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柯蘭換了衣裳下來，見妙音正和柯蘭跟前的秀桃說話。

“二小姐！”妙音連忙起身招呼。柯蘭卻上前與妙音道：“孫妹妹快坐著吧，我們爺自在的說會兒話。”便又回頭對身邊的人說：“沒什麽事，你們都下去吧。”

妙音嗅得當地的香爐裏正焚著上等的香料，這香氣和她在魏王妃房裏嗅著的一模一樣，妙音便笑說：“二小姐這焚的香確是那最上等，從波弋國進貢的荼蕪。”

柯蘭讚道：“孫妹妹果然見多識廣，一下子就說出了這香料來由和名字。說句實話，這香氣我嫌太厚重了，還不如以前焚的最普通的檀香。正因為是禦賜的，母親說這是無尚的榮耀，所以才讓拿出來點著。”

妙音道：“我見二小姐氣色不大好，想來還沒怎麽適應京中的氣候，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最是要保養之時，這些熏香能省就省。雖然是好東西，可也經不起這樣經常點著。”

柯蘭點頭說：“還真是受教了，多謝孫妹妹指點。”

不多時，月桃端來了個填漆盤，裏面放著兩碟子點心：“太太聽說孫姑娘過來了，說是將這兩盤點心拿來給二小姐和孫姑娘吃。”

柯蘭看了一眼，見是一色菱粉糕，一色鵝油卷子。柯蘭一見就覺得油膩，不大愛吃，妙音也不大能勾起食欲。兩人就只喝茶說話。

柯蘭只顧著說些離別情緒，當初她和妙音在臨淄一別，轉眼已是半年有餘。這半年裏變得都快，又見孫妙音容貌比之以前更甚，心想她日子應該過得不錯。知道她和商大哥是一起來的，少不得要打聽兩句：“孫妹妹如今住在京中哪處呢，知道了去處也好上門拜訪。”

聽見柯蘭問，妙音頓時有些尷尬。如今她和商羿住在一處，又有了婚約，當初柯蘭的心思可一點也沒有瞞她，那時候還替她謀劃策來著，可換了如今的境況，竟讓妙音有些開不了口。

柯蘭見妙音沈默不語，她微微一笑。心裏跟明鏡似的，拉著妙音的手說：“孫妹妹和我還見外嗎？如今到了這裏，我和孫妹妹都一樣。跟前也沒個可以說話的人，雖然家裏還有幾個妹妹，但孫妹妹也是知道的。當初孫妹妹還在蓮花庵的時候，我便與你一見如故，當初什麽話不說，現在到底是生疏了。”

柯蘭的話讓妙音面紅耳赤，只得辯解道：“二小姐。這些話實在讓我不知道和二小姐如何開口。真難為二小姐如今的身份，待我卻和當年的情分一模一樣。”不知出於什麽緣故，妙音竟然有些害怕看柯蘭的眼睛，只得別過了她的目光，垂眸說道：“我和商爺一道來的，想來二小姐也料著了，當初師父沒了，我又毅然離開了江陰，實在沒處可去，好再他給了我一個安身的地方。”

柯蘭溫柔的笑道：“這樣不是很好麽。有人照顧孫妹妹，強過孫妹妹一人在京中煎熬。孫妹妹你覺得是臨淄好，還是這京裏好呢？”

妙音一針見血的說：“至少在我們這些異鄉人看來這裏也沒什麽好的。”

“是呢，我做夢也想臨淄。好不容易在京裏有個伴，還請孫妹妹閑時來家裏與我做個伴。”

妙音忙道：“定來。”

柯蘭的垂下了眼瞼，目光凝滯緩緩說道：“知道商大哥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說到此處，突然又抿嘴一笑，看著妙音誠摯的說道：“我相信孫妹妹和商大哥一定會有個美好的未來。我由衷的祝福你們。”

妙音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她呆呆的望著那雙寫滿真誠的臉，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這個單純可愛。又讓人心疼的姑娘，心裏突生感慨。妙音心裏再也清楚不過柯蘭對商羿的感情，兒時就對商羿產生的那種深刻的依戀仰慕之情，如此久遠，又豈是她能所比。妙音依稀從柯蘭的眼裏看見了一絲苦澀，妙音找不到如何安慰的話，尷尬的笑了笑。

兩人坐了一會兒，又隨意說了一陣話，可能是因為商羿的關系，讓妙音覺得她和柯蘭相處再也無法在臨淄的時候那麽的坦然。柯蘭偷偷的還為商羿做了兩雙鞋子，兩雙襪子，還有幾個扇套，如今都送不出手了。

妙音見柯蘭氣色不好，忙說要與她看診。細細的替她檢查了一回，點頭說：“二小姐先養養脾胃吧，其實也不用再吃什麽藥，只要放寬心，慢慢的也就好了。”

柯蘭微嘆了一聲方說：“我自然比不得孫妹妹你，知道些調息將養的法子。來京這麽久，除了兩次隨母親入宮，我連院門也沒怎麽出。外面是個怎樣的世界，我是一點也不知道。”

說到這裏，妙音又深深的替柯蘭感慨起來，養在深閨裏的名媛，她們接觸到了世界也只那麽大。少不得要說些安慰的話鼓勵柯蘭，漸漸又回到了以前的熱絡。

不多時前面就說傳飯，柯蘭攜了妙音同往。

雖說只幾桌素席，沒有戲文鼓樂，來往的賓客也不少。女眷們的席設在小花廳上，妙音陪坐在跟前，周圍坐的些女眷不是千金閨秀，就是名門貴婦，她一個也認不得。柯家的幾位小姐在另一席上，柯蘭則陪坐在倪夫人旁邊。

妙音沈默的吃了飯菜，不到席散便就下來了。

曹氏見了妙音少不得要和她閑聊幾句，問了些妙音的近況。

柯蘭在倪夫人跟前陪坐了一會兒，旁邊有不少奉承的人，那些三姑六婆的話，柯蘭聽著有些刺耳，便找了借口離開了。又讓月桃偷偷的說與妙音，讓她去晚葭閣。

妙音想著該回去了，便推辭道：“不好再打擾二小姐了，家裏還有事，下次再來拜訪。”

柯蘭聽說也不好強留，遣了跟前的婆子相送。自己趕著回晚葭閣去。跟前只一個大丫頭月桃和羅媽媽，柯蘭在前面走著，月桃和羅媽媽遙遙的跟著。

“才小姐和孫姑娘的談話，你聽見沒有？”羅媽媽突然問了句月桃，月桃搖搖頭：“沒呢，小姐不讓我們在跟前服侍。”

羅媽媽卻虛嘆了一聲：“我們小姐還真是苦命呀，一心念著的那個人，夫人從中阻攔著。不能稱願。如今又多了個孫姑娘。我聽人說，這孫姑娘來京城以後，一直住在商爺那邊。月桃你說我們小姐知道這些事，心裏能好過麽？”

月桃頗有些意外，她一個丫頭又能有什麽主意呢。當初在臨淄的時候，太太知道了小姐的心事，天天的逼迫斥責，直到宮裏的娘娘升了皇後，一大家子從搬到了京城，加上小姐身子不好，才稍微好些。

柯蘭心事重重的走著，行至穿墻一帶突然見迎面走來一人，頎長的身姿，容長的臉蛋。身著青灰的葫蘆袍，頭戴一頂寶藍的六角帽，腳上蹬著一雙皂靴，正向這邊走來。柯蘭一時呆怔，那位通常只出現在夢境中的人，此刻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是該回避不見，還是該上前大大方方的打聲招呼？就在柯蘭猶豫的時候，商羿已經越走越近，想要回避已經不可能，甚至已經喊出了柯蘭的稱呼。

“蘭妹妹！”

柯蘭頓時覺得兩頰發熱，微微的帶些羞怯，趕著施禮回應：“商大哥別來無恙。”

商羿見柯蘭行禮，連忙規規矩矩的雙手一拱，微微的彎了身，向她回禮。

後面的羅媽媽和月桃見了，也都煞住了腳步，沒有再上前。月桃與羅媽媽道：“這兩人見了面還是這樣的廝擡廝敬。商爺依舊如此的客氣。”

羅媽媽小聲的與月桃說：“說來商爺實在是個懂禮數的人。只是太太那人左右看商爺不順眼，不然這樣好的女婿也不好找。”

月桃心中暗想，或許在小姐看來，小姐所希望的是不是商爺的禮數，而是歡欣和熱情，遠不是這樣有意的疏遠和客套。

商羿本是尋妙音而來，因為有話要問她，沒曾料到遇著了柯蘭。這樣冒然相見多少讓商羿覺得有些尷尬，想想上次一別，他都在有意無意的避著柯蘭，如今的重逢，卻讓商羿有些不知如何的開口。

柯蘭始終面帶著微笑，勇敢的望著商羿的臉，熱情的說道：“商大哥上這後面來是尋孫妹妹的嗎？”

商羿微怔，又立馬點頭道：“是呢，我有話要問妙音。”

柯蘭有些歉然的說：“商大哥來得真不巧，孫妹妹才回去了。”

“哦。”商羿聽說，知道自己該折回去了。此處是柯家的內宅，他不好再前行，畢竟這裏不是他成長的臨淄小院，找不到一絲童年的記憶。商羿尷尬的別過了柯蘭的目光，拱手說：“如此的話，那麽我就先告退了。蘭妹妹多保重。”

柯蘭張了張嘴，她多想開口叫住商羿，和他說些離情別緒，可堵在心裏全成了酸澀，也不想再給他帶來困擾。他現在過得很好，這樣就足夠了。柯蘭漸漸的釋然，含笑著說：“商大哥也保重。”

商羿點點頭，毅然轉身離去，再也不敢去看柯蘭的面孔。

目送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突然生了些感慨，直到眼底微微的濕潤起來，她一直強忍著自己的情緒。因為曾有一個人教過她，得讓自己的內心足夠的堅強，柯蘭想，她一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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