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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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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大半日的雪還在下,門前打盹的婆子昏昏沈沈間,瞥見一道暗紅色的鬼影。

她一個激靈,醒了,一時分不清方才瞧見紅影是發了噩夢還是當真撞了邪,壯著膽子往院外張望——哪裏有什麽鬼影?只有幾個暗紅色的燈籠將熄不熄,墜在黑壓壓的屋檐下罷了。

“真是晦氣……”婆子松了口氣,方覺滿身冷汗,不由抱緊雙臂,蜷縮在屋前,聽著呼嘯的風聲,止不住地抱怨,“這天兒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幹嘛不在廊下多放些火盆啊?”

“混賬,吵什麽吵?!”

她話音未落,就被人粗聲打斷。

原是趙泉醒了,聽了婆子的囈語,滿心怒火:“世子與世子妃都歇下了,你若是將他們吵醒,明天,老太妃不會饒了你!”

婆子立時縮起脖子,不敢多言,滿腹牢騷地再次睡去。

而趙泉卻拿了竹竿,將那些昏暗的燈籠一一挑下來,耐著性子撥正燭心,待院中大亮,才安心地回去歇息。

他走得匆忙,沒註意到院中被細雪遮掩的腳印。那串腳印一路延伸到院外,直奔著花園中去了。

一點猩紅色的火光在暗夜裏閃爍。

所歡哆哆嗦嗦地捏著婆子的燈籠,心道這蠟燭怕是支撐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會熄滅,腳步卻不停。他繞過嶙峋的假山石,又走過狹長的回廊,最後在一株蠟梅樹下,被橫斜裏伸出的一只手臂掐住腰,死死按在了樹上。

砰。

燈籠在悶響聲中掉落在地。

蠟燭傾倒,紅色的火舌舔過燈罩,猝然爆發起一團明黃色的火苗。

那只掐住所歡細腰的大手飛速下移,在他翹挺的臀瓣上暧昧地一頓,繼而往兩腿間滑去。

所歡面色微變,咬著下唇猛地後退,背在樹幹上狠狠蹭過,繼而悶哼著,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將頭垂得很低,立於他身前之人只能看見他烏雲般松散的發髻和發髻間熠熠生輝的三朵金蓮。

“師父。”所歡冷冷清清地喚了一聲。

陰風刮過,紙燈籠燃燒殆盡,泛紅的灰燼飄飄悠悠,如柳絮般,粘在了他赤紅色的衣擺上。

烏雲彌散,漏下來幾縷冷白色的月光。松散的喜服遮不住雪白的裏衣,也遮不住他如玉的脖頸。

所歡一如被折去雙翼的鶴,淒厲地匍匐在蒼雪之中,嘴中未曾發出一聲哀鳴,渾身卻散發著淒苦的氣息。

窸窸窣窣。

青色衣擺波浪般翻湧到了所歡面前,緊接著,他的下巴被人用力鉗住,被迫仰起了頭,對上一張他看了六年,早早刻進骨血的臉——

“他碰你了?”

所歡不語。

謝璧收攏五指,戾呵:“他——”

“師父,”所歡睫毛一顫,在謝璧即將發狂時,淡漠開口,“世子不過是個廢人,如何動我?”

他說著,揚起眉,直直地望進謝璧的眼睛。

那裏面有譏諷,有嘲弄,還有死水般,誰也攪不動的寒意。

桎梏著他下巴的蠻力兀地散去。

謝璧狼狽地後退幾步,鳳目微瞇,俊逸的面容上浮現出零星僵硬的笑意。

他不願直視自己的失態,將拂塵橫於身前,遮住胸前黑白分明的八卦圖,徐徐吐出一句話來:“也是,為師忘了,他不過是個廢人,如何碰得了你?”

幾句話間,謝璧的語氣已是溫軟至極,全然一副慈師的模樣。

所歡再次垂頭,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被謝璧的長靴踩出來的兩個雪坑,似是發了癡。

“起來吧,你身子弱,跪不得。”謝璧又去看他頭上盈盈蓮花,見他弱柳般起不來身,猶豫著想要扶上一把,他已經咬牙撐著梅花樹,艱難地站了起來。

所歡還是喚謝璧“師父”

“世子病弱,楚王也不在府中,徒兒……徒兒不知能否助師父完成大業。”

謝璧的目光隱晦地在他雙膝上的水痕上游走,語氣裏有掩飾不住的自得:“世人都道,赫連青天生是個癱子,為師卻知道,他至今起不來身,是長年累月被人下了毒的緣故。”

陰惻惻的話語在暗夜裏染上一層別樣的詭異。

所歡聽了足以被砍頭的皇室秘辛,卻還是那副冷冷清清的神情,連眼神都不曾多變。

謝璧暗覺無趣,從袖籠中取出一枚玉瓶,交於他手中:“世子所中之毒,唯有此香能解。你已用藥六載,體含異香,靠近世子,便可削弱毒性。再用這一瓶,你便是為師最好的‘藥人’了。”

一直沒有反應的所歡,聽聞“藥人”二字,不可抑制地戰栗起來,連雙頰上淡淡的血色都盡數退去。

謝璧見狀,心頭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舍了那副慈師的面龐,再次掐住他的下巴:“為師替你上藥六載,可曾真的碰過你?”

“……為師連手都舍不得用,回回拿暖玉蘸了藥汁,替你上藥。若是為師不救你,你在青樓中,何人會憐惜你?!這些年,你可曾感激過為師半分?”

謝璧鷹爪般的五指隨著低吼,滑落到所歡的頸側:“為師疼你,玉清觀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些個腌臜的男子覬覦你的身子,哪回不是為師替你解圍?”

脖頸被掐,所歡胸腔裏的空氣迅速流失。

他並不掙紮,只恍惚地盯著天上一輪殘月,在意識模糊之際,勾起唇角,啞聲道:

“……師……師父……”

謝璧如夢方醒,飛速松手,任由所歡再次跌跪在地。

“你……”謝璧強壓住心頭怒火,將顫抖的手收進袖籠,“為師疼你,的確是因為你是成為藥人的最佳人選,可為師哪次沒讓你得趣?”

所歡癱軟在地上,發髻松散,熱汗滿額,一彎細腰如水中月,搖曳生姿。

他聽謝璧所言,並不覺得羞恥,也不覺得怨恨。

他命賤,活該流落風塵。謝璧養他,疼他,卻又不曾真的要了他的身子,只將他調教成一等一的藥人,送進了楚王府,也算是成全了一番難得的養育之恩。

他……只是惡心罷了。

“師父說得是,徒兒感激涕零。”所歡一點一點地挺直了腰,跪在謝璧身前,麻木地覆述著從小說到大的說辭,“徒兒不會負師父所托,定會讓世子從榻上站起來。”

“哼。”謝璧冷哼,“他站不站起來,為師不在乎,你只需吊著他的命即可。”

“為師……只盼著赫連與寒那廝從漠北回來。”謝璧提起楚王時,氣息不穩,仿若在地底蟄伏了一整個冬日,渾身冰寒的蛇,噝噬地吐著紅色的芯子,“此等狼子野心之輩,當今聖上怎會與他情同手足?不過是沒有理由,又忌憚他的權勢,才放任他在漠北,三年不得歸!”

“……為師讓你進府,為的就是讓聖上找個理由,逼赫連與寒回京!”

“……嫡子成婚,邊境安穩,赫連與寒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得不回來。可若是他這臭蟲般臥床不起的嫡子忽地病好了,楚王府後繼有人,又有多少人會急得在暗地裏跳腳?!哈哈哈,為師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謝璧的笑裏有不甘,有怨恨,最多的,還是奸計得逞的暢快:“所歡,你是為師最得意的作品,為師……”

他擡手,動作輕柔地擡起所歡被掐紅的下巴,想要摸一摸濕軟的紅唇,誰承想,被所歡躲了開去。

謝璧動作一僵,怒氣再起,卻沒有發難,只是擡手,替他扶正了斜斜橫入發髻的那支金蓮簪。

在他眼裏,所歡也如簪頭的蓮,即便置身暗夜,也難掩一身惑人的光華。

“乖徒兒……你可千萬不要讓為師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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