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嘲笑的書生高揚著下巴，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 嗤笑道：“對於那些巴結榮府要結親的官家人, 我還真瞧不上呢。當初賈國公落難的時候, 他們什麽樣，個個落井下石, 恨不得他下去。又有多少官員私下裏，因為《鄰家秘聞》被搞得風聲鶴唳，叫苦不疊？明明怕得很, 嫌棄地很, 瞧人家招婿了, 卻個個巴不得和他連親，謀個靠山。哼, 我倒覺得那些人, 還真就不如我這個‘滿肚子壞水’的人。”

“謬論。”

“就是, 大言不慚, 可真不要臉。”

……

“張淩，你又說什麽胡話, 快隨我去。”人群後一聲喊, 便有位身著白狐領子披風的高個錦衣男子沖進來, 飛快的拉剛剛大言不慚的書生離開。

“原來那廝叫張淩。”

“我們要不要去官府告他一遭, 或許還能領賞呢。”

餘下的眾人議論著, 隨即又對起嗤之以鼻一通。

永源把張淩拉出來之後，便將其硬扯進馬車內，訓其不知分寸, 竟在大眾之前胡言亂語，惹是生非。

“怎麽就胡言亂語了，我說的哪一句不是實話。嘖嘖，瞧瞧那些人的嘴臉，賈恩侯招婿跟他們什麽幹系，一個個搖著狗尾巴，都恨不得趕緊去給國公爺天屁股去。”張淩歪著一張嘴，一臉不屑。

“住嘴，若讓主子知道你背地裏放這些話，有你受。”永源厲聲道。

張淩一聽這話嚇得不行，忙轉換成一副嬉皮笑臉的態度，對永源拱手央求他前往別告訴他家主子，他可最怕那人。

“那人是誰，是你叔父。”

“被提了，他比我爹都管得嚴，滿天下我只怕他。”張淩隨即流露出一副畏怕狀，頓了頓，這才想起正事，問永源來找他何事。

“我若不找你，你這會子不定鬧出什麽幺蛾子來。”永源沒好氣地白一眼張淩，便吩咐車夫駛車。待馬車晃動起來，永源才開口告訴張淩，他叔父找他。

張淩一聽，立刻撅起屁股要逃，被永源一把拽了回來。

“車都走了，你還想跳車不成。”

張淩一副苦瓜臉，“求求您老了，饒了我！我可不先去見叔父，你說他好端端的不在兩廣之地呆著，跑京城來幹什麽。”

“今年開恩科，你叔父自然是盼著你能謀一個好名次，為我們張家爭光。”

“又是這句話。”張淩嘆了口氣。

“一會兒我們去宋府，那裏都是宋慕林的人，你說話小心這些，註意言辭，別說漏嘴了。”永源囑咐道。

張淩：“怎麽，叔父住在宋府？他就不怕宋慕林察覺什麽？”

“你以為他是你麽。”永源嗤笑一聲，便閉著眼，不吭聲了。

張淩沖其不忿地齜牙，偷偷出氣一下，方老實了，靠在窗邊望著外頭街面的情況。

兩柱香後，馬車才晃晃悠悠到了宋府。因張淩和永源都不是什麽有身份的人，自然走得後門。

永源隨即帶著張淩去見宋雲。宋雲正在偏廳內和宋奚飲茶閑聊，正說到興致之處，自然不好叨擾。永源便帶著張淩在廂房內等待。

依照張淩的性子，他自然是坐不住，背著手徘徊觀察屋內的擺件，看墻上的字畫，幾乎每看一件都忍不住驚嘆咂咂嘴，轉即跟永源感慨這宋府果然奢華有錢。

“瞧瞧這些擺件，哪個不值千八百兩銀子？真不愧是門閥世家啊。”張淩忍不住嘖嘖兩聲，發自內心嫉妒，他轉即跟永源道，“我要住這屋。”

“住吧，這本就是給你準備的。”

張淩這下高興了，笑著應承。笑聲剛剛回落的時候，就聽見院裏丫鬟傳話說賈國公到了。

張淩有些興奮，他還沒見過這位傳說中的令‘天地震驚，百官垂泣’的禦史大夫大人。張淩趕緊湊到門邊，把門扒了一條門縫觀望。可巧了，這賈恩侯似乎知道自己在看他死了，竟側首往他這邊掃了一眼。嚇得張淩趕緊側身躲開。

永源見狀樂道：“那麽小的一條縫，他那裏能看到，瞧給你嚇得。”

張淩這才松口氣，拍拍胸脯，“我真被嚇到了，萬沒想到這賈恩侯年近四十，竟然是這樣朗俊風流的人物！”

“見識少了不是，官貴之人，自然懂得保養。”永源不以為意道。

“瞧你說的，我豈沒見過，唯獨他卻不同。”

“那是你還沒見過宋慕林，少不得要比這驚訝十倍。”

張淩正要表示不信，便聽到院裏又來了響動。他從湊到門縫前，就見剛進去的賈赦又出來了，他身邊還站著一名的男子，穿著一身紺色錦緞，只看背影就覺其身姿修長好看至極。隨即見他穿過頭來，不過是個側臉，便叫人驚訝地忘了閉嘴。

這時候宋雲也出來了，客氣地對他二人道：“在這我算是客，就不送你們了。事兒辦完了，就來找我，我們仨兒再把酒言歡。”

賈赦微微點了頭，便同宋奚一通轉身離去。

半晌，院子裏都沒有動靜了，永源見張淩的身子還是維持偷看的動作，石化般地立在門口。

永源過來拍一下張淩的肩膀，把他嚇了一跳。

“還真是如你所言，那宋慕林果真是……不俗，不俗。”張淩有些有些念念不忘道。

永源拍了他腦殼一下，便帶著張淩去見宋雲。

宋雲原本笑容可掬的臉在見了張淩之後，立刻變成一副冰山。

“我進京這麽久，也不見你來拜，去哪兒瘋了？”宋雲聲音淡淡，卻十分迫人。

……

再說賈赦和宋奚從宋雲處出來後，便閑談宋雲這人的性情。宋奚對其有很高的評價，但宋奚所指的高評價，卻不是指其品德，而是其籌謀事情的能力。

“他這個人很會用人，也很會勸人，倒有些像你之前辦得那個蠱心之術。”宋奚笑道。

“和他說話很舒服。”賈赦頓了頓，問宋奚，“他院裏來人了，你可知道是誰？”

宋奚搖頭，疑惑地看眼賈赦，當即召來恒書詢問。

宋府人員的進出一切都是有專人把控，多個人進來，絕對藏不住。

恒書查過之後，便急忙來回報，“是二老爺以前出錢助過的一位窮書生，而今正好來京參加恩科，二老爺便叫人把他接來了。名叫張淩，鄉試第二，才學應該不錯。”

“張淩。”賈赦重覆了一聲，然後看向宋奚。宋奚和賈赦在一起久了，自然能體味到他話裏有不同的意思，遂問他何故。

二人進屋後，便對桌而坐，密聊此事。

“他姓張，臥龍村第一大姓也姓張。而今兩名被太子重用的官員，還有馬天漠，湯天利和王天方都是來自於臥龍村。”

宋奚甚至賈赦話裏的意思，他緩緩瞇起眼睛，不做聲地和賈赦相望。

“你和你這位二哥的感情很好？”賈赦有開口道。

“還可以，不過他是個無情人，我也不算太有情。”宋奚評價道，也意在告訴賈赦，若是宋雲真的有問題，他絕不會顧念私情。

賈赦：“我在想，他此番進京，是否是因為太子的緣故。我可聽說太子爺已經忘個地方官員和戍守將軍去了信，意在爭取他們的支持。”

“這消息我也收到了。”宋奚道。

“這次他們走的很穩，並不是粗暴解決問題，急於上位，而是徐徐圖之。太子而今占據有利位置，名正言順，加上聖人重病情況難以作為，這局勢對我們越來越難了。”賈赦嘆了一聲，便用筆在鼻子上寫下了張淩的名字。這個人的身份他也要細查，若是能證明此人和臥龍村有幹系，宋雲便必定是有份參與謀反了，無法洗白。

賈赦讓宋奚再和他講講老丞相的好友許義的事，以及許義的外室，也就是宋雲的親生母親的情況。

宋奚被問得三不知，“我不怎麽顧慮這些細枝末節，這便是我不如你的地方。不過我雖不知道，但府內到有一些老仆人，其中不乏有老爺子和老太太身邊的，他們應該知道一些內情。”

宋奚說罷，便要招來這些老人挨個詢問。

“不行。你我二人容易被人掛不住，這樣調查很容易就讓宋雲察覺，他若無辜還好，若不是便打草驚蛇。我們還是隱蔽一些為好。”

宋奚點頭。

賈赦隨即叫來方正路，讓他隨著恒書一起，等天黑的時候去探問那些老仆。

次日清早，賈赦剛沐浴更衣完畢，便得了方正路的回報。方正路將所有老仆的陳述都一句不改地記錄在了本子上。賈赦看過之後，便立刻派人去查宋雲的生母肖氏。

肖氏早已經在十年前病故，便要從她先前身邊的舊人以及鄰居查起。索性找到了當年給肖氏接生的接生婆子。這婆子而今已經有七十多歲，但身體硬朗，對於當年的記憶也很清楚。

賈赦翻閱了屬下們走訪調查的記錄，立刻察覺其中有描述向沖突之處，“接生婆說肖氏生產的孩子纖瘦氣息微弱，哭聲很小，接生後差點以為那孩子是死的。而與肖氏來往密切的鄰居李氏，卻說她在肖氏生產後第二日去探望的時候，‘孩子叫聲震天，白胖可愛’。”

“這孩子有的剛出生的時候，身體發紅，不好看。至於叫聲，有可能是吃了奶後，有力氣了？再說那老太太七旬了，記性差一些也有可能。”方正路解釋道。

賈赦冷冷地看向他。

方正路立刻改口，“當然，也有可能就如老爺所言，這其中可能有什麽貓膩。”

賈赦指著本子上所寫的一名肖氏身邊的丫鬟，名喚翠雲的，姓張。“去查一下她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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