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陽篇

李家寨子有兩個大的姓氏，原本寨子姓李，後來林家遷了進去，勢力也越來越大，甚至超過了李家，所以李林兩家成了宿敵，我是林家少爺，是林家唯一的男丁。

李家寨子極美，春天漫山的杜鵑花，楊柳飄飛，夏天蓮荷滿塘，我和李昔顏就是在這個季節相遇，“今天這個日子真不適合出來，”我聞聲回頭，見一個丫鬟裝扮的俏皮丫頭，大概十五歲上下，“小姐，”丫頭白了我一眼，轉身去拉一個身著白色荷花流紗裙的姑娘，那姑娘眉似柳葉，稍施粉黛，目光清澈，怕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了。

“好樂，你幹嘛這麽說？”女子開口聲音婉轉，甚是好聽。

好樂露出無奈的表情，女子對她一笑，優雅絕侖，“姑娘有禮了，”我真的很想認識這姑娘，沒等她開口，我率先打了招呼。

女子輕輕越過好樂，“公子說笑了，我叫李昔顏”。

李昔顏，李家獨女，上只有一母，年芳十八，聽寨子裏的林媽說上門提親的人把門檻都踏破了，只是與我無緣。

“林旭陽，”心中驟然燃起的火花漸漸熄滅，我不能忘記林家祖訓。

李昔顏淺淺一笑，“後來是林大公子，”她頓了頓，“我們做個朋友吧”。李昔顏很誠心，伸出手，擺出一個握手的姿勢。

“對不起，”雖然我對李昔顏頗有好感，但林李兩家的世仇不能忘。

李昔顏收回手，明顯有些尷尬，“有些人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小姐我們走，這種人還是不理的好。”好樂拉著李昔顏作勢要走。

“等等，”李昔顏輕輕推開好樂的手，轉身到我面前，“林少爺，今天真不好意思，後天，寨子後山希望見到你”。

面對烏漆的書房，我的腦袋裏出現的全是李昔顏，她的一顰一笑，一字一句全都刻在我的腦海裏。

那天我還是如約到了寨子後山，李昔顏席地而坐，手裏拿著一只竹簫，吹著李家寨子樸素的民歌。“小姐，”好樂打斷李昔顏的吹奏，“回去了，不等了還擺什麽大少爺架子”。

李昔顏緩緩放下舉著竹簫的手，輕嘆了一口氣，伸手讓好樂扶起來，“好樂，其實林李兩家的恩怨可以了結”。

好樂吃了一驚，伸手摸了摸李昔顏的頭，“小姐，沒發燒啊，怎麽說起胡話來了”。

“我沒有說胡話，好樂，你不懂，”李昔顏臉上的無奈和著她的聲音，有些傷感，“現在世道這麽亂，林李兩家又鬥的這麽激烈，也許有一天連你都會恨我，況且我不想母親拿我的婚姻作為賭註。”

原來接近我的目的就是這樣，若林李兩家化解了恩怨，那李家就不必用李昔顏的婚姻作為條件拉外援來打壓林家，怪就怪李家祖宗，只留下這對母女，如何能撐起整個李家。

好樂壓低了聲音，“小姐，夫人說洛平黎家少爺和你般配，這幾日媒婆就要來提親了。”

“洛平黎家，那可是一個軍閥世家，”李昔顏苦笑一下，“聽聞黎家少爺性情固執，脾氣暴躁，雖是文武兩全，又有活諸葛之稱，但並非我所願”。

好樂跑到李昔顏面前，拉住她，“你不會還想著那位林家少爺吧！”

聽到李昔顏討論婚事。我的心就那麽沈了一下，洛平的黎明耀與我是表兄，看來李昔顏挺了解黎明耀，只不過她不知道，在她十歲那年，黎明耀偷看過她洗澡，還偷走了她的裏衣。

“好樂，我們回去吧，”李昔顏似乎不想多說什麽，沈悶的往山下走。

再一次見到李昔顏是在洛平醫院，這是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醫院，沒想到李昔顏在這裏做義工。

“昔顏，”一個穿著白大衣，約莫二十五六的男子走到李昔顏面前。

李昔顏放下手中的紗布，直起身，“楚大哥。”

楚晗是歸國醫學導師，在洛平開家醫院的目的看似簡單卻不簡單，據我所知，楚晗是共產黨，聽到李昔顏親熱的叫他楚大哥，我的心裏莫名有股酸酸的感覺。

“真的不打算來這裏了？”楚晗含情脈脈的看著卓藝媛。

李昔顏似乎明白楚晗對她有意思，轉了頭，稍顯笑了一下，點點頭，擡眼的那一瞬，和我四眼相對。

黎明耀還是從洛平趕來了李家寨子，帶了不少聘禮，長大後的黎明耀一表人才，微光的軍裝將他襯得英武不凡，進林家大院還是我親自迎接的。

“表弟，”黎明耀看上去很高興，走到我面前，大大地擁抱了我一下，“這些年不見，姨母還好吧？”

“明耀，”母親一身華裝，拉著父親一起走過來，黎明耀放開我徑直走到他們面前，照例給了他們一個擁抱，“你這孩子，去美國這幾年怎麽變得如此放肆了。”

“姨母，你就不懂了，這是對親近的人表達友好的方式。”母親寵溺的地看著他，臉上還存有剛才的微慍，但眉裏眼裏都是興慰。

寨子大門前是一片叢林，旁邊還有一條大河，更重要的是李家亭矗立在這兒。

“表弟，你可知我來的目的？”黎明耀與我面對面坐著，石桌上擺滿了水果和糕點，我強笑一下，“表哥，叫我旭陽就行了。”

“對……這樣親密多了，”黎明耀臉上的笑很深，就像交了好運一般，“我是來見我媳婦的”。

黎明耀見我沒說話，“旭陽，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家姑娘，這事還是姨母親自跟我娘提的，你們兩家積怨太深，該緩一緩了”。

“整個寨子都傳開了，”只是讓我想不到的是這件事是母親提出來的，心中不平的感覺油燃而生。

“原來如此，”黎明耀收住笑，“你知不知道，我在十二歲見到她我喜歡她了，過了十年，我以為我都忘了，結果回國後，我練武時不小心受了傷，到平城醫院竟然是她給我包紮的”，黎明耀臉上的笑深邃，“當時我以為我愛上別人了，一打聽才知道她就是李昔顏”。

李昔顏，一個無數次在我腦海裏出現的名字，現在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

“小姐，你快點，姑爺該等急了，”好樂的聲音傳來，透著歡喜。

好樂到了亭子裏，卻不見李昔顏的身影，亭子裏就我和黎明耀，好樂認識我，知道我對面坐著的就是黎明耀，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番，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李昔顏緩緩的出現在視野裏，黎明耀高興得連禮儀都忘了，跑過去一把拉住李昔顏的手就朝我跑來，李昔顏沒看黎明耀，掙紮著想要甩開他的手。

“放手，你弄疼我了，”李昔顏見掙紮不出，不得不對黎明耀吼道。

“哦，”黎明耀像觸電一般，瞬間放開李昔顏的手，“對…對不起，一時高興，沒註意到力道”。

李昔顏摸著被拉的手腕，始終沒看我和黎明耀一眼，轉身欲走，被黎明耀的身體擋住，“昔顏，”黎明耀叫的很親熱，仿佛是認識了許久的戀人。

李昔顏一怔，擡頭看著黎明耀，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不情願，“是你？”

黎明耀見李昔顏認出他來，顯得非常高興，“對，是我，你還記得我”。

“有點印象，”李昔顏邊說邊繞過黎明耀，走出了亭子。

黎明耀臉上的笑立馬收住了，追了上去，擋在李昔顏面前，“你就要和我成親了。”

李昔顏冷靜的看著他，“我希望黎大公子退了這門親事。”

也許李昔顏的冷淡讓黎明耀有些惱怒，“我早就喜歡你了，現在你讓我退婚？”黎明耀的性子很急，拉住李昔顏的手腕，“李昔顏，我告訴你，我看上的東西都是我的，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這個婚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退。”

李昔顏對著黎明耀笑了一下，“我有喜歡的人了，還望黎大公子成全。”

“你那楚大哥？”黎明耀提起楚晗，竟有些不在意。

“黎明耀，你放手，”李昔顏奮力的想甩開黎明耀的手，奈何力量不夠。

“我和你母親商量過了，三天後就是吉日，我們成親。”黎明耀不覆言笑，松開了李昔顏的手。

李昔顏看了一眼好樂，沒再顧黎明耀，疾步離開了。

三天後李昔顏就要成親了，那天晚上，我生平第一次喝醉，“少爺，你可醒了，”柱子扶起我，遞給我一杯茶，“剛才李昔顏差好樂送來一封信，少爺是看還是不看？”

我沒有多想，伸手就向柱子要了過來。

“願執君之手，與君偕老，”字跡娟秀，真是一位惠質蘭心的姑娘。我的心開朗了許多，原來李昔顏喜歡的人是我。

第二日，我又收到李昔顏的來信，“相逢一笑泯恩仇，吾心願君，盼君。”

第三日，我依舊收到李首顏的來信，明日，她就成親了。

“戀君五載，今日怕要了斷，思君五載，乞見君一面。”

李昔顏愛了我五年，但我卻不知道，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在高興之餘想要磨一下她的性子，我要在李昔顏的禮晏上帶走她，這樣我父母會以為我們早已私定終身，不得不妥協。

見到李昔顏了，她穿著大紅的新娘裝，與站在一起的黎明耀準備拜堂。是時候帶她走了，我站起身的那一刻，李昔顏拔下頭上的珠釵撲向黎明耀，瞬間她的臉色也異常蒼白，豆大的汗珠冒出來，嘴角流出黑血，臺下的人早已慌亂。

黎明耀死了，死的時候還在質問李昔顏，李昔顏也死了，死的時候笑得很甜，我覺得心碎了，空了，割了手腕，看著湧出的血，突然覺得很漂亮，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美的顏色。

奈何橋的橋頭，我看到了李昔顏，孟婆端著碗苦口婆心的勸著她。“你終於來了”，李昔顏接過孟婆手中的碗，孟婆釋了一口氣，又端了一碗在我面前，我接住，裏面是血紅的孟婆湯。

李昔顏轉過身，面對著我，眼裏有淚，“林旭陽，如果你看了我的信，如果你回了我的信，也許我就會安安心心地做我的新娘，”李昔顏一口將碗裏的孟婆湯飲下，“可是你沒有。”李昔顏又端過我手裏的碗，仰頭一口飲盡，旁邊的孟婆直搖頭嘆氣，含在她眼裏的淚落下，她轉身，緩緩過著奈何橋，大聲說，“林旭陽，我一定要把你忘得一幹二凈，來生我都不要認識你。”

孟婆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又是一對苦命鴛鴦，前世的戀人，來世的兄妹，去吧！”

孟婆沒再讓我喝孟婆湯，在我與李昔顏輪回的時候，我還記得她，當看到她落下去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擋在她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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