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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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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意。

千算萬算, 沒有算到意外情況。

珠珠宣示主權的大動作就是一個中道崩殂。

原因說起來有點不要臉,就是因為她太好看了,出來時候太激動,繃帶沒系緊, 跑著跑著就把繃帶跑散了。

被帶去隔壁屋換衣服的時候, 珠珠終於知道剛才在門口杜讚瞪大眼睛是想和她說什麽了。

“就跟你說了不好急的。”符玉很無奈, 剛才它叫她不要急,她根本不停, 全當耳旁風, 仍然一股腦風風火火就往裏沖,符玉說:“裴公子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他是一個端方的君子,不會變心的。”

“他是不會變心的人, 但問題是他也沒對我動心啊。”珠珠不高興地一屁股在春凳坐下, 理直氣壯說:“他要是對我動了心, 我現在早涅槃了, 還用得著這樣擔驚受怕防東防西嘛。”

“…”符玉在心裏默默吐槽,誰家能有你這樣的“擔驚受怕”,在人家宴席上二話不說橫沖直撞沖進去?

人家裴公子是脾氣實在好,才沒黑臉、也沒有半句埋怨斥責,只叫人把她帶來這隔壁換衣服, 但凡換個人在這種大事大場合被這麽下顏面, 怎麽不得大發雷霆。

珠珠也知道她這確實有點過分了,也就裴公子脾氣好, 要是衡道子那樣的, 她不得當場被罵到狗血噴頭?!

她咳了咳, 才有點心虛道:“好吧…我是有點心急…我、我這不是有點慌嘛。”

“你沒發現漂亮老婆最近對我態度好奇怪。”小王八鳥悄咪說:“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 真的好奇怪。”

“我總覺得他最近不高興,好像生氣了。”小鳥沈思:“可我怎麽會惹怒他呢,我最近明明沒幹什麽壞事。”

符玉:“真的沒有嗎?”

小鳥:“…”

小鳥:“……”

“小藥丸不也沒吃下去嘛!”小鳥惱羞成怒,強詞奪理嘰喳:“沒幹成的壞事能叫壞事嘛!有必要那麽斤斤計較嘛?!”

哇,好不講理的小鳥哦。

符玉瞥她一眼,說:“你和我這裏鬧有什麽用,去和裴公子說,看他願不願意原諒你。”

珠珠:“……”可惡!翹氣!

裴公子走進屋裏來的時候,因為符玉沒有好好哄她,小心眼的小鳥還坐在凳子上忿忿不平。

裴公子走進來,跟著進來的宮人侍女立刻著手收拾她的東西,剛才她用過的茶杯餐具和換下來的衣服收拾都被帶走,一件也不會留下。

珠珠看見裴公子、再看見這場面,立刻跳起來:“這、這就要走了嗎?我衣服都換好了,繃帶也重新綁好了,我難道不應該出去再正式見一次客嘛?”

小鳥挺直小胸脯,瘋狂暗示,表示想強調自己主母的地位,不許別人再送漂亮小姐姐過來給老婆獻殷勤。

裴公子卻像看不懂小鳥的矯揉造作,淡淡道:“走了。”

黃大監心裏暗暗抽搐,心想這小祖宗興沖沖跑來,一下驚座滿堂,差點給滿屋子賓客驚得露出醜態,公子剛才的臉色就別提了,還開什麽宴啊,趕緊把這祖宗送回去是要事。

黃大監連忙過來笑著要哄珠珠,珠珠卻不好糊弄,繞過黃大監一溜煙跑到裴玉卿面前,正好擋住他的出路,睜著大眼睛瞪他,無理取鬧說:“不許你走,你今天出來看漂亮小姐姐了,居然都不告訴我,你是不是變心了,你是不是不喜歡可愛小鳥了,你快給我解釋,不然我就不走,也不許你走。”

這實在是一言不合就撒潑。

可若再去看她,她撅著嘴巴,眼睛烏溜溜地轉,亮晶晶的,別提多嬌嬌神氣。

這樣的漂亮小鳥但凡誰見了不心軟,可唯有裴公子還能像個鐵石心腸的玉人,垂眼看她一瞥,便淡淡道:“回去。”

珠珠本來就有點心虛又有點翹氣,見他這副生冷的模樣,突然更生氣:“除了“回去”“走了”,你就沒別的話說嘛。”

裴玉卿見她不高興起來,正啟唇想開口,就見門口小心探進半個腦袋,天縱將才的將軍有一張少年人獨有的英氣青澀臉龐,他的眼神有點糾結、又隱隱止不住擔憂。

一個單純規矩的少年將軍能擔憂什麽呢,還能是什麽,不過擔憂某些小姑娘惹了事、要挨責罵。

裴玉卿心胸中突然生出怒意。

舊怒再添新怒,讓淡泊的菩薩都甚至失卻了往日的靜定與沈泰。

那難以言喻的怒意讓他收回嘴邊本想說的話,換成更冷淡的語氣,對小鳥道:“若不然呢,你沒規沒矩推門就闖宴客的屋室,我還該誇讚你不是。”

“!”珠珠一下難以相信地睜圓眼睛,叉腰大聲說:“你兇我?!”

裴玉卿:“……”

“你居然兇我!”小鳥震驚,小鳥跳腳,小鳥撲棱翅膀大吵大鬧大聲控訴:“你變了!你以前才不會兇我,你現在都兇我了!”

“我一點都沒猜錯,你果然是變心了,你都兇小鳥了,你都不愛小鳥了,你是大壞蛋。”小鳥看著他,像川劇變臉一樣,大眼睛瞬間蒙上一層水光,淚汪汪痛哭:“——嗚,小鳥被欺負了,小鳥好委屈,小鳥好可憐。”

“……”裴玉卿被“可憐小鳥”的大嗓門嚷得兩耳嗡嗡直響。

高華的聖人公子在小鳥嘰嘰喳喳的指責裏,仿佛變成世上最大的壞蛋。

“……”

裴公子豐潤美麗的唇瓣微微含著,默然不語,珠珠扯著手帕哇哇假哭,瞇一點眼縫悄悄看他,覺得他像是有些後悔。

哼。

小鳥心裏得意,不存在的尾巴翹翹得搖晃。

她多雞賊呢,吵架就講究一個先發制人,聲音大的會撒潑的那個就啪一聲占據道德制高點,不僅可以吵鬧,還可以隨便耍賴打滾呢。

“你——你快向小鳥道歉,說以後都聽小鳥的話。”小鳥趾高氣昂的說,說著說著,甚至還興奮起來,悄悄擦了擦口水,腆著漂亮小臉蛋子厚臉皮道:“還願意、願意給小鳥暖床,回去就主動給小鳥困覺,困一個晚上才行!“

裴玉卿本有些心軟,就聽見小鳥臭不要臉的話。

“…”

那些心軟剎時凍成了硬疙瘩,一下被踢到角落去。

菩薩瞥她一眼,玉似的清冷柔潤面龐忽而結成薄薄一層霜,淡淡冷笑:“你想得這樣美,回去做夢更快些。”

正沈浸在美好幻想悄悄開始流哈喇子的小鳥:“……”

小鳥:“??!!”

“你說什麽?!”小鳥不敢置信,惱羞成怒跳腳:“你這是什麽態度——你你竟然這麽對小鳥說話!你——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裴公子當然不會再說一遍,但也偏不給她遞梯子。

她囂張得沒邊了,做什麽只任她欺負人,這是哪裏的道理,非就挫一挫她的脾氣不可。

裴玉卿眼睫輕掃她一眼,淺色的眸底瀲氳生暈,淡淡說:“走了。”

小鳥沒有被遞臺階下來。

小鳥要被氣死了。

小鳥氣得快要炸掉,跑過去啪嗒在他鞋子上踩一腳,大喊:“你完蛋了!小鳥要討厭你!”

裴玉卿才不慣她,不冷不熱道:“是嗎,那倒叫人巴不得呢。”

“!!”小鳥瞪大眼睛,無能狂怒,又狠狠踩他兩腳,扭頭忿忿就跑掉。

“姑娘!姑娘——”黃大監望著少女的背影,唉聲嘆氣:“哎呦,姑娘這得不高興了。”

“不高興就不高興罷。”

裴玉卿今天難得動了氣,肺腑喉管有些嗆得發腥發癢,抵著帕子咳嗽,冷淡道:“躥天的猴子,得寸進尺,三天不打恨不能上房揭瓦,我是看了明白,且不能慣她。”

“……”黃大監心裏暗暗吐槽,說是這樣,最慣人家的不就是您自己嗎,宴請中南王,多少貴客在座,珠珠姑娘說闖就闖,大鬧一通之後現在扭頭就跑了,留下滿地爛攤子等著收拾,到頭來也沒見您舍得罵人家一句。

黃大監小聲道:“那…奴婢派人悄悄跟去護著姑娘。”

裴公子道:“她不去欺負別人還好,護什麽。”

黃大監哂笑:“姑娘年紀還小,還是該多看顧些…”

裴公子慢慢咳了會兒,半響,才道:“少派幾個人看著她,平時不必理她,只別叫她鬧事就是了。”

黃大監聽著這話,心中一定,欠身笑著應道:“是。”

裴玉卿咳了半響才止住,垂眼將掌心卷著的帕子展開,出乎意料,竟沒如往常浸出血色。

黃大監見狀,欣喜無比:“公子身子好多了,如今許久未吐血了。”

裴玉卿看著,忽而輕輕嘆道:“大監,我怕是死不得了。”

黃大監心裏一突,忙道:“公子怎能這樣說,公子身子康健,這是天大的喜事。”

公子片刻未語。

黃大監忽而心神一跳。

“未必是一件喜事。”

黃大監聽見公子這樣靜靜道:“一個快死的人,總能更寬容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些事便無意去斤斤計較,數著過完剩下那點日子,就覺心意滿足了。”

“可人不死,欲望就多了。”裴玉卿垂下眼:“已在手中的就不願意舍下,曾是人家的也不願意還給人家,有些事,就不願意罷退那一步了。”

“……”黃大監呼吸不知不覺滯住,後腦滲出寒意。

“下我旨意,點杜將軍為主將,去中南邊界,點廉將軍、師將軍為副將,領兵二十萬。”公子把手中帕子輕輕扔進旁邊的香爐,看著它燒盡,半響道:“暫且陳兵,不可妄動。”

“…”黃大監發角滲出無數細汗,深深欠身恭聲:“…是。”

·

珠珠又開始單方面和裴玉卿冷戰。

為了表示自己堅定的決心,珠珠甚至跑出來住,在客棧裏租了最貴的大包房,先租了三天,之後就每天續租,等著裴玉卿來哄她。

小鳥想得很美,一味和和美美是不行的,要想加深感情,不能用小藥丸的話,只可以靠造作造作了

——畢竟小作怡情嘛,小舔鳥也不能老上趕著,偶爾還得張弛有度、欲迎還拒,這樣他才能知道她的珍貴,才知道小鳥的好,一下對她好感度漲一大截!

珠珠是很知道策略的,她都打算好了,她也不會太作,等裴公子來哄她,她有了臺階下,小小跟他鬧一下,也就跟他走了,這樣房費也不浪費嘛。

然而小鳥左等右等,等到連續了第七次租,也沒見裴公子來哄她回家

——她讓阿蚌去打聽,阿蚌跑回來跟她說,官邸每天賓客如織,裴公子這幾天根本沒出門。

“…”珠珠:(OvO)

珠珠:“!!!”

小鳥氣得把房間裏的兩個枕頭都拆了。

第二天小鳥把被子拆了。

第二天小鳥把床砸塌了。

就在珠珠要把整座屋子都拆了的時候,黃大監終於姍姍來遲。

珠珠還以為是裴公子終於來哄自己回去了,她得意不已,先指揮阿蚌把床板的碎屑塞到屋子最裏面,才裝作若無其事趾高氣昂坐在桌邊。

但黃大監過來,珠珠才知道居然不是裴玉卿想她了哄她回去,而是到春花節了,攝政王回來,在蘇河留王閣辦夜宴,請她也過去。

嗯?秦雍王居然已經回來了?

珠珠一拍腦袋,才發現到自己這段時間戀愛腦發病太嚴重,每晚上抱著枕頭盡琢磨著裴玉卿的事來著,完全把攝政王那茬兒忘記了。

珠珠想了想,勉強忍住不滿意,換好衣服,跟著官邸的宮人們往蘇河去。

蘇河沿岸有大大小小無數水榭花閣,但留王閣還是其中名聲最響亮的一個,這是當年太宗皇帝還是親王時攜王妃下江南游玩時候住過的地方,太宗帝後一輩子伉儷情深,相傳那時還是親王妃的明德昭皇後喜愛蘇河風光,在這裏久久駐足,太宗在河邊三次呼喚而不去、太宗於是大笑走回來,特地陪愛妻在蘇河多留了三日游玩,江南百姓對這樁軼事津津樂道,為紀念帝後情深,稱這座閣為“留王閣”。

珠珠到留王閣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到處點起燈,很是好看,珠珠沒看幾眼,就先被宮人帶去後閣。

路上都是不太眼熟的臣僚部將,見到她時都紛紛向她拱手行禮,不敢擡頭多看她的臉,珠珠一路探頭探腦,有點奇怪沒看見南樓侯和杜讚幾個熟人,不過也沒有多想,就被宮人們帶去後面,見到裴公子。

夜色如幕,裴公子站在欄桿邊,晚風吹起他的衣擺,公子的目光不辨喜怒、只靜靜遙望河面燈火,那背影清頎淡雅,鶴氅玉立,像個要羽化而去的仙人。

珠珠本來一肚子氣,但一看見漂亮老婆,莫名就消了大半,不自覺冒出粉紅泡泡和色色的口水。

珠珠忍著沒撲過去抱住人家公子窄窄細細一看就手感很好的腰身,昂著下巴,叉腰大搖大擺過去:“大晚上的,叫我來幹嘛呀。”

裴公子轉身看她,先微微打量她,見她全胳膊全腿、小臉蛋還是粉嘟嘟的,便也不再多看,臉上也沒見什麽驚喜和溫柔似水色彩,還是那清淡的樣子,只道:“今夜宴請攝政王,你尚沒正式露過面,一會兒你在我身邊。”

珠珠一聽,立刻就支棱起來了,像只精力旺盛汪汪叫的小狗,抱起胸來哼道:“憑什麽,你說叫我露面我就露面,上次我要露面你不是還不許我露嘛,憑什麽都聽你的,我就不巴拉巴拉——”

小鳥又開始嘚啵嘚嘰嘰喳,裴公子看她一眼,也不多言,略斂著鶴氅的領口就往外走,小鳥嘴巴沒停,可身體已經誠實地撲騰翅膀追上去:“你幹嘛!我還沒說完!我就——”

沿著長廊往前走,兩測河水拍擊青碧磚石的聲音,花燈光影綽約,走到水榭盡頭,正照亮對面一眾大步走來的人馬。

珠珠遠遠看見秦雍王那張熟悉的臉,就覺得後牙一疼,小鳥逼逼賴賴的嘰歪聲猛地一卡,下意識有點想往後挪。

裴公子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眼睜睜望見,在攝政王要笑著擡手寒暄之前,那王朝貴重雍和的大公子慢慢停下腳步,忽然牽住身後一個少女。

他的舉止輕緩,卻毋庸置疑、自然而然,把人輕輕牽到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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