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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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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吻得無比珍惜◎

看到扶瓔緩步走近, 小姑娘因瘦弱而顯得格外空大的眸子不住顫動。

扶瓔沈寂地垂下眸,少女腿腳不利,是被人打廢的, 一身衣裳似乎穿了多日,滿是塵垢, 桌上餐盤裏的殘油已經凝固,怕是昨天送來的,她一日都未喝水進食。

趙家人心裏打著什麽算盤,將這樣一個可憐孩子鎖在後院。

扶瓔從空間裏拿出些上界的糕點與甘露,擺在了少女面前。

少女饑餓當頭,正要抓上去,又猶豫地頓住, 用僅能活動的半截身子朝扶瓔拜去。

扶瓔伸手托住她下墜的肩膀,少女再也低不下去, 疑惑地揚起頭。

“吃吧。”

她神色輕淡, 少女如遇甘霖,抓起糕點往嘴裏餵, 一邊吃一邊抽噎著淌淚。

這也是個漂亮姑娘, 不知為何要遭這等罪。扶瓔動了惻隱之心, 她素來悲憫流落在外的可憐人,早年她不懂什麽情感, 這是唯一可辨明的。

看著她拿出的東西被消滅,扶瓔問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因何被關在此地?”

少女淚眼盈盈, 張著嘴發出喑啞的幾聲, 委屈地搖搖頭。

果然, 她連嗓子都壞了。

扶瓔憐憫嘆息, 問她:“會寫字麽?”

少女再度搖頭,俯首遺憾。

“名字可會寫?”

少女楞了楞,哆哆嗦嗦地拿指頭在地上畫——

趙、惜、雲。

扶瓔眼眶微微一縮。

用神識在少女體內勘探一番,她竟是啟過靈根的,然而尚無有機會修煉,靈根便消耗一空,丹田內只剩些許靈氣殘留,不會再有第二次鑄成靈根之機了。

“你是趙家人。”

扶瓔註視著她,“難道,你是這府上的小姐?”

趙惜雲眼神恍惚,想來對小姐這一稱呼,她心中已有諸多疑慮,根本不敢當認。

但扶瓔已然確定,她是趙家家主的女兒,她會被關在這兒,究竟是因為生母並非那位趙夫人,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便不得而知了。

若她能說話寫字,至少能透出內情。

晏尋清就在宅中,她還不至於在這麽危險的距離內動用混沌力量,但,僅僅是治好一個凡人的身體倒是不難。

“你想離開麽?”

趙惜雲不假思索地點頭,望向扶瓔時,又猶豫不決,好似不想給她添麻煩。

扶瓔微弱地抿了抿唇角,擡手以靈力覆蓋少女周身,緩緩修覆她被折損的筋脈與嗓喉。

少女感受到體內有奇異力量在流竄,失力許久的腿腳竟然有了反應,她激動不已,喉中發出順暢的聲響,她吃驚地掩了掩嘴,淚流滿面地說道:“謝謝……謝謝姐姐!”

她總是滿心激蕩,也不敢高聲,唯恐驚動了府中人。

扶瓔憐愛看著她,溫聲道:“你既是趙家小姐,為何淪落至此?”

趙惜雲低著頭強忍住哽咽,眸底的憎恨一閃而過,最終都化為卑屈。

“父母向來不喜歡我,從小給我節省吃穿用度,也不關懷我半分。小時候我還不懂事,只覺得別家父母對孩子都那樣,直到趙冬寶降生我才知,自己只是被嫌棄的那個。”

趙冬寶想來便是中了邪祟的那位。

“父母給他什麽都是好的,對他有求必應,我羨慕他,便表現得格外乖巧懂事,可無論我如何努力,都不得青睞。”

“趙冬寶三歲時,父親便請了教書先生,我也想學,偷偷趴在墻角聽,被母親拖去一頓訓話,說女子讀書無用,莫想著聽課荒廢自身,學學女工日後找個夫家嫁了,就不枉此生了……”

趙惜雲惆悵講述著,忽然一驚神,自責道:“抱、抱歉……我是不是太哀怨,煩擾到仙子姐姐了?”

扶瓔搖搖頭,面色始終寬容,高潔優雅的模樣令趙惜雲心神往之,又自慚形穢。

她一凡間卑微塵埃,能得仙人垂憐相救已是萬世之幸,怎敢再勞得仙人聽她訴苦呢。

扶瓔寧靜開口:“聽你講述,早年趙家夫婦對你雖不待見,卻並未折磨,你小小年紀還曾啟過靈根,在凡界乃是萬人傾羨的身份,為何……”

談及到此,趙惜雲眼中恨意再度浮現,這番怎麽也按捺不下,只能緊握著雙拳不住顫抖。

“若惜雲只是平凡,能碌碌終生也就罷了,偏偏我生了靈根,父母憤懣,為何能登仙途的是我,不是他家寶兒……”

眼淚大顆落在地面的茅草上,寂夜裏只聞少女壓抑的嗚咽。

扶瓔垂下眼眸,流出淡淡哀涼。

“所以,趙家少爺丹田內即將成型的靈氣,是用你的靈根滋養而成。”

世上的確存在一些法術,可借他人靈根修自身靈力,然而這等邪法為仙門所不齒,在靈氣充沛的修真界,幾乎無人使用。

但在啟靈難如登天的凡界,便全然不同了。

這少女運氣極好,毫不費力便成了仙種,卻也運氣極差,生在這不公之家。

趙惜雲:“是,父親請來了術士,怕讓外人知曉、遭人閑話,便毀了我的聲音,不讓我喊叫,我想逃離,便被打斷了腿,鎖在這高墻之下,那術士每月都來施行養靈之法,我困在這四年,痛不欲生。”

她淚流幹了,呆呆敘述著,格外淒楚。

扶瓔:“聽說趙家少爺沾染邪祟,是因被猴怪盯上,此事你可知曉?”

趙惜雲無辜搖搖頭,“我並不知邪祟因何而來,只知那術士對此也束手無策,對了……養靈法似乎不止用上了我的靈根,我看見過那術士還拿著別的東西,不知是何。”

她註視著扶瓔,柔柔問道:“姐姐,你是怎麽發現我被關在這兒的?”

扶瓔:“一個綠衣的丫鬟指引我來此。”

趙惜雲面露詫異,“是綠蔓,她依我父母之命給我送餐,鮮少同我說話,我以為她並不喜歡我……”

如今看來,那丫鬟是可憐她的,只是不敢多留罷了。

扶瓔擡頭看向夜空,沈默許久。

少女不知她在想些什麽,只隱約感到這慈悲的仙人蘊著些許悵惘,似在回憶久遠之事。

“我可以帶你離開。”

“真的……可以嗎?”趙惜雲頓時觸動,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祈求與期盼溢滿眼眶。

扶瓔:“但不是現在。”

她低下眸來,重新看著這淒慘的姑娘,不悲不喜,渺如雲煙。

“若你重獲新生,你將如何對待他們?”

“恨不得要他們死無葬賞之地。”

小姑娘目露兇狠,旋即又化去,滿面悲哀。

“即便為世人唾棄不齒,我也情願。可我知道,自己即便逃出,也不過是浮萍,無依無靠,有何能力洗刷這一心怨仇。”

扶瓔沒有應話,輕緩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

“過幾日,我帶你遠走。”

趙惜雲乖巧點頭,目送著扶瓔離開,滿心願望都牽在了她身上。

扶瓔躍出圍墻,看向安然倚在一旁的白衣劍客,淡淡牽起唇角。“大師兄都聽到了?”

晏尋清垂著眼深深呼吸,“對親生骨肉下此狠手,匪夷所思。”

扶瓔緩步上前,“大師兄會如何應對?”

晏尋清面色深沈,“自然要助這孩子脫離苦海。”

扶瓔:“猴怪之事呢?”

晏尋清:“若查明猴妖害人為真,自要為民除害。”

扶瓔:“趙惜雲沒了靈根,恐怕窮其一生也無覆仇之力,大師兄,我們是否應當幫她出手?”

晏尋清驀地擡眸,謹慎道:“你是說,替她弒親?”

扶瓔註視著他,他眉間覆雜,半晌未答。

她暗嘆一聲,本來是想試探大師兄的想法,但若追問下去,只怕真讓她選中的至高無垢者染了汙點。

這實在是個艱難的回答,若晏尋清一人在此,他便沒有顧慮,但這話是扶瓔問出,他若不慎,怕會惹她不快。

他猜測,扶瓔會這般試探,或許是她心中已有了打算,只是在征求他一聲認同。

他該賭麽?

“還是先解決猴怪一事再論吧。”

扶瓔無奈地笑笑,“至少那孩子如今身體康健,不會再受幾多苦了。”

晏尋清內心松了口氣,安撫地攏了攏扶瓔的肩,溫柔道:“不平之事常有,師妹已幫扶許多,莫太在意了。”

扶瓔並未因此憂心,然被他柔聲安慰,她心底泛起欣然,婉然握住了肩上那只手,低眉淺笑。

次日,兩人應付了趙家夫婦的關懷,出了趙府調查猴怪一事。

問了些景城居民,都說景城外確有些野獸成精,但多年也未見有什麽侵擾之舉,只是偶有些小精怪溜到城中,偷人家的雞鴨米面,人們知曉妖怪厲害,怕被報覆,吃了點小虧也就認了。

又有說,近幾年精怪入城是頻繁了些,還有人看到有猴子砸趙家的磚瓦,趙家還請法師來驅過。

扶瓔與晏尋清聽了城裏人的講述,便知趙家夫婦危言聳聽,請他們除猴妖,全是一家之私罷了。

“看來是趙家人得罪了精怪,遭來報覆,這猴妖不管也罷。”扶瓔拿竹簽餵一口涼糕,撐著臉頰淡定說道。

桌對面的白衣青年也單手撐著臉,目不轉睛看著扶瓔,擡唇笑道:“可怎麽說趙家夫婦只是誇大其詞,猴妖畢竟傷了人,你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如何推脫?”

扶瓔手裏豎起竹簽,有條不紊道:“第一,若是他們咎由自取,隱瞞委托內情,我自有拒絕之理。第二,我只說繼續叨擾幾日,可未答應過幫其除妖。”

青年發出笑聲。

扶瓔眸光流轉,“我說錯了什麽不成?”

晏尋清抿著唇角,明眸滿是寵溺。“今日才知,扶瓔仙子這般狡猾。”

扶瓔眼眶輕瞇,教訓般將竹簽丟向他,對方輕松掐在指間,松手落在桌面。

“仙子,你這是惱羞成怒。”青年笑意謔然。

“不及你油嘴滑舌。”

扶瓔撐著下巴看向窗外,遠處江上浮了難以計數的大小的船只,各個都塗抹得亮眼,被裝飾得五彩繽紛,有些大船上還用布糊了彩色的獸頭,看上去格外威武。

領頭的船夫一聲號令,船只便漂浮移動,圍出不同的圖案來,依此有參觀游客自江邊上船,於流水中欣賞這景城美景。

“還未到夜晚,江上便這般熱鬧了。”

晏尋清也側眸望了片晌,幽幽道:“你不喜喧鬧,在這鬧市之中游船賞燈,想來也是不願的吧。”

扶瓔倏然回眸打量他的神色,莞爾一笑。“與大師兄同行,便沒什麽不喜歡。”

青年眼睫輕扇,垂著眸難掩喜悅。

隨著夜幕落下,城裏變得格外繁華,江邊支起不少小攤,掛著花燈、花船、傘扇一類的玩意兒,江上的船群圖案都亮起燈光,一眼望去,星火如簇,比盛夏之銀河還要奪目。

小攤們縮窄了道路,往來人群愈發密集。

扶瓔再也端莊不住,縮回手臂走在一側,躲避躍動的行人。

晏尋清看她顯露局促的面容,只覺無比可愛,不自覺便看入了眼。

忽而有煙火升入半空,游客們愈發激動,紛紛往水岸跑去,扶瓔忍住沒用靈力架起結界,險些被人群沖開,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了身邊。

扶瓔輕輕撞在青年身上,擡眸看到那雙溢滿笑意的溫柔眼,心頭陡然一顫。

兩旁再喧鬧,她躲在他懷中,仿佛便能尋到片刻安寧。

一陣子過後,游客們分散在江畔各處,周圍總算平靜些許。

晏尋清松了環在她背上的手,牽住她的另一只手卻還緊緊握著。

扶瓔袖中手輕握,望著別處無所適從。

面前的攤主瞪大眼睛昂頭看著兩人,“我說公子小姐,你們都在我這兒站了半天了,買不買啊?”

晏尋清驀地回神,略顯赧然地低咳一聲。“買什麽?”

他瞟向扶瓔,扶瓔心不在焉:“隨、隨意。”

晏尋清目光迅速游了一圈,指向一只外側貼著精巧剪紙的淺紅色花燈。

攤主:“這個,二十文。”

晏尋清摸出一小把靈石放在攤上,拿了花燈便走。

“誒公子,你這給的是?”

攤主的呼喊沒換來客人回頭,他抓來那把石頭仔細端詳。

這、這好像是玉吧?!

撥開一數,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枚。什麽富家少爺,出手這等闊綽!

下界的兩人都無有凡界通行的錢幣,但此前在茶樓裏吃喝,付靈石對方並不拒絕,反而喜形於色,想必靈石在凡人之中也是頗受歡迎的。

晏尋清轉瞬恢覆了淡定,遲疑片刻後將手中花燈遞給身邊人。

扶瓔木訥地接過,低眸看著燭光在紙面中搖曳,正如她方才心緒閃爍不定。

“瓔兒,怎麽不說話?”青年俯身盯著她。

“剛才那般混亂,我都未緩過神來。”扶瓔面露難色,擡眸盈盈可憐。

晏尋清忍著笑,把玩著纖纖玉手,恍然道:“原來是這樣。”

畫舫載著巨大花燈游入江中,龍鳳魚鳥躍然水上。

人們祈願的蓮花燈飄在江中,如流螢野火,越聚越多。

晏尋清租了一葉小舟,牽著扶瓔坐下,小舟與岸邊繁華漸離漸遠,江中游船者居少,扶瓔終於落下了心,長長舒了口氣。

“可後悔答應與我一同來此游耍了?”

晏尋清一手撐在她身邊望著她,時至此刻,他忽然有些愧疚,就怕扶瓔不悅。

扶瓔看向他,淺笑著搖頭。“今日一行,甚是愉快。”

他眼裏映著江畔如螢燈火,清俊面容渡著暖光,煙火在夜空炸亮,她忽而覺得,人說凡界有別樣美景,確有一番道理。

晏尋清雙睫忽扇,她好似看他入神了。

呼吸一滯,他胸中跳動不安,一聲一聲,無不在訴說局促。

他沈浸在那雙美若星辰的眼眸,幾乎是無意間,他輕輕攬住女子的後腦,無比珍惜地覆上她的櫻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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