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晴空，高溫灼人，空氣熱到扭曲。

黑色沙漠一望無際，一條條風痕割在連綿起伏的沙丘坡面，像看不見的一浪浪海潮。

那些蜿蜒起伏的沙脊，則像一條條黑色的龍，伏在黑色的沙海。

本是萬裏晴空，卻有一片厚重烏雲在沙脊上空移動。

讓烏雲一路相隨的，是一男一女一白虎。

還有一顆精致的小球。

寒氣逼人的清霜白虎馱著沈漪，不快不慢地走在滾燙的黑色沙脊上。玄沙雖燙而細軟，華光卻如履平地，怡然自得。

護域沙海裏，除了神域的主人，其他神仙在這都無法騰雲駕霧，或者乘風禦靈飛行。

華光位列四神，自不受這番約束，千秋歲引是造化神物，也不在約束之列。

可沈漪與重暝不行。

於是華光便用本體，馱著沈漪穿越這片沙漠海。

虎毛上的冰花與霜花，在高溫裏不斷凝結又不斷融化。

水滴淅淅瀝瀝如雨落下，被潮水般的藍色靈氣牽引，回到頭頂的烏雲，降下清爽的涼氣。

“這兩人倒是互補。”跟在華光身後的重暝陰陽怪氣地輕哼一聲。

“是啊，很妙。”雪珂語中帶笑。

作為醫仙，她感覺的出來，這樣做對沈漪與華光來說，就像呼吸一樣順便，沒有任何靈氣上的消耗。

互補到這種程度，就像是天生就該在一起。

“這要是被那位南離神君知道，有人能如此舒服的過他的護域沙海，估計會被氣得睡不著吧？”

重暝冷哼了一聲，“不知。”

禦著千秋歲引，雪珂拍了拍重暝的頭。

“要不你變回本體從沙地下走吧。我自己跟著沈漪飛就行。”

省的擡頭不見低頭見地看著沈漪與華光。

“不必。”重暝看了一眼面前的白虎，和虎背上的婀娜背影。“華光護食得很，你去討這個嫌做什麽。”

“嗯，也是。”雪珂微微低頭，心底流過一絲甜蜜。

重暝神君果然是溫柔的人。

想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盯向前面的雪白身影。

華光神君吃重暝的醋，她尚能理解。

沒想到連她的醋都吃！！

這恐怕，已經不能稱之為愛了吧？

沈漪晃了一下腳，鈴鐺叮鈴作響。

她穿一襲珊瑚色的雲間紗，小臉裹得只露出一雙清涼澄澈的冰藍色眼睛。

坐在華光背上舒坦是舒坦，就是面前一成不變的景色看得她略有些疲憊。

之前在桃山遠眺時，她只覺得這片黑色山脈玄異駭人。

沒想到山脈結界後，竟然是這樣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沙漠。

聽到鈴鐺聲，華光微微側頭：“熱到了？”

“在你身上怎麽會熱到？就是，無聊。”

沈漪揉了揉虎腦袋的鬃毛，指間冰涼，如搓在碎冰中，十分涼爽。

她趴了下來，把自己埋進冰涼的虎毛裏。

“好無趣。”

華光用虎尾巴撫了撫沈漪的背，“這裏有很有意思的東西，再過一段路你就能看見。”

“有意思的東西？！”

沈漪兩眼放光。

一行四人又走了不知多久。

前方沙丘坡後，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有男有女，有老人小孩，驚叫聲此起彼伏。在這之中，隱約能聽見“嘶！嘶！”的怪聲。

沈漪抓緊了虎毛坐了起來，“這種不毛之地怎麽還會有人？”

“南離的護域沙海沒有人，但他的神域有子民居住。”

華光的話音剛落，那片沙丘背面，便爬了七八個人上來。

男女老少十分狼狽且身上帶傷，神情驚怖而慌張。

跑在前頭的少年斷了半截手臂，他用剩下的那只手臂沖沈漪與華光揮舞，大喊。

“快逃——！！”

華光沒有停下，只是放慢了腳步。

沈漪瞇了瞇眼，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血腥的一幕，心頭不禁狂跳不止。手中更是揪緊了虎毛。

華光微微瞇了眼睛。

沈漪會害怕，那有意思的東西，便不能給她看了。

那群人很快就跑到了面前，沈漪看到，他們的顴骨上都有一道細長的火焰紋。身上靈氣蒸騰，不是凡人。

少年喘著氣，不能理解地看了一眼沈漪與重暝，他雙眼通紅，半張臉都被濺了血。

“你們，快走啊！沙蟲來了！”

已經跑走的少年，似是註意到沈漪幾人沒有逃，便又折了回來，卻被重暝攔下。

少年焦急而驚恐地看著重暝。

“怎麽還不跑啊！它追來你們就死定了！”

重暝不以為然地看向那片沙丘，淡淡地道：“這裏最可怕的是那頭老虎。”

“嘶！！”

一條巨大的白色蟲子從前方的沙丘鉆了出來。

幾乎是同時，沈漪的眼睛被濃濃寒霧遮住。

直上直下的蟲體頭部，是一張圓形的嘴巴，裏外六圈鋒利如鋸齒的獠牙上，滴著粘稠鮮紅的血。

蟲子轉動嘴巴下面的六只眼睛，嘴皮子翻了翻，露出臟兮兮的牙齦。

接著便將布滿鋸齒的嘴巴張開到不可思議的大小，迅疾如閃電般沖向華光。

少年閉上了眼睛，咬著牙，不忍去看。

寒風過境，碎雪撲面而來。

他睜開眼，沖向沙丘四處尋找。

“不見了……怎麽會……”

他單手抓起地上還未融化的皚皚白雪，茫然又驚魂未定地看向沈漪。

沒來得及問出一聲，便昏倒在地。

斷臂處的血，染紅了一大片雪堆。

遮擋在沈漪眼前的濃霧散開。

有意思的東西她沒看見，倒是看見了剛才逃命的少年昏厥在地。

來不及琢磨，沈漪跳下虎背，來到那少年身邊。

“雪珂，快來看看這孩子。”

被沙蟲嚇呆的雪珂這才回過神，飛了過去。

經過雪珂救治，少年不僅傷好了，還重新長出了手臂。

華光微微點頭。

的確有點本事。

少年感激得語無倫次，“我叫阿寧。多謝相救，我……”

“赤霄離海發生了何事？”

華光走了過來，垂眸打量阿寧。

“若說謊，我就叫你和那條蟲子落一個下場。”

阿寧擡頭，只看了一眼華光，嚇得渾身一激靈，連忙抱著腦袋瑟縮一團。

他害怕華光身上的寒氣，更害怕被那雙淩厲的金色虎瞳直視。

那眼神裏不怒自威的氣勢，像金光閃閃的利劍，直刺他的魂魄，壓得他什麽都不想，只剩恐懼。

沈漪轉身抱住華光，“你快把他嚇得說不出話啦。”

聽見有人在哄那白虎，阿寧緩緩放下手臂，好奇地看向聲音的主人。

小姑娘一身珊瑚色輕紗，只看得見一雙極為罕見的冰藍色眼睛。

剛才還殺氣騰騰的白虎在那姑娘稀松平常的擁抱與話語裏，瞬間變得溫柔又可愛。

簡直判若兩虎。

那望著姑娘的金色虎瞳，更是柔和的像融化了的金水，滿目深情與癡迷。

好奇的視線打量向那姑娘，阿寧臉上驟然浮現出驚異的神情。

他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這位姑娘，難道是南離神君畫上那位？”

南離畫沈漪做什麽？！！

虎耳一動，華光轉臉過來，目露兇光，冰冷的殺氣四溢。

“那畫在何處？！！”

重暝幾乎同時開口：“南離畫沈漪做什麽？！”

沈漪也懵了。

三萬年前，轉輪山上，她蒙著眼紗戴著鬥篷的兜帽，即便南離神君在華光吻她的時候見過她的臉，他也不曾見過她的眼睛。

而阿寧現在能看到的，只有她露在雲間紗外的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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