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日涼過一日。

楊城的清晨似乎也比往日來得遲。

天尚未大亮，街邊的路燈卻也受到了天光的影響，沒有黑夜時那般明亮，將人的身影拉得老長。

路旁的樹上，光禿禿的已經沒有多少落葉。

除了環衛工人已經開始勞作之外，整條街行人稀少。

“讓你快一些快一些，你以為人家那地方，是你想進就能進的？你爺爺千交代萬交代的，非要弄得跟個妖精似的出門……”高秀梅一路罵罵咧咧的。

黃芳芳的眼神變幻莫測，踉踉蹌蹌走在路上。

對於高秀梅的那些叫罵聲，她幾乎充耳不聞。緊了緊她身上那件紫紅色的她自認為拿得出手的大衣，因為穿著高跟鞋，腳面有些涼，哢嚓哢嚓的鞋跟接觸地面的聲音，顯得這街道分外安靜。

過了二十歲以後，她幾乎就不想想起自己的歲數，在村子裏這樣的歲數，孩子早就應該有了。

如果當時她沒有離開，是不是現在也已經成家了，有自己的家庭跟孩子，有心疼自己的丈夫，不至於到了這城裏，要文憑沒文憑，要能力沒能力，一個人孤魂野鬼一般飄蕩。

這些，都是因為祁南！

要不是祁南，她怎麽會需要離開生她養她的地方，獨自跑到城裏，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要不是祁南，她怎麽會這麽多年受了這麽多苦，高不成低不就的，想投奔祁小雨的路也被堵死。

要不是祁南，她怎麽會在早段時間遇見劉招弟的時候，反而被她嘲笑，就連劉招弟老鼠一樣的人都拖家帶口了，還嫁給一個軍人，至少完全不需要幹活，這樣的人都要讓她羨慕了。

要不是……

“你磨蹭什麽！讓你不要穿這個，非要穿，穿上龍袍也不是太子，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跟你那老娘一個臭德行！”高秀梅邁著大步，看黃芳芳沒有緊跟上來，停下來就罵。

黃芳芳一口氣堵著，上不來下不去的。

高秀梅沒見的這幾年，整個人老了許多，看起來已經是個老態龍鐘的老太太模樣，幹枯尖銳，甚至因為這幾年過得艱難，整個人流露出掩蓋不住的刻薄之態。

她數落起黃芳芳來毫無心理壓力，仿佛就是這樣，她心裏頭似乎還好受了一些。

“瞧瞧這幅德行，臉上抹了石灰還是怎麽的，頭發也用火鉗燙過？”

“也不怕掉進飯菜裏面被人罵，年紀一大把了嫁不出去，就會作妖。”

“一點本事沒有，還要我們老的操心……”

高秀梅最擅長的，就是戳人痛腳。

黃芳芳眼神就有些冷，要是她有辦法，她願意去油膩膩的餐館打工？在她打工的那個餐館，她一直對廚房裏的一個小夥子有意，雖然對方長得有些矮，話也不太多，要是以往，黃芳芳還有些看不上，但是自從聽說他有本地戶口，在這個城市郊區還有房子的時候，就熱絡多了。

原本以為手到擒來的事情，沒想到她自以為降低了身價，可是對方居然還隱隱有嫌棄她的意思。

黃大貴高秀梅找上門的時候，她當時是躲出去了的。

青成那邊的事情，她雖然一直沒有回去，要打聽起來也並不困難。

兩個老不死的，怎麽就能找到自己，還要那個黃仁光看著一副沒出息的樣子，沒得來連累她！

可惜，後來她看上的那個小夥子，也不知道聽了黃大貴說了什麽，對她的態度竟然完全變了。

她這才沒用繼續躲下去。

一步步的計劃謀算，終於到了該出手的時候了。

要不是想著這邊事成之後，她就可以過上不一樣的生活，她至於跟著過來？

“兇什麽兇！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麽樣的媽就什麽樣的女兒，我們黃家真的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才被你們連累成這樣……”高秀梅不走了，死死盯著黃芳芳。

黃芳芳臉色也冷了下來。

要不是有好處，她才不跟她們攪合在一起。她能答應過來就不錯了，難不成的還要自己受這份閑氣？

“自己作孽，不要什麽都怪在別人身上，挖人墳墓這種事情都能做得出來，被趕走了，還想賴到別人身上，缺德事做多了，報應不就來了。”黃芳芳忍無可忍回嘴，如今誰又怕誰呢？

打量她這麽多年白活了？餐館裏什麽奇奇怪怪的人沒有見識過，老不死的還以為自己是當年看著她們臉色吃飯過日子的時候？

“你……你你，好你個黃芳芳，賤種！”高秀梅也不走了，破口大罵。

“我倒是無所謂，只是你想想罵我賤種，你兒子又是什麽角色？”黃芳芳不冷不熱回道。

高秀梅被氣得直哆嗦。

黃芳芳冷笑一聲，“當自己那些爛事沒人知道怎麽的，要麽就好好做，要麽一拍兩散，我現在可誰都不怕。”

高秀梅簡直要被這個孫女給氣死了，當時出生的時候怎麽就沒有掐死她！

以前就不著調，後來還偷了家裏的錢跑路了，要不是後來遭難……她怎麽能好端端站在自己跟前這樣說話。

在城裏這麽多年，一點模樣都混不出來，讓他們一點福都享不了，就養成這樣牙尖嘴利的臭毛病！

也不想想那個祁南……

想到這，高秀梅這才回過神來，威脅道；“你爺爺當時怎麽說來著，你要是回去也行，隨便你，只到時候要是得了好處，你也離得遠遠的就是了，也不想想現在人家是什麽樣子，隨隨便便一句話，就夠你享福一輩子了！”

對這個，高秀梅一開始是不忿的，憑什麽那個惡毒的祁南，能夠過成這般模樣。

但她這人，就是有那麽一點軟骨頭，說好聽一點就是識時務，說不好聽就是沒有底線，如果祁南在城裏待下去，算得上是個小康之家，她倒是還能夠酸酸，但打聽過後，才發現根本就是她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那種境況，即便不平，也完全沒有表露出來。

只想著能夠沾光，就不錯了。

在這一點上，黃芳芳比高秀梅更有體會。

憑什麽？自己退學了，祁南上了大學。

不僅如此，自己長得比她好，她就是一個平平板板的樣子，都不像個女人，還嫁得這麽好，聽說是什麽當官的家庭。

如果當時她沒有退學，沒有被祁南惡毒趕走，說不定，那就是自己的人生！

黃芳芳不動聲色，“奶奶，你也知道我，說話不會拐彎，我們趕緊走吧別耽誤了，要說跟你們一條心，還不是我，要是我有本事，哪裏能讓你們過成這樣！等會你可要好好說道說道，哪有親孫女，不養老人的！”

鬧得越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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