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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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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轉瞬即逝,猶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他所歡……

亦如此啊。

“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所歡苦笑著閉上雙眼,待侍女將沐浴的木盆和熱水全部 準備好,便慘白著一張臉,一步一搖地挪了過去。

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

他自我安慰道,父王別宮的臥房看起來和王府一樣富麗堂皇,連腳下踩著的雪白毛毯,觸感都與王府一模一樣。

赫連與寒像是怕所歡適應不了,可以說是將王府原樣搬了過來。

這多少說明,他在父王的心裏,有一定的分量了,不是嗎?

所歡慢吞吞地來到屏風後——這十二扇墨玉騰龍屏風可和王府裏的不一樣。

古來唯有天子可用龍紋,楚王的別宮毫無顧忌地用上了龍的圖案,可以說,某人篡權奪位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所歡脫了外袍,在雕花黃梨木銅鏡前駐足。

熱騰騰的水汽將他的臉頰蒸得發燙,使他看起來,非常……“好”——若是沒有一副淫骨的話。

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所歡永遠清楚自己是什麽樣的人。

他伸手,觸碰到冰冷的銅鏡,又瑟縮地收回了蒼白的指尖。

鏡子裏的人有一張誰看了都說不出半個“醜”字的面皮,眼睛猶如幼鹿眸子,黑得不是很純粹,透著濕漉漉的水意。

楚楚可憐。

誰看見他,不會心生憐惜呢?

所歡自嘲地勾起唇角。

鏡中人的神情立時變了。他不再惹人憐愛,眉心的青蓮紋路隨著微皺的眉,緩緩合起花瓣。

譏諷、不甘、卑劣……

不怪王府裏的婆子說他是“狐媚子”,所歡有的時候看見自己映在鏡中的面容,也會好奇,他是如何一步又一步走到今天,走到毫不猶豫地拿容貌和身體為籌碼,面不改色地謀劃的地步的。

得感謝誰呢?

得感謝他的好師父謝璧啊。

所歡輕笑出聲——鏡子裏的人神情扭曲了,泛著血絲的眼睛襯得眉心的蓮花也燃起了搖曳的火光,妖氣橫生。

“都退下吧。”所歡凝神片刻,幹脆地收回了放在鏡子上的目光。

沒有人違抗他的命令,很快,所歡就聽見了侍女們離去的腳步聲。

所歡將裏衣徹底扯開,如同丟棄一副骯臟的皮囊,滿臉厭棄地跨進了木盆。

微燙的水瞬間將所歡吞沒,他雪白的皮膚浮起誘人的粉紅。由於那些無窮無盡的藥丸,他在逐漸成為藥人的過程中,身體也發生了改變。

即便不願意,藥人也會做出全天下的男子想要淫物做出的反應。

可再多的藥也變不出一顆充滿情愛的心。

眼淚忽地從所歡的眼眶裏溢出來。

他呆呆地伸手,觸碰著這些冰冷的液體,瑟縮得一如方才觸碰到銅鏡。

淚水其實沒有銅鏡冰冷,卻讓他更加恐慌。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淚是為什麽而流。

所歡顫抖著擡起手臂,用濕淋淋的手接住了止不住的淚。

他不是沒想過,若是沒有生在青樓,自己會是在哪裏。或許,是普通的人家,或許,是王公貴族家,但總歸,他不會再是藥人了。

……就算沒有這張臉,他也願意。

可這輩子,已經改變不了了。

所歡從出生起,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留在青樓,做最低賤的妓子;或是成為藥人,為自己的未來搏上一搏。

如此說來,所歡已經足夠幸運了。

他將盛滿淚水的手掌放進水裏,感受著寒意逐漸被驅散,眼神也漸漸迷茫。

他遇見了赫連與寒,一個有不臣之心的楚王。

日後,就算赫連與寒要娶無數妃子,他也是不一樣的。

怎麽能一樣呢?他可是楚王從兒子手裏搶來的人啊。

所歡猛地沈入浴盆,墨色的長發如浮萍般緩慢地散開來。

他閉著眼睛,聽著如雷的心跳聲,也聽見了心裏的聲音。

——就這樣了嗎?

他聽見那個聲音問。

——就這樣了嗎?

只能是一個……一個有些特殊的、從親生兒子手裏搶來的玩物?

就這樣了嗎?

所歡漫無目的地想著,胸腔裏傳來缺氧的刺痛,還是沒有浮出水面。

他在疼痛與麻木中,驚悚地意識到,自己想要什麽。

“咳咳……咳咳!”

“嘩啦”。

所歡狼狽地破水而出,他趴在木盆邊,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

不可能!

他絕望地閉上了雙眼,任由淚水奔湧而出。

他怎麽能……怎麽能奢望……

“世子妃?”

所歡的咳嗽聲驚動了候在臥房外的侍從,趙泉的聲音很快就傳了進來:“世子妃,可是有什麽事要吩咐小的?”

“無事。”所歡沙啞的嗓音隔著水汽,模糊地飄進了趙泉的耳朵。

趙泉面色微紅,猶豫道:“若是有什麽吩咐——”

“無事!”

這一回,所歡的語氣無疑帶上了抗拒。

趙泉面上血色盡退,訕訕地退下。

“無事……”靠在浴盆邊的所歡舉起了沾著水珠的玉瓶,扶額低笑,“我能有什麽事呢?”

他所有的事,都是自找的。

所歡閉上雙眼,渾身戰栗地將玉瓶的口對準了掌心——他明明在顫抖,手卻很穩,因為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圓潤的藥丸很快出現在所歡的掌心裏。

能改變他一生的藥丸還是那麽平平無奇,連丸身上的金色紋路都沒什麽特殊之處。

但所歡知道,他只要將這最後一枚藥丸推進蜜穴,承受住藥物最後的侵蝕,就會徹底變成另外一副模樣。

他會變成淫物,也會徹底地成為赫連與寒的人。

念及此,所歡的抗拒莫名地減弱了許多。

他用兩根手指捏起藥丸,將其舉在眼前看了片刻,確認無誤後,認命般嘆了口氣,再不猶豫,分開浸在水下的雙腿,將頭仰在木盆邊,然後將藥丸抵在了穴口。

含苞待放的花輕顫著打開一條縫,像是知道即將迎來什麽,激動地吐露著芬芳。

“嗯……”所歡清澈的眼睛泛起漣漪,深吸一口氣,在狠下心,準備將藥丸塞進去的剎那,耳畔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他的身體比大腦做出了更快的反應。

所歡伴隨著水聲從木盆裏坐起,將藥丸胡亂塞回玉瓶,繼而拽過了侍女備好的更換衣袍,披在了滿是水珠的肩頭。

“誰?!”所歡厲聲質問。

在屏風後跪下的秦毅滿嘴苦澀:“世子妃,是……是屬下。”

熟悉的聲音讓所歡卸去了渾身的力氣。

他沒有那麽防備秦毅,一來,這是楚王身邊替他看身子的醫師;二來……秦毅曾是宮城裏的內侍監。

“是你啊。”所歡懶洋洋地從木盆裏起身。

他低頭看了一眼被水浸濕的地毯,也順勢瞧了瞧身上的衣袍。

雪白的綢緞如雲朵般松軟,上面沒有什麽繁雜的花紋,但是衣擺很長,就算是所歡拎起了衣擺,身後依舊拖著長長的一截。

他站在銅鏡前挑眉,覺得這衣衫迎合了楚王的喜好。

“什麽事?”所歡系腰帶的時候,隨口問,“是父王——”

“賀大人也在圍場。”秦毅說,“殿下的意思是,您想見就見,不想見……就罷了。”

所歡聞言,柳眉猛地挑起,也不再去思考如何系腰帶能讓自己看上去更弱不禁風,而是狐疑地追問:“那到底是見還是不見?”

秦毅重覆了一遍:“您想見就見。”

“什麽——”不等所歡再問,別院中再次響起了腳步聲。

這一回,所歡沒有再質問。

他直接拽著衣擺,赤著腳,一邊喚著“父王”,一邊撲進了來人的懷抱。

渾身沾著風雪的赫連與寒眼神微閃,攬住所歡的細腰,到嘴的話在觸碰到他滴水的長發時,咽了回去。

“怎麽回事?”

所歡擡起頭,看著赫連與寒發了會兒楞,繼而反應過來,父王在問自己的頭發,連忙道:“兒臣在沐浴呢。”

“……聽到父王來了,實在等不及……”

他半真半假的說辭總能取悅到楚王,這次也不例外。

赫連與寒拉著所歡的手,帶著他回到床榻上,親手拿了下人遞來的帕子,替他擦頭發。

所歡美滋滋地靠在赫連與寒的懷裏,把玩著腰間的衣帶,白嫩的腳在衣擺下亂晃,到底還是忍不住主動開口詢問:“父王,賀太傅也來了圍場?”

“嗯。”赫連與寒的手指從他冰冷的發絲間穿過,心不在焉地頷首,“太後新喪,鄭氏一族成日討要說法,其他臣子則催著我那好皇兄早日冊立新後……賀清風是太傅,身份特殊,要是再不出盛京城避風頭,就要被臣子們逼著表態了。”

所歡似懂非懂地“嗯”了一聲。

他不在乎鄭太後的真正死因,也不在乎賀清風站在哪一邊,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撩起了眼皮,驚疑不定地盯著父王棱角分明的側臉:“那父王為何要告訴兒臣,還讓兒臣自己決定見不見他?”

他只是個用來沖喜的世子妃,身份並不尊貴,赫連與寒不僅沒必要讓他去見人,甚至沒有必要讓外人知曉,別院裏還有一個“世子妃”的存在。

赫連與寒撥弄所歡發梢的手稍頓,垂下眼簾,打量著伏在自己腿上的人,輕輕地笑了一聲:“以後見的機會多。你今日不想見,也就罷了。”

所歡有些糊塗了,但他明智地選擇了不問。

他沈默了一小會兒,再開口的時候,語氣裏已經全然只剩純真,仿佛將賀太傅全然拋在了腦後:“父王,你說聖上會不會冊立新後呀?”

所歡覺得頭發已經擦得差不多了,便翻了個身,跨坐在赫連與寒的腰間,狡黠地眨著眼睛:“如果要冊立新後,父王覺得,聖上會冊立誰?”

赫連與寒扶住他的腰,感受著隔著衣料傳遞出來的溫熱,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的雙腿之間:“不會。”

“不會?”

“嗯。”赫連與寒不等所歡追問就將人翻身壓在了身下,大手急不可耐地探進水汽氤氳的綢緞,貼在微涼的皮膚上。

所歡很明顯地打了個寒戰:“父王……”

“冷?”赫連與寒了然地扯開衣衫,將他按在懷裏。

滾燙的懷抱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所歡的緊張,他舒舒服服地環住赫連與寒的脖頸,黏糊糊地喚了聲“父王”,然後狀似無意道:

“父王日後娶的王妃,會是什麽樣的人?”

楚王並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沈默猶如冬日最冰冷的風,即便所歡置身赫連與寒的懷抱,依舊如墜冰窟。

“你覺得呢?”

等到回答的所歡,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以至於沒能很好地掩藏住臉上的猙獰的神情。

他覺得?

他覺得什麽?

他壓根不敢想父王會娶王妃……也不願想!

只要不想,父王的身邊就只有他,不是嗎?

即便所歡知道,這樣的情況並不會持續很久,但只要父王不成婚,他依舊可以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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