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那條滿是胭脂香氣的街，沈漪一眼就見到百蝶樓上的雪珂。

她穿著清涼，一身打扮美艷無雙，憑欄坐著，眼中憂思無限，似是在等誰。

一個熟悉的黑衣身影如電光般，掠過來往的客人，閃進樓中。

“是重暝！？太過分了，哥哥怎麽可以把雪珂安排在花樓！”

沈漪驚呼一聲，拉著華光就往百蝶樓跑。

華光拽住她，長臂一撈，將奔出去的小家夥撈回懷裏，攔腰一抱，身影一閃，便帶著她去了別處。

蒼木神樹巨大的枝椏上，華光悠哉躺下。

沈漪想跑，被虎尾卷了回來，放到他身上坐著。

“雪珂在花樓！花樓！那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你幹嘛不讓我去帶她出來！”

華光心平氣和地摸著她的腰。

“幻境一切皆是夢，今日是最後一日，待他們出了幻境，蒼曦會指引他們來找你的。”

“這……好吧。重暝也會保護好雪珂，對嗎？”

“嗯。”華光含糊地應了聲，

沈漪又叨咕了好一會兒，她的肉墊子一句話都沒接。

沈漪靜靜盯了一會兒。

“居然睡著了？”

清風拂動，樹葉沙沙作響。

斑駁光影，在神明永恒美貌的臉龐上搖曳，似那流動的往昔歲月，亦為神而折腰。

沈漪在華光身上趴下，閉上眼與他一同享受這靜謐的時光。

趴在華光懷裏的沈漪驀地睜開眼。

她似乎懂了蒼曦的深意。

神與仙的生命太長，只有體驗過凡人轉瞬即逝的生命，才會開始正視身邊一切。

她忽然覺得慶幸。

她不是凡人。

她不會老，她有永無止境的壽命。

她不用擔心容顏老去，愛人是否會變心。

不用擔心凡人百年壽終後，留下他一世又一世追逐自己，與她一次又一次相識、相愛再分離。

沈漪撫摸華光的臉。

他的容顏一如當年，沒有絲毫變化。

可畢竟是十萬年。

即使是神明，也會覺得漫長吧？

好在，那漫長的時光裏他忘記了她。

好在，他失去的，又再次回到他身邊了。

滿心滿眼，只有他。

沈漪趴在華光身上，滿足愜意地靜靜聽著他的心跳，漸漸睡著。

沈漪做了一個夢，她夢見兩個可愛的小娃娃拉著她跑。

兩人都穿著雲霞霧霭似的仙裳，一人抓著她的一只手，往一座雕梁畫棟的水底神宮跑。

一邊跑一邊喊：

“阿娘，公主來啦～”

沈漪意識到是水底後，雙腿冷不丁地變回了魚尾。

長長的尾巴磕在臺階上，拌得身體一個失重，把她驚醒了。

睡眼朦朧裏，沈漪聽見華光正與重暝說話。

沈漪趕忙揉醒眼睛，爬起身來尋聲看去。

重暝坐在高一處的樹枝上。

雪珂靠著他坐著，溫柔恬靜，像一只落在他身邊的蝴蝶。

沈漪揉了揉眼睛，展顏一笑。

“珂珂！你們回來怎麽不叫醒我？”

雪珂低頭輕笑一聲。

“你家神君叮囑我們，不要打攪你。他說，你累壞了，要休息。”

沈漪呆了呆。

蒼曦說雪珂與重暝在欲念幻境要待十天半月。

那她與華光兩個人……在琳瑯殿待了足有……

沈漪咽了咽口水。

若是這樣，確實累壞了。

她原以為算上睡覺，也才過了五六日呢！

華光抱著沈漪，身影一閃，在重暝對面的樹枝上坐下。

沈漪靠在華光懷裏，輕聲提醒他，收起尾巴。

雪珂看著兩人笑而不語。

她忽然心中有所感應般，看向身旁。

重暝的目光停在沈漪的笑顏上，他眼裏還有喜歡。

這份喜歡沈澱內斂，不再熱烈，卻也沒有釋然。

他將這份感情端起，放下無數次，最終還是捧回了心上。

雪珂釋然地掠過一眼。

她，不再為他的心動而情緒煎熬。

在欲念幻境，他們二人一起輾轉經歷了好幾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一時為無憂的公主，與備受排擠，不得志的文官。

一時是只手遮天的奸臣與傀儡女皇。

一時是妖與捉妖人。

一時是煙花美人與朝廷鷹犬。

而蒼曦為她與重暝設下的破境條件是——破除萬難，終成眷屬，成婚圓房。

想起七層幻境裏的人生體驗，雪珂的臉頰不可避免的泛起了粉紅。

她微微低頭，並往重暝身後悄悄躲了躲，試圖掩藏她的異樣。

幻境是假的，圓房是真的。

她從沒想過，那樣端正嚴肅的上古神衹，居然這麽會刁難人。

對此，重暝本是拒絕的。

他知道，只要他無意，便進不了欲念幻境。

奈何蒼曦說，他那份章約之印，設下了七層欲念幻境的條件，執念欲念越深，越難脫離。

重暝深知，華光對沈漪的執念與欲念都極深。

華光不能進這七層幻境。

這難題，得他來淌。

成婚圓房，是他始料未及。

假戲真做，也是迫不得已。

他很慶幸，情到濃時，他沒有齷齪的提了誰的名字。

華光冷峻著一張臉。對面看起來極為相配的男女各懷心思。

他眸底掠過一絲了然。

低頭親了親沈漪，華光在她耳邊輕聲細語。

沈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起身飛到雪珂面前，拉到一旁說悄悄話去了。

穿過蒼木神樹巨大樹冠的枝椏間隙，沈漪帶著雪珂來到蒼木神樹的樹冠更高處。

這裏像是一片樹林小道。

落日的霞光穿過蒼木葉的間隙，投在交錯的巨大樹枝上。

雪珂驚嘆著這充滿夢境色彩的美景，她忍不住伸手去抓那些零落的瑰麗霞光。

沈漪就近坐上一支樹枝，笑盈盈地望著她。

山風從樹頂吹過。

樹葉沙沙作響。

絲絲清涼的風攜帶著玉酩香樟的清香，這樣閑適的美好，總使人內心柔軟，想要傾訴。

雪珂踩著樹枝上的零散霞光往前走。

她緩緩開口道：

“我在欲念幻境裏變化身份七次，與他破除萬難在一起，得到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完美結局。”

“欲念幻境雖然是假的，我的心與付出都是真的。我入戲很深。沈漪，我不舍得離開幻境。”

“沈漪，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重暝喜歡了。我很迷茫。”

雪珂停住腳步，她背對著沈漪，盡可能穩定住自己的情緒，讓她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傷心。

“我無法從這場愛裏脫身。因為我已經傾盡了所有。沈漪，我已經用盡渾身解數了。”

七重人生變幻。

重暝始終保持著清醒。

他願意為她負責，與她在欲念幻境外成真正的夫妻。

唯一條件就是，感情不能勉強。

雪珂沒有立即答覆，她回答說需要考慮。

身子給自己心愛的人，她願意為此孤獨一生。

但重暝若只是為了負責，她不想為了一個責任，捆綁住兩個人的自由。

她喜歡他，愛他。

當這份感情成為鎖鏈，鎖住她和重暝，往後那無盡的一生，就是充滿未知的幻境。

她不想。

又舍不得武斷地失去成為他夫人的機會。

所以需要慎重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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