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度平紡織廠第一批棉紗與布被制造出來的那刻, 賀澄就已經想好要用這些來做什麽了。

不是衣服，不是鞋襪，而是月事帶。

這是她和所有女性都離不開的問題, 這件事情也會緊隨她們一生。因此在紡織廠產量提升上去以後，賀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做月事帶。

當然要是能夠拿到橡膠做月經杯就更好了, 月經杯更幹凈也能重覆利用，就是可能使用方式讓大慶的女性不太能夠接受。既然這樣，多生產些布料首先從月事帶開始也不錯。

當然，賀澄知道只有官府一家強行推動反而會造成逆反心理，她需要一個幌子，如果說這個幌子能夠合作成為夥伴，那就再好不過。

在這段時間裏她也在進行挑選, 紡織廠的事情不是秘密，再加上她特意派人運出去的料子實在是過於便宜, 總是會勾起不少人的好奇心。這段時間各路商隊的帖子可以說是一摞一摞得收, 但她卻始終找不到她想要的那一份。

最後那份終於來了，還是一個比她小兩歲的姑娘, 認真地說她想要進一些便宜幹凈的布料, 做月事帶。

哪怕是現代, 月經羞恥也是大部分人無法逃過的一環。然而這個叫林語晴的小姑娘卻直接說了出來，並且還列舉了現在月事帶的價格與推廣的可能。

她很喜歡, 也很期待。

“林掌櫃，希望你能夠做到你說的那些。”

“我會的。”

並沒有過多承諾, 林語晴簡簡單單地應了下來, 聲音裏多了幾分鄭重：“也多謝您能夠為天下女子著想。”

“要我還不這麽做, 大慶也差不多該完了。”

賀澄輕聲嘀咕了一句, 確認林語晴沒聽到才對她笑了起來：“交給你了。”

“那首先就如同陳大人所說, 先從度平開始吧。”

林語晴也不覺得自己能夠在一開始就做到把生意鋪滿大慶，先從有陳主簿支持的度平就很不錯。賀澄聽了她的回答點了點頭，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麽開口：“我可否先買一批月事帶？”

“自然是可以的。”

林語晴立刻點了頭，在想白送的時候看到賀澄搖了搖頭：“不用，就用以後你準備賣出的價格來買。還有就是，用料就用這批我給你的棉布。”

“看陳大人用如此大批量的購入，我自然也是要給您優惠。”

林語晴眨巴了下眼睛，顯出幾分精明的同時笑容也更加真切：“只是冒昧問一下，您這是要自己用？”

“那當然不是，我可以排後面些。”

她要把這些東西給發出去，發給學校的女孩子，工廠的女工，發給軍營裏的女兵。

“你還真有點膽子。”

“嗯？什麽意思？”

與林語晴確認了這第一單，賀澄才帶著合同回到縣衙。聽到沈息的聲音，賀澄側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跟著我來，不就是為了這一天麽？”

“我是為了這一天，但我沒想到你會做得這麽快。”

太快了，沈息雙手抱胸看著眼前的少女，再一次在自己的心裏重覆了一遍。太快了，她從來都沒想到賀澄動作會這麽快。仿佛她在來到這裏的時候就想好了要做什麽，就這麽按照她心裏的計劃一步步往前推進。

“所以，你覺得好不好？”

“你明知道我跟著你出來是為了什麽。”

是的，她知道沈息來到度平只是單純為了躲她堂哥——畢竟沈息長得好看，又有白衣天使加成，被賀濯看上想要納她完全合情合理。

但沈息這種立志救人，死了都想著把屍體留給同行剖了的人怎麽可能去給賀濯當側妃？她要躲人也麻煩，索性就去找賀澄和她一起走了算數。

“那你覺得出來這一趟，對你來說有意思麽？”

有意思麽。

沈息下意識望向兵營的方向，又有些暴躁地用鞋子碾了碾地上的塵沙：“挺有意思，這可太特爹的有意思了。”

她從私人醫生轉成軍醫，從內科轉外科，可太他爹的有意思。

看漂亮醫生姐姐罵人總有種特別的喜感，賀澄稍稍往前一步，都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沈息同樣無比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你又想讓我幹什麽？”

別以為她不知道，每次賀澄露出這種表情就代表她又有幺蛾子，或者就是想讓她去幹活。

“其實也沒什麽啦。”

聽到賀澄那連聲音都變得粘膩的語調，沈息更是想要拔腿就跑。奈何賀澄的動作比她更快，一把揪住她的衣服不說，還湊過來笑容無比甜美：“就是，你去給學校上上課唄。”

“哈？？？儂腦子瓦特啦？”

看自己脫口而出的方言反而讓賀澄笑出聲，沈息愈發變得氣急敗壞：“你應該是曉得的吧？當老師是要有憑證的。”

是的，在大慶當老師不和別的朝代一樣，你看著行就去拜師，而是需要教師資格證，或者說“師者憑證”這種東西。只有經過朝廷認可、經過考試與面試，就和現代的教師資格證一樣連著通過三輪才能真正去當一位老師。

雖然起因是女帝賀燦微服走訪私學，被裏面各種不同的教學甚至還有騙子給氣到才做出了這樣的規定，但賀澄覺得這樣也不錯。看沈息這樣的表情，她也只是擺擺手：“你也知道，學校很歡迎三百六十行中所有人前來進行講習。”

學生除了念書以外，也應該知人心，明事理。沈息是大夫，她能做的當然也不少。

“我就是希望，你能夠和小學的學生講講月事帶。”

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沈息眉毛一挑，臉上仿佛多了點若有所思：“你的那些布果然是準備用作這個。”

“是啊。”

“就不怕以後賣不掉？”

“你覺得按照我的這個產量，會有賣不掉的時候？”

商人逐利，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就能有足夠的膽量。更何況民不與官鬥，紡織廠是官方的，到最後估計都是舉著手想和自己合作。

“別管那麽多，實惠落到百姓身上才是真的。旁人？呵，我管他怎麽說。”

賀澄冷笑一聲，看著沈息的表情越發有種是在蠱惑著什麽的模樣：“教教他們怎麽用衛生巾，怎麽正確面對初潮，讓男孩子明白女孩子會經歷什麽，別以為葵水是‘每天都是晚上來隨時都能停’的事兒。”

“……”

是什麽樣的傻子才會覺得葵水每天晚上來隨時都能停啊？哦不對，說不定還真有這樣的人。

“要他們回家和他們父母說了這事兒呢？”

“很簡單，就說是我讓你去講的。”

夏陽正好在旁邊探了個頭，很是輕描淡寫地舉了舉自己手上的東西：“陳大人現在在度平名聲很響，但她畢竟是‘陳大人’，越過我做事會被人覺得不妥當。”

誰都知道“陳靜”不是普通的陳靜，但她到底是誰這件事情只要沒有明面上說出來，賀澄就只能是陳靜。

因此夏陽也會偶爾對著賀澄說她是個工具人，不過她是挺開心當這個工具人的。

“行，有咱們夏大人發話，沈大人，您請唄？”

“若是這樣，只說這點是不是有點太少了。”

沈息叉起腰，擡著頭像是在挑釁：“這不得再說點急救方法？”

“你願意教？那可太好了！我這就去和陳開霽說，讓你多講兩節課。”

萬萬沒想到賀澄居然是大喜過望，沈息站在旁邊噎了噎，開始懊惱這是沒事給自己找事做。

說說月事帶也就算了，她怎麽就又給自己攬活了呢！

“沈大夫就是這種人，看不起她，她就忍不住要證明自己。”

賀澄在旁邊憋著笑，等沈息走了才轉向夏陽，對她行了個禮：“多謝夏大人了。”

“那你倒是幫我解決下今日的政務？”

看到賀澄腳下突然打滑準備離開的樣子夏陽低笑一聲，示意她與自己一起進門：“霍大人這幾日也在明裏暗裏打聽你，你準備怎麽樣？”

“讓她去猜吧，我不介意。”

“那你做出來的第一批月事帶，準備給誰？”

“給大夥兒，你我，紡織廠優秀員工都可以免費被發，學生前三也可以。軍中也得提供，飛翼珠尤其給分出一大份。”

賀澄稍稍算了算，一開始還挺多的量這麽一分，總覺得好像還少：“我是更想要免費提供的，但這東西不能免費。”

“是啊，絕對不能免費。不然就算某些人用不到，月事帶也能被拆了用來墊腳。”

夏陽冷笑一聲，扭頭看了眼隔壁再收回目光：“這樣也好，現在不少人都開始預備冬衣了，來這兒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時間真快。”

她們在夏季來到了度平，轉眼就是快要半年，紡織廠開始工作以後布料不缺，但冬衣和布料又不是一回事。

“羊絨收了不少，轉件羊絨衣出來倒也方便。只是……”

“只是什麽？”

“咳。”

夏陽咳嗽了一聲，想著今天自己路過紡織廠結果被裴豐問拉住，被迫看到的一大堆天照衛消息，就覺得頭愈發痛了：“有人潛入紡織廠，想要知道紡織廠為何能有如此效率。”

虛假的商戰，各種高端大氣上檔次，什麽股票運作什麽決勝帷幄於千裏之外；真實的商戰，放火燒機器搶公章，在官網論壇發澀圖拔網線。

賀澄品了品自己曾經見到的各種“商戰”手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讓人去和他們聊聊吧。”

“你去？”

“不。”

她怎麽能在這裏出場？更何況織機也不是她造的。

“讓趙學思過去。”

誰制造問題就由誰來解決問題，豈不美哉？

“那如果說。”

如果說？

“有人想要因此去拉你下馬。”

說到這裏兩個人的表情都變得無比古怪，賀澄更是接上了後半句話：“來和你彈劾我？”

那這位仁兄，也太有想象力了。

作者有話說：

阿靜：哇哦

夏陽：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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