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別人醋◎

二人皆心下大震, 那位仙門頂尖之流的綺瀅仙子，千年閉關不歸，竟修得走火入魔, 舉世未知！

晏尋清拉住扶瓔便要逃開，神游境墮魔, 若讓混沌天撿去，必給敵方大添助力，留她在此風險巨大。可現下他卻管不了那些，心中冒出的首要之選，是扶瓔的安危！

綺瀅瞪大的雙眼望了過來，她似是失去理智一般，僅憑著本能要排除一切侵擾, 毫不留情地朝二人放出劍氣。

長劍未出，劍氣先至, 晏尋清眼瞳驟縮, 聚力一把推開扶瓔，手握懷玉運力硬抗那道無形劍氣, 不出一息便防禦盡破, 被重重摔在石墻之上。

“大師兄！”扶瓔驚呼。

洞窟一陣顫動, 若再有銳氣激蕩，恐會當場坍塌。

那墮魔的仙子木然舉起右手, 像是要使出下一招。

晏尋清眉目猙獰，忍痛站起, 顧不上看扶瓔, 對她大喝一聲：“走！”

只有扶瓔逃出, 他才能蛻下儡殼, 以神游真身同綺瀅一戰。

不……來不及。

扶瓔逃不了多遠, 而他觀心之境決計撐不過第二招。

他眼中泛起血意，瞬息之間已思量眾多。

只能舍棄一切顧慮，欺瞞與喪扶瓔之命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扶瓔雙目大睜，亦在這須臾喘息之間做了諸多取舍。

她與大師兄二人，鬥不過失去意志的神游後期。

爆發無窮境神識鎮壓綺瀅片息，逃脫之時，召喚手下助陣，這是她的計劃。

但如此，她會殺掉……棄掉晏尋清。

一瞬的恍惚讓她沒有下定決心施行計劃，她目光晃過那翻倒在地的瑤琴，忽然思緒一閃，她出手比思緒更快，招來了那張琴。

翻湧的幾聲琴音，讓綺瀅的剛脫手的劍氣偏移了方位。

晏尋清剎那愕然，一是不知扶瓔竟會樂修之術，二是驚詫她的琴音竟能幹擾神游大能。

“大師兄……到我身後。”

扶瓔神色難得嚴肅，分神說話，已頗為吃力。

晏尋清讀出她話語中的警醒，她在叮囑他不可掉以輕心。

他握劍挪步，沒有撤下劍氣防衛。

琴聲忽而緩和，隨著韻律持續，那失神的綺瀅仙子好似個失去絲線控制的人偶，四處傾倒，與瘋魔攻擊的本能掙紮，最後歪著頭原地發呆。

晏尋清緊縮著瞳孔，出奇冷靜地凝視著扶瓔撫琴的手。

他能夠感知，扶瓔傾註在琴曲中的力量，在觀心境之上。

而且這曲子……是流霓天掌門——太微不語所創的《明臺清心曲》。

她究竟還有多少他不知曉的秘密？

扶瓔額間浸著細汗，彈這《明臺清心曲》，她毫無保留地灌註了全部力量，得虧這還是把靈力深厚的好法器，否則要鎮住神游後期，她還做不到。

太微不語傳她的這曲子，本是他想用來驅除她心中邪性，於她效用淺顯，對走火入魔的仙門人卻頗有用處。

許久過後，那癱坐在地上的女子臉上赤紋消退，歸於尋常的棕黑眼睛淌下淚來。

她睜著眼，依舊意識不醒，扶瓔已然乏力，手落在琴上昏昏欲墜。

“瓔兒，你怎麽樣？”晏尋清立即半跪在地將她扶住，看她虛白的面容，眸底流露心疼。

扶瓔任由自己靠在他身上，仰頭望著發絲略顯淩亂的俊美青年，柔弱笑道：“我家傳功法……可借未來壽命，短暫使出超乎自身的力量，我方才……只耗了十年壽命，不多。”

她自是胡謅的，可晏尋清聽了，卻滿是錯愕。

“你本就有短壽的病癥，不可再用了，聽見了麽？”

懷中的女子笑意加深，卻更有種淒慘之意。

“大師兄，我知你還有諸多疑問……”

“那些事情以後再說，此刻莫再費神。”

晏尋清打斷她的話，憐惜地拭去她額上細汗。

他自是疑問滿腹，但那不重要。他心中還因方才對扶瓔實力的質疑而感到絲絲愧疚。

只要她日後能隨他回長厄殿，她藏著秘密又何妨。

扶瓔含笑垂下眼睫，眸底幽深。

她險些便要選擇暴露身份，放棄晏尋清了。

現在想來，竟有後怕之感。

“大師兄，去看看綺瀅仙子吧。”

扶瓔小心站起身來，抱著瑤琴將它平穩放回原位。

晏尋清註視著她，她除了身子虛弱，並無什麽異常。

兩人走到綺瀅面前時，失神的仙子忽然眼珠轉動，她醒了過來。

“你們……多謝。”她啞著聲音說道。

晏尋清觀察著她的狀態，太微不語那曲子當真這般強力，能讓墮魔之人都消除魔性？

不……她應當還未徹底墮魔，只是有墮魔的跡象而已，否則以太微不語之能，怎會容忍混沌天逍遙法外。

“綺瀅前輩，你還記得方才之事？”

綺瀅扶額搖頭：“記得些許罷了，我這是……走火入魔了麽？”

扶瓔款款走來，溫和嗓音如春風晨露。

“前輩已有墮魔之兆，好在，暫時扼下了。若能靜心修養，應當能完全摒除魔性。”

綺瀅聞言，先是略微錯愕地睜了睜眼，又憾然長嘆。

她看向兩人，“你們是天靖宗的後生吧。”

晏尋清：“正是，晚輩晏尋清與扶瓔見過前輩。”

扶瓔也跟著他施了一禮。

綺瀅的情緒已平靜不少，她眼神柔和寬厚，知曉到訪的兩人為同門，她放心了許多。

若是讓外派見到她墮魔，宗門勢必要被眾仙家詬病了。

“你們不遠萬裏來尋本座，是門中出了大事？”

扶瓔：“兩年後仙門百年大比，掌門希望前輩出山，特派我二人前來邀請。”

這仙子還是念著宗門的，並不似傳聞裏的那般漠不關心。

綺瀅眼眸微顫，垂著睫沈默了半晌，應道：“知道了……本座會去。”

兩人都看出了她的遲疑，終是扶瓔開了口：“綺瀅前輩，可有何顧慮？”

綺瀅也不隱瞞，嘆了一聲坦然道：“你們也見著我這副模樣了，只怕屆時我魔性未除，又如今日一般癲狂，牽連了眾位同門。”

晏尋清輕瞇眼眸深思了片刻，對四大仙門和混沌天，他原是平等地厭惡，而如今混沌天與妖魔的新怨層出不窮，他寧願保一個仙門人，也不願讓混沌天得了好處。

“綺瀅前輩可否告知，為何你會走火入魔？”

綺瀅微怔，訥了半晌道：“此前，我也有過幾次癲癥，可都未像這回這般嚴重過。從很久以前開始，我便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了，只是我還想著能自己消解，結果……越陷越深。”

晏尋清：“所以，何為起因？”

綺瀅註視著晏尋清，沒有因後輩的追問而感到惱怒，她只靜靜看著，欲言又止。

“我不能說。”

晏尋清語氣嚴肅一分：“前輩也知道，這事關前輩自身仙途與宗門之命，若能從起因入手，或許能恢覆如初。”

綺瀅覆在膝上的纖手稍稍握緊。

“我走火入魔，是因心病。心病之伊始，正是因為我不能說！”

“為何？”青年厲色追問。

綺瀅咬了咬牙關，終顯慍色。

“不能說就是不能說，我只能透露，與千年前那場仙魔大戰有關，說出口，我便成了仙道的罪人！”

晏尋清愕然縮緊眼瞳。

又是那場大戰，那個一切紛爭的起因！

她無法說出口，是在隱藏仙道的秘密，她能因此生了心病乃至墮魔，足見那是無法光明現世的罪惡隱秘！

綺瀅縱是動怒，也沒有為難這兩位晚輩，她心裏清楚得很，這與他們無關。

“那場大戰，還真是牽連眾多啊。”扶瓔不由得感嘆。

這話出自她真心。

她狀似無意地看過那張琴，問道：“綺瀅前輩閑時也會撫琴？”

綺瀅投去目光，神情似在感懷。

“千年前，我還未閉關之時，遇見太微仙君，他說我內心不清，長久恐成疾。”

“我向其詢問破解之法，他贈了我一份琴譜，我又花重金去坊市購得了這琴。該說是我沒那份天賦呢，縱是學成了琴曲，也無法發揮它的力量。”

扶瓔若有所思地點頭，太微不語真是不吝於拯救他人道心，可惜綺瀅仙子有一身高深修為，也未能自救。

綺瀅望向扶瓔，雙眸透亮。“但你，扶瓔小友，你能發揮它的力量，實在是可塑之才。”

扶瓔微笑頷首：“前輩過獎。”

綺瀅眸光一閃，忽而後知後覺道：“咦，你是我天靖宗的子弟啊，怎會太微仙君的曲子？而且你方才撫琴時，應當用了流霓天功法吧？”

扶瓔眨了眨眼，從容笑道：“前段時日外出時，偶遇太微仙君，相談甚歡，他見我有緣，便傳了我這些。”

晏尋清頓時警覺，側向扶瓔的雙眼驟張，目光幽火灼灼。

她說的，莫非就是此次歸來之前那四個月？

她說被人關了起來，她說那人不可說，便是因對方身份尊貴德高望重，她才不可說！

太微仙君……相談甚歡……

那盲眼的白發掌門又非自私妄為之人，亦不會慷慨到胡亂將自家功法贈予別派修士，可他既將她困囿四月之久，又不惜傳她功法琴術……

莫非他對扶瓔生了情愫麽！

那仙君雖說盲眼，但也是天下無有的俊美，心更比眼看得清，想到那人極有可能見過扶瓔異火發作的模樣，他恨得牙根癢。

身邊幽怨的氣息實在明顯，扶瓔側眸覷了他一眼，又飄飄然移開目光。

晏尋清額頭青筋忽顯。

她眼神飄忽，心虛了不成？

扶瓔內心有絲微妙之感，她知道晏尋清此刻臉色不善，也能猜測出他為何悶氣，她分明能泰然坦白她與太微仙君並無任何私情糾葛，可她現在偏偏不想說。

就想看他這吃味模樣，怪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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