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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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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飖歌抱膝冒頭坐在半山坡,看著山下熱鬧官道。

官道直通東陽郡西城門,北側靠近陸氏祠堂這邊,綠樹掩映下是青磚烏瓦,兩排教舍就建在一片花海之中。

南側,是更大更寬闊的院落,進門是一條青石板路,路的兩邊是花壇,新栽了綠植。左側是一個很大的操場,沒有塑膠跑道,有的只是被壓實的黃土地。操場的角落有個很大的公廁,同樣大的公廁,在相對的東南角還有一個。

右側同樣是一個小廣場,雖然小,卻五臟俱全,有單雙杠,有攀爬巖,有一根根麻繩連起來的索道。

再往後是四排整齊明亮的教舍,寬大的窗臺,用的是最貴的琉璃片隔開。教舍裏,放著一排排嶄新的桌椅。

這是陸飖歌記憶裏福利院的樣子,而福利院的前身,就是一座已經廢棄的小學校。

陸飖歌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開辦這樣的學校,為什麽要把各地的家族給拖進其中。

她將所有的一切都算計好,唯獨忘記了自己。

她一時想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是為了大商朝的發展?還是為了懷念,懷念那個和平美好生活無憂的年代。

風從山下吹來,晃晃悠悠地打著卷,卷起的風中,是白色的,飄落的是雪白的梨花花瓣。

風一吹,花瓣如雨而落。

現在是大商八年,陸鶴北登基已經一年多,後宮也有了小皇子,出自公孫皇後的肚子,叫陳鹿行。

那是一個十分可愛且活潑的嬰童,因為他,陸飖歌在京城待了足足有大半年。一直到這邊的蒙學館和啟學院建好,她才以清明祭拜爹娘的借口,回了東陽郡。

一切是那麽熟悉,又是那麽陌生。

陸飖歌側臉看著山下,心中在想,她現在想做什麽呢?

周飏緩步從山下走上來,風一吹,白色的梨花花瓣繞過的他的衣袍,又紛紛揚揚地飄向山下。

去年建好皇陵,周飏並沒有急著回去任職,而是接手了啟學院的修建。

如果說,陸飖歌畫下的只是一張圖紙,那麽周飏就是那能夠召集能工巧匠的神仙,將她所想表達的一切,盡善盡美地展示在她的眼前。

周飏順手折了一根柳條,輕觸陸飖歌的手臂處,問道:“你要不要喝酒?”

“喝酒?”

陸飖歌擡頭看向坐在一臂之外站著的青年,“喝什麽酒?”

“剛剛我在鋪子裏順手買的。”周飏舉了舉手中的小酒壺。

酒應該是他順手賣的,酒壺肯定不是。

不過巴掌長的一把銀制小酒壺,精致小巧,上面雕刻著繁瑣的花紋。

這大概又是他母親留下來的遺物!

“喝。”

陸飖歌伸手接過酒壺,拿在手裏輕輕晃悠。

“你怎麽想起來請我喝酒。”

別說在這個時代,就是在她生活過的現代,只要不是在酒吧,男孩子也不能隨便開口請女孩子喝酒。

不然很容易被人誤以為圖謀不軌。

“你見過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嗎?”

陸飖歌搖頭。

“那你見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嗎?”

陸飖歌繼續搖頭。

“那你見過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嗎?”

陸飖歌嘆了口氣:“都沒見過,我去過最遠的地方是京城,在離開蔣家壩到京城前,我走過最遠的路是蔣家壩到東陽郡的路。”

至於前生,她離開福利院,去學校的路就是她走過最遠的路。

大學四年,她在學校忙著讀書,又忙著找兼職養活自己,沒時間沒金錢也沒興趣去旅游去游覽祖國大好河山。

而現在,她有錢有閑,卻又閑車馬太慢,路途遙遠。

“我覺得你應該出去看看。”

周飏掀袍在陸飖歌的身邊坐下,手中的柳枝輕晃,“我去過很多地方,在邊關的那些年,因為年少,舅舅不允許我上戰場,他讓我多出去走走看看,說不定心中就能放下仇恨,有所悟,我就去了很多地方。”

陸飖歌坐直身子,手中的小銀壺微傾,她就著壺口抿了一口酒。

是蒙學館門口第三家店鋪裏的青梅酒,味道還算不錯,老板娘自己釀造的,份量不算多,陸飖歌喝過兩次,還算喜歡。

周飏慢悠悠地說著話,說起他去過的地方。

哪裏有綠洲,哪裏有荒漠,哪裏走到山路盡頭,卻柳暗花明又一村,疑似到了桃花源一般。

陸飖歌吹著帶著梨花香的山風,有一口無一口小口地抿著酒壺裏的酒。

這山風,這酒香,讓她想起木心先生的詩《從前慢》。

從前……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她突然有一種沖動,想去看看周飏口中的世界。

想坐很慢的馬車,慢慢走過黃土路,走過荒原,走過枝葉纏繞的田野,在孤鴻和落霞之下,去看一看曾經沒空看的風景。

“周飏,你為什麽不回去任職?”

剛剛還在說話的周飏思緒還在自己說的落日入山巒上,沒提防陸飖歌突然開口,他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因為……”

周飏猶豫了一下,問道,“我能說實話嗎?”

“說吧。”

陸飖歌將酒壺裏的最後一口酒飲下,又將小銀壺塞進袖籠中,看樣子是不打算還了。

周飏的目光在少女寬大的粉色衣裙的袖籠上極快地掠過,伸手捏住衣袍上掉落的一瓣梨花瓣。

“因為大仇得報,忽然人生就失去了意義。母親死了,看著周宗義帶著他的兩個孩子還在為生活苦苦掙紮,我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沒有意義。就算大仇得報又如何,大家再也回不到過去,而母親也不會覆活。”

周飏仰頭看向藍天,順手將手中的花瓣塞進口中,慢慢咀嚼。

苦……

澀……

這兩種味道堆積,沖淡了花瓣本身的香甜。

“其實,我撒謊了。我想說的並不是這些,其實……”

周飏輕笑一聲,呸地一聲吐出口中的花瓣,既然又苦又澀,他還吃下去做什麽。

陸飖歌沒有吭聲,學著周飏從裙擺撚起一枚花瓣,放在鼻子下面輕輕地嗅了嗅。

許是飲了酒,酒香沖淡了花香,讓她一時分辨不出是酒更香還是花更香。

周飏突然坐直身子,看向低頭聞著花瓣的少女。

“其實,我想說的實話是……你想去看雪嗎?我知道現在趕去北方,我們還能趕上最後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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