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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盜版網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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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的時候, 顧慕塵沒等到那條尹見素親手做的金屬手鏈——他等到的是一個紙盒子。

裏面裝了他寫給尹見素的情書,以及他送給尹見素的《So》。

午間氣溫陡升,到了傍晚依舊纏著揮不去的悶熱。

尹見素把紙盒放到他桌子上,身後太陽半頹不頹掛在天幕上, 無精打采曬著樹木, 順帶著將卷雲染了層濃郁的昏黃。

教室被刷了層老電影的橘調質感, 但背景音照舊鬧哄哄, 班裏一大半同學都忙著排練《羅密歐與朱麗葉》。

扮演勞倫斯神父的男生穿著汗衫, 坐在課桌上,翹起二郎腿, 嘴裏叼著樓下扒的狗尾巴草,念的臺詞是——

“These violent delights have violent ends. And in their triumph die,  like fire and powder. Which,  as they kiss,  consume.”*

這些轟轟烈烈的歡愉預示著轟轟烈烈的收場。就像火焰與炸藥的愛戀, 在最得意的那一刻,一吻即逝。

莎翁的句子傳到耳朵裏,仿佛某種應景的宣判。

尹見素逆光而立, 全身都裹上柔和的橙色落日,眸子裏卻塗著墨。臉上笑容也滴水不漏,居高臨下看著他。

顧慕塵坐在位子上, 背脊挺直, 微微仰頭:“什麽意思?”

他神色平靜,語氣也平靜, 仿佛兩人只是和平時一樣開著不痛不癢的玩笑。就這樣淡然坐在夕陽裏, 摧枯拉朽的驚艷釋放出籠, 連陽光都失色。

尹見素準備好的答案快要遺失, 好在晚風吹亂了顧慕塵額前碎發,將那他雙蠱惑人心的眸子藏了起來。

她神色不變,回他:“還你的東西。”

說完,還怕他不懂似的,補充了句:“字面意思。”

風過林梢,帶得綠濤陣陣,草木清新浮在空氣中,被殘陽蒸騰得濃郁。

顧慕塵前一刻的鎮定終於再也維持不住,直直望著她,碎發下的眸子像黑曜石:“你說過喜歡我的。”

尹見素歪頭,緩緩眨了下眼,睫毛投下好看的陰影:“你也說了——是過去時啊。”

睫毛的英文單詞是lash,它還有個意思,叫作鞭打。就像此刻,無聲鞭打著他的靈魂。痛感從骨縫間溢出,再順著血液*T  ,蔓延到四肢百骸。

“為什麽?”

尹見素擡手環胸,右手食指點著太陽穴,思索了會兒才回答:“不為什麽哦。”

她說話的語氣天真極了,帶著不谙世事的懵懂,誰又能從中看出腐朽的靈魂呢?

腕上的百達翡麗表盤折反射陽光,在鼓起的藍色窗簾上投下亮澄澄的圓形光斑。

……新添的腕表。

上午沒帶,前一周也沒帶,是為了此刻展示給他看,畫下一個決絕的句號。

顧慕塵的雙眼被那片亮斑晃到,痛得很:“因為沈彥兮?”

尹見素半彎下身子,雙手撐在膝蓋上,與他對視。額前隨著這個動作垂下一綹碎發,在落日底下蕩悠著,泛著淺淺的橙,像初生的蒲公英一樣柔軟。

兩張臉拉近,只隔著一掌的距離,連呼吸仿佛都交纏在一塊。

顧慕塵看清她臉上的小絨毛,聞到她身上的玫瑰味沐浴露。香味那樣馥郁,馥郁得仿佛要燃燒起來,將他的血肉全都燒成灰燼。

明明只隔了一掌遠,卻像隔了一萬座山、一萬條河,若即又若離——

“所以你知道呀。”

尹見素從前很少用這種語氣和這種表情說話。軟糯糯的語調,天真的神情,流轉清風的雙瞳。明明如此柔軟,可現在全化作利刃,往他的身上紮。

謊言是如何誕生的?

為了自私,為了占有,為了不可言說的欲念。

如果一開始就用謊言謀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在真相戳破的時候,註定要落得鮮血淋漓。

在那之前的安寧,不過是粉飾出來的太平。

為他塗燙傷膏,將他做的粥喝完,將他送的詩集看兩遍……所有的溫情假象,原來是為了反轉時的巴掌打得響亮。

可她……怎麽忍心呢?

她給了他一塊糖,攪亂了一汪春池,最後贈予他一把刀。

心裏灌入西伯利亞的寒風,淩厲至極,硬生生扯出一個洞,將他的靈魂也吹得震蕩起來。

尹見素直視他的雙眼,表情全然困惑不解:“為什麽一直不告訴我呢?”

為什麽?

因為怕失去,因為底氣不足,因為顧慕塵就是個卑鄙奪愛的小人。

所有謊言都會反噬,火蛇一樣攀上皮膚,將軀殼燒焦,連帶著其下臟腑也潰爛。

“你所謂的喜歡,就是‘欺騙’的代名詞麽?”

“可就算再多包幾層冠冕堂皇的說辭,本質都是謊言呢。”

尹見素在他耳邊一條接著一條陳列罪證,說話時帶著的暖氣灑在耳廓,留下毛茸茸的觸感。可他的鼓膜卻像被炸彈擊中,震耳欲聾的聲響徹底沒過那些不經推敲的借口。

顧慕塵的喉部線條滾了下,眸子裏聚起越來越濃的墨色。

是啊,她是尹見素,骨子裏刻著桀驁與鋒利。就算喜歡…就算喜歡過他,也不可能因為那一點感性成分丟下自己的傲氣。

他還有什麽理由留下她?

尹見素看著他這副模樣,反而愉悅得很。嘴角一點點勾起,雙目清寂得像融了片冰原。

他們兩*T  人的對峙在角落裏悄悄上演,太陽不聞,清風不問,仿佛被全世界遺忘了。

只有鬧哄哄的背景音在不斷喧囂。高低起伏的腔調滲透入空氣,纏上每一個氣體分子,鉆入耳膜,擾得人無法思考。

卻在某一刻,本就喧嘩的教室再度沸騰,人群嗷嗷亂叫起來——

門口出現了個不速之客,剛好是沈彥兮,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處,臉龐隱於暗色。

依舊是白襯衫配西裝褲,扣子一路到頂,鼻梁上添著金絲眼鏡,芝蘭玉樹。

最惹眼的是,手腕上那條……銀白色的金屬手鏈。

尹見素親手做的手鏈,不是給顧慕塵準備的,而是送給沈彥兮的。

滿心歡喜徹底落空原來是這種感受。

他的靈魂不斷下沈,沈入她眼中綿延萬裏的冰川,凍徹骨髓。

顧慕塵從前以為自己很了解尹見素。可現在看來,尹見素反而更了解他。

清楚他的軟肋,清楚從哪裏下刀才最痛。

原來她不僅忍心,還果決得很。刀刀淩厲,毫不含糊。

——之前那場對話又是如何收場的?

“你不過是仗著‘哥哥’的身份才在她身邊呆了那麽多年。如果她知道你們沒有血緣關系,你就什麽都不是。”

“你能猜出來的事情,她會不知道麽?猜猜看,她會選擇你,還是選擇我?”

他當時信誓旦旦放出斷言,尹見素的選擇只會是他。

可現在,她選擇了……沈彥兮。

同樣是謊言,沈彥兮騙了她這麽多年,可她還是選擇了沈彥兮。

尹見素緩緩直起身子,與他重新隔出一段距離。

春風洶湧,全都繞過他。玫瑰味被打亂,全朝反方向散去。

胸腔裏掀起滔天海嘯,將所有理智盡數淹沒。

顧慕塵下意識拉住她的手,脫口而出的話卻單薄極了:“你之前答應過我今天一起去歡樂谷的。”

只能用“約定”留住她。

“可我突然反悔了誒。”尹見素一點點松開他的手指,笑容甜甜,聲線平穩:“再見哦。”

有些人說的“再見”,還有個名字,叫作“再也不見”。

她在他十七歲生日這天,頂著身後滿片燒紅的天空,跟他說再見。

顧慕塵的手在空中垂下,像抽掉汁液的樹木,頃刻枯萎。

夕陽風燭殘年吊在半幕,春日最後一抹黃昏消失殆盡。

尹見素身披血紅殘陽,頭也沒回往門口走去,仰頭沖哥哥笑了笑,同他並肩而立。

沈彥兮同樣回她以微笑,朗潤似春風。隨後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動作間透露出不加掩飾的熟稔。

教室裏前一刻的尖叫聲陡然掐斷,圍觀群眾紛紛將目光分散至門口的兩個人和教室裏的顧慕塵。

所有雜音全部消失,每個人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好像目睹了什麽不得了的場面。

下一刻,不合宜的音樂倏爾打破寂靜——

“我聽見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清澈女聲與吉他和弦交織在一起,娓娓動聽。歌裏的畫面感也格外強烈*T  ,草地仿佛從歌裏跳出,帶著張揚的青綠色撲面而來。

吃瓜群眾雖然對這三個人的狀況不明所以,但莫名覺得這句歌詞有那麽億點應景,二十來個腦袋瓜再次齊齊轉動,順著聲源望去。

康佳一嚇了一大跳,整個人跟觸電似的從椅子上彈起來。連扇風也不顧上了,趕忙甩掉手裏印著“龍鳳呈祥”字樣的明黃色折扇,從褲兜掏出手機,眼疾手快關掉鈴聲。

折扇砸在桌子上,在安靜的教室裏發出響亮的“嘭”。

這下是真兜不住了。

康佳一擡頭,對上顧大神冷冰冰的眼神——那種眼神就像看一顆石頭,像看一粒沙子,像看沒有生命的死物。

哦豁,他命不久矣。

康佳一額頭隱隱冒出冷汗,在心底畫了一萬個圈圈詛咒那個打電話的瓜娃子。

不是,他為什麽裁手機鈴聲的時候不把前奏剪進去?

……

不是,他為什麽要用《小幸運》當電話鈴聲?

他的少男時代結束了。

作者有話說:

*引自《羅密歐與朱麗葉》

我果然還是寫不來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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