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求◎

白衣青年跌落在地, 手中劍緊握不放。

他塵灰滿身以劍撐地，搖搖晃晃支起半身，烏發淩亂飄散, 一揚眸盡是沾滿血意的執念。

“他……他在無束大人手下撐了這麽多回合，竟還能起身！”

人們議論聲不止。

晏尋清悶咳幾聲, 用力擦去嘴角新冒出的鮮血。

“再來。”低啞而堅定。

無束眼眸愈發幽暗，他轉動手中刀柄，緩步走向晏尋清。

剛邁出三步，忽然一道清泠之音自虛空中傳來：“夠了。”

那聲音聽不出喜怒，但讓無束頃刻停下了動作。

晏尋清艱難地擡起眸，用蒙塵的視線望見仙神般的女子飄然降臨。

那身影愈來愈近，漸漸清晰。

“瓔兒……”

他口中呢喃, 卻是落寞地垂下了頭。

扶瓔見著他的模樣，比當初他與古獸激鬥後的狀況還要淒慘百倍。

她在遠方觀望了許久, 親眼見證青年身上漸添傷痕, 直到化為風中殘燭。

她沒有阻止兩人的爭鬥，只是因她想要看清, 自己對晏尋清的忍耐究竟能有多少限度, 僅此而已。

在看見他身拖重傷卻依舊要堅定戰鬥時, 她不理解，卻終究忍不住揪心。

那並非是她不舍一個爐鼎的消亡, 而是切身切骨地，心疼他。

晏尋清停止了戰鬥, 手中劍柄卻越握越緊, 愛慕的女子近在眼前, 他卻不敢正視。

扶瓔側目望了無束一眼, 無情無神, 沒有責備。

被她盯住的灰發男子頷首俯身，無聲請罪。

扶瓔不發一言，圍觀眾人卻好似感到自己不對，紛紛垂首。

她低沈吐了口氣，眸光凝於面前灰敗的青年，心頭又如錐刺。

“與人爭鬥尚能站起，見到我，便站不起來了麽？”

低頭的青年眼角頓顫，他以劍支身顫巍巍立起，險些失力，扶瓔當即出手，攙了他一把。

晏尋清瞧見那素雅潔凈的袖擺與前襟沾染塵血，眸光驀然顫動，透出慌張。

扶瓔見到他這謹慎到極致的模樣，心中不由得嘆氣。

她牽住他那只滿是血汙的手，輕易掰下手中劍，血漬在發青的手上勾出劍柄的印記，顯眼刺目。

她想要撫平那溝壑般的印記，輕柔的觸碰卻要晏尋清下意識要縮回手。

白皙細嫩的玉手與他十指相扣，血跡像要染進肌膚裏，晏尋清見到此般，失穩的呼吸忽而急促一分。

“還能走麽？”女子聲音優柔，如雪後春霖。

晏尋清眉宇間透出莫名的固執，他微弱點了點頭。

扶瓔牽著他往前走，晏尋清傷得重，牽一發則動全身，還咬著牙想要扮出從容的模樣，扶瓔知他不想她擔憂，心中無奈，刻意將步子放得極緩。

若用靈力將晏尋清帶走，那自然是最簡單的事，可扶瓔思量，晏尋清所堅持的一身傲骨，是不願由他人施舍援手的。

眾人目送著兩人緩慢走遠，才感慨著散去。

無束走到趙惜雲面前，解除困囿她的結界，冷不丁道：“吾何時說要殺他。”

“啊？”少女懵然。

“那師父方才還……”

無束：“大人將他帶回，又送走太微不語，足以說明那人對大人還有用處。即便出手再重，也會留他一口氣。”

趙惜雲深深松了口氣，低聲道：“想來姐姐也懂得師父的想法，否則也不會旁觀那麽久，都不出手相救。”

可她還是疑惑，姐姐為何要這般呢？

“另外。”無束驀地出聲。

“你以為自己有幾條命，敢擋在吾面前。”

瞥見那略顯嫌棄的冷酷目光，趙惜雲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徒兒也是一時熱血上頭，我怎敢沖撞師父您老人家？”

她眉眼盈盈地說著好話，突然領悟。

“我明白了……師父是想讓姐姐和晏仙長重修舊好，為了激起姐姐的惻隱之心，才故意對晏仙長下手那般重的！”

無束：“……不是。”

“單純想替某人揍他。”

趙惜雲：“……咦？”

扶瓔將晏尋清簽回了住處，一碰他肢體處處都是痛處，無奈嘆道：“你與他的實力天差地別，答應同他交手便已是沖動，落敗認了便是了，緣何還要強撐。”

晏尋清舒開因被觸到痛點而擰起的雙眉，幹澀地低笑。

“他不想殺我，我便有底氣對抗到底。”

扶瓔用蘸水的帕子擦拭著他臉上血痕，略帶一絲責怪：“你如何就能確定他沒有殺心。他若要殺你，不過動動手指頭的事。”

“他無非是要給我難堪，讓我斷了非分的念頭。”

青年眸光漸厲。

“我便偏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什麽都不能阻擋我的決心。”

扶瓔動作微頓，又一聲低嘆，蘊含多少憐惜。

“你想來到我身側，又為何垂頭不敢看我。”

青年滯了神色，抿唇壓抑了良久，啞聲道：“我這般無用，如此狼狽來到你面前，怎能有資格被你接納。”

“那人說得不錯，我不配。”

扶瓔惝恍望著他，半晌後想要說些什麽，青年驀然斂了低迷，堅忍出聲：“所以我定要變得更強大，直到瓔兒願意，我都不會放棄。”

一身汙濁的青年驟然投來清澈見底的目光，直直破開了扶瓔心中的迷霧。

扶瓔怔然看著他，低低喃道：“我並不需要……”

你有如何強大。

“什麽？”青年略顯迷茫。

扶瓔搖了搖頭，雙手綻出柔和白光，為他治療骨肉之傷。

晏尋清感受到傷痛被細微撫慰，眼眸柔情似水。

“瓔兒原來還會療傷。”

“略會，也僅限於外傷而已。”

晏尋清出神想著什麽，半晌後低聲道：“我在谷中，見到了那日在凡界結識的趙姑娘。”

扶瓔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嗯，我知道。”

晏尋清：“似乎還看見了江臺鎮那名血肉模糊的少年殺神。”

扶瓔眼眸微黯，沈默少焉。

“不錯，他在這。”

療愈了他的骨肉之痛，扶瓔正襟危坐，雙手輕輕落在腿上，不含半分情緒地看著青年。

“你有何想法，不妨直說。”

晏尋清鎮靜望著她，微光在眸中細碎蕩漾。

“我想，我知道你是誰。”

扶瓔眼神略微變了變，“所以，你懼怕了？”

青年緩緩搖頭，雙手於膝上緊握，像是要將某物用力攥住，不讓它溜走。

“我說過，不論瓔兒藏著何等秘密，此心不變。”

“你將我帶到此地，是對我的信任……亦或是考驗。”

“我之真心，決不會因此退縮。”

扶瓔一時惝恍，心中喟嘆，若沒有千年前的那檔子事，或許擁有完整記憶的晏尋清，也會這般對她講吧。

她面上不動聲色，涼涼道：“即便我是萬眾憎惡的魔頭？”

“我知曉瓔兒心性，瓔兒絕不是什麽魔頭，世間對此或許存在誤會。”

青年聲音激動一分，他定定望著扶瓔，片刻後沈下氣，舒緩堅定。

“即便是，此心所念亦無法抹消，我便只好……盡我所能，帶你看遍世間美好，望你放下為惡之念。”

他的雙眸似冰泉，如琥珀，廣袤天地封印其中，任由她徜徉。

扶瓔無聲入了神，半晌後不屑一笑。

“那可不是件易事。”

青年眼中的世界悄然融化，他低眉極輕地笑了聲。

“與你有關，便無易事。但尋清不怕。”

扶瓔緩緩傾向他，玉指觸碰他的胸膛肋下，惹得他小臂肌肉一跳，繃緊了全身。

“還疼不疼？”

晏尋清搖著頭，望著女子清透的雙眼入了迷。

“瓔兒是在……心疼我麽？”

他問得輕柔小聲，帶著絲喜悅和期盼。

扶瓔沒有回答，默然靠在他身上，呼吸著熟悉的寧靜氣息，心也柔得似被纖雲包裹。

軟玉貼在身前，晏尋清當即滯住了呼吸，隨後內心欣喜若狂，卻又不敢露出半分，怕驚動了她。

他伸出手臂懸在半空，掙紮片刻，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女子腰間，旋即將她攬在懷中，雙臂想將她抱得更緊，卻只是有分寸地環繞在她周身。

女子身上的清香沁心撩人，與他記憶中別無二致，他心潮湧動，如何也克制不住親近的願望，貪婪嗅著那絲柔烏發，克制地舐咬毫無防衛的脖頸，將白皙細膩的肌膚抿在口中。

一股細微電流竄遍扶瓔體內，她顫動著睫羽，不曾想竟被他輕易挑動了興奮。

那種經歷，嘗過一次，便再也忘不掉。即便她維持著理智，身體卻騙不了她。

她從來都沒什麽欲望。

唯有對他……

扶瓔卸去全部力氣，整個倚在男子身上，體會他細膩的淺嘗，舒適地瞇起眼，透出迷離目光。

甜頭一旦嘗到，便一發不可收拾。晏尋清不滿足於這方寸之間，他焦躁地探尋著他所能觸碰的地方，又極力維持著理智，怕自己胡作非為，會惹得懷中玉人不悅。

晏尋清的燥亂與小心，扶瓔都能感受得到。

她任由他探索，即便他觸及了禁忌，她都未去阻止。

晏尋清埋在她頸間，壓抑著呼吸的頻率與強度，修指之下至柔至軟，他因渴望與自責而顫抖，五指卻不受控制地收緊，將那片柔軟捏成他團起的形狀。

“瓔兒……對不起，我似乎有些……”

男子沙啞的聲音哽在喉嚨裏，好似嗚咽一般。

“分明你還未接受，我卻這般逾矩。”

“可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

扶瓔低笑般地呵出一口氣，遙想過去，那個大師兄晏尋清無論她如何引誘，他都堅守自身。

但眼前這位……該說是無意沿襲了燕不留的陋習呢，還是燕不留制造儡殼時故意留了這麽一條？

“今日讓你受了些苦，你做什麽……我都不怪。”她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

“……真的？”

晏尋清如臨大赦，稍稍擡起的眼眸透出不可置信。

他忽而搖搖頭，聲音顫抖：“不……我不能那樣，我只是想與瓔兒親昵片刻。”

“‘那樣’，是哪樣？”扶瓔戲謔柔聲，魅惑無比。

青年剎那燒紅了耳根，局促赧然。

他埋頭吻著女子的肩頸，啟眸看見那隱約透出的旖旎，喉頭愈發幹澀。

抓握在柔緞上的修指不安移動，穿過境界邊沿，潛入那片雲端。

如絲般光滑的凝脂，密切覆在掌下的美妙之感，讓他一個激靈擴散到了腦中。

懷中女子並未顯露出不適，他貪戀著那份旁人無可觸及的感受，用指間的把玩發洩那股難以消解的痛楚。

指間無意掠過細嫩的新芽，扶瓔輕斂秀眉，喉中溢出一絲細微悅耳的低吟。

那聲音近在耳畔，直在晏尋清腦中炸開。

他愕然停滯了片刻，仿如驚醒，他側眸看向倚在她肩頭的姑娘，她安然垂著睫，粉面含春，不僅不怪，甚至還沈浸其中。

她喜歡這般嗎……

晏尋清喉頭哽了哽，討好般輕蹭她的臉頰，指尖輕撚，又聽得嬌人淺唱，如溪水泠泠。

他意識一陣彌散，將扶瓔整個抱在懷中，扶穩她略微後仰的腰，俯首叼開輕薄的防護，貪求她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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