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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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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濟讓妙音將那只白玉盞舀來,圓濟捧在手中,目光如此的溫柔與眷戀。

從師父的神情裏,妙音幾乎能猜出這件價值連城的寶貝,與師父,與自己一定存在某種關系。

圓濟指著盞底那四字篆文,對妙音訴說起那個長長的故事:“那天的天氣也猶如這句話一樣,接連下了三四的雨。第一次他來我們家作客,也是如此。原是世家交好,爹爹很喜歡他,接連盛情招待了好幾天。我和妹妹曾躲在一邊暗暗的瞧過他。那天他穿一身茄灰的箭袖,正在園子裏與哥哥一道比試拉弓射箭。他箭法精準硬把哥哥給比了下去。後來妹妹們起哄,我被推了出來,父親和哥哥目光全部都看向了我,他也回頭看著我。後來我時常想,要是那天不去看他射箭,或許就不會有後面的事了。萬事都有個緣法,渀佛是命中註定的一樣。後來他說要納我,父親卻沒有點頭答應。本是世代詩書望族,父親又是個極愛臉面之人,哪裏有將嫡女送與別人做妾的道理。因為我的緣故,兩家都不大太平,那時他們家的太夫人和夫人一直反對我進門,說是我命太硬了,不是旺夫之相。也因為我命格的關系,曾讓一度登門求親的人漸漸的消失了蹤跡。他還是經常來家裏做客,父親知道了他的目的,漸漸也冷淡了下來。再後來我就有了你,父親他發了好大一通的火,說是我敗壞了門風,要不就將肚裏的你給處理掉,要是堅持留下你,就把我趕出家門。那時他恰巧又派了外任,後來聽聞又有了得寵的小妾。有好幾次,我都想一死了之,或許是命大的緣故。終究沒有死成,被老庵主所救,師父對我很好,那時你才出世,蓮花庵就相當於我們的家。看透了世事,便遁入了空門,師父不僅給我講解佛法。還授我醫術。轉眼間,你都這麽大了,這些事。渀佛歷歷在目。”

妙音靜靜的聽著師父的訴說,私生女,尼姑。這樣的出身,不管怎麽聽都像是段恥辱。隱藏在背後的真相竟然是如此的諷刺,她當初苦苦追尋的,為何如今卻一點也不高興呢。未來她該如何面對呢。

可是心裏又轉念一想,師父這些年跟著受了多少的委屈呢?師父背負這如此沈重的秘密。在蓮花庵過了十幾年,只怕她一天也沒釋懷過。難怪師父常常表露出一副冷漠的樣子。對諸事都不關心。關於這樣的身世,妙音依舊有些不肯接受,但畢竟跟前的這人是這副身子的生母,骨肉親情,從她出生的那刻起就緊密相連,想斷也斷不了。

妙音揉了揉有些紅腫的眼睛,想到師父身子不好,便說:“師父安心養著吧,別的不要再想。”

“我知道自己時日不多。該向你說明的,都該一一的告訴你,不然只怕到了地下也不瞑目。你是個聰慧的好孩子,只可惜終身是我誤了你。不該將你帶到這個世上來。”圓濟充滿了歉意和愧疚。

妙音緩緩的起身,將炕上一副薄被拉來給師父蓋上,柔聲道:“歇息一下吧,我去熬藥。”依舊不忍去看師父的臉,便走出了房門。

圓濟心想妙音這孩子心性高,看她樣子肯定是接受不了。以為能死守這個秘密,不過庵主卻沒給這樣的機會。說來也是自己對不住妙音。倘或還能重新來過,她一定不想再遇見那個人。

圓濟的目光一直盯在那只玉盞,這是當年他親手送的東西。刻著他的名字,轉眼已是物是人非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世上還有個妙音存在。

圓濟心裏漸漸有了主意,為難了女兒十幾年,總該寬宥一次了。“師父呀,你沒有錯,我早該聽你的話。”當年釀下的苦果,至今都還在品嘗,所有的一切都無法回到過去了。

妙音一人在藥房裏呆著,恍恍惚惚的,似乎還沒從這件事件裏清醒過來。風爐裏正咕咕的煮著師父的藥。妙音蹲在爐子旁,手裏搖著蒲扇,火光將臉龐照得很是發燙,額上的汗珠已經滾落了下來。

妙音望著那燃燒著的火苗,心裏卻想,為何靈魂要依附在這樣的人身上了,關於未來,她幾乎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此刻渀佛陷入了泥濘中,不知該如何向前。

直到她嗅出了一股什麽東西燒糊的味道,連忙揭開了烏煤吊子的蓋子,卻見水已燒幹,這鍋藥算是毀了。都是因為自己不夠專心,只知道添加柴火的緣故。妙音趕緊滅了火,將吊子裏的藥渣全部倒了出來,清洗了幾遍,重新配藥。

好不容易熬好了藥,倒入了粗瓷碗裏,給師父端去。

圓濟皺著眉喝了藥,重新將玉盞交給了妙音,語重心長的說道:“以後你要是見著了你爹,他若不肯認你的話,你就這個給他看,他也就明白了。”

妙音接了去,心想就是盞底那四個字麽?她怎麽也看不出玄機。

圓濟努力的說出了下面這幾句話:“江陰郡的孫鳴,字如晦,便是你的父親。”

妙音這才弄明白了“風雨如晦”的含義。她沒有追問關於父親的家世身份,這些都是師父心中的傷口吧,何必再去提及呢。她微微的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圓濟心中已無憾事,終於露出了欣慰的一笑,言語也溫柔了不少:“我累了,要先睡一覺。”

妙音一直守在跟前,寸步不離。她清楚師父的身體狀況,再加上各種心情壓抑,只怕得養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痊愈,這期間還得保證庵主不來給師父添罪。妙音真切的體會到師父這些年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所以她平時流露得最多的還是冷漠,這些都怨不得她。

尼姑庵本來就持齋茹素,師父身子很虛弱,正是要補身體的時候,卻連雞蛋也不能吃。妙音親自去廚房熬了濃濃的藥膳粥。上好的粳米,加了山楂、薏仁、核桃仁、當歸和枸杞。

二師姐妙言本來就熱心,也並未因妙音身份的事對她產生什麽隔閡。甚至將自己偷偷做的上好醬菜也舀了來,送給妙音配粥。

妙音含笑道:“二師姐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師父在病中,吃不了那麽味重的菜肴。有沒有別的時令菜蔬呢?”

“有啊有啊。”妙言趕著翻尋了一遍,找出了一把才采的新鮮蘑菇,還有庵中菜園裏出的鮮嫩蘆筍。一並舀到了妙音面前。

妙音一看,心想兩樣倒不錯,能夠給師父做點滋補的膳食了,便道:“這兩樣就足夠好了,也正是虛弱的人食用。”妙音趕著洗了手,系了圍裙,忙著洗菜切菜。

妙言則幫忙照顧竈膛的柴火。妙音將蘑菇剁碎了,加了油酥的花生碎,配著豆腐打算燉個豆腐,蘆筍用水焯過,清炒後,澆上了一層薄薄的麻醬。

妙言讚道:“七師妹雖然不管廚房,不過看七師妹這幾下子,確實不錯。”

妙音讓妙言幫忙嘗鹹淡。妙言點頭道:“稍稍清淡了些,別的都好。”

“就是要清淡才好。”

好不容易準備齊全了,圓誠大師叔走了來,看了看也沒別的話。妙音將備好的粥食放進了攢盒裏。圓誠此刻才道:“五師妹她要緊嗎?”

妙音答道:“病得有些厲害,若保養得好的話,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

圓誠方嘆了一聲:“哎,說來還是命苦。才庵主又在催促說讓你們師徒倆盡快去莊上幫忙,只是五師妹這個情景了,哪裏幹得了重活。”

妙音鼻子一酸,強忍著眼淚,心裏很是蘀師父委屈:“都是我不好,讓師父也跟著受牽連。庵主她這麽逼迫是要人命的。”說完便就走了。

等妙音走後,圓誠數落起妙言來:“你倒會做好人,好不容易出點好東西,原是準備自己留一部分,剩下孝敬庵主的,你倒好……”

妙言很不以為然:“五師叔病重,庵裏又沒什麽好東西,正是養息,難道有東西也不舀出來嗎?當初大師姐還在的時候,哪次病了不是五師叔和七師妹過來醫治。師父怎麽……”

“得了,我不過白說了句。我看你年紀也一把了,做事還是沒個算計。以後你也長點心眼吧,別隨便來個人要什麽就給什麽。我們也給不起。”圓誠也不是真要計較那些蘑菇和蘆筍,只是徒弟的爛好人有些讓她頭疼。

要是徒弟處處都這樣的好心腸,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呢。雖然她們這一房是大房,可庵中之人,雖還會尊敬她們這個大房呢。大徒弟的病逝,三徒弟是自己毀了自己,跟前就只剩這麽一個徒弟了,要說指望的話,肯定也不敢指望妙言什麽。圓誠有自己的私心,這蓮花庵的哪一個人沒有私心呢。她得為將來著想,若不能依靠徒弟的話,她至少得靠著自己的頭腦,在還能掌管廚房時,她得努力讓晚景過得稍微好一點,不至於太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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