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衣冠禽獸楚尋公子回了顏府，陪顏家人吃了飯，顏如玉又把楚尋趕出了門，和顏母膩歪半日。

顏母這裏有顏如玉的靈力蘊養，顏父那邊則由顏清修來。加上楚尋先前給的鐲子有蘊養身體的功效，顏母的身體越發堅朗了。

“我聽老三說，你們修煉界最近有很大的波動，玉兒，你可要小心自個兒。”顏母語重心長地說道。

她聽顏清修說了不少顏如玉的事，在他們聽來都是些仙人才能做到的，她對幺女還停留在許多年前病秧子的印象裏，能吊住命就謝天謝地了，並不會將她想得很厲害。

再者說了，便是自家女兒真那麽厲害，又不是菩薩，憑什麽要為全天下人奔走。她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和女婿生幾個孩子，合家歡樂就成。

顏如玉心裏熨帖，和她聊到半夜。

翌日，她回到修羅殿，陣癡苦等在房前，待她回來，立馬迎過來，問了陣法的問題。

他有些緊張，顏如玉也心知前些日子對他有些嚴苛了，便很是和氣的解答了他的疑惑。就連他拋出了不是卷軸上的問題，她都一並解答了，甚至還問他有沒有別的問題要問。

陣癡有些被嚇住了，還是習慣她兇巴巴的樣子。

“沒事就退下吧。”顏如玉擺了擺手，進了屋子，躺在貴妃榻上繼續研究半城風月。

修為突破，她的眼力勁也加強不少，雖然比不過楚尋共享龍眼的厲害，卻比之前要強多了。她一只手托著半城風月，另外一只手轉著楚尋送給她的手珠。

忽然轉著手珠的動作一停，她坐直身子，對著琉璃半球一番動作。

靈光在她手中驟顯，接二連三的打入琉璃半球內。

在她的眼睛裏，可以看到一個個的黑點，只要將這些黑點全然打掉，這半城風月也就解開了。

只是，她沒想到那些黑點只是浮在表面上的一層，抹掉那一層之後，又飛快出現了一波波的黑色節點。她的纖手快得已經見不到影子，甚至因為太快，她周圍都起了風，將桌布掀得一漾一漾的。

心氣再好，遇到這種事，連顏如玉也不由得暗罵幾聲。

這半神真是太無聊，陣法讓人看不懂也就算了，奈何要留這麽多後手和陷阱，叫她完全料不到碰上這事。眼下，她也不能停下動作了，否則這半城風月整個就毀掉了。

與其說毀掉，不如說是徹底沈寂，除了半神，再無人可重新激發它的威能。

故而，她只有保持這樣的速度，將後續冒出來的節點打碎不可。

額前留下細密的汗珠，不知過了多久，匯到了下巴，她甚至沒有時間騰出手來抹汗。而且，再過不久，她的靈力就要枯竭了。

這才是真正叫她吃驚的事，不過也沒辦法，她這時的每一招，都相當於普通金丹修士的全力一擊，她已經保持這樣的威能好半天了，靈力枯竭是遲早的事。

好在這個時候，楚尋終於來了，看到她的樣子，不由面色一寒，將手貼著她的後背，澎湃的靈力渡過來，才挽回了局面，不然半城風月當下就會崩潰。

“多謝。”顏如玉衷心道，差點因為她的魯莽，毀掉了樁靈老太的東西。

楚尋將靈丹餵到她嘴裏，看著她破陣。

時間一點點過去，直到顏如玉吃完一瓶子的丹藥，琉璃半球驟然發出盛光，陣法終於解開了。

“籲……”顏如玉往後一倒，疲憊地倚著軟靠背，重重的出了口氣。

不過總算是將陣法破了啊……

她目光如炬，拉著楚尋道：“進去走走。”

屋子裏，貴妃榻上掉落一個琉璃半球，卻沒了他們的身形。

半城風月。

顏如玉和楚尋出現在這座城池前面。

嘎吱，推開城門，發出歲月的響動，門上的灰落在地上，厚厚似磚頭的一層。

時光冰凍的顏色漸漸褪去，半城風月如同春風拂過，僵硬的東西再次變得生動。

“店家，這把菜多錢拿下？”

“雲哥兒，姐兒想要那個風箏。”

“啊，小偷，你別跑……”

凍結的時光裏，那些未完成的事，忽然有一瞬的接連。

然好景不長，只是那麽一下子，被冰凍的瞬間在初時的生機之後，再也無法挽回，消失的時間在半城風月裏稍縱即逝，如同曇花一現般殘忍。

街上生動的人飛快變衰老，終於成了一堆枯骨。

建築物也日轉星移間，從翠瓦陡檐變成青灰暗色，雜草荒蕪，從街道的石縫裏鉆出，死去，又重生。

顏如玉和楚尋就站在這飛快移動的時間洪流裏，安安靜靜目睹著這一切。

看著這樣的時間亂流，顏如玉眼裏有一絲對於時間和空間的頓悟，不過很快就歸於暗淡，這樣的機遇並不是那麽容易把握住的，只會在以後的某日再度出現。

“有近三千年吧？”顏如玉嘆道。

楚尋對於時間奧義的了解顯然更加深刻，“兩千九十九年，差幾日，便滿三千年。”

三千年，多麽悠遠的時光，顏如玉一時無語，不知對那些生命感到可惜，還是別的什麽。

轟隆隆！

城墻終於撐不住，忽然坍塌，掀起的氣浪直擊附近的房屋，接著，兩邊街道的房子，也一座接著一座倒下。

直到那柳樹下的小屋子，才堪堪停下來。

嘎吱一聲，似是有推門的聲音傳來。

顏如玉和楚尋對視一眼，難道這城裏還有活人不成？

飛快走過去，果然看到有一個人影從黑暗的屋子裏緩緩走出。他走得有些吃力，身上衣袍已然有些枯萎，細絮飛出。

他走出來之後，小屋子也頃刻塌下。

顏如玉打量著這張蒼白蒼老的臉，從老者的顏色看，年輕時，應該是一個極為俊朗之人。

老者沒想到還會看到別的人，他停在原地，索性不動，唇補抖著，聲音太小傳不過來。

顏如玉朝前走了幾步，問道：“你說什麽？”

終於，她聽清了那句話，“有沒有鏡子？”

鏡子？

這個時候怎麽會問這種話啊，顏如玉有些無語，不過還是從儲物袋裏套出了一面人高的鏡子。這還是當初她在花妖的皇宮弄到手的。

老者靠近幾步，仿佛要把眼珠子嵌進鏡子裏去似的，渾濁的雙眼透著一絲不敢置信。

他摸著自己的臉，仿佛不願相信，自己竟成了這模樣。

見鬼！

他捂住臉，擺了擺手，十分傷神的讓顏如玉將鏡子收起來。

顏如玉是真的有些郁悶，她很想知道這人是什麽身份，為何別人都死了，就他還活著。而且，對著鏡子照了下，竟能傷神至此。

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重獲新生的欣喜啊。

她輕輕掃了他一眼，無奈他體內靈氣枯竭，完全看不出他的修為。

默默拿出丹藥遞過去。

老者推開她的手，不肯受，黯然神傷的說道：“讓我去死罷！”

竟是悲傷至此！

時間真是太殘忍，顏如玉腦補了一下，他可能有什麽親人在這場時間洪流裏逝去，而他卻不知為何活了下來，也不想茍延饞喘下去……

“原來我老了之後，竟然這麽醜，她早就說過，我還以為不是真的。這麽醜，不如去死……”忽然，老者竟是爆發起來，說完之後就大口大口的喘氣。

顏如玉這才弄明白，原來事情不是她想得那樣，此人如此作態，皆是因為容貌不在，變得和別的老頭沒有分別。

唉，世上竟有如此臭美的……老頭！

顏如玉將丹藥遞過去，道：“事已至此，你冷靜一下，把丹藥服用了，先恢覆一下靈氣吧，不然也會靈力枯竭而死的。”

雖然不知為何，此人沒死，但現下，他體內的靈氣，分明又在以奇怪的速度流逝著。

“哼，反正這個樣子我也不想活了！”老者生氣，忽然轉身看了看顏如玉，又看了看楚尋，“小姑娘，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上等的養顏之物，要是有的話，我願意活下去。”

活不活下去，和他們有什麽幹系呢？

楚尋當即就有些受不了他，冷冷的說道：“老頭，不吃丹藥是吧？”他出手，就想把丹藥收回來。

老者的手卻更快，利索的將藥瓶子收進袖口，眼巴巴地看向顏如玉，像是要急哭了，“到底有沒有嘛！”

顏如玉也覺得這個場面有些滑稽，哪有一個老頭子拉著年輕姑娘討養顏藥的，不過看這人，要是容貌無法挽回的話，好像就活不下去的樣子。

“有的。”她說道。

“哦，那我吃藥。”老者速度轉得飛快，利落的將丹藥塞子抽開，一股腦將丹藥倒進嘴裏，哪裏還是方才死活不吃丹藥的人。

興許，只是想找個臺階下，好吃藥的吧。顏如玉心想，此人不但註重容貌，還很傲嬌。

一瓶靈丹下去，他身上靈力消失的速度才慢慢緩了下來，直到最後，才不再消失，真正的活了下來。

“現在，你可以說說自己是什麽人了吧？”顏如玉抱著手，冷冷地說道。

老者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方才還濟世救人的美貌女子，為何一下子翻臉無情。

“啊，果然啊，世上長得越好看的女人，心就越狠，和那個毒婦一樣啊。都想逼著我去死啊……”老頭又哭開了，昏天暗地的手拍地，一把眼淚一把涕，簡直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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