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升級的同時會帶來新興產業的迸發, 在左顏的研究下大慶從煉鐵跨越到了煉鋼，要賀澄來看這不來點織布機再來個蒸汽機推動一下工業革命，都對不起這麽好的條件。

原本那種保守的風氣雖然有流行開, 但現在已然扭轉不少，度平這種地方在打完仗以後更是如此。只是現在賀澄明白, 很多步都得慢慢來，尤其是現在相當重要的配套設施，必須得全數跟上。

修路，搭橋——耕種條件已經用大炮轟出的水渠改良不少，那麽交通條件也是同樣需要創造的。

有河流就能走水運，但陸路也同樣不能落下。賀澄抱著輿圖來找左顏的時候就看到她直接炸了毛，差點連人帶圖把她打包扔出十米遠。

“這玩意兒是我能看的？是我能聽的？”

“……”

“你可以, 別人不行，懂麽。”

左顏是真的不太明白這位太女的腦子, 說她厲害吧, 確實，能懂點農事, 能靜下心做事, 能放下身段, 最關鍵的不是她本人會做什麽，而是她能把人都安排到合適的地方。

要皇帝親自幹事算什麽？她不需要學怎麽做, 但需要懂怎麽去安排合適的人做這些，並且放下恰當的權柄。這點賀澄交上了完美的答卷, 甚至左顏可以說這姑娘要當了皇帝, 滿朝堂至少得有八成都埋頭給她幹活。

但讓她看輿圖, 這就有點過分了啊。

“你就不擔心我造反啊！”

“啊, 你就算要造反, 怎麽到現在還沒成？”

還有就是，她真的好會陰陽怪氣！

“我給你看這個，是需要你進行鋼鐵產量預估。”

賀澄知道地圖這種東西放在以前無所謂，但現在是屬於軍事資源。可是如果不給左顏看，她怎麽能知道自己的想法，自己怎麽從她手裏挖到東西？

咳，那些爐渣她當然是會給錢，可如果因為幾張輿圖就免費拿，不是更好？

“所以簡單來說就是，如果把邊境這些城鎮全部聯通，需要多少東西？”

“所以你要用我那些廢渣鋪路？”

“是的。”

之前就在想怎麽處理廢渣，現在賀澄這個說法讓左顏也沒忍住，探頭過去瞅了幾眼輿圖：“要聯通道路，爐渣要的可不少。但小太女，你應該更知道一點。”

“什麽？”

“你要搞紡織廠，要鋪路，要人幹活。”

自己說一句話賀澄就點個頭，到最後左顏也懶得裝了。她一攤手一挑眉，用著最平靜的話問出了最惡毒的問題。

“你有錢麽？別忘了，我給鐵羽軍供的東西是走的軍中賬，你那幾個鋼桶，還是我送的呢。”

就那破衙門的一千兩銀子，你能拿出什麽錢搞實業經濟？別忘了，下周你們又要發工資咯！

官府還有錢麽，“陳主簿”？

“呵，紡織廠你不用擔心。”

賀澄也不畏懼，撐著下巴用手指按著自己的臉頰，尾音都拖長不少：“京城有慈善投資人，見我的計劃不錯，大手一揮給批了經費，算是國營入股。”

爹到用時方恨少，但好在她爹比較給力，是個皇帝。

左顏沈默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她真是忘記了，這位是太女。

是皇帝恨不得她趕緊造反的太女。

“行，那你這個月工錢拿了麽？”

“……”

不，她沒有。

來到度平以後，賀澄不是不想花錢，而是真的找不到什麽花錢的機會。吃住官府，衣服得穿官服，東奔西跑抓個短打就上了，首飾胭脂？

多礙事啊。

而且她不信度平現在這樣，自家爹媽還不會給錢。自己要搞紡織廠，要鋪路，要搞基礎建設，那也不是只給自己做的呀？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只要別把樹給砍了，大家都會好過。

“鋪路首先一條，先還是得方便大夥兒。就從城裏到水渠這邊，來水方便不說，本來開炮渠是為了實驗阿靜搞出來的沒良心炮，現在用廢渣來鋪路，也用這些來實驗一下。”

左顏本來還想把煉鋼之後的廢渣也搞點錢出來，奈何她就算再怎麽伶牙俐齒，卻鬥不過度平縣衙的三個裨將——賀澄一個人把成本捏得死死的，夏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霍忻忻在旁邊劈裏啪啦算燒鋼的汙染是不是要煉鋼廠倒貼錢，紅臉白臉之下她還能怎麽辦？

只能去揪趙學思出氣。

“你看看你，啊？”

知道安媛但沒怎麽和對方接觸過，左顏只能對著趙學思翻白眼：“就不能再去和阿靜那丫頭直說嗎？我喜歡你，我心許你，我就是想和你過一輩子，你倒是和她說啊！”

鬥不過太女，來折騰下駙馬或者說東宮侍郎也不錯。更何況這兩天左顏看看情況，總覺得賀澄有那麽點像是在躲趙學思的苗頭。

有弱點好啊，有弱點她才能“挑撥”成功，出一口自己沒法搞到錢的惡氣。

“左大人，按照阿靜的聰慧，她當然是知道我的心思的。”

所以說與不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當然是有的，你不說，她就會當不知道好麽。”

她女兒也這樣，丹參不說，以為她都知道，結果呢？

這閨女就直接裝了五年死，不接受不拒絕那樣她看著都想翻白眼。

“挑破了，才有下一步不是？”

趙學思聽著左顏的聲音，答應得相當乖巧。看他那種油鹽不進的樣子左顏摸著下巴，語氣裏更多了幾分蠱惑：“更何況在我眼裏，好像不少人都挺喜歡陳大人的。”

不少人，喜歡。

“喜歡她不是很符合常理的事情麽？”

喲喲喲，這是什麽大度的正室語氣啊？她可不信這小子不會醋。

“只不過，左大人你說的也對。”

嗯？

將手裏的筆放下，畫完手上的改裝炮圖，趙學思擡起頭認真回應，仿佛確實把左顏的話給聽了進去：“但她或許會不喜歡聽我說這些。”

“你都沒說，怎麽知道她會不喜歡？”

現在這丫頭躲著趙學思，很明顯就是自己心動了嘛。這會兒趙學思沖過去，那不就完事兒了？

深深地看了眼左顏，趙學思沒有再說話，而是專心思考如何開始鋪路。他這兩天也試著用了一下這些廢渣，鋪路是簡單，但要鋪得平整，還是需要些水平。

最好就是把這些燒完的廢料再進一步磨細些，然後再按照比例，混點石膏進去。

“左大人，能把這點廢料再打碎些麽？”

“你要碎成什麽樣？碎成粉好不好啊？”

“可以的話最好。”

恨不得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上，左顏憤憤地哼了一聲，示意他滾去旁邊別來煩自己：“本來燒下來的廢料就挺碎的，去看看用碾子能不能再碾碎些。你是想和石膏混起來對吧？這樣澆上去路面能平整也牢固。”

“是的。”

“石膏這玩意兒度平能產，這些能燒就能出的東西，起個爐子就挺好。”

左顏在進行高爐改造的時候就已經有過相關設想，按照她的想法一爐燒下來可以用著火溫不同，一次最好能出不同的東西。只不過這還有些難度，度平又沒有老窯工控溫，她也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先放去一邊：“但人少了，你得招人。”

“這樣……哦。”

仿佛是想起了什麽，趙學思突然笑了起來，那樣子讓左顏很是惡寒：“你這是什麽表情？”

“沒什麽啊。”

稍稍控制了下嘴角，青年用手放在唇邊輕咳一聲，卻始終遮掩不了自己的表情：“我只是有點明白之前太，阿靜說的話了。”

可她沒心思聽這種小情侶——

“她說，不用擔心我做出來的織布機會讓人活不下去。”

他相信賀澄對他說的話，但他一直都不明白她是如何有的這樣的底氣。現在他跟隨著她來到度平，看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能夠做的事情也越來越大的時候，他終於明白她說的，不用擔心人會因此活不下去。

有了織布機，有了煉鋼廠，做工的人是少了，但會有更多的事情要別人去做。有了這麽多需要人去幹的事情，那當然是越少人能做越多的事情，就會越好。

“太宗要求所有人都要去念書，所以我們可以寫下來怎麽去做工的方法，給他們培訓，讓他們明白步驟，明白什麽可以做什麽不行。織布的人變少但產量和之前一致，多出來的人可以來各種新開的工廠，可以學新的事情，可以有別的立身之本。”

有了這些年的底子，知道男女都能幹一樣的活，才會有現在。只有這樣，才不會一個人幹了八個人的活，剩下的七個人就要去死。

“左大人，你能明白麽？”

青年的眼睛仿佛徹底被點燃般閃亮，看得左顏都沒法回應。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聽著門口的響動，擡眼看到在門口挑眉的少女。

“這個月的工錢你們還要不要了？”

“發工錢了啊，真虧得衙門還有錢。”

接過賀澄送來的二十兩銀子，左顏揮了揮手直接離開，看得賀澄有些好奇：“怎麽突然走了？”

“……不知道。”

聲音逐漸低了下來，趙學思接過屬於自己的那份工錢那刻發現自己的手指似乎輕輕拂過了她的手心。

“抱歉。”

“嗯？抱歉什麽？”

有點不是很明白趙學思為什麽要這麽說，賀澄收回手坐在他身邊，側頭看著他笑了起來。

“我倒是想要問你。”

“嗯？”

“來度平的這段時間。”

她像是在遲疑，也像是在斟酌些什麽，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問出了自己想問的話。

“你過得開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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