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腦海裏無數畫面紛至沓來。

像是膠卷拉過一般，一格一格的定格下來。

從一開始說她尋死時候的恨其不爭，接著從刀口脫身被怒斥自大的冷漠跟不屑，拿走母親信時候的理所當然，再到田野裏帶著自己綠色的巴掌印，自說自話地讓自己乖乖聽話，一直都那日晚上的出手相幫……不管是哪一種，這都不是一個會開口說對不起的樣子。

葉明湛見祁南呆楞的模樣，有些緊張起來，接著道：“我之前……太主觀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原以為，生活在家裏，總不至於……可原來真的有這樣的親人在，所以，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沒有早一點找到你，對不起，是我一開始遇見你的時候就沒有了解你活得如此艱難，對不起，親眼看見親自經歷，才發現現實之中你受到如此多的苦頭，對不起……

這人，好像也沒有那麽討厭嘛——

祁南擡頭盯著他道：“沒關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對待一個不熟的人，祁南沒有更高的要求。

葉明湛松了一口氣，臉皮動了動，似乎想要笑，又沒有笑出來，一時間有些扭曲起來，“你剛才要準備做什麽呢，那樣，太危險了。”

祁南見他那般慎重，便道：“沒事，她都說可以為了我，割心割肝什麽的，我就想讓她試試，反正她都不會舍得，這樣就不需要再被糾纏。”

葉明湛有些不讚同，話就多了起來，“你呀……還是以前那以牙還牙那一套。有些事情，能用正當的手法解決，就正當解決，你看，如果她下不去手倒是沒有什麽，也可以戳穿那些話，但你沒有必要那麽做，別人會覺得，你一個小姑娘，有點心狠，這也對你不太好，是不是？”

見他那副小心翼翼誘導自己的模樣，祁南噗嗤一笑，“是是是，但是我不在乎，那些人怎麽想的，跟我沒有關系。”

祁南一笑，葉明湛仿佛也放松了不少。

“不在乎是一回事，但很多麻煩能避免則避免，要透過現象看本質，解決問題快準狠，抓住就不能輕易放松。不過這次你別擔心，我會收拾幹凈。”又開始大包大攬起來。

咧開的一排大白牙，直接晃花了祁南的眼睛。

葉明湛點點頭，“但以後你要長點記性，別傷著自己就好，就比如上次你那個老師的事……”

他這般一說，祁南才想到，黃瑩瑩那頭考試，自己也是托了葉明湛的福，由衷說道，“你也是厲害，這事情一般沒有人想到，多虧了你。”

還把投訴信直接寫到了教育局，自己才得以一個公平的機會跟黃瑩瑩同時考試，接下來的事情就這麽水到渠成了，還可以讓黃大貴跟黃瑩瑩一家子生隙，倒是意外之喜。

葉明湛微微擡頭，“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跳出事件本身，自然明白關鍵在哪裏，譬如你們這次鬧事，學校裏抗議一番，沒有太大作用，你們既然要讓黃瑩瑩不好受，卻又沒有辦法對抗一個鄉鎮領導的威壓，倒是可以拿住他的軟肋，所以效果才比不上那些聯名信，跟幾個家長在教育局門口的示威……”

祁南又是一驚，“你是說？那也是你幹的？！”

她還真的是沒有想到，這人默默地到底幹了多少事情啊。

“嗯。”葉明湛淡淡回答，仿佛這本身就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祁南那吃驚的表情讓他稍稍有些不悅，“我不是說了讓你好好學習，剩下那些事情都交給我了嗎？你不信？”

好吧，但是祁南也沒有想到，這“剩下”的事情是什麽啊！

“信信信！”祁南忙不疊答道，到底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突然之間冒出一個人來，然後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可以解決了？祁南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也從來沒有指望過，只想著憑借自己的本領，讓他們那些人得到應有的報應就行。

但不管如何，她也不能矯情地說葉明湛這樣做讓她不舒坦，說道，“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即便我可以對付他們，也要多費不少力氣。”

既然話說到這，祁南接著道：“家裏那邊，他們以前也是那樣，你也不用說什麽對不起，跟你沒有什麽關系，他們反正也討不到什麽便宜，你也別擔心，我可以對付他們。”

說的是對付，而不是應付。

“如果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到時候我再去麻煩你。”沒有的話，還是不需要你太操心，畢竟只是母親那邊拜托過來的一個人，而不是自己的親人。

該有的分寸，祁南還是有的。

總不能世界都圍繞自己轉不是？

但她顯然估計錯了，葉明湛不太像是一個可以聽話外音的人，笑笑，“你不用費心了。以前你那個小模樣，崩太緊，簡直就跟惹急了的波斯貓一樣！”

祁南腦子裏嗡地一聲。

瞬間什麽都聽不見了。

腦子裏只有一個聲音，那是以前的自己，盯著大白鯨問道：“大白鯨？好奇怪的名字，不過聽著好溫順的樣子，我就不一樣，我希望自己是一只豹子！”

“你算什麽豹子！頂多就是一只被惹急的波斯貓！”

祁南張張嘴，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要怎麽說呢？等這邊的事情結束，她再想辦法去找吧。

葉明湛說了祁南之後，沒有註意到她臉色瞬間的不同，自顧自在那打算，“你家裏那邊的事情，到時候我會去處理，以後也不用擔心，他們不敢再找你麻煩，等過了這陣子，十八歲以後……”

說完了那麽一大串，見祁南在看著他，葉明湛似乎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一般，慎重問道，“你說，我們這樣，全部都解釋清楚了，算是冰釋前嫌了吧？”

祁南嘴角抽了抽，有些無語地點點頭。

然後，更無語地看著葉明湛狠狠嘆了一聲，像是完成某種重大事情一般地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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