光亮笑意更濃,他上前摸摸孔明的頭,擁抱了他一下,然後他背上包走了。

許光亮出了重癥樓,穿過花園,準備往停車場的方向去。

他的手機響了。

他拿出一看,是常鵬。許光亮不理會,他把聲音按滅,手機丟進褲兜裏繼續往前走。走到近雜物房的時候,忽然聽到角落有呯呯的撞擊聲,有個人聲似掙紮著喊:“救……”但後面的聲音沒了。

許光亮聽著,竟似乎有幾分像是常鵬的聲音。那邊再無聲響,許光亮一驚,他腦子一熱,顧不上多想,朝那方向飛奔而去。快到近旁時,看到園林維護用的一把小鏟子,他順手抄起,朝那個角落的雜物房掩了過去。

剛過去,看到雜物房門口地上丟著一部手機,看上去很眼熟,像是常鵬的。許光亮心一抽,常鵬遇害了?與人掙紮打鬥時手機掉了嗎?剛才他是想向自己求救?

許光亮被手機吸引了目光,一楞神的工夫,忽被人從身後一把抱住,脖子一個刺痛,一支針紮了進來。

許光亮猛地甩手掙紮,但已經有藥水被推進了體內。

脖子一痛,針筒被甩了出去。許光亮揮舞手上小鏟子,對方一拳打到許光亮的臉上,許光亮的鏟子也打到了對方,對方痛呼一聲,往後退了兩步。

許光亮定睛一看,是常鵬。

許光亮憤怒至極,他待要沖上前再揍常鵬,可藥效發揮了效力,許光亮眼前有些迷糊。

常鵬揮起一根伸縮棒朝許光亮襲來。

“呯”的一聲,許光亮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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